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 衣袖红镶边原著小说.本传节录试译 (13)

楼主: watase124   2023-03-09 21:05:58
衣袖红镶边原著小说.本传节录试译 (13) 8章
*
因为小说里的称呼和电视剧不同,先来个对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继妃/贞纯王后金氏
义烈宫/英祖后宫/正祖祖母/暎嫔李氏
景慕宫/思悼世子/正祖生父
孝康惠嫔/慈宫/正祖生母/惠庆宫洪氏
庆寿宫/和嫔尹氏
淑昌宫/元嫔洪氏
*
第八章.柿子蒂
溼漉漉的春雨一停,百谷自冬眠中苏醒。在青蛙哭泣、黄色的香瓜花盛开的季节,宫里也
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国本至今悬缺,令臣子们日夜担心,主上也理解这个恳切的愿望,却始终未见关心。”
王大妃下了谚教,以怪罪王的漫不经心起了头。
“不幸的是,中殿有病而无望,即便有无数宫人,但主上对于卑微之人兴致索然。如此下
去,将无颜面见先王,至少要透过拣择延续血脉才行。”
简单来说就是,王已经二十七岁、但至今未见后嗣,要从两班家拣择后宫……的意思。事
实上,尽管王大妃从王登基那天起就催促着要有后嗣,王的反应并不积极。随着同龄臣僚
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更经常以怎能如此怠慢来斥责王。王始终以“先王三年丧期
尚未届满,还不行”或“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有了”等不冷不热的借口推托,久了也不免
让人厌烦。中宫无法生育、王对女人的取向又非常狭隘,但王大妃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当然,王这次也是为了摆脱困境而费尽心思。
“寡人也知道慈殿下谚教是迫不得已,但这只是在表明意愿而非时间紧迫。”
臣僚们异口同声地站在王大妃那边,谚教师出有名、国本悬缺的忧虑是臣僚应有之义。即
便王坚持要从前朝先例开始审视,但再推辞下去也是不孝、最终王还是举起了白旗。
*
王足足气了半个月多。表面上未对王大妃和臣僚们表现出不悦,但暗地里却像抓老鼠般揪
著宫人们不放,而德任也因此遭了殃,只因为衣服沾了脏污,被唸到仿佛灵魂出窍。
“王室即将要迎来喜事,但龙颜为何始终阴沉?”
忍无可忍的她委婉地问道。
“女人一旦变多了,麻烦自然也多了。”
王突然皱起了眉头。
“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吵这个是什么意思!”
另外,王似乎对于自己在床笫之间的能力被怀疑而感到不快。
“妳觉得呢?”
“殿下是指您的御体吗?”
“不,我是说纳妾的事。”
从闷闷不乐的龙颜来看,王没有想要问她的意见。
“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总之,德任陷入了真挚的苦恼之中。
“若是小人的话,想要有三个妾,漂亮的妾、和善的妾和好笑的妾,小人想依照自己的心
意挑选……尽管连要养活自己都有困难,但反正小人也只是说说而已。”
“妳还真是没有说不出口的话。”
他似乎非常沮丧。
“外表人模人样的,心里怎么会有那些鬼鬼祟祟的想法?”
“女人为女人着想,有什么不可以吗?”
德任调皮地笑了。
“不过,殿下真的对女人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吗?”
怀着试探的心情问道。
“没有!有那种的时间还不如想想儒生。”
果然,刚直不阿才最适合他。德任在心里咂了咂舌。因此,女人们也不太喜欢王。
“嗯,但我偶尔会想起某个人……”
王摆弄著放在书案上的书。
“内心难以捉摸、令人感到厌恶。问了要拣择后宫的事,想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那人的
脸色却一点都没变,甚至还跟我胡乱地瞎扯一通。”
德任完全摸不著头绪。
也就是说,王对女人毫无兴趣、一心就只想着儒生,儒生之中有一位殿下厌恶之人?那会
是某位臣僚吗?不过,王要拣择后宫和儒生有什么关系?
这取向还真是特别。虽然不知道在说谁,但问清楚又很麻烦,所以干脆敷衍了事。
“呃呃……应该有自己的苦衷吧。”
“妳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王突然睁大了眼睛,实在猜不到的德任只好用笑容来回避。
“啧,果然是傻丫头。”
王自己一个人在闹脾气,于是又开始唠叨了起来。
*
在各种怀疑和无数期待中,终于来到了初拣择的日子。
“妳去一趟别宫吧。”
候选姑娘们进宫的消息一传开,王就找来德任。
“怎么,不想去吗?”
王露出期待的表情。
“怎么可能不想去。”
“……当然有可能。”
他噘著嘴转身。
*
在宽敞内室的正中央、候选姑娘们垫著坐垫。尚宫们于左右两侧严肃地侍立著。内室上座
是两位妇人,从珠帘垂下的另一侧瞥见长相。一位是王大妃、另一位是久违的孝康惠嫔。
“左郎金在进之女,癸未生、十五岁。”
从最右边开始依次点名闺秀,顺序似乎是按照其父亲的官职品阶混著坐、个性各不相同。
第五个站起来的姑娘是德老的妹妹。
“传教官洪乐春之女,丙戍生、十三岁。”
众人的视线往洪氏姑娘身上集中。
“天啊,根本还是个孩子!”
清衍被吓了一跳、喃喃自语道。
这句话并没有错。尽管十三岁还很小、也是能成亲的年纪。只是洪氏姑娘与同龄人相比更
加苍白、娇小,夹在其他已达婚龄的闺秀之间,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又更小。然而,尚
未成熟的外貌非常美丽,白皙的皮肤、宛如桃花般染红的脸颊、仿佛美丽的月亮般白皙的
眼眸,与她以美貌闻名的哥哥非常相像。
唯独在轮到她时引起骚乱,令洪氏姑娘尴尬地红了脸。
“妳是都承旨的妹妹吗?”
“是的。”
洪氏姑娘的音色充满了稚气。
“若长得像哥哥,资质应该不错。”
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答案的洪氏姑娘只好默默地低下头。
王大妃提出了各种问题,那些是从闺房长大的闺秀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非常容易的问题。
洪氏姑娘尽管紧张,但仍沉稳地回禀道。
“言谈真是无可挑剔。”
像下属般乖乖看着的孝康惠嫔刻意地插了嘴。事实上,她从洪氏姑娘一站起来时,就表现
出极大的期待。
“那么我最后再问妳一个问题吧!妳知道……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是什么花吗?”
这是一个需要动一点脑筋的谜题,一点都不像是王大妃会问得问题,但洪氏姑娘的脸上却
红了起来。
“是棉花。”
仿佛在等著这一刻般,答案自她的口中吐出。
“因为这是温暖了可怜百姓的感谢之花。”
“这是我被拣择为王妃时先王亲自问得问题,当时的我与妳一样,给出棉花这个答案。”
王大妃的嘴角闪过了微妙的笑容。
“都承旨把妳教得很好。”
与其说是单纯的称赞,不如说是刻骨的印象。
“正郎沈丰志之女,甲申生、十六岁。”
轮到其他的姑娘,但没有任何一位像洪氏姑娘一样被叫到前面去。初拣择就这样结束了。
*
难得地被提议要喝杯茶的清衍拦住,去了后苑。为了要寻找一处静谧之地而绕转着,才在
几年前一起誊写郭张两门录的亭子停下来。
“都承旨还真是拼命地要让妹妹……”
吹着凉爽的风,清衍耸了耸肩。
“完全不符期待啊。”
“是啊,正郎的女儿更好。看起来应该很会生孩子、一脸福气、年纪也够大。”
清璿也不满地抿著嘴。
“没错,年纪太小很麻烦。”
“二位慈驾不也在那个年纪就出嫁了吗?”
德任说道。
本来王室只要满十岁就会开始物色婚处。
“这是为了生下元子的后宫,所以和一般情况不太一样,我们也是到十五岁才初夜。”
“一副若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总之,才艺和品德只是次要,最重要的还是生育力。
因为年纪小觉得她很了不起,所以想要站在洪氏姑娘那边,事实上,德任也觉得小姑娘要
入宫为时过早,现在还是在母亲身边会更好的年纪。
“这代表了都承旨的势力非常强大。”
清衍咂了咂舌。
“中殿娘娘真可怜。”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璿觉得在仅次于正宫拣择的华丽三拣择之中,身为王室内命妇名义上的首长的中宫不敢
吭声、只是藏在背后的她很可怜,对中宫的境遇表现出关心。
“对于娘娘长时间无法怀孕的原因,不是有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推测吗?”
清衍压低了声音。
“其中甚至还有传闻说,娘娘小时候卧病不起,火气波及娘娘的子宫,几天前有人提出上
疏,要求找洋医进行治疗,都承旨却说娘娘的病绝非用药就能治愈,还为此动怒。”
放著自家夫人的身体不顾,却对国母的玉体说三道四,都承旨的行为还真是放肆。
“殿下又袖手旁观了吗?”
“殿下何只是看着而已,还说都承旨说的都对,听说还当面驳斥上奏的人,说王室的问题
不关他的事。”
清衍叹了口气。
“中殿娘娘应该很郁闷吧,若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就应该要表现出来才对……”
郁闷和谨慎只差一点,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就像王很重视谨慎,但却无法忍受郁闷。
“就只不过是一个后宫而已,非得要一个个拣择是怎样?”
清衍又开始嘀咕。
“只要挑一个还过得去的宫女睡一觉,到底哪里麻烦了?如此一来,也不会伤害到中殿娘
娘,那么讨厌让宫女承恩是有什么毛病?”
“因为殿下在这方面总是特别严苛。”
清璿的声音里透露了“若经常出入妓房的夫君,能有自己哥哥的一半好,就别无所求的恳
切心情……”但不会察言观色的清衍只是在一旁吵个不停。
“我们的祖母义烈宫也是宫人出身,殿下怎么会在这方面这么严苛呢?”
静静地听着的德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怕别人不知道妳是宫女?妳也很喜欢那种故事吧?”
“哎呀,哪有不喜欢听爱情故事的人。”
德任若无其事地搪塞一番。
“因为是爱情故事……没错,确实是很美丽的故事。”
清衍得意忘形地起了头。
那是先王刚登基的甲申年。某次,先王在向当时的王大妃仁元王后请安时,某位宫女吸引
了他的目光。
先王对义烈宫一见钟情。但因为是上殿的宫女,所以不能够随心所欲。更何况,她端庄地
推辞了。她是出身常民的女子,也就是现实中的女人。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非常精明的
人,年纪轻轻就进宫,尝尽了各种苦头。然而,先王的相思病日益严重,仁元王后只得站
了出来。正好国本的位置也空了,作为生产后嗣的后宫,宫人李氏终于承恩了。
两年后,先大王三年丧期结束。才刚脱下丧服,先王便把她封为淑仪。在正式脱丧后,开
始亲政时,先王竟优于贤士、先为后宫加封爵。臣僚们予以斥责,先王却置之不理。不仅
如此,几年之后又重复了同样的事。在另一位大妃宣懿王后的国丧期间,将她封在正一品
嫔,甚至还举行了宴会。
先王甚至在她生下世子的那天干脆守着产房。
“直到四十岁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元子,当然会那样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尴尬,清衍辩解似地补充道。
“总之,与先王偕老四十年之后,义烈宫与世长辞,先王悲痛不已。身后事以仅次于王妃
的礼遇置办,甚至还下赐了义烈的諡号。”
清衍被自己说的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德任却心有不甘。先王的热情,她略知一二,但从义烈宫的立场来看,那种热情并非都
是好的。必须要强迫自己接受多次推辞的承恩,又因为王不懂事的行为遭到他人白眼,处
境上应该也非常艰难吧。本来就有很多人忌讳出人头地,后宫的位置应该也是如坐针毡。
先王与世子闹别扭的时候,也波及世子的生母义烈宫。在先王终于反省思虑,回到她身边
时,可还真是任性。虽然因为心痛而转向幼小的后宫给予的浅薄的欢愉,但却坚信义烈宫
应该一直爱着自己,真是自私无比。
义烈宫真的渴望过带有义务性质的爱情吗?站在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被爱的男人身边,对
她来说真的是幸福吗?
“没意思吗?”
清衍呆楞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德任。
“太羡慕了。”
德任说了谎。
先王欠了义烈宫,景熙确实这样说。但究竟欠了什么?她知道宫中对待早逝的世子和义烈
宫之死的微妙气息,记得当时的宫人们总是闪烁其词。围绕在强硬的先王、不幸的世子和
受宠的后宫之间,必定还有更重大的故事。
德任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会执著于一个早已死去多年、与自己无关的后宫。但那就像是卡在
她喉咙里的一根刺,它的存在感总令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羡慕?那要我帮妳牵线吗?”
“真是没有不敢讲的话!”
清璿责备道。
根本就没有帮忙牵线的必要,只要在夜里呈上酒桌就行了。
因为王是那种会在酒后问路过的小宫女要不要承恩、或发誓只走正确的路、却越过了宫墙
去见妓女的人。尽管如此,德任仍咽下了没礼貌的揶揄。
*
“……我还以为妳们在做什么为何到现在还没出现!”
王在亭子下揹着手瞪着眼睛。
“不,殿下!”
清衍和清璿吓了一跳站了起来。
“又私下跟出嫁外人混在一起吗?”
“请您别责备她,我们马上就走。”
有良心的清衍辩解道。
“快滚吧,今日因为母亲允许不得不原谅妳们,若经常出入宫里,就等著被惩罚吧。”
清衍和清璿无奈地逃跑了。
王大步走上亭子,几个女人既煎、又炒还玩的亭子变得狭窄。
“难道慈殿还不够,还要算上住在宫外的妹妹们吗?”
德任被王的气势吓了一跳,退了一步之后才又再走近。
“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东西被抢走是什么感觉。
在她尴尬不已的同时,王似乎也意识到此事并不值得他生气。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德任的肩
膀,搓揉着残留在自己手里的余温。
“嗯!我得改一改我的暴躁脾气……”
他如此主动地道了歉,她当然也要拿出诚意。
“不是的,是遗忘了殿下的御令,走错路的小人的不是。”
“行了,不要和外人混在一起,只要专心侍奉我就好。”
只要顺从屈服就会心软的王,竟未找她麻烦反而缓和许多。
“总之,拣择怎么样了?”
王似乎对于王大妃另眼看待洪氏姑娘的这一段描述感到十分满意。
“不用太担心了。”
*
沉思中的王靠着栏杆望着天空,像是品味扑面而来的草木香般,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再度
开口。
“清璿最近过得如何?”
“若是问候二宫慈驾,您怎么刚才不问呢?”
把人赶出去再来问候,再怎么解释都太迟了。
“哥哥亲自过问妹妹和妹婿夫妇是否琴瑟不调是很失礼的行为。”
与冷酷的外表不同,内心是温柔的男人。
尽管严苛,但心里总是非常担心妹妹们。对待清衍也是如此,虽然责骂要她自重,但在百
忙之中还是想着要给妹婿写书信,纵然处理方法失当,却仍试图进行照顾。
“我很在意那孩子的脸色总是很差。”
王皱起了眉头。
“兴恩副尉的那家伙根本不懂事。”
王非常慎重地看了德任一眼,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值得信赖。
“……小时候身边就被堵死了,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因此,我物色了能告诉我朝堂内
外情况的自己人,兴恩副尉明朗、交游十分广阔,觉得非常合适,身分是与王室亲近的驸
马这一点也分方便。”
他向她展现自己的少年时代,这样的事情还是德任第一次。当时的她也只看过他的背影。
“但越适合反而越惨淡,一开口就对妓女说自己是我的亲信根本罪有应得。潜行出宫却一
无所获,竟带我去低贱的妓房,说为了慰劳我的辛劳,要让我好好地见识一下和他一起玩
耍的丫头。”
王的目光变得凶狠。
“本来女人就是利用笑容和眼泪迷惑男人的有害存在,妓女更是其中最恶劣的一种。因为
那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节操、一群特别的存在。”
他挺直的脖颈颤抖著,就凭他的这种死脑筋要承受妩媚妓女们的盛宴看来还是太勉强了。
“哎呀,在那之中总会有一个您喜欢的吧?听说最近的妓女们不仅美貌出众、学识和才艺
也十分优秀。”
从清衍第一次把王睡了其他女人的那件事挂在嘴边的时候开始,不管德任怎么想都觉得很
奇怪,如此刚直的男人怎么玩弄女人?于是决定趁著这个机会好好地追究一下。
“拣择了两班家的闺秀奉为夫人,为何要把目光投向卑微的女人?”
王暴跳如雷。
“节操……是君子与夫人都必须遵守的美德,君王有责任要引导臣民,若为情欲驱使成何
体统?尽管男人有妾不是缺点,但对我来说那是无法容忍的放纵。”
他是一个会用比对待他人更加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的男人。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故
作清高的自己误会了他,令德任对此感到非常抱歉,无论如何清衍似乎误会了。
王并未与妓女们有过任何牵连,他不喜欢女人、甚至讨厌妓女。他没有走上歧路、也并未
违背决心。德任的心情莫名变得轻松许多,不知为何脖颈和脸红了起来。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王突然嘀咕道。
“不过这样下去只会招来丑闻,原本想慢慢地让它平息下来,但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
消息事情才闹大。为了纠正我的行为动用外祖父惩罚兴恩副尉,本来与我关系还不错的别
监们也因此被流放。因为那件事导致我的名声受到损害,甚至连为数不多的亲信也被罢职
了。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非常郁闷的时期。”
大概能够猜到他过度模范的生活习惯就是这样形成的。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很多人
关注着他。
“幸好这件事没有传到先王的耳里,否则若稍有不慎我也像父亲一样……”
王急急忙忙地摀住自己的嘴,藉以弥补他说得太多的失误。
“在得到都承旨大人的效忠之前,殿下应该一直都非常地孤独吧?”
“……嗯?啊,是的。”
“您宠爱都承旨大人的原因不难理解。”
德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般笑了笑。
“妳总是能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进一步去挖掘、也不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处事态度倒也
算难能可贵。”
王赞叹不已。
不想因为无谓的好奇打破小小的和平,让他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很好、对他有所了解的感觉
也很好,能再次确认对他有所了解之处也不错。处在纷纷扰扰不曾间断的人世间、令人感
到郁闷刚直是他的人性美。因为长得好看、连别人不满意的傲慢也觉得可爱。
“妳竟然没有顶嘴?”
“殿下竟然夸奖了小人,令小人感到非常惶恐。”
德任无法为自己的这种情感找到合适的解释,只好胡乱地搪塞过去。
“呿,那才不是称赞,只是觉得意外。”
龙颜瞬间被烧红。
“总之,很碍眼、又令我动摇。”
王突然转身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维持两人之间某种看不见的距离的法则一样,靠得越
近似乎就离得越远,但德任并未对此感到遗憾,只要他往后退她就安全了。
*
看着王和德老消失在远处。明明是两个男人的背影,但怎么心里感觉怪怪的。
*
再拣择和三拣择毫无意外地就这样过去了。洪氏姑娘进入王室得到了破格的待遇、作为地
位仅次于中宫的内命妇无品嫔,宫号淑昌、嫔号元嫔。嘉礼当然也办得很隆重,尽管王屡
次强调要节俭,但最初就参考大国贵妃的前例,因此会有这样的结果显而易见。
除了年幼的淑昌宫被沉重的盘发压得直摇晃外,嘉礼在一片祝福声中顺利地结束了。
但第二天出现了问题。
中宫在出乎意料之时进行了反击,她以天热玉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淑昌宫的朝见礼。然若
正宫不主动接受问安,就无法向慈殿和慈宫问安。盲目地在院子里等待着的淑昌宫好像马
上就要晕过去。大雨淅沥淅沥地下著,天气十分地闷热、礼服又很不方便……对于一个年
仅十三岁的小女孩来说简直就是酷刑。百官们也左右站着恳切地请求,但终究中宫还是没
有打开大门,天色就那样渐渐暗去……
又再过了三天。包含暂时先退到别宫的淑昌宫在内的所有人都非常焦急,急切地声声呼喊
著,中宫却仍无动于衷。连中宫的母亲来劝,中宫依然不为所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逼迫
糟糠之妻接待妾室而感到尴尬,还是因为不知道中宫为何到底会这样出现而惊慌失措,连
王室也不敢催促。
*
王的态度变得十分刻薄。最初,德任接到要求她要在五天之内把数百本内命妇的藏书整理
好、甚至必须制作目录的荒唐的任务。当然她并未如期完成,因此受到严厉的惩罚。不仅
如此,王还不断地催促她必要在接下来的下一个五天之内全部完成。要不是景熙刚好前年
在中宫殿至密部时曾经整理了目录,德任差一点又要受到惩罚了。
“不知道用了什么计谋。”
看了一眼德任好不容易才完成的目录,王可恶地说道。
稀奇古怪的任务接连不断。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书库,又要她从头开始重新清点,调查各
宫室宫女们的财物,折磨人的方法也花样百出。
甚至,还有越来越夸张的倾向。这次王竟然要她调查过去一百年间,宫女们参加各种活动
时穿着的服饰。尽管向王抗议说那是礼曹该做的事,但却因为多抱怨了几句而遭到责骂。
把微不足道的小事帮她排得满满、就像看不惯她无事可做的人一样,看到她就吩咐事情给
她做,找她麻烦更是经常有的事。几天前因为水太烫,加了冰块才呈上去,却说冰块的样
子不好看,闹得沸沸扬扬。来回跑了石冰库好几趟,直到满意为止。既幼稚又委屈的事情
从来没停过,实在难以完整交代。
*
“该不会是都承旨在背后搞鬼吧?因为妹妹成了后宫想除去后患?”
“一定是殿下故意的,想看妳能撑到何时,感觉像故意要气人。”
德任感到气愤不已。
“若真的累到受不了,就暂时先躲起来吧。”
“已经试过了。我自愿要打扫外面的库房,离开了大概三到四天左右。但殿下要婢子来找
我,说是殿下大发雷霆表示我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还说怎么能随便外出,甚至要我马
上就回去。”
“啊哈,看来殿下很迫切。”
景熙的脸上浮现了觉得很有意思的微笑。
“当然是想要否定妳。难道妳觉得像殿下这样刚直不阿的人会承认自己把一介宫女、甚至
还是像妳这样被他嫌傻的女人放在心上吗?”
“这么说来,几天前殿下才在嫌弃女人很麻烦。”
“所以才有口嫌体正直这句话。嘴巴说不要、但身体很诚实,就算是殿下、大概也觉得自
己要疯了吧。”
尽管不能因为激动而纠结,但却莫名的非常有说服力。
“殿下只是想找一个人发脾气吧?”
“本来男孩就会为了想要引起关注而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
“男孩吗?殿下后天就要三十岁了!”
“听说男人即便长大了,但内心始终是个孩子。”
景熙不以为然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要坚持到自己受不了为止。”
“不公平啦,不管殿下怎么想,都不是我的错吧。”
德任发出不情愿的哀号。
“不会太久的,过了这个时期之后,殿下就会开始越线。”
“那会怎么样呢?”
“应该会行动吧,不管是把妳吃了、还是干脆把妳抛弃。”
景熙的目光变得真挚起来。
“妳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德任无力地耸了耸肩。
“从一开始,我就没什么能做的。一推就得后退、一拉就得往前。”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拒绝王。
更何况是举行过笄礼、向一国至尊献出贞洁、名副其实的王的女人。是她让自己的命运掌
握在别人手里、自此成为了顺从的仆人,但也暗自立誓绝不能超过这个范围。
*
“妳为何要我帮妳弄来这个?明明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
那是一本宫女们之间经常传阅的言情小说。
“当然是为了要帮人誊写,有人拜托我。托了妳的福,竟然这么轻松就到手了,谢谢。”
“妳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晕倒。英姬说妳都没在睡,她很担心妳的身体。”
“我的身体像牛一样结实,没关系啦。”
连风寒都三年才得一次的硬朗身体是家族的遗传。
“我要做、也必须这么做。”
“为何?”
“因为不想输。”
“嗯?不想输给谁?”
“我绝对不会认输。”
尽管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也想要抵抗。至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想要随心所欲
地去生活。想要自己做出选择、想要实现某些事情。
她会继续阅读王最讨厌的杂文、不间断地誊写直到磨破皮为止,直到传遍这个国家的各个
角落。就算是至尊、也不能禁止她做任何事。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抵抗,也要偷偷做他不
喜欢的事,从中感到了微妙的胜利感。
“假装善良的孩子说什么疯话?”
福燕只是张大了嘴巴。
“我没疯。”
德任若无其事地说道。
*
内命妇令人不舒服的对峙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第六天。
王非常早就处理完政务、回到大殿,呆呆地望着窗外淅沥淅沥下著的雨。连续六天降下的
豪雨已达足以造成农业损害的程度。
“看来我的不足已经波及到百姓了。”
伴随着复杂的叹息悲叹道。
一直搆不到书架的王突然向德任招了手要她过来,德任正在某个角落里抓着兰花的叶子和
它搏斗著。那原本是放在王的寝殿里的花盆,虽然已经枯黄,但王要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
要救活,尽管是令人为难的命令,却也意外成了她的责任。
“妳帮我按摩肩膀吧,有点酸痛。”
“小人去找医女过来。”
“妳来做吧。”
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德任慢吞吞地走向王。因为王习惯以同样的姿势熬夜读书,所以他
的肩膀非常僵硬。
“痛快地搥下去吧,力道怎么这么轻。”
即便她把累积的怨气全用在手上,但他却连一丁点痛的感觉都没有。因为他的肩膀非常地
宽大,并非她能一手掌握的程度。
“小人去请力气大的内官吧。”
德气忿忿不平地顶了嘴。
“一旦负责了工作,就别找借口离开。”
果然不怀好意。
既然如此,那就要听到他喊“好痛,轻一点吧……”才痛快。于是,德任于是把全身的力
量集中在手上、狠狠地搥下去,但看来没什么用,王仍觉得不痛快,不一会就厌倦了。
“不知道中殿为何那样?”
在德任手臂发麻、额头冒汗的同时,王突然说道。
“妒忌的根本是爱情……”
怎么又想说心里话了了。
“中殿与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亲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不需要爱情。夫妻之间的情谊
必须要庄重才行,若是过度了只会伤到彼此的体面。”
回顾往昔的王实在太冷静了。
“中殿是一位德才兼备的人,安份守己、作为我的夫人,很认真地遵循自己的本分。”
王说道。
“只是……就像我对中殿没什么想法那样,中殿对我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妻子过度爱慕自己的丈夫,是违背士大夫美德的毒药,反之亦同。越是亲近的夫妇、越要
谨守礼仪并划清界线,才是君子理应遵守的道理。无处可去的爱意,只要往卑微的妾室身
上倾注即可。
“但为何会妒忌呢?”
吓了一跳的德任把手从王的肩膀上移开。
“中殿娘娘并不是妒忌。”
明知道很没礼貌,还是忍不住说道。
“而是生气了。”
“不是妒忌吗?”
王竖起了眉毛。
“生气和妒忌完全不一样,女人也会生气。”
反正男人从来不会认真对待女人的愤怒。
“因为并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所以心里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中宫被彻底地无视了,受够了滚进来的石头。贪图只有王妃才能享受的特权、被允许使用
只有国母和国本才能使用的“元”字,区区后宫竟接受内医院和臣僚们的问候,即便再无
力的中宫,也很难完全不动怒。
“殿下只要稍微安慰一下,站在娘娘那边、替娘娘着想。下令降低后宫的待遇、重新确立
正宫的地位。如此一来,就能解开娘娘的心结,娘娘就会热情地欢迎淑昌宫。”
王依旧闷闷不乐。
“那么温和的人怎会如此?”
乍看之下,中宫似乎很怕王,若撑到这个地步,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意
外的是,她的心中存在着一个不容侵犯之处。作为女人,她可以忍受自己被夫君无视,作
为王妃,她无法忍受自尊心受到伤害。难道是因为侍奉夫君时,也要坚守本分的夫人吗?
“妳是真的知道才教我的吗?”
“小人发过火、也曾妒忌过,所以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德任理直气壮地说道。
“妳什么时候感觉到妒忌?”
王对无关紧要的部分表现出关心。
“大概像是……明明大家吃得都一样,但别人的年糕里豆沙却更多,或……”
尽管气势十足的自夸了一番,但突然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真是微不足道。”
王笑了。
“因为太过微不足道,所以觉得有点可爱。”
因为觉得很奇怪、心里惊跳了一下。是和院子里养的牛和鸡一样可爱的意思吗?
“嗯,总之,与一辈子都没有妒忌过别人的殿下相比,小人更善解人意。”
“这才不是妒忌。”
“为何不是?”
“愤怒和妒忌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妳怎么能分不清妒忌和嫉妒的差别?”
“但……”
“妒忌最早是指男女之间互相吃醋,嫉妒是包含了妒忌和猜忌的统称。所以,你微不足道
的感情只是嫉妒、但不是妒忌。”
“我只知道那是同样的意思。”
德任瞪圆了眼睛。
“殿下嫉妒过吗?”
“当然没……”
本来想生气,但王停住了。
“最近确实有过不快的时候。”
王回头看了看德任,彼此的视线交汇了,从额头、经过脖子,最后来到胸部为止,视线里
带着黏腻感让她感到害怕。
“看到某人和别人在一起就感到生气。”
表情有些微妙、像是后来才醒悟过来的人一样。
“那不是嫉妒、也不是妒忌。只是……”
王喃喃自语着。
“都是因为妳害我也搞混了。”
王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小人又没说什……”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想要恶作剧般。
“为何还没救活?”
指著发黄的兰花找麻烦。若能在半天内救活枯叶,那是神仙、不是凡人。
“对于行动迟缓的罪行,明天之前写好反省文。”
“啊,不,您不是要我到明天早上为止必须掌握大殿退膳间的用品并向您报告吗?”
“两个都做到不就行了。”
无奈的德任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住。
“尹默在外面吗?”
王突然站起来。
“我要去一趟中宫殿。”
不知为何不悦的王,把整理衣装的工作交给寡言的内官,斜眼看着她、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
接着,王便离开了。
*
第七天,中宫终于接受了淑昌宫的问候。
中宫不像死里逃生的人、意外表现地非常温和。淑昌宫很年轻、姿态优美又十分可爱。中
宫牵起了她的手,对小小年纪就成为王室成员的难处给予了安慰,甚至还流下了眼泪。厚
道的中宫赐给淑昌宫五瓮红醋和十瓮白苹酒,并亲自派了人向淑昌宫娘家送了食物。
只是直到仪式结束之前,始终让淑昌宫待在堂下、不让她到堂上。天气晴朗而炎热,担心
年幼的后宫身体会吃不消的孝康惠嫔想让淑昌宫到堂上来,但王出言阻止了母亲,坚定而
严肃地表示,若中宫让她在堂下,那就应该要那么做。
隔日,一直下著的雨便像谎言般停止了。
*
首次合宫的日子定下来了。那是观象监倾注心血挑选、适合举行初夜的绝佳吉日。王从傍
晚开始沐浴斋、换上新衣。
“真麻烦。”
为了等待子时的到来,王一边翻著书、一边喃喃自语着。
* 子时:23 ~ 1 点
王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从老尚宫们坐在他的旁边,对如何正确的合宫进行说教开始,就
一直如此。把早就都知道的琐碎小事,钜细靡遗地说出来令他勃然大怒。
这也是非常敏感的事。
王室的正式合宫非常尴尬。至尊夫妇一旦进入寝殿,四周会被老尚宫们包围,这是为了建
议王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或在王过度投入精力时方便收拾残局,就这样……隔着单薄的
屏风,在老尚宫们看着、听着的情况下进行交合。另外,要与生涩的处子合宫也是件苦差
事,若有人在一旁指手画脚,再大方的男人也会生气。
但若站在女人的立场来看,王实在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女人必须遵守的规则更多。不能直
视君王、不能大声说话,不能乱碰御体、不能随意动弹。尽管偶尔也有欢愉的部分,但通
常都只是像木头般静静地躺着等待结束。
“妳今晚值班吗?”
王用一脸又想做怎么的眼神看着她。
“是的,小人会守在寝殿外面的走廊上。”
大殿将会空空如也,无论是严酷的尹默、还是爱找她麻烦的大房尚宫都会离开。这是一个
难得的平静夜晚,就算打瞌睡、吃零食也不会被责骂。
“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呢?”
王像是能预知一切般说道。
“我不在就那么开心吗?”
与其惹怒王,不如在还没被抓到把柄前就好好安抚。
“当然不是,小人已经开始想念殿下了。”
“越来越会说话了呢。”
幸好龙颜只是染上了红晕,王并未因为奉承感到不快,
王在过了亥时之后才动身。一起出动的还有王的乳母、大房尚宫、年过六旬的老尚宫们和
两、三个内官。
* 亥时:21 ~ 23 点。
“不知道年幼的淑昌宫能不能做好。”
徐尚宫望着远处的灯光说道。
“漂亮的两班小姐要度过初夜,应该不容易吧。”
“原来后宫也会像正宫一样进行正式的合宫吗?”
“通常不会这样做,但那位是为了诞下国本才拣择的无品嫔,所以才……”
意思是尽管有些尴尬,但却是极大的礼遇。
因为天气不好或发生灾难等原因,经常被取消的王室合宫非常麻烦。
要算日子、还要算孩子生辰八字,为了恳请上天赐予王室健康的王孙,必须进行祭祀。总
之,要做这做那的麻烦。但在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至诚的照顾。
“总之,我先睡一下,您需要的时候叫我吧。”
“哎呀,妳这是明目张胆地偷懒?”
徐尚宫说不出任何话,像是鼻子被堵住般。
“还请多多关照,我真的太累了。”
“啧,妳和殿下又怎么了,妳又惹人嫌了吗?”
“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是啊,哪次问妳不是这样说。”
徐尚宫对此嗤之以鼻。
夜里的走道十分冷清。倚著墙坐着、感觉像一个人占领了全世界。伴着草虫的鸣叫声、搧
著扇子驱散炎热。尽管说了想要睡一觉,却意外地打起了精神。全身因为累积的疲劳而发
出呐喊,但她的眼里却找不到丝毫的倦意,很自然地陷入了沉思。后宫的居所里会有吃的
东西吗?各式各样的想法迅速闪过脑海,甚至对王产生了兴趣。
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呢?
不能硬是抓着年幼的后宫责骂。不对,毕竟那是德老十分宠爱的妹妹,说不定王会非常温
柔地对待她。不过,对女人温柔多情的他会是什么模样?他是总在欺负自己、又很爱耍心
机的人,单凭想像难以形塑在那个状态之下的他。或许会像他在读书的时候一样,用低沉
的嗓音轻唤她的名字吧。害羞的话,说不定会亲切地安慰她。
才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异常,胸口一侧感到酸涩、右耳传来嗡嗡的怪异声响。是因为累了
吗?德任依次摸了自己的额头、脖子、手腕和胸口……好烫,心脏咚咚地大力跳动着。
欸噫,反正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德任闭上眼睛、能睡的时候多睡一点很重要。徐尚宫
的唠叨果然是最棒的催眠曲。双眼的眼皮沉重地阖上了,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掉般。
这可不是什么能够让人无忧无虑徜徉其中的甜蜜梦乡。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徐尚宫大
力地拍了她的肩膀。
德任的身体像是吸饱了水的棉花般沉重。才刚睁开眼睛,王便一脸厌烦地摸着衣领直接走
了进来。考虑到合宫是在阴气转阳气的子时举行,也太快就回来了。
“还以为会接到殿下在那里就寝和用早膳的消息呢?”
王一踏进寝殿,徐尚宫就对大房尚宫窃窃私语。
“这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大房尚宫叹了口气。
“说是和别人一起睡就会睡不好,坚持一定要在凌晨转身回大殿,和中殿娘娘合宫时就是
这样,淑昌宫又有什么办法?”
“既然有了新后宫,不是应该有些改变吗……”
“看来不是让我们方便的命啊。”
徐尚宫看了的眼色,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合宫还顺利吗?”
大房尚宫咂了咂舌。
“只是坐着而已。就算老尚宫们再怎么使眼色,殿下也没说要脱衣服的意思。”
“哎呀,血气旺盛的年纪、能忍住真了不起。”
在尚宫们短暂的讨论之后,大殿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之后,王没有丝毫怠懈熬夜工作。
*
德任去了中宫。中宫殿的宫人们得知是从大殿过来问候的宫人皆谨慎以待。为了回报以令
人震惊的访问,气喘吁吁地进到内阁的尚宫,过了很久才出来。
“圣恩浩荡。”
这是礼貌性的回复,只是透过尚宫转达,显得非常畏首畏尾。总之,得到了答案,德任也
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但当德任访问淑昌宫时,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后宫亲自出来迎接。装饰了叠纸、以华
丽簪子盘起了发髻的模样,稚嫩得令人感到生疏,整理过的殿阁散发出特有的木香。
“快请进,刚好觉得有些寂寞。”
淑昌宫从娘家带来的侍从们,因为难得能见到从外面来的年轻宫女而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切勿多言。”
“不,我怎能随便对待殿下的宫人。”
用华丽绸缎编织的坐垫、用精良木材制成的壁橱,豪华的物品不胜枚举。祈愿多产的屏风
是大气的十二叠、粉碗和油瓶等化妆工具也精致而美丽。
“那些是哥哥准备的,即便不喜欢太夸张,却也无法拒绝哥哥。”
看着东张西望、赞叹不已的德任,淑昌宫感到有些尴尬。
“您有一个细心周到的哥哥。”
“因为是晚年得子,加上身体很虚弱,哥哥总是担心我,把我捧在手心上。”
稚气未脱的嘴唇挂上了微笑。
淑昌宫热情地问了她各式各样的问题,都和王室无关,主要是宫女们玩什么?后苑哪里才
能看到松鼠等无聊的问题。德任还告诉她,宫女们会约好每三个月挑一天躲开尚宫们的视
线,束起裙摆、玩踢毽子、还会打赌,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青涩的少女。也像穿着过
大不合身的衣服、步履蹒跚的孩子、难怪让德任觉得很可怜。
此后半个月的时间里,德任经常来找淑昌宫。帮她带了两本值得一读的书,还有景熙用碎
布缝制的玩偶。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好意,但淑昌宫轻易地敞开心扉。她似乎对宫殿感到
很陌生,甚至渴望别人能亲切待她。
“我哥哥认识妳。”
某天,淑昌宫提起了德老。
“哥哥说妳是个有趣的人。”
这是包含很多意义的评价。
“还说与妳往来,不会构成威胁。要我不要结交其他宫女,和妳一个人打交道就好。”
尽管淑昌宫笑得非常开心,但德任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都承旨最近也经常过来吗?”
想起了嘲笑自己的王,她提出了必要的问题。
“哥哥总觉得对不起我。”
阴影掠过了淑昌宫的脸。
“硬把人送进可怕的宫里,再自己说自己是罪人吗?”
她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但事实并非如此。哥哥说过要是不愿意,可以不进宫也没关系。当然这可能只是为了安
慰我而说的空话……”
淑昌宫的语调出乎意料地平静。
“总之,是我决定要进宫的。我知道哥哥很辛苦,所以我想要帮助他。”
“您非常了不起。”
“但比我想像的还要更可怕,只是现在也不可能反悔了……”
淑昌宫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王大妃娘娘很可怕、殿下也很可怕,中殿娘娘更可怕……”
微张地双唇诉说这她的苦楚,但淑昌宫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宫里是必须谨言慎行的地方。
“孝康惠嫔不是很亲切吗?”
“虽然如此,总说要多生几个孩子,而我却一直让她失望。这样下去,若讨厌我的话怎么
办……”
“喜事哪有这么容易发生,还请慈驾不要太过着急。”
德任心里有些不满,后宫入宫不到半年,倒也不必这么快就开始唠叨著说要怀孕,只是还
没适应宫中生活的年幼后宫而已。
“那……那个,不是那样的……”
淑昌宫看起来很尴尬。
“殿下从来没有按照我学到的那些去做。”
“什么?”
“意思是,合宫之日会过来,但不曾真正合宫。”
德任原本只是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到看到淑昌宫泛红的脸才听懂。
“难道……您的意思是您还是处子吗?”
初次合宫没有成功并不意外,因为彼此之间关系还很尴尬。王那天的心情非常糟糕,不想
合宫也是有可能的,但之后过了很长的时间,尽管两人还是有些生疏,见面的机会却也不
少,也有很多要一起参加的活动。更何况,观象监和提调尚宫会看德老的眼色,借口各种
理由每个月合宫两到三次。然而,作为当事人的王竟然不行动,还真奇怪。
“殿下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下就走了,若我做错了什么的话该怎么办?”
“绝对不是慈驾的错,是殿下本来就……”
德任为寻找合适的话而苦恼。
“我很想念母亲,再也受不了了。”
想要紧紧抱住淑昌宫小小的身体好好安慰她。但不管再怎么痛苦,也必须学会独自战胜困
难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都承旨大人正在过来的路上。”
正当德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门外淑昌宫的侍从入内禀告。
“啊!不能让哥哥看到这个样子。”
淑昌宫急忙用袖子擦去眼泪,在哭红的眼皮上拍上了蜜粉。那是一点都不像孩子的行为。
*
王又在深夜读书直到丑时。
* 丑时:1 ~ 3 点。
最近,总是袭来的睡意令德任感到很丢脸。沉重的头往前倾、膝盖更差点扭伤。深刻地体
会到什么叫作站着也能睡,原本白天时,还能利用零碎时间小睡一下补充体力,但自从去
了中宫殿和淑昌宫之后连这个也无法做到。
“妳还能有什么事好忙的,竟像只病鸡般在打瞌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看着自己的王斥责责道,德任端正了自己歪斜的头。
“今天也去了淑昌宫吗?”
“是的,没说什么特别的事。”
“妳每次都说同样的话。”
王阖上了手上的书。
“妳该不会又不知分寸地和淑昌宫走得太近了吧?”
“小人未曾如此。”
“妳的主人是我。”
王的愤怒语气把德任的睡意瞬间赶跑。
“我就再问你一次,淑昌宫说了什么?”
对德老的毁谤从来没少过,为了野心把妹妹送进王室,倒也竭尽所能地照顾着她,把后宫
居所当成自家进出,只要妹妹说中宫冷待自己,就会气急败坏地兴师问罪。但若照淑昌宫
的原话禀告,王必定会嫌弃淑昌宫怎么会连出嫁外人的道理都不懂。如此一来,可怜的淑
昌宫又要被挑毛病,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德任决定进行抵抗。
“真的没有说什么。”
但龙颜却不若往常,若不狡辩、似乎难以蒙混过关。
“因为始终无法适应,所以过得非常辛苦。若殿下能经常光顾、并亲切地对待慈驾,相信
必会有所助益…… ”
“妳少管闲事。”
德任提心吊胆地低下头。
“果然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王不满意地补充道。
“更何况,我已经非常亲切地对待她了。”
“若您能在淑昌宫留寝,看起来会更加亲切的。”
“有人在身旁就会睡不好,若换了床就会翻来覆去。”
婉转地进行说明,但王却一意孤行。
“宗社之大计在于我,我能舒服才是首要。”
尽管是自己说出口的话,但似乎也觉得太过冷酷,于是又像辩解般补充道。
“没错,因为是都承旨的妹妹,所以多花了一点心思。合宫之日都尽可能遵守,去了也会
待上一段时间,到底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但为何会至今还没初夜……”
言谈之中,提及本应缄口不语的寝殿情况,站在后宫那边、觉得她很可怜,确实过分了。
“怎能如此放肆,妳就那么喜欢淑昌宫吗?”
王怒斥道。
“小人犯了死罪。”
德任立刻跪伏在地。
也许是喜欢她立刻反省的态度,王的怒气很快地就平息了下来。
“行了,反正妳也不会在外面乱讲。”
但王的神色却有些微妙,像是有祕密要说的孩子般掩著嘴示意她靠近。突然感到有些不知
所措,德任往王的身边靠过去。
“我有事想问妳。”
他慎重地开了头。
“妳都看到了、应该也知道,淑昌宫……根本还只是个孩子,拣择的时候听说她比起实龄
更早熟,所以没放在心上。但再怎么急也得要合乎道理,怎么能要我跟个孩子合宫呢?”
吐露苦衷的王面露难色。
“虽然有想过干脆推迟到她更大一点,但考虑到拣择的名分和德老的面子,至少要安排合
宫。事实上,已经来月事的说法也令人怀疑。”
王没有丝毫犹豫地直视着她。
“所以才想问妳,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月事的?”
他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向一个女人提出如此令人难以启齿的问题。
“即便是侍奉您的宫女,也不应该如此戏弄吧!”
来不及瞻前顾后,德任突然发了火。
羞耻、尴尬感与心中其他情感交互混杂。再怎么说也是过了婚龄的处子,作为女人不被尊
重,心里感到不是滋味。但若王真的把自己当作女人对待,又会产生令她感到厌恶的恐惧
感,那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重负担,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什么,戏弄吗?”
面对激烈的反应,王感到十分讶异。
“女人的月事是诊脉时用于衡量健康的尺,也是推定生辰八字和孕妇临产月份的依据,仅
止于此,妳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怎……怎么能直接当面这样问……”
“妳是侍奉王的宫人,心胸怎能如此狭窄。”
她看着沉稳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他,一边咂著舌、一边思考着他怎么能如此不知羞耻,突然
间,德任意识到王过著非常公开的生活。
从清晨起床开始、到晚上就寝为止,整天被宫人盯着,以侍候之名、行记录之实。为了后
世的子孙,王的举手投足都被详实地记载。他是被关在由人所组成的窗櫺里生活的人,连
隐祕的夫妻合宫也在宫人们的面前举行,甚至连中宫来月事时使用的沾血布巾都堂而皇之
的在内医院里传递。他习惯了那种生活、同时为此感到自豪。
站在他的立场来看,就是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因为一点小事而发怒。
“小人确实如殿下所言。”
渐渐分不清楚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的德任没好气地回复道。
“也是,若是王室以外的人,应该会羞愧难当吧。”
王看着德任涨红的脸颊喃喃自语道。
“不是说没把我当男人看吗……”
突然觉得他的嘴唇弯曲的弧度非常好看。
“是啊,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还以为若是妳的话,会像平时那样瞪大眼睛,毫无顾忌地回
答我,没想到妳还会模仿女人。”
王的心情看起来非常好,着实令她感到难以理解。
“还有……”
声音变得沙哑。
“若我真的想要戏弄妳,才不会只有这个程度。”
她的颈线微微地颤抖著,王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反正我要知道,妳就告诉我吧。”
他看起来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毕竟是王、再闹下去就无礼了。
“小人……十八岁才来月事。”
德任像要钻进老鼠洞般说道。
“那也太晚了吧?”
“是的,通常是十四、十五岁就……小人是有点晚……”
现在虽然没什么事了,但当时确实非常担心。徐尚宫曾苦恼地说道,十八岁已经是生了两
个孩子的年龄,怎么会没有一点征兆呢?因此,每晚要她做巩固子宫的练习、还要她服用
一看就觉得散发著憋脚庸医气息的汤药,令她厌烦不已。忍无可忍的德任于是反驳道,反
正这辈子也没有要生孩子,不做这些事情也不会怎么样,结果当然被狠狠地揍了一顿。
“原来如此。”
王笑了。
“现在每个月都按时来吗?”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
德任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王交代这些事。
“嗯,幸好如此。”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庆幸的,但怕王继续问一些尴尬的事,德任于是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淑昌宫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内医院不是都知道情况吗?”
“要想蒙混过关,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都承旨大人会欺瞒殿下吗?”
“只要是人总是会变的,尽管我并不乐见如此。”
还是有点危险。他原本是无条件爱护德老的王,每当有人说德老坏话时,王就会站出来威
胁对方,就像爱着妾室的夫君般,众人总说王对德老的宠爱没有尽头。
人总是会变的,他指的是谁?是意味着成为权臣的德老会改变、还是意味着曾经热衷于打
造权臣的王会改变?
“但淑昌宫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向身为外人的妳吐露吗?”
王突然把矛头转向德任。
“只是因为年幼、不成熟才导致的失误,所有的罪责应该归咎于说出去的小人。”
“妳竟然在主人的面前袒护别人,实在令人无语!”
刚才的好心情不知道都往哪里去了,王又皱起了眉头。
“仔细想想,妳和女人相处得很好这一点真的很奇怪。不只母亲、就连慈殿、清衍和清璿
都是如此,现在竟然连淑昌宫都……”
看起来像是在闹脾气。
“妳休想觊觎其他殿阁,还是先对我好一点吧,知道了吗?”
他甚至吩咐了无谓的约定才让她离开。
*
淑昌宫因风寒之故卧病已三日。虽然症状非常轻微,但由于不能与外部空气接触,已有一
段时间没能前往问候。听说自幼体弱,所言确实不假。
即便如此,也不能显露意图、连中宫殿都放掉。德任今天也来到了中宫殿外,等待尚宫们
回复。恐怕又要代为转达“圣恩浩荡”的话语、自从第一次造访之后一直都是这样。
但当尚宫终于从内阁出来时,发生了令人感到吃惊的事情。
“进来吧。”
“那小人就先退……什么?”
“快点。”
尚宫转身走在前面。
内殿非常宽阔。殿阁的立石、笔直的木柱,一个个都像是在夸耀着此处是生产国本的地方
般雄伟。与后宫不同,此处戒备极为森严、寂寥无声。别说是内官,就连内人和婢子都无
法随意进入王妃的居所。能够自由进出的唯有一人,既是夫君、也是一国至尊的王。但那
位也不常来访,应该觉得很孤单吧。与其独自一人住在如此宽敞之处,不如像宫女们那样
挤在小房间里。
层层紧闭的门一扇又一扇被打开,这是德任首次见到中宫独自一人。不被他人所遮掩的她
独自发光、非常威严。坐在高位俯视的姿势十分挺直、很有气质、纹丝不乱。
“每次都让宫人把妳送走,实在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中宫仔细端详著德任。
“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妳的事。”
或许因为在属于自己的空间,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含糊其辞,而是清清楚楚地进行了表达。
“慈殿和慈宫都很喜欢妳。”
无谓的不安感令德任的膝盖不停扭动着。
“真神奇,我与两殿在一起这么久,也很少听到她们夸奖谁。”
中宫竟对一介宫女如是说,难道不是一句带刺的话吗?
“连殿下也……”
中宫歪著头。
“该怎么说呢?殿下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非常笼统、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中宫并未特别指出“自从遇见妳……”这一点,是故也没
有什么能反驳,先听她怎么说才是上策。
“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所以我也对妳感到兴趣。”
茶点悄悄地被端进来了,幸亏有了值得关注之处。德任专注地看着冒出白色的烟气、热腾
腾的茶杯。
“和我玩一场游戏吧。”
左右两侧的尚宫和内人们迅速地退了出去。
“我问妳问题,妳必须回答。反之亦如是,妳问我问题,我也会回答。”
不管怎么说,应该要重新学习中宫所谓,跟她玩一场游戏吧……这句话的意思。
“小人怎敢……”
“什么都可以问,别想得太复杂。”
无力的表情、下垂的肩膀和畏缩的态度消失地无影无踪,那是与德任原本认识的中宫完全
不同的全新样貌。
“那我先问妳吧。”
中宫把嘴唇贴在茶杯上。
“妳有多了解我?”
脑海里浮现各种场面话,但都不适合眼前的状况。光大殿里发生的事就令她分身乏术,那
个情况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宫室。最多也就是在景熙吵闹的时候随便配合一下而已。
“小人惶恐。确实不太清楚,小人对大殿以外的情况本来就……”
无奈之下,只好实话实说。
“原来如此。”
中宫平静地点了点头,但眼里却夹杂着揶揄。她把背靠在靠背上,这是“轮到你了”的无
言的表达。德任不得不找一个可以轻松带过的问题。
“您进宫多久了?”
“妳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中宫的脸上带着笑意。
“十岁,不……九岁的时候。被拣择进了别宫,嗯……因为病了,所以直到隔年才勉强举
行了嘉礼。”
中宫习惯性地用手去摸脸上的疤痕。
从她忌讳说出病名的语气来看,德任推测当年得到可能是天花。
“岁月如梭,已经开始怀念了呢。”
“应该很辛苦吧。”
“确实如此,宫女们不也一样吗?”
“小人岂敢将自己的处境与娘娘相提并论。”
宫女们休假还能够外出,但王室的女人和外面的世界隔了一道墙。
“是啊,小小年纪就成了王室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中宫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轮到我了,妳不了解我、那妳有多了解淑昌宫?”
另外,这个提问的意图并不明确。
“德容出众,言谈举止大方、不做作。”
“太粗心了。”
中宫显得非常失望。
“听说淑昌宫非常重视从大殿过去的宫女。”
尽管中宫语气柔和,实际上却是在责怪。似乎不该让她留下与淑昌宫关系密切的印象。
“因为是殿下的侍从,才得到过分的礼遇,但私交上万无一失。”
幸好有这种程度的应付能力还是有的。
“这么说的话……”
中宫往后退了一步,反正她也无法硬逼。
“轮到妳了。”
“娘娘最珍惜的是什么?”
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原以为会得到嫁人时带来的首饰等简单的回答,但
中宫却出乎意料地陷入了沉思。
“我所拥有的全部。”
阴影自她的脸上浮现。
“我一无所有。端庄稳重的殿下和光明磊落的王大妃娘娘,还有把我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
的孝康惠嫔邸下……也许这个王室就是我所拥有的全部,因为我没有别人都有的孩子。”
她苦涩地笑了。
“因此变得更加执著。我费尽了心思、就是不想让三位上殿看不起。生怕得罪人、老怕得
罪人。如此一来,反而失去了信心、导致畏缩不前。”
中宫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最近总觉得我失去了费尽心思去守护的东西。”
意图昭然若揭、不可能听不懂。德任为了掩饰自己的焦虑、喝了一口茶。
“好,轮到我了。妳该不会和殿下……”
话只说了一半,中宫停了下来。
“……算了,我问妳别的吧。”
过了很久,她才又开口说话。
“妳觉得我有多爱慕殿下?”
越来越难了。
“夫妇是彼此的镜子,娘娘有多爱慕殿下、殿下就多爱慕娘娘。”
“果然很懂得如何才能化险为夷。”
中宫并不讨厌这个回答。
“但确实答得非常好,不多不少才是正道。”
中宫的语气并非遗憾。仔细想想,她也和王一样冷静,这就是所谓夫妇之间的美德吗?虽
然理智上能够理解,但在情感上却十分怪异。
“本来想看到妳惊慌失措的样子,真可惜。”
中宫的话里分明带了刺,德任顺势装出焦躁不安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轮到自己了,于是再
度开口问了中宫问题。
“娘娘害怕什么?”
请回答我平凡的鬼怪、或在黑夜里独自醒著……之类的答案吧。
“在不久前为止,我很害怕宫女。”
但中宫又再度把话题往微妙的方向引导。
“我害怕有人被殿下看上,从而生下王子,宫女生下的王子会成为元子,最终受封这个国
家的世子。若某个人代替我履行了中殿的职责,那我的存在岂不是变得毫无价值吗?”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直到最近才知道,我应该害怕的不是宫女,殿下的品性同竹子般耿直,卑微的宫
女是无法取代我。”
总之,居于高位的人们似乎从来不曾考虑宫女的心情。
“只有士大夫家的闺秀可以取代我。”
中宫严肃地说道。
“若是和我一样的两班家闺秀,可以生下等同嫡长子的王子。”
微妙态度果然不是妒忌,反而更接近愤慨和恐惧。
“没能生下元子是我的罪,但若因此必须失去一切,妳不觉得太过残酷了吗?”
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自己心中的黑暗吞噬了。
“王室的母亲只有身为国母的娘娘。”
德任结巴巴地安慰道。
“淑昌宫和我很像,很胆小、被身边的人往上推。她随时都可以取代我,想让她取代我的
她的哥哥就在她的身后。”
中宫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我很害怕这一点。”
只有寂静的沉默塌了下来。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中宫垂下了肩膀。
“若总是有人想要抢走妳的东西,妳会怎么做?”
“必须守护才行。”
“没错,我最近做的就是那样……守护。”
在窗外明媚阳光的衬托下,中宫的模样显得十分疲惫。
“妳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您怎么能对小人说这些话?”
德任首次犀利地表现出自己的意图。
“我希望妳是都承旨的人。”
中宫没有丝毫动摇。
“我希望妳能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淑昌宫和都承旨。我想让他们知道,我能为了守
护中殿的威严做到什么程度。”
果然还是觉得不妙。
“我苦恼了非常久,若真的把妳找来,该如何向妳说明。幸好,妳提出了适当的问题,为
我省去不少的麻烦。”
“小人不是都承旨的人。”
与洪德老的人相反的东西是什么?德任短暂地陷入苦恼之中,答案出乎意料的非常简单。
“小人只是殿下的人。”
她想告诉中宫,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就只是她自己。但为了生存下去,有时候必须妥协。
“我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中宫笑容里的苦涩比刚才更多了。又多了一个无法向王坦白的故事,抱着忧郁心情,她像
早前进门时一样恭敬地行礼。
“希望下次见面时能完全相信妳说的话。”
中宫以没有期限的约定,为此次会面画下了句点。
*
彻夜未眠的德任趴在书案上、望着天空,实在太累了、她把自己的脸埋在手臂里。王指使
的繁杂任务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迹象,坚持不懈的誊写工作也令她感到十分吃力。偏偏又不
幸地被卷入中宫和淑昌宫的战争,精神层面上的过度消耗令她感到疲惫不堪。
小睡了一下、很快就醒了,到了该出去的时候。伸懒腰时、再次感受到僵硬的腰背和发麻
的手腕。怎么头昏眼花、手竟然在颤抖。
“这么早就出去吗?”
从睡梦中惊醒的英姬揉了揉眼睛。
“妳的脸好红。”
“那是因为妳的视线太热情了。”
德任一边抓着无法俐落绑上的衣带、一边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和英姬斗嘴。英姬慢吞吞地靠
了过来、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德任的额头上。
“妳发烧了!”
“怎么可能。”
德任一副被侮辱的样子。
“妳已经整整三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觉了。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看着妳的脸,殿下还能
继续闹脾气……真是佩服。”
“就是说啊。”
德任用手背擦了擦汗。
“妳去找医女啦,好吗?”
“不用啦,有什么好找的。”
“妳又固执了。”
“武官家的女儿弱不禁风像话吗?”
英姬解开德任绑得松松垮垮的衣带、重新帮她系上。
“殿下那边……若稍微哄一下,会不会好一点?”
“已经试过了,我不会再求他、也不想输给他。”
“真是的,都发烧了还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
德任固执地说。看他的眼色、天天讨好他实在烦死了,为别人献身的宫女宿命令人伤心。
“即便脾气暴躁也没什么耐心,妳就多担待一点吧、天生就是尊贵之人。”
“我已经受够了,也忍得够多的了。”
再怎么惹人厌也要有限度,虽然景熙说是因为有好感,但也不能拿来当成免罪符,站在只
能接受的立场,自然就会联想到死亡。更何况这种单方面的关系,只能是主人和是从的关
系,不会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所谓王的好感,打从一开始就是一种非常扭曲的感情。
不管王有没有好感,都觉得讨厌又麻烦。
“妳面对的是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的人。”
“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的人,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摆布我的心。”
明知道必须好好地哄一下英姬,但还是不断地发出不满的声音。
“若我死了,至少可以走出宫外吧。”
英姬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
“呃,我只是说说而已。”
德任很快地辩解道。若吓到心软的英姬,会令她感到很愧咎。
“太晚了,我得走了。”
最终,德任选择逃跑一途。
*
该做的事和往常没有不同。首先,??
作者: eitsulee (eitsulee)   2023-03-09 21:50:00
未看先推!!
作者: ninginging   2023-03-09 21:54:00
推 谢谢翻译!
作者: willow   2023-03-09 23:34:00
推 翻得好好 期待后续
作者: tzupon (TZUPON)   2023-03-09 23:57:00
推!
作者: loveq4ever (loveq4ever)   2023-03-10 01:13:00
看完了!好过瘾!想问德任去中宫时,都会得到一句“圣恩浩荡”,这在当下代表什么意思?谢谢w大翻译了之前说想看的“王吃不下年幼的元嫔,还去问德任月事何时来”的本章看起来小说对元嫔的描述比在戏里更楚楚可怜的样子,然后德任在小说里像头牛XD
作者: flkjsi (不要再玩指甲了)   2023-03-10 01:42:00
好奇您翻了这么多 不会有版权问题吗
作者: wdpone5541 (loveshin)   2023-03-10 02:23:00
谢谢翻译
楼主: watase124   2023-03-10 04:11:00
圣恩浩荡就是谢谢王的关心的意思
作者: winnyeyekab (我好想念大家)   2023-03-10 10:58:00
还没有出版社跟W大接洽吗?如果出中译版我一定要收藏!
作者: eitsulee (eitsulee)   2023-03-10 11:01:00
对啊有出版我也一定马上买欸!w大的文笔跟词汇很优美,看得很开心~
楼主: watase124   2023-03-10 11:07:00
大家低调一点啦 QQ
作者: ba392817 (Lexie)   2023-03-10 12:28:00
这章好好看 上一篇快气死XD 竟然有更新了好惊喜,谢谢w大~~
作者: willow   2023-03-10 13:48:00
出中译本一定收藏+1
作者: nocrazim8205   2023-03-11 10:04:00
辛苦了!真的很喜欢你的翻译,总是让我又想再刷几次衣袖如果真的出中译的话,实在会想买XS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