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最近我常在一大堆从不阅读的书单和没有任何目的地的行程里找寻自己，
那些认同或不认同的字里行间，或者乡间泥板路上的水洼投影，都是我
推延寻找与妳之间连结的借口。
漫漫人生，滚滚红尘里，第一个我急着找寻又害怕遇见的，妳。
人们总是说，女孩借由与母亲互动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女人、学习怎么拥有
母性；然后在性征与社会意识对人要求最基本的定义是要认清自己的意义
，并开始以一种不成文压力逼着女孩就是该留长发、穿裙子、穿高跟鞋、
上口红才能获得一个认同的那些形式上的作为都从未困扰我，直到我知道
自己将拥有那个继承了您纤细骨架和我蓝色瞳孔的小女孩。
无数个夜晚我担心着，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或可不可能让这个小女孩在成长
的阶段因为缺乏了哪一种情感的传递或流动而阻碍了某种发展，而妳不改
幽默，拿《I am Sam》那部电影来安慰我，就像从未、从未认为我有一丝
丝的异于常人。而那，想必是我今天之所以还能成为我最大的关键。
那些事情都并不容易，亲爱的，对我们这样无法与温良恭俭让扯在一起的
女人来说，那些最明确的付出是那么不明显却也正恰当。当我只是因为不
开口说话而被要求进入特殊教育体系、当我不断地摇晃像是在创造一个别
人跨不进来的结界，妳奋力地告诉世人，我跟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当我
被后来的妈妈抛在脑后，妳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种交流的方式没有什
么对错但是可以选择；我问妳“如果有人爱我，我是不是也可能永远不知
道”妳拉着我的手指触碰了挂在妳脸上的眼泪，然后告诉我“我爱妳，妳
现在知道了，有时候人们会透过言语、表情或行为告诉对方我们的心意。”
只有妳知道我并没有真的在直视谁的眼神，我只是学着定住看一个邻近的
脸部区域。而当我没有情绪反应地回应妳“那些我可能会一辈子都做不到”
妳也只是笑着说“我知道。然后呢？那又怎样？妳就是妳。”
知道吗？亲爱的。我现在也是那样让那个小女孩成为她自己，而在我看来
她因此非常、非常快乐，而那些后来成形的幸福，都由妳塑造而来。
那些年幼记忆里，妳不断透过书信或者长途电话还有礼拜三下午偷偷摸摸
接我下课的祕密旅行中要求我做到的两件事：理解和表达，给了我一个灵
魂流向的出口，才不至于囚禁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无声的溃堤或爆炸。
而，也唯独妳和医生们知道，要说一个谎言或讲述一个尚不确定的事件对
我来说有多困难，哪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我退回三十年前的精神状态，恰巧
是一种诅咒也是救赎，我总是找到不同于一般人的看待方式去解读同一件
事，反而时常变成许多事件或议题陷入僵局时的解决途径，他们说那叫做
说服或谈判能力，但对我而言只是不愿意承担说谎的代价而在脑子里转折
出对大家相对有利的方式罢了。那是我在自我保护，我要求存活必须的。
而亲爱的，亲爱的，我要很诚实地告诉妳，其实，到现在我还不是非常肯
定孩子对母亲的爱应该具备有什么样的条件，我只知道我感受到不被世界
认同时会愿意打越洋电话给妳，偶而觉得生气或厌恶一种不被了解的情绪
时尝试忽视，也愿意全然地相信妳说的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很适合自己的方
式走完人生，也总是因为妳，我有勇气不断地挑战自己并且对这个世界迈
开脚步，不再把自己闭锁在角落。
一回想起来，关于人生，总有好多好多好多的起源因为妳，我珍视著并且
忠诚地守护着那些，我还不知道那些的加总能不能被定义为一般孩子对父
母的爱，但，我想，如果我确实找不到太多同类却仍拥有智商判断并定义
自己，我想我也能、也会、也愿意让妳知道，我爱妳。
那是不是也相似于一个家的概念？因为知道妳存在于这个世界，让我有力
量带着一些不完美的样貌冲撞这个世界，并且不厌其烦地流浪不感到害怕？
关于爱，如果我能找到第一个最明确定名字，我想那会是妳，亲爱的母亲。
愿您一切安好，
也代我问候在普罗旺斯陪妳一起生活的他。
人生至此
如果有任何可以在我身上称为好的
全都归功于我的母亲
dayend.L 2014.甲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