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这句话从16岁少女口中说出来,听上去或许很奇怪,人们
会想这个女孩子的脑筋没问题吗?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疑问。
并非去照照镜子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我的脸、在其他人眼中,我应该、被期许成为什么
样子?我想很多人活到二、三十岁也没想过,甚至一辈子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的烦
恼是没有问题的?
问了罗柚(Loyal,忠诚)这个问题。
他和我年纪差不多,是只有点神经质、容易因小事就紧张的黑柴,好像任一点风吹草动都
能吓着他,亏他还是领受膏油的正统骑士,胆子却这么小。
“呐、罗柚,问你噢,在你心里,“良善”应该是什么样子,换成是她来做的话,肯定会
比我更好。”
柴犬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答,移开视线不肯正面看我,每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就会想逃走
,这个坏习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你别想逃走嘿,今天不说清楚我长什么样子,不准回去。”我一把揪住项圈,逼他一定
要说清楚。
蘑菇了好久,他终于松口说道:“大人既然是‘良善’的圣人,何必向在下询问善为何物
?狗嘴吐不出象牙,想必大人也不爱流于表面的说词,我──、妳的一言一行、任何举动
就是良善的表征,无须怀疑。在下誓死捍卫的至善塔主人,凯德妮丝(Kindness)大人,我
们主仆二人,‘良善’和‘忠诚’恰好天生一对,相互映照,天‧命‧老早绑定在一块的
。”
“是吗。”
是吗。真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笨得可以的蠢狗。指望他是我的错误,若想正确理解自己的
样貌,不能单单只靠一个人的证词,得想方设法多方收集资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将
支离破碎的线索拼凑起来,最终得到的就是真实的自我。
※
晚宴结束后,她和叔父走在石砖道路上。
凯德妮丝仍心有余悸,想着方才匪徒挟持事件。布基里侧过脸看她,说道:“为什么不用
‘刃正非’结果他。”
“刃正非”(音同“认正非”)是良善圣的专属武装,为四件一组的刀刃,由圣人的源神所
化,配合正午骑士传授的御剑术操控,平时藏在体内,四把利刃名为“明善恶”、“分黑
白”、“辨是非”、“正曲直”。
刚才的状况只要凯德妮丝反手,将“明善恶”的刀刃打入匪徒体内,碎片会随着血管血液
流回心脏,轻易就能夺人性命解除绑架危机。
“因为叔父会救我啊。”凯德妮丝甜甜一笑,勾住他的胳膊,见虎兽人神色漠然,知道这
番举动没讨好到他,遂收起笑容。
“我记得那起案子,那名受害的女孩子叫安娜(Anna),她哥哥也就是持刀的男人,叫克里
斯(Chris),我都记得......”她两手环抱胸口,正色说道。
“妳都收了钱,还想这些做什么。”
“是啊、是这样没错,布尔什那笔钱真是及时雨哪,可是我没办法停止不去想。”
“善恶真的能够功过相抵吗?当一个人表现出足够多的善,那么犯下的罪刑能否一笔勾销
?当我看到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拥而上,叫着良善的名字,我可以暂时假装这个世界是美好
的,人们在明亮阳光下坦然谈笑,话题包括爱、音乐和下午茶曲奇饼干,所有美妙的事物
,脸上满是幸福,在那个阳光普照场所里没有暴力、没有仇恨,没有丑恶的事情,但也就
薄如蝉翼的光阴而已。”
“我不知道,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妳不需要询问我的看法。老实说,我压根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他们是生是死又如何,
他人的不幸与我有何相干,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除非灾祸降临自己头上,谁会在乎陌生女
孩子被人强暴杀害,嘴上一句‘真可怜哪’带过已经足表心意了。”
“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受苦,无数人因此死去,谁能为死者一一哀悼?当妳起了头,接下来
可没完没了,即便是世界上最博爱的人,也没办法哪,人生的长度有限,浪费光阴去吊唁
死者,才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既然做不到,干脆从一开始就无动于衷。”
“对,叔父你说的对,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无动于衷才是最好的答案。”
布基里冷冷地看着她。
※
“这些伤口让我很痛快。”
“我不准妳再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