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川端康成。雪乡

楼主: yyoung (我不知道自己)   2009-11-22 15:25:04
1.
“客人多半是过路的旅客。我虽还是个小孩子,但听很多人说,心里觉得喜欢的人,
 却又不曾明说的,反而永远怀念,忘不了。分手以后也是这样。而对方有时记起来,
 给你写信,多半也是这么说的呐!”
2.
女人缠他一起坐下,紧靠过来。
“我没有醉哪!哼、谁说我醉了。难过,祇是难过罢了。心里还是明白的。啊!我想
 喝水。坏在羼威士忌喝,那东西会影响头脑,痛得厉害。他们买了便宜货,我不晓
 得哪!”这样说著,不住地用手掌抹脸。
外面的雨声骤然大了。
3.
“是把读后感记下来吗?”
“感想哪里能写。只是把题目、作者、出场的人物姓名和那些人们的关系略微叙述,
 就是这些个罢了。”
“把那些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办法嘛!”
“只是徒劳无益。”
“可不是吗?”她毫不介意地、爽朗地回道。然后,一直凝视著岛村。
完全是徒劳,岛村无端地正想强调著再这样重复一句时,雪的宁静深沁着他,是女的
吸引住他。他也知道那在她绝不会是徒劳无益的,但觉得迎头给她一句徒劳,反能使
她的存在净化了似的。
4.
接着,她捡起三弦,弯著右脚拖在后面,把三弦的鼓搁在小腿上,腰肢扭左,上身向
右倾斜著。
“小时候是这样练的。”说著,睨著三弦的干子。
“乌—黑—青—丝—的……”仿著孩提的口音,蓬蓬拨著弦。
“黑发是妳最初学的?”
“哦哦————”驹子像小孩般,摇摆着脑袋。
5.
“原想明天回去的。”
“啊!为什么回去呢?”驹子如梦初醒的抬起头来。
“不管住多久,我对妳不是始终无能为力吗?”
6.
“阿姐到底还是个懦弱的人,一个弱者。”
“可是没有办法哪!”
“可不是吗?相好,又有什么用呢?”
7.
“大家都这么说呢!这是脾气,家里有四个小孩,弄得乱七八糟,我整天跟在后面收
 拾。明知道收拾好了,跟着还不是乱丢,但放心不下啊。在环境许可的范围内,我
 总是想法子干干净净的过日子。”
8.
人类是互相倾慕著嫩薄润泽的肌肤的。
9.
“为什么?对方是活人,就不能依你的意思搞清楚;至少死人得明白交代。”
穿过阒然无声、静寂得会变成冷冰的雨点滴下一般的杉树林,从溜冰场上延著铁路线
前往,便是墓地了。在田塍稍高的一角,竖着十来个旧石碑和地藏王石像。穷得光秃
秃的,也没有花。
10.
“像火一般,妳这傻瓜。”
“是嘛?火的枕头,当心受伤。”
“真的。”闭着眼睛,热从头上沁入,使岛村直接感到生命的意义。随着驹子激动的
呼吸,传过来的现实感。那是使人留恋的悔恨,只是安静地等待什么复仇的心情。
11.
随着季节推移而自然死亡,看上去好像死得很安静,但走近去看,缴或触须却一直在
痛苦抽搐。作为这些小东西的死所,八张席子的榻榻米已经够大了。
岛村用手去撮那些残骸时,有时会想起家中的孩子们来。
也有时,老停在铁纱网上不动的灯蛾,竟是已死的,像枯叶一般掉下去。拿在手上一
看,岛村心想:怎么生得这么美丽?
12.
因红叶的褐色褪得日渐黯淡的远山,藉著初雪,鲜艳地复活了。
盖著薄雪的杉树林,一株株分外明显地顶着天空竖立雪上。
13.
这是耽搁得这么久,好像把家人妻儿都忘掉了。也不是因为难舍难分,是因为等著驹
子频频前来竟成习惯了。驹子越是这样苦苦地煎迫,岛村对于自己半死不活的苛责,
越是加深。这就是说,显然知道自己的寂寞,却又呆在那里不动。驹子涉及自己之间,
于岛村是无法解释的。驹子的一切,岛村都已了解;驹子对岛村,却一无所知似的。
驹子像撞在墙壁上的回声一般空虚的声音,岛村听起来像是降落在自己胸口的积雪似
的。岛村的这种任性不羁,是不能永远继续下去的。
14.
“眼睛冷得要淌泪哪!”
两颊发烧,只有眼睛很冰。岛村的眼睑也湿了。眨眼一看,天河遮住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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