[综合] [中篇] 杀人计画-(贰)

楼主: lovingandy (乐冰安蒂)   2012-04-26 18:10:03
阿凤第一次见到峰舅是三岁时候的事。峰舅突然出现
在阿凤母亲的葬礼上。
阿凤当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也没有回任何人话,像
座雕像一样静静地伫立。峰舅站在他一旁,妥当地应对着
每一个人上前慰问的人。
峰舅在葬礼上声称他是阿凤父亲的朋友,但在阿凤的
印象里头那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而在阿凤的记忆里,他也
并没有见过他父亲。至少是在认得对方是自己父亲的情况
下。
阿凤的母亲死后留下一张照片,她抱着在襁褓中还是
婴儿的阿凤,另一旁是上半身已经被撕去的男性。那是阿
凤对他父亲在脑中仅有的印象。
阿凤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模样,或是人消失到
了哪里去。他的母亲并没有告诉他有关自己父亲的只字片
语。
照片上那缺口是当初阿凤母亲自己撕去的,她无法接
受且原谅阿凤父亲的不告而别。
自从阿凤的父亲离开后,他的母亲便受到严重的打击
患上忧郁症,整日默默寡言。直到死之前都没有和阿凤一
次交谈超过十句话。
阿凤每次回到家,母亲好像失了魂似机械性地做着家
事,脸上总是面无表情。就算他们待在同一间房子里头,
两人之间也只有充斥着沉默的凝重空气。
阿凤渴望父亲的出现能打破僵局,回到像是照片上头
的场景。但他连父亲的模样都不清楚,母亲也总是以沉默
回应关于父亲的问题。久了阿凤便也不再过问,只能自己
在心中默默地期许著。
有天阿凤放学回家,看见桌上摆着已经做好且罩上防
蝇罩的饭菜。那和以往不同,母亲总会在他回家后看着电
视的同时才开始烧菜。他带着疑惑走进和母亲共用的房间
里头,看见母亲白皙的脚踝悬著空,穿着件白色睡衣的她
和身后的窗帘一样以相同的规律轻轻地摇曳著。
那是阿凤对母亲最后的印象。
葬礼上并没有什么人来,阿凤穿着全身黑一个人单独
地坐在那。他早已没有了其他的亲人。他期望着在这样的
一刻父亲会出现。然而并没有如他所愿,在葬礼上不知从
哪冒出来的是峰舅,一个陌生的男人。
街坊邻居在听闻阿凤母亲的事情后,意思意思地来上
个香,之后再走过来摸摸阿凤的头,说些安慰的话,然后
离去。好像试着给一个哭闹的孩子一点糖果吃。但这已经
不是糖果那类的东西可以解决的状况。虽然阿凤仍旧年幼
,尚未到达能深切体认丧亲之痛的心智。但不可置疑的是
他感觉到心中缺少了很大一块无法言说的重要东西。
告别式结束后,只剩下峰舅陪阿凤看着已经不会动的
母亲被推入焚化炉中。
轰的一声点起火。化成了灰,由人用双十分长的筷子
夹起零碎的白骨装入一个坛子里。阿凤的视线刚好正对着
那一块块的骨头。已经看不出母亲原本的样子了。
之后峰舅带着阿凤到了某一处位于山上的灵骨塔里头
,山脚下的不远处则是北海岸。
他们搭上电梯,走入都长得十分相似的长廊,到处都
是相同款式的柜子,像极了一个迷宫。他们将装有阿凤母
亲的骨灰坛放入一处空的柜子里头。
柜子关上后上头写有阿凤母亲的名字,春梅。
他们两人在灵位前上了最后三柱香后,峰舅牵起阿凤
的手离开。
阿凤对于母亲的记忆到此结束。就在他只有三岁的时
候。
晚上,峰舅和阿凤母亲一样替他洗澡。浴室的四周是
粗糙的水泥表面。就算充满了肥皂味还是似乎可以嗅到一
丝霉气。
峰舅赤裸的身上布满刺青。他生疏且粗鲁地搓洗着眼
前这个小鬼头。
“你爸妈都不在你身边了,所以你要好好听我的话,
知道吗?”峰舅操著十分流利的闽南语。
峰舅将阿凤转了几圈,检查有没有地方漏掉。阿凤将
双手平举,提醒峰舅忘了帮他洗腋下。以前阿凤母亲替他
洗澡时都会有一定顺序。阿凤再抬起下巴,像是在教峰舅
那个旧有的秩序。
“我是你爸以前的朋友,看在他的份上我来照顾你。
你叫我峰舅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峰舅的手仍旧粗
鲁地在阿凤身上搓洗著。那样的力道任任何小孩子来说都
稍嫌太大力了些。
阿凤不想回答。尤其是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连帮小
孩洗澡都不会的陌生男人。
“你是哑巴吗?小心我不理你。你知道没有人要的小
孩会怎样吗?警察会来把你带走。”峰舅略带恐吓地抓着
阿凤的双臂直盯着他瞧。对付不听话小孩的把戏。
“我的名字叫做丘凤。”
阿凤并不是因为被吓到才回答,而是出于不可认输的
心态。他不想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低头。
“丘凤。”峰舅用国语重复了一遍,充满地方的口音
。“叫你阿凤可以吗?”又回到了闽南语。
阿凤点点头。峰舅用盆水将他头上的泡沫冲掉。哗啦
啦。
阿凤哭了。峰舅不再和他谈上话,默默地继续替他洗
澡。
租赁来的小货车上装满些许杂物。峰舅带着阿凤搬离
原先居住的小眷村当中。
阿凤坐在助手席,手中捧著一个相框。相片上是他已
逝去的母亲以及几乎算是未曾谋面的父亲,脸部已经消失
的父亲,还有小小的他。他怕放在后头会不见或是被压坏
,那对他而言是最为珍贵的宝物。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唯一
拥有的全家福照片。
峰舅一边开车一边跟着广播中的台语歌唱着,此时的
阿凤能听懂的并不多。而峰舅觉得自己是个大歌星一样,
深深地沈醉其中。
阿凤眼里后照镜中熟悉的家门口慢慢变小,转个弯之
后就消失了。
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陌生起来,阿凤睁大眼睛瞧着,
他以往不曾离家这么远过。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
不久他便因为疲倦睡了过去。
后来阿凤和峰舅也时常搬迁,因为峰舅以往工作的关
系。搬家是比较好听的字眼,实际上则是跑路,躲避一些
会对他们不利的人。学校也因此换过好几间,但那对阿凤
来说没有多大的差别,他不爱读书。国中毕业后他便去当
了兵,退伍后便回到峰舅身旁跟他一起工作讨生活。在道
上讨生活。
跟着峰舅的日子不会吃不饱,但也没办法过得太好。
峰舅的父亲得了病,住在医院里头。庞大的医药费让他的
收入几乎见底。有时候不够甚至会跟阿凤借钱,从他分给
阿凤的利润里头扣。
峰舅只能偶尔意思意思地还一些,但阿凤也不那么在
意。再怎么说也是峰舅一手将他养大的,就像是他自己的
亲生父亲一样。没有必要去仔细地算帐。
峰舅带阿凤去医院看过他的父亲。不知道详细的情形
,那衰老的身躯躺在病床上,似乎成了植物人。嘴巴总是
开开的,但却无法说出任何话。
他们会唸报纸给他听,或是放他喜欢听的音乐。他有
时眼球会四处转动,但不知道这些他到底听不听得到,会
不会了解。久了就像是例行性的仪式一样。
峰舅带着阿凤做的工作很简单,只是帮债主把别人欠
的钱讨回来,再从中间抽几成当做是佣金。
有时候还算顺利,但大多数的时候总不好要到钱。会
需要他们去讨钱的,多半对方真的已经付不出来,或是背
后有其他势力在撑著。但是阿凤和峰舅他们仍得去试着榨
干他们的任何一分一毛。
偶尔也是会碰到铁板。有时阿凤总会觉得这样的工作
不用存在才对。借钱还钱是很自然的事情。
“借钱还钱是很自然的事情吧。”阿凤将一个中年欧
吉桑的头压在办公桌上,他的脸扭曲著并在玻璃桌垫上留
下雾面的油渍。阿凤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们的猎物。
稍早阿凤和峰舅到那个欧吉桑所开设的工厂时,他的
秘书跟他们说他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峰舅不予理会,说他们可以到里头等他。秘书来不及
阻止,峰舅便带头直接进去工厂的办公室。
打开门。发现那个欧吉桑露出惊恐的表情。戳破听过
无数遍的谎话。然后关上门,将不知所措的秘书隔绝在外
。接下来他们的工作开始。
“我说的没错吧。”阿凤揪着他稀疏的头发,使他抬
起头看着他。
“现在手边真的没有钱啊。”欧吉桑的声音听起来有
些痛苦,应该是阿凤太过用力的缘故。“最近还有一笔货
款要付,要是付不出来的话就没有办法赚钱还了啊!”同
样听过无数遍的谎言。
“这样真是困扰呢。”阿凤看了看峰舅。峰舅没有表
示,看来是要他自己处理。峰舅相信阿凤有能力可以解决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做好带头大哥的样子,这样也可以那
狼狈的欧吉桑不小的压力。“你不觉得让我们这样白跑一
趟空手回去很没礼貌吗?”
阿凤不耐烦的话语刚结束,就一把将欧吉桑的脸狠狠
地撞向办公桌,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欧吉桑的嘴角冒出一
些血。或许几颗早已松动的牙就快要掉落了也不一定。
阿凤看见办公桌上的相框,里头是眼前狼狈的欧吉桑
跟他家人的合照。温馨的合照。阿凤将那笑着的一家子丢
给峰舅。
“那我们应该去问问看其他人。或许他们有办法。”
峰舅不急不徐地将照片抽了出来。惯用的技法之一。
欧吉桑猛地奋力挣扎。无谓的挣扎。阿凤朝他头部给
了一拳使他安静下来。
“还是你可以想想看是不是忘了哪边有钱是可以还给
我们的。”阿凤从脚踝处抽出一把磨得发亮的军用刀抵住
他的脖子。
欧吉桑的呼吸声变大且急促。紧张和气愤在他脑中交
集。
那把刀是峰舅带着阿凤第一次讨到钱后阿凤自己买的
。还是阿凤自己开的光。自从买了那把刀之后每当麻烦时
他总会将刀亮在那些人的眼前。事情通常就会变得好解决
许多。
阿凤将刀更紧地抵住欧吉桑的脖子,雪白的刀刃微微
嵌入皮肤。似乎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见着鲜血喷出。
“让我的秘书进来。”欧吉桑几乎是用吼的,但声音
里头多了些屈服。
阿凤放开手。欧吉桑呻吟了几声,整理了下他稀疏的
头发。
峰舅打开门,门外是一直在偷听着的秘书。她有些尴
尬地走向欧吉桑,刻意将眼神避开阿凤和峰舅。欧吉桑在
她耳边说了些话。
“老板,可是,再过几天货款就要....”搞不清楚状
况的女人。
“可是什么!叫你去就去!笨女人!”欧吉桑动怒起
来。
阿凤再次将他的头撞向面前已经凌乱的办公桌。秘书
发出尖锐的叫声。听了就让人厌恶的尖叫。一股不悦涌上
阿凤心头。
“我不喜欢没礼貌的人。”
秘书看了看喷在桌上的血,胆怯地快步离开办公室。
阿凤松开手。欧吉桑抽了几张卫生纸压住持续从嘴里
冒出的血,还不断检查著自己的牙齿。峰舅在办公室内四
处逛,若无其事地哼著歌。
过了一阵子,秘书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袋进来。
阿凤接过手,从里头抽出一叠钞票点算著。
“数字不太对呢。”这次阿凤将欧吉桑从椅子上踹倒
在地。并在他的腹部上补了几脚。欧吉桑痛苦地咳了几声
,手中仍握著沾有红色黏液的卫生纸。
“好了好了,至少他也拿出了些诚意。”峰舅开口阻
止阿凤。“这次就算你先付了利息,一阵子之后我们会再
过来。下次别让我们白费太多力气了。”
欧吉桑虚弱地站起身。秘书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歇斯
底里地一把推开。
真是令人厌恶的欧吉桑。正准备离去的阿凤转身冲上
前一拳往他喉咙用力地打去。欧吉桑倒在地上十分痛苦地
滚著。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手直摀住他受到重击的喉头。
“我说过我不喜欢没礼貌的人。”阿凤想再好好教训
这个令人作恶的人。峰舅却说该离开了。
他们留下呆若木鸡的秘书。
那个欧吉桑应该好一阵子没办法好好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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