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运诅咒？”
　　“嗯。”
　　“这种年代还能听到这种不科学的东西，说真的都不知道应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
银发扎成平耳的蓬松马尾，少女捂著嘴，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啜了口不太应该在下班时间
喝的冰咖啡，“你妹妹呢？她应该算是最清楚那种东西运作模式的人，她需要我帮什么忙
吗？还是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呃……”舞时支支吾吾还没讲出个所以然，眼角余光便瞄见近处的其中一名
牵着小孩子的女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这里走来。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提魔奎西·伊恩菲利亚吗？”
　　“是的，有什么事情吗？”少女露出笑容，抬头看着她。
　　“她是你的粉丝，想问问能不能跟你合照。”女子笑着说，小女孩害羞地躲到母亲身
后拉着她的手，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的看向提魔奎西。
　　“可以啊，当然没问题。”他接过女子手中的手机，在女孩身旁蹲下身，熟练地对
焦，几乎与她脸颊贴著脸颊，笑着按下快门。
　　“谢谢！”女性道谢，小女孩也弯腰鞠躬，脸上露出灿烂的笑，两人转过身时能听见
小女孩正在跟妈妈叽叽喳喳地分享提魔奎西的事情。
　　“……一如往常的万人迷呢。”舞时调侃著收起营业用笑容的少女。
　　提魔奎西耸耸肩，恢复刚下班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言归正传，你想要我做什么？
妹妹觉得我能做什么？”
　　“呃……我还没跟美原讨论过。”舞时叹了口气耸耸肩，“她只是把查到的资料给
我，你也知道最近我家有点忙，不方便打扰她。”
　　银发少女嘟了嘟擦著唇蜜的嘴，“好吧，你特地出门就只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件事。”
　　“嗯哼。”提魔奎西咬著长汤匙抬眼看着他，嘴角抿出猫嘴般的弧度，“总之先跟妹
妹厘清状况吧，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帮你，今天她有空吗？”
　　“可能有吧，我不太清楚她最近的行程。”
　　“那你先问一下她晚上有没有空。”提魔奎西瞇起眼睛盯着他拿起手机打字，双手捧
著玻璃杯等待时机。
　　然后在他按下送出讯息的瞬间伸出手，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呜喔干嘛啊！”舞时被咖啡的冰度吓了一跳。
　　“嘿嘿。”提魔奎西笑了一下，长汤匙搅著咖啡，“你今天特地来等我下班，我很高
兴喔。”
　　“呃，嗯，不过我什么都还没搞清楚……”
　　“总是会搞清楚的，你的帮手可是美原唷。”少女看着他继续打字，拿起牛奶壶倒进
咖啡里，慢慢看着纯白顺着漩涡般的纹路晕开。“神秘学大师，诅咒这种小事情难不倒她
的——对了，你目前没有任何感觉吗，诅咒的影响之类的？”
　　“除了出门被鸟屎滴到、前一个人买走最后一份限量品、要找你结果你今天加班、出
门没带到钥匙之外，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事。”
　　“听起来普通人身上会发生的倒楣事全部发生过一轮了，妹妹大概是怎么说诅咒效果
的？”
　　“她说诅咒在身上的时间越长，影响就越明显，详细情况我不清楚。”
　　“你这样还敢出门啊？”
　　“不出门怎么找你？”
　　“好吧，你说服我了。”提魔奎西再次嘟起嘴，“但你至少也先设想一下可能发生的
状况吧？”
　　“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某部死法很有创意的电影？”
　　“比如说，假设啦，假设现在有一台车撞进这间咖啡厅，你该做什么？”
　　“呃……确认自己和其他顾客有没有受伤，有的话叫救护车？”舞时眼角余光瞄到手
机萤幕上显示美原的名字，低头画起图形锁。
　　“闪开！”提魔奎西大喊。
　　舞时还来不及反应，提魔奎西便扑向他，两人连人带椅翻向角落，身边的落地窗唰地
碎成千万枚尖锐的破片。本能地闭上眼、双臂护住头部保护眼睛和脸，本来还在桌上的冰
咖啡泼了他们两个一身。数秒后，四周才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与此起彼落的尖叫。
　　“不要张开眼睛喔。”感觉到对方在他脸上和头顶拍了拍才从他身上离开，“好了，
来帮忙。”
　　舞时睁开眼，体积不小的轿车撞进店里，挡风玻璃上有着蜘蛛网状的裂痕，提魔奎西
拍打着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似乎在确认里面的人还有没有意识。
　　他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戴着眼镜、留着一头大波浪卷发的女性弯下腰看着
他，一张一合的口似乎是在问有没有受伤。他吐出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谢谢，拉着她
的手站起身。
　　对方的手上全是冷汗，脸色惨白，显然也被这起突发事件吓得不轻。
　　仿佛查觉到他担忧的目光一般，那名女性的脸上挤出一个要他安心的微笑，走向其他
跌在地上的顾客，一个一个扶起他们，询问状况。
　　驾驶座那侧的车门打开，西装男子的头上血迹斑斑，艰难地挤开安全气囊下了车，一
手按著后颈、一手扶著车门，战战兢兢地看着店内的惨况，跪了下来。
　　“我还以为死定了……”
　　“车里还有其他人吗？有没有哪里受伤？”提魔奎西伸手把车钥匙拔起，确认车子已
经熄火，一边开口问。
　　“没有……我明明踩了煞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提魔奎西回头看了一眼车后，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没事的，你先休息。舞时，帮
忙叫救护车。”
　　“……知道了。”舞时紧抓着手机，点开话筒符号，输入从小背到大却从来没打过的
号码时察觉自己的手在抖。
　　他偷偷瞥了提魔奎西一眼，只见刚刚那位女性正在跟他交谈，似乎是在回报刚刚确认
的状况，银发少女只是听着她的话语点着头，并没有示意舞时必须在电话里多回报特殊情
况。
　　“你好，紧急救助电话，需要什么帮助？”冷静的男声。
　　“有辆车撞进咖啡厅。”自己的声音有点哑，有点在意对方是否连吞口水与依然急促
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驾驶撞到挡风玻璃受伤。”
　　“请问地点是？”
　　“拉维妮雅区，第三大道跟第五街的交叉路口。名字是那间咖啡厅。”
　　“就叫‘那间’？”
　　“就是那间。”
　　“收到，我们会尽快派人过去。需要警察处理吗？”
　　“好的，麻烦你了。”
　　“了解，请在原地稍候，救护车很快就到。”
　　对方挂断电话，他斜眼瞥见刚刚那位母亲紧紧抱着似乎是吓得愣住了的小女孩。
　　提魔奎西蹲在他们两人面前，拍掉他们俩身上的玻璃碎片，摸著那女孩的头安抚她。
　　“有没有哪里会痛？没有？那就好，没事喔，妳很勇敢，妈妈保护了妳，跟妈妈说没
事，好吗？”
　　小女孩点点头，拍拍母亲颤抖的肩膀，“妈咪，我没事。妈咪有没有受伤？”
　　那名女性这才安心地哭了出来，更用力地环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舞时感到手机震了几下，“救护车已经出发，按此网址可以即时追踪救护车位置。”
　　原来会有这种功能啊。他这么想着，突然又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的粗神经感到好笑。
　　“喂，喂，舞时？”他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看见提魔奎西在他面前挥着手，“发呆
啊？救护车，叫了吧？”
　　“啊，嗯。”提魔奎西绕到他身边看着手机画面瞧，脸贴的很近，长长的睫毛轻轻眨
著，水蓝的眼打量萤幕上的文字，不客气地伸手拿过他的手机，点开通讯软件里美原的名
字。
　　“嗯，妹妹说今晚有空呢，不过地点只能在你家。”他随手点开键盘回了几个字，
“这边处理完之后我会过去，开个作战会议什么的。”
　　“你还真积极。”
　　“随口说说意外就成真什么的很困扰啊。”提魔奎西又嘟起嘴，把手机塞回他手里，
“每次出来都要处理这种事的话烦死人了。”
　　他注意到少女的马尾上还卡著一块不大的碎玻璃，伸手帮他拿掉，对方则报以一笑，
侧耳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救护车警笛声。
※
　　舞时无预警地睁开眼，映入眼中的只是一片漆黑。
　　这里是梦。
　　不像是自己的推测，几乎让他觉得有人直接在他脑中，声音透过针管刺入颅内，注入
头盖骨以下，渗入每个狭窄的表面褶皱。
　　原来如此，这是梦啊。
　　他接受不知从何而来的解释，试图移动四肢，却动弹不得，只能仰躺着，双眼成了唯
一听从意识指令的部位，然而无从辨认的周围只有一片漆黑。
　　难得知道这是梦，至少也让我能照自己的意识做点事吧？他在脑袋里抱怨著，随即感
到大腿上多了点重量，温暖的体温直接接触光裸的自己。
　　你做过梦，也很清楚在梦里，你的意识没有决定权。
　　嗯。他想点头却点不了头。大部分情况是这样没错啦。
　　梦来自你的脑袋，现在这个梦什么都没有，来找找你的脑袋里有什么能用的？
　　好啊。他想无所谓的耸肩。
　　那开始啦。大腿上多出的重量稍稍往前推了点，几乎压在他的腰上。
　　一只五指张开的手像帽子一样扣住他的脑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缓缓向下按，随着施
压的力道慢慢穿透了头发、皮肤、无数微血管、头盖骨，再直接碰触到他的大脑。
　　对方的指尖陷入柔软的组织，融成一团液体，包覆渗入整个器官，头盖骨内像胀满了
水，随着翻找的动作略略晃动，发出声响。
　　咕噜咕噜。
　　水蓝色还是紫红色？
　　咕噜咕噜。
　　挑个背景吧，都不选择的话很麻烦。
　　咕噜咕噜。
　　水蓝色？确定？
　　咕噜咕噜。
　　好。如你所愿。
　　脑袋深处传来撕扯的声音，眼前所见的黑暗被慢慢分裂成两半，像有只大手在投影机
前将一张纸往两边撕开，被遮挡住的光源清晰映照出纸张厚薄不一的毛边。
　　光源的色调透明，像雨后的天空，晴朗无云的蓝。
　　他坐起来，还是能感到腿上压着某种重量，视线穿过某种氤氲的雾气，望向无边无际
的蓝色空间。
　　眼角余光瞥见某种东西缠上自己压在地上的手，他低下头，盯着一圈圈深棕色。
　　细长柔软，但边缘仿佛锐利到会被割伤的塑胶长条积在自己身下，绕出鲜明的人形，
缠上他的指尖、手腕、脚趾、脚踝、小腿。
　　手上和脚上传来音质糟糕的细碎声音。
　　……磁带？他发现自己居然想得起这东西的名字。腕部一施力便轻易把长长的塑胶拉
起，但这东西似乎延伸到他身下无穷远处，不管怎么拉都拉不完。
　　他随手抓起一綑，拉到耳际聆听。
　　语调冷漠的拒绝、叹息、在他人背后小声碎嘴的不协调音、平交道上火车通过前的刺
耳警示音、啜泣、大众运输工具里后颈的呼吸、带着情色意涵的娇笑、重压钢琴琴键的声
音。
　　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电脑资料夹，发现所有东西并没有随着不是很清楚的记忆
慢慢消失一样。
　　喉头发痒、下意识猛力吞咽著口水却只让眼前泛起一阵水雾，反胃感涌了上来。
　　嘴张不开。鼻子被胃酸呛得流出稀薄如水的液体。
　　讨厌停滞不前的生活，却无法鼓起勇气去冒险；讨厌一个人独处，却又不想建立新的
关系；讨厌瞧不起自己的自己，却更讨厌没用到会被自己瞧不起的自己；恐惧死亡，但也
厌恶继续活着。
　　咕噜。
　　你不需要努力。
　　咕噜。
　　你不需要目标。
　　咕噜。
　　自然会有人帮你决定任何事情。
　　咕噜咕噜。
　　……真是无趣的人生。
　　啵。
　　脑袋里突然沸腾，鼓动翻滚的液体撑得头盖骨传出“喀”、“喀”的恶心胀裂声，
他几乎能预见脑袋沿着头发的中线整个炸开，白花花的脑浆喷在一无所有的空间里格外
显眼。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觉得就这么死掉也不错，该说你是顺其自然过了头，
还是麻木到底了呢。
　　几乎能听见他在所有人口中听见的叹息，头盖骨内部的压力瞬间减小带来混沌的晕
眩，他张开嘴，奋力将所有在体内翻搅的东西呕出。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所有糊成一团的黏稠，但从口内喷出、落在腿上的却是磁带、磁带
以及磁带。他伸手抠挖著喉咙，试图将那深棕色胶卷拉出，越拉越长、越扯越急，在他腿
上渐渐汇聚成一大团无法视而不见的事物，叫嚣著所有不该被听见却在他脑中无限放大的
声音。
　　哼嗯，真有趣。
　　泪眼模糊中他仿佛能看见对方坐在自己腹部之上的身影，赤裸的肌色全无遮蔽，稍稍
眨眼的同时却又消失到近乎透明。
　　你觉得很恶心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在我看来倒是有不少价值呢。
　　他用力摇著头。
　　好吧，当事人一时没办法接受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放松下来。
　　不过，既然你不要，能不能送我一个？选其中一个就好。
　　他皱着眉低下头，在磁带堆里用被缠住的手细细翻找，小心翼翼地抽出其中一条。
　　对方用他看不见的动作收下，在他腿上调整位置，清了清喉咙，像演说前的开场。
　　“嗯哼，这样啊。”她娇笑着说，“真是个好东西。”
　　这次他得以清楚看见对方的全貌，但他只来得及喃喃吐出一句话。
　　“很适合妳。”
　　强而有力的巴掌狠狠呼上他的右脸。
　　还嫌不够似地，同一个位置、同样的力道，又被甩了两记耳光，热辣的痛楚让他
瞬间清醒。
　　“你搞什——”才刚开口，话语就被对方脸上的表情逼回胃里。
　　提魔奎西的长发向下披散在他肩上和胸前，水蓝的眼眨也不眨，空洞而冰冷地瞪着
他，视线向下、再向下，直勾勾看着他的下腹，像盯着逃窜老鼠的猫。
　　“出来。”
　　“蛤？”
　　“不是叫你，是你床底下那个，出来。”
　　床下传来摩擦地毯的沙沙声，听起来有人极力压抑着声音打了个喷嚏。
　　舞时看见提魔奎西露出不耐的神情，再度开口，“我不会加害于你，只是有些事情必
须让你知道，我们把话摊开来说清楚，可以吗？”
　　床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柔软而十分做作的女性嗓音开口：“你愿意对赫尔宏斯的
长矛发誓？”
　　提魔奎西皱起眉，但顺着对方的话语回应：“我发誓。”
　　床底下的声音咯咯轻笑：“好吧，那我不得不出来了呢。”
　　修长赤裸的双足从床下慢慢探出，舞时转开视线不去看形状姣好的臀部，几秒钟后窸
窣声停止，柔软的女声再度开口。
　　“那个，我的头卡住了，救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原定的名称实在太长了，第几话的数字会放不下（跪）
之后会用《好事（略）》代称，预计月更。
很少用PTT发长文，如果有哪里排版让阅读体验不顺的再告诉我，我会修正。
感谢杰哥跟其他观众们弄出了这么有趣的世界观和角色。
世界观设定：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BXQ6v8StOw
详细的最终设定：https://reurl.cc/vDeVl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