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踢
来到常州前,我并没回台北经历那匆匆一扫而过的风雨,而是留在那如春的高原上,尝试
学习一个曾经改变我的人正在钻研的学问,只是他现在的喜好实在高深,一周的停留与探
索,他所说的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像量子力学的考题般,字字清晰,却无法了解题目真正要
问的问题是什么。
第一次遇见他,是带着恐惧的,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多么凶神恶煞,相反地,他的笑容在众
人面前从未收起过,但后来才知道,当他不笑的时候,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而那时的我常常是那个看他收起笑容的人,也是那个倒霉的后果,也才知道那让人恐惧的
传言的真相。只是那些事件真有其必要,要远离青春期的我,现在回了头才看得懂他那时
为何如此,如果没有他当时的暴力,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那是一个还没有禁止体罚的年代,教室外常有同侪揪著脸承受着像刀切在砧板上的折磨,
隔壁以升学为目标的班级最害怕公布成绩的那瞬间,考卷上距离满分的那段空白,都是用
身体上的疼痛来填补满的。我们班的处罚通常不会与考卷产生关连,但人格和品性上偏差
的学生,通常会让人希望他所使用的处罚是隔壁的方式。
那天中午,第四节课结束,午睡前有一小段让学生打扫厕所的时间,好让国中的男生厕所
有个较为干净的使用环境,我常自愿接下这任务,并非为了班上每个月的荣誉,也并非我
特别爱整洁,而是趴在桌上实在无聊,国中时未曾熬夜唸书的我,中午唯一能让我醒著的
事就是扫厕所。
说来奇怪,平常的同一个厕所就算脏,水管接上水龙头,强力水柱可以消灭一切的恶心与
恶臭,但那天让人头疼的,竟是挥之不尽的蛾蚋,像是在墙上洒满了芝麻般地可怖。工具
间里的杀虫剂没法将牠们一网打尽,不停出现的蛾蚋,像僵尸般的重生。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邪恶灵感,竟将口袋中的打火机放在喷罐前,让火舌残忍地吞没这些卑
微的生命,方法奏效,瞬间满地焦尸。
但开放的厕所让火光透出到操场另一头训导主任的眼中,没多久就听见我名字的广播。离
开训导处的时候,一跛一跛我还能行走,坚持不透露打火机的来源和下落的结果,硬是多
了十下藤条的伺候。
回到三楼教室,我从后面的门进去,只见他从教室的中央飞起,一脚往我胸口飞踢过来,
现在写下来的,其实是后来同学声音颤抖的陈述,事实上,我唯一记得的,是跪在地上,
眼前一片黑而且不停大口喘着气的我。这一脚将我的灵魂给踢了出来,以至于我现在还能
像浮在空中般的看着自己做的蠢事。
那天在训导处,主任一直叫我把菸交出来,而回到教室的那一脚,他其实是为了大家的安
全而踢的。
这就是我所尊敬的老师,不论他有没有踢出那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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