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 衣袖红镶边原著小说.本传节录试译 (6)

楼主: watase124   2023-01-22 21:14:56
衣袖红镶边原著小说.本传节录试译 (6) 17章
10章 #1ZrIwH0i (KoreaDrama)
11章 #1ZrXQG4W (KoreaDrama)
12章 #1ZQcw-yd (KoreaDrama)
13章 #1Zn_N3Kw (KoreaDrama)
14章 #1ZoKKgo9 (KoreaDrama)
15章 #1ZogkEX2 (KoreaDrama)
16章 #1Zo_PEk0 (KoreaDrama)
17章 #1ZpJRI6O (KoreaDrama)
18章 #1ZpeUP-l (KoreaDrama)
终章 #1Zprb5Vb (KoreaDrama)
外传 #1ZRctYfh (KoreaDrama)
*
因为小说里的称呼和电视剧不同,先来个对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继妃/贞纯王后金氏
义烈宫/英祖后宫/正祖祖母/暎嫔李氏
景慕宫/思悼世子/正祖生父
孝康惠嫔/慈宫/正祖生母/惠庆宫洪氏
庆寿宫/和嫔尹氏
淑昌宫/元嫔洪氏
*
第十七章.王与后宫
王的冬天总是特别地冷。
在寒风中,一边对着自己冻僵的手哈气、一边读著书,王并不认为那是一种折磨,日子过
的越是窘迫、就越能激起他的自豪,他觉得自己光明磊落、更不曾感到羞愧。
他的被窝总是非常地温暖,只要在偏殿或书房待上一段时间后、再回到寝殿,被子总会沾
上暖暖的余温,大概是某个宫人提前进到被窝里,用自己的体温替他暖了被。王不曾对此
有过特别想法或抱持怀疑,只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这件事的存在。
当他偶然地看到一根长长的头发时,莫名地产生了许许多多的想法。把冻僵的手脚伸进被
窝里的同时才发现,他碰到的不是自己的手、触感细嫩又柔软。还真奇怪,虽然是卑微之
人所留下的痕迹,但他并不讨厌这个感觉,这世上能够激起他的这种情感唯有一人。
不久之后,如同谎言般的真实在他的面前被揭开。
那是个非常寒冷、白昼时间短暂的冬日,王洗完脸后独自进入寝殿,看到了错过离开的时
机、睡得昏天黑地的她,尚宫和内官们似乎没有料到她竟会犯下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抓着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放松了警惕的样子,显得非常脆弱,想
要拥抱她、想要保护她,那是不论他再怎么极力否认都毫无用处的爱意,或者也可以说是
透过这个微小的契机才好不容易领悟到的事实。
过了一会,熟睡的脸庞终于有了一点动静,睁开眼睛的她……嘴角挂著笑意、有些呆楞地
看着眼前的王,直到她惊觉身处的状况,才突然像被吓到般几乎要晕过去。
“殿……殿下,是……是臣妾!”
踢开被子站起来、重新再把被子在整理好的样子令人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想帮您暖被,不小心就睡着了……”
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
“您要换新的被子吗?”
“妳到现在还会帮我暖被吗?”
“是的,因为您也不烤火,尚宫们怕您会染上风寒……”
只是按照着指示去做而已,德任努力地为自己辩解著,甚至产生要是他能再更温柔地对待
自己该有多好的想法。
“若妳一直都这么做的话,那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
“应该这么说,只是知道和亲眼所见是截然不同的。”
王对德任的话表示认同。她的意思是心之所向和无法避免、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截然不
同的。如今,所有的一切早已改变,认知到此一事实的王却突然变得想要退缩。
“行了,退下吧。”
她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藉著被子上留下的余温、取代了让她逃走的遗憾,那是令他产生是否连冰封的心都能够融
化的疑惑、让他感到畏惧的暖意。不,说不定已经被融化了。
王回到了现实。
今年的冬天特别地冷。若熬夜读书,感觉不会只是手脚冰冷的程度、可能连鼻尖都会挂上
冰柱。尽管如此,王还是努力地坚持着,真的受不了的时候,便会钻进她的被窝里,直到
彼此的身体合而为一、冻僵的身体完全暖和起来为止,度过一段如梦似幻的美好时光。
至少,她现在不会逃跑了。
望着她沉睡的脸庞,抓着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放松了警惕的样子,仿佛置身令她感到
舒服的安全感之中。想要拥抱她、想要保护她,那是就算难以得到相应回报都无法抑制的
爱意,或者也可以说是干脆不要知道或许会少点煎熬,令他感到内心翻腾涌动的激情。
“您这么快就要起床了吗?”
紧紧相依的脸颊和脖颈令她难以从中伸出双手,只是似梦非梦地喃喃自语着。
“等等,臣妾马上起来……”
然而,被王折腾了一整夜、筋疲力尽的她完全提不起精神。
“还有一点时间。”
王温柔地说道。
他坚信时间会永远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从来不曾有过丝毫的怀疑。于是就像个傻瓜般,并
未把握眼前倏忽即逝的每一个瞬间、只是从容不迫地悠闲以对。
*
又有孩子来报到,这是德任短短五年内第三度怀孕。
虽然众人都予以祝福,但对德任来说,这一次的怀孕并不轻松,因为害喜太严重、所以很
辛苦,只是喝一口水都会让她感到头晕、浑身无力,所以连稍微出去吹吹风都不敢,到底
肚子里怀着的是多么了不起的孩子,连她自己都感到好奇不已。
“这次应该是王子。”
“我还是第一次听妳这么说。”
王看起来既惊讶又开心。
“妳怎么知道?”
“女儿不会让母亲那么辛苦。”
“妳的体力确实变得比之前更差了。”
王怜惜地抚摸著德任自月事中断后,没有因为怀孕而长胖、反而更加消瘦的脸颊。
“等到这孩子出生后,要全部向他讨回来。”
王轻轻地拍著德任尚未隆起的肚子。
“看看世子,孝心多么地至诚。”
德任被王的话刺痛,于是避开他的视线。
*
世子今年五岁了,尽管要求让世子早日开始学习的奏请不曾间断,王还是希望儿子能再多
玩一点,所以一拖再拖,但儿子毫不掩饰自己聪明的一面,导致了不得不从去年开始听书
筵的结果,众人对于小世子像大人般侍奉初次见面的老师感到惊奇,并纷纷给予赞美。而
世子的孝心更是为人所称道,早早便说要察看父王的御膳,缠着内官们询问饮食和汤药。
*
若过度依赖生母是缺点,那大概就是世子唯一的不足之处。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您不能喊我为母亲!”
到昨天为止仍依然故我,不管德任再怎么劝他,都改不掉这个习惯,逼着她只能说狠话。
“不过,母……”
虽然身体长大了、发音也清楚不少,但终究是个孩子,急着想要抗辩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您无法改掉坏习惯是我的过失,作为抬不起头的罪人,往后我不会再接受邸下请安。”
必须冷静地拒绝儿子,让德任感到心碎不已。世子生母比正宫和无品嫔更受宠的传闻不知
何时会成为毒药,但王仍拒绝追封她的父亲,甚至意味深长地解释著那是必须慎重以对的
问题,总是推迟也令她觉得王有别的打算。是故,她不得不让儿子端正自己的处事方式。
只要走错一步,便会成为刺入背脊的利刃。世子不能失去父王的信任,德任从王室上辈的
悲剧领悟到一件事,王室父子之间的缘份只要被中断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她突然意识到自
己像从前的孝康惠嫔一样担心着儿子,让德任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非常地可悲。
“孩儿错了。”
世子立刻在德任面前趴了下来。
“孩儿不会再犯错了,请您不要说再也不见孩儿这种话。”
世子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般补充道。
“还请母……慈驾原谅孩儿。”
“我不是邸下请求原谅的对象。”
德任想要安慰儿子,但她知道若不下定决心,一旦心软,聪明的儿子便会开始见机行事。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是……是的,孩儿明天再过来。”
“您暂时不要过来向我请安,我怕您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被德任赶出去的世子沮丧的垂著肩膀。
*
“发生什么事了?”
王敏锐地察觉了德任脸上闪过的阴影。
“早上见到世子时,他的脸色非常差。”
德任勉强地笑了笑,这并不是一件能够坦率地向王吐露的事。再三追问之下,她只好假装
自己因为害喜感到不舒服。接着,便开始一阵干呕。
德任和儿子的关系变得疏远已经好几天。
斩钉截铁地说了不让儿子过来请安,只好差遣内官代替自己去问候儿子,内官回来传话说
世子变得畏畏缩缩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终于让德任再也忍不住。制作了茶点去找刚听完
书筵的儿子,儿子不管不顾地光着脚从殿内跑出来,手掌因为练字的关系沾满了墨汁。
世子大口吃着相貌不佳的茶点,笑得非常开心。
“母……不对,慈驾的手艺是全宫里最棒的。”
儿子的奉承是甜蜜的。
“慈驾不吃吗?”
“肚子里的弟弟说他没有胃口。”
“这样不好,父王说过不可以挑食。”
宫里最挑食的人却教儿子不能挑食,令德任有些意外。
“是啊,这样不好。以后再让邸下好好地教训一下弟弟吧。”
“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应该在今年秋天的时候吧。”
这孩子会和父亲、还有哥哥一样在枫叶转红的季节出生,距离分娩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希望是妹妹。”
世子天真烂漫地说道。
“邸下不喜欢可以和您一起读书、一起练武的弟弟吗?”
德任为没有同龄朋友,在乳母、内官和年长的臣僚们围绕之下长大的儿子感到惋惜,但世
子却摇了摇头。
“若是妹妹的话,慈驾会很开心。”
或许儿子还记得死去的妹妹吧。尽管妹妹在一夕之间突然消失,儿子也不曾过问关于妹妹
的事,若因为年纪小不知道就算了,但一想到他可能知道、却假装不知道就觉得很难过。
“邸下要和我一起去后苑散步吗?”
除了散步之外,德任想不到任何可以和儿子再多待一会的借口。幸好,儿子没有拒绝这个
微不足道的邀请,反而兴高采烈地牵起了她的手。
沿着东宫的路一直走,林间小路的两旁尽是凋零的树木。几天前才下过雪,儿子对着自己
的手哈着气,德任为他扣上衣领的扣子,在那双手之下的儿子露出了酷似父亲的笑容。
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男人们的声音。
因为不能与其他男人接触,德任连忙掩面往后退,能进到后苑深处的人不多,果然远远地
看到大殿的宫人们在亭子旁侍立著,尽管天气严寒,但王似乎带着臣僚们坐在亭子里。
德任本来想要回头,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我会在这里等邸下,您去向殿下请安吧。”
宣扬聪明、和父王关系良好的世子,没有什么坏处。
“和臣僚们在一起的时候,该有的礼貌可不能少。”
儿子向德任保证不会发生让她担心的事就往亭子的方向跑过去。
德任躲在积满了皑皑白雪的树下、搓著自己被冻得冰冷的手。儿子比想像中花费了更多的
时间。不过,若是因为王让世子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向臣僚们炫耀才拖延了的话,这样的
等待德任甘之如饴。
不久之后,回到原处的儿子却非独自一人……竟与王同行。
“臣妾无端让邸下过去打扰殿下了吗?”
“不是的,就算世子没有过去,我也打算要结束了。”
王轻轻地握住德任被冻地通红的手。
“好冷,初期不是应该要更小心吗?”
“要小心什么?”
世子眨著充满好奇心的眼睛插嘴道。
“因为弟弟还太小、太脆弱,所以要小心。”
“孩儿以前也这么小吗?”
世子歪著头思考着,不知道弟弟藏在母亲肚子里的哪个地方。
“是啊,已经长到这么大的世子很了不起。”
王像是开玩笑般按了按高度勉强碰到自己膝盖的儿子的头。
“孩儿以后也会像父王那么高吗?”
“若想和父王一样,就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才行。”
走在一起的三个人就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家庭,令德任感动不已,大概是因为怀着身孕的
关系,情绪起起伏伏、眼泪也变多了。
完全不懂母亲心思的世子,只是兴致勃勃地指著树上在元宵节时装上去、至今还来不及收
拾好的灯笼笑了。一边说著小树应该无法支撑、一边把上面的积雪摇了下来,开心地又重
新捏了一团白色的雪,喊着手好冰。
“大概是因为长得像妳,所以才那么理直气壮。”
慢慢地跟在后面看着的王温柔地笑了笑。
“臣妾很文静。”
德任在耍赖,但王只是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
三人很快地就来到玉流川附近的莲花池。池水非常清澈,不时地往水里张望的世子喊道。
“看那个!”
那是一条体型壮硕、悠悠游动着的冬鲤鱼。
“比孩儿的身体还更大呢,母亲!”
世子兴奋地拍着手的样子很单纯,以致德任没有马上意识到他所犯下的致命失误。
德任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儿子虽然常常让她捏把冷汗。不过,至今除了两人单独和她在
一起时,不曾出现过任何的失误,但此刻是在王的面前,她比谁都更清楚王的脾气。
“殿……殿下,邸下年纪还小,未能辨明是非,罪在臣妾身上,请处罚臣妾吧。”
德任跪在雪地上,王的表情很阴沉,皱起的眉间盛满愤怒、呆楞地望着儿子的眼神有着怜
惜,继而投向她的视线带着苦涩。
“妳不是一个人,要更小心才行,起来吧。”
王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年幼的儿子爱着生母的心,怎么能说是失误呢?”
王出乎意料地宽大让德任感到很意外。
“但还是知道错了吧?”
王严厉地斥责睁圆了眼睛的世子。
“是的,孩儿错了。”
“……若想喊母亲,只有我们三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
“殿下!”
德任被王的话吓到,但王看起来很平静。
“在中殿或庆寿宫在的时候绝对不可以,知道了吗?”
“孩儿会铭记在心的。”
“世子不能让你母亲为难。”
王轻轻地拍著儿子柔嫩的双颊,世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三个人继续往前走,世子像是什
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天真烂漫地跑在最前面,肆无忌惮又喊了德任好几次母亲。
“您对邸下太温柔了。”
德任趁著儿子忙着追兔子时,对王说道。
“我对妳也很温柔,对妳生的孩子只会更温柔。”
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忙碌的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视察政务,德任为了世子的下
一个行程而必须送他抵达目的地,回程路上地两人像是被白雪吞没的世界般异常地安静。
“孩儿不是说了吗?”
世子看着王亲自题写的重熙堂匾额突然说道。
“可以喊您母亲也没关系。”
接着,便咧著嘴笑开了。
“……母亲!”
德任突然从那个笑容里意识到,儿子刚才在父王面前喊自己母亲……是故意的。
年幼的儿子为了想要喊她母亲的心愿,在父王面前耍了小聪明,胆子还真大。不,或许是
知道父王绝对不会要他的命,所以才这么做吧,德任瞬间说不出任何话。这么看来,还真
不知道儿子到底长得像谁,耍小聪明的样子像母亲、慧黠地暗中观察的样子却又像父亲。
“母亲……母亲!”
世子像是想要尽情地说出至今为止没有说够的话,连声地喊道。
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暖时光,自承恩之后不知不觉地已经来到了第五年,德任觉得自己
做了足足五年的梦。尽管这个梦,并非充满了幸福玫瑰色的好梦,但只要既可爱、又聪明
的儿子一登场,就会让这个梦成为无可比拟的美梦。因此,德任今天也对没有让她从美梦
中醒来、去面对残忍的真实人生的这件事抱持着感谢。
*
“是胎动!”
从知道怀孕之后,孩子始终沉寂著。在德任因为盗汗和不明原因的腹痛苦不堪言时也很安
静。然而,与折磨著母体的各种害喜症状相反,这是这孩子首次展现出自己的存在感。
“邸下,把您的手给我。”
德任拉着儿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是弟弟,感觉到了吗?”
出乎意料的力道令世子有些畏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太神奇,于是又把手放上去。
“母亲应该会很伤心吧。”
世子突然摇了摇头。
“为何会伤心?”
“因为不是妹妹。”
儿子像在说著理所当然的事情般。
“是和孩儿一样的弟弟。”
“妹妹也能用力地踢腿啊。”
世子再度摇了摇头。
“母亲肚子里的不是妹妹,是弟弟。”
德任对儿子充满自信的语气感到无话可说。
*
“殿下,臣妾想见邸下……”
“不行,妳没有得过麻疹,要是被传染怎么办?”
“臣妾已经是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行,妳本来就因为怀孕导致体力大不如前。”
尽管德任苦苦哀求,但王的态度十分坚决。
“这就是我当初坚持要转移世子寝殿的原因。”
“就算隔着珠帘,在远处看着也好……”
“世子的病症非常轻微,母亲也悉心地看护着,妳还是好好照顾腹中的孩子吧。”
王示意德任他不想再听。
“不是说开始有胎动了吗?肚子里的孩子比世子更需要妳的照顾。”
德任根本无从反驳,也没有理由再缠着本来就忧心忡忡的王。只能无奈地退下,把自己的
脸埋在枕头里、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默默地哭了。
“慈驾,邸下派人向您传话。”
隔日,宫人拿了一个东西给哭了一夜、双眼浮肿的德任,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果然还是
个孩子,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望云之情”四个字。
“还有一张。”
宫人又拿出一张纸,这次不只写了“倚门而望”四个字,还写了“反哺之孝”。
儿子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多的字?因为是只能隔着十步之遥观看的妾室,所以不知道儿子竟
然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德任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会说出因为思念母亲而焦急地等待、和等自
己长大后要全部还清所有恩情的话,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像个小大人一样。
“听说邸下今日的状况比昨晚好多了。”
宫人们陆续传来好消息。
“服用忍冬茶之后,烧退了、红斑也消了。”
不用害怕,儿子的身体很强壮,尽管得到的是令人感到害怕的麻疹,也只花了两、三天的
时间就痊愈了。更何况,王也向她承诺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儿子。
“是啊,看来自己白白闹了一场。”
德任为了要给儿子回信,找来了毛笔。
隔日,王颁布了世子的麻疹痊愈的教旨。因为这是非常令人高兴的喜事,在解除医药厅的
夜班执勤的同时,也选出用心看护世子的人给予赏赐。另外,王为了对宗庙表示感谢与祝
贺之意,甚至还决定举行科举。
因为担心病情再有变化,所以让世子暂时在慈庆殿多留了几天。
德任接到世子虽然不舒服,仍跟亲切的祖母玩得很开心的消息,尽管为了给只喝了清粥的
儿子做一顿美味的饭菜而忙碌,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儿子可爱的笑容就非常开心。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
*
王看着儿子的脸。
生病期间不曾闹过脾气,却纠缠着王说想要读书,王于是拿了一本给儿子。
好像已经痊愈了的儿子,看起来像母亲一样朝气蓬勃。连令人闻之色变的麻疹都轻易地战
胜。不但退了烧、红斑也完全消失。然而,上天却任性地改变了心意。
“孩子啊。”
王热切地说道。
“父王在这里,看看父王好吗?”
王顺了顺儿子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小小的身体竟开始抽搐。
“微臣惶恐,主上殿下……”
内医院提调几乎快要哭出来。
“即便用了参茶,还是没有效果!”
世子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昨夜非常平静,直到早晨来临时都还安然无恙。从中午开始,令人难以置信地突然烧了起
来、热气堵住胸口,让世子无法辨明事理、亦无法正常呼吸,甚至翻了白眼、开始抽搐。
又过了三天。那是度日如年、仿佛要把血都熬干了的三天。
王只是茫然地坐着,在一墙之隔的房里,儿子在生死边缘徘徊著。尽管如此,他什么事都
做不了,甚至连政务也中断了三天。
“主上。”
在被绝望感吞噬之前,孝康惠嫔派人找来王。
王察觉到了孝康惠嫔声音里藏着的某些东西,那是王不可能不知道某种情感。他一直都睡
不好,红着眼睛看向母亲,但孝康惠嫔却避开了王的视线。
不一会儿,王又看了看儿子的脸。
世子不再呓语,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像火球般滚烫,王给的书掉在角落里。
“王大妃看过世子之后便离开了,中殿也是如此。”
虽然脸上布满了皱纹、不停地流着泪,但孝康惠嫔出乎意料地坚毅。
“她……?”
王闭口不语,差点就问了蠢问题。
自从儿子的病情恶化之后,王就不曾再去见德任。他没有自信让她理解为何已经康复的儿
子会突然在死亡边缘徘徊,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主上也跟去世子道别吧……”
孝康惠嫔实在不忍心待到最后,于是便离开了。
“父……”
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父王。”
那是难得能让人听懂的单词,王于是立刻坐下来侧耳倾听。
“怎么了,父王在这里!”
“……不在这里。”
“什么?什么不在这里?”
“母亲不在这里。”
世子睁开双眼,虽然在发烧、但眼睛依然又大又澄澈。
“所有人都来了,只有母亲没来……”
王哑口无言。
“母亲……请您让母亲过来。”
世子哭闹著。
“如此,孩儿才能离……”
儿子小小的身体又开始抽搐。虽然在过去三天里已经见过很多次,但如此恐怖的场景象总
是像初次见到般令人感到害怕。担心儿子会烧得更厉害,所以不敢轻易地去抱他,但王最
终仍没有忍住,抱着儿子、在耳边说了数千次的没关系的同时,眼泪也随之落下。
“父王。”
当王开始动摇时,世子又哭了起来。
“因为孩儿成了中殿娘娘的儿子,所以母亲才不能过来吗?”
年幼儿子惨淡的提问击垮了王的心。
王想起了自己的祖父把他从景慕宫和母亲的谱系中挪出来,过继到未曾谋面的伯父之下时
的事。因为想要登上王位,就必须具备正统性,这话说得确实没错。
“是孩儿的错吗……”
儿子心痛的提问强行地剜去了他心里的疙瘩。
“不,怎么会是世子的错呢。”
他主张她不能过来。首先,她没有得过麻疹,被传染会很危险。再者,在名分胜于一切的
宫中,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只是一介后宫的她守在就要临终的王世子身边。另外,他必须保
护她腹中的孩子。无论何时,理由总是一如既往的多,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计较那些。
“会过来的。”
王抓着儿子的手。
“再撑一下。”
王想要满足马上就要离开的孩子的愿望,接到命令的内官急急忙忙地跑出殿外,在等待她
到来的期间,世子又再抽搐了两次,但他勇敢地坚持了下来。
“……世子邸下!”
光着脚跑来的德任一脸悽惨,或许是为了要救儿子而日夜祈求,没有梳理的头发散乱著。
“母亲。”
终于,世子脸上露出了足以遮掩各色斑块的灿烂笑容。
“我就知道您会过来。”
跪在儿子身边的德任非常激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任由泪水浸溼了她的脸。
“孩儿可是用尽了各种方法才终于让您能过来。”
看着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实现的聪明儿子,德任感到激动不已。
“父王。”
世子喃喃自语道。
“母亲。”
稚嫩的声音渐渐低沉,看来真的是最后了,真切感受到此一事实的王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次我来看望邸下,下次换邸下来看望我。”
但德任与王不同,她不舍地与儿子做出约定。
“一定要马上回来。”
儿子一边吃力地喘着气、一边点了点头。
“孩儿会变成妹妹和一只鹿……”
世子喃喃自语。
“母亲和弟弟……还有父王……”
烧的乱七八糟的世子说出让人无法理解的话,但很快地就平静下来。
“母亲……”
世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薨逝的时刻是风和日丽的未时。内官爬上了屋顶,挥舞著精巧的
黑色衮龙袍,高喊了三次回来吧。
当然,没有人回来。
王换上了白袍,王大妃、孝康惠嫔和中殿都穿着素服。王室成员们为今后三年王世子丧礼
的第一步拉开序幕、并悲伤地谱了曲。世子像火球般滚烫的身躯瞬间冷了下来,洗净了世
子的身体,为了让他不要回来寻找母亲,往他的嘴里放进了米粒和珍珠。
儿子死后的首个夜晚,王去看望了德任,但他没有脸见她。
整个丧礼的过程中,没有一介后宫能够参与的部份。因为她的身分只是生母,在儿子被中
殿收养成为他名义上的嫡子之后,连葬礼也只能远远地看着的她应该感到伤心不已。
看着她静静地站在半掩的房门前,令他觉得自己很无耻。
作为一国的君主。多年来,有着许许多多由不得他的无可奈何,为了不辜负上天所赋予的
命运,他不得不接受、也放弃了很多,以被迫接受和放弃的一切为代价,向她许下不管发
生什么事,一定会保护她和儿子到最后的承诺,但最终却没能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德任的抽泣声自门缝倾泻而出,王没有打扰她、只是彻夜听着那个声音。
*
“是麻疹吗?”
王向为德任把脉的医女南基问道。
虽然胃口很好、睡得也不错,但德任却总是觉得体力很差,才没走几步路、就累得喘不过
气,还说经常感到胸口刺痛,从前天就开始发烧、感到头晕,眼睛也变红了。
“还要再观察几天了才能知道。”
南基有些不确定地向王禀告。
“除了静养之外别无他法……”
意思是什么都做不了,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殿下。”
南基离开后,只剩下他和她。德任站了起来,即便王要她躺下她也不听。
“请您送臣妾出宫静养吧。”
从德任干枯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话。
“不管是空阙昌庆宫、还是本宫昌德宫,臣妾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想待。”
那是只要不是这里,哪里都好的意思。王能理解她不忍心说出的话里藏着的深意,她所谓
的“这里”并不是单纯指宫中、也包含了他的身边。
“好起来的话,就会回来的。”
听起来不像是真心话,她没有与自己对视。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这孩子……”
“可以的话,臣妾想在宫外分娩。”
德任打断了他的话。
“这里的故事太多了。”
她环顾四周,眼里透出了深沉的绝望。
“不能摆脱过去、也无法期待未来。”
德任说道。
“令臣妾感到很可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句话成了利刃砍向了王的心。
“妳不在身边,我……”
他无法想像没有她的宫、也没有信心能够独自坚持下去。
“妳还在我身边吗?”
他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
那不是以往那种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的距离感,而是没有一丝愉悦的另一种感受,和
女儿去世时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即便就在彼此的身边,也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氛围,把非亲
非故的他和她绑在一起、让他们成为家人的儿子死了,她似乎也想要离开了。
“您现在不是正在看着吗?”
她的回答是空洞的。
“殿下。”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
“……算了。”
“什么呀?”
若是平时,他会把想说的话全都咽下去,但此刻的他只是着急地想进一步挖掘她的内心。
“臣妾死后,请您一定要把臣妾葬在邸下的旁边。”
德任说道。
“这是臣妾的愿望。”
“别说那种懦弱的话。”
王硬是挤出了一些话。
“这不是我能帮你实现的愿望。”
因为太过绝望,反而笑了出来。
“反而是我才要拜托妳把我葬在世子的旁边。因为像牛一样强壮的妳,应该会比我再多活
五十年。待我死后,妳也会因为心情大好,完全不想回忆过去吧。”
德任奇蹟般地笑了。
“这样邸下应该就不会感到孤单了吧。”
王对此怀抱着希望。
“真希望这孩子能快点来到这世上。”
那么就可以重新组建家庭。婴儿会是开始、不是结束,而她也会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
“臣妾也是如此盼望着。”
这是唯一的一次,王感受到了她的真心。
*
王来到空荡荡的重熙堂。
王无法拒绝德任出宫静养的请求,于是在清晨闪耀的星光伴随下送别了轿子。她没有答应
他一旦好转就会马上回来,却像再也不会回来的人那样,脸上布满了阴影,尽管只是送她
到不远之处,但却像是送她到遥远的异国他乡般,感觉她和自己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已经过了好几天,离开了自己的身边后,索性连书信都不写了。
她的沉默无止境地折磨着他,但他却不能主动去找她。终于,怕他会担心的徐尚宫捎来了
她的消息。她说她勤于盥洗、从不饿肚子。还说,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只要她一有精
神,就会找来过去曾经侍奉世子邸下的宫人们,看起来确实好转了不少。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然而,当王独自一人在重熙堂徘徊、反复思索著萦绕在心头的空虚时,却改变了原本的想
法。孩子们死了、妾室离开了。不,这到底哪里好了,根本一点都不好。
王想起了最初动念想要打造这个空间的当下有多么地幸福。
泪水隐约地在他的眼里闪动着。王自然地想起了那个下著大雨的夜晚,那是他为了让迎来
生日的德任参观重熙堂才带她过来,结果却被困在这里,无奈地只能留宿于此。
*
那日,窗外下著大雨。一阵激情过后的两人,筋疲力尽地依偎著彼此。她把头靠在他赤裸
的肩膀上,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是儿子用芒草花编成的花戒指。
“殿下的衮龙袍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大件。”
因为方才的激情所留下的余韵而有些茫然的德任突然说道。
“每天看着您穿着它的时候反而没有特别的感觉……”
她挣脱了王的怀抱,用手轻抚著宫人们来不及收拾、整齐地叠好放在地上地衮龙袍。
“感觉会很重。”
仿佛像是知道由他所独力撑起的这个世界有多么沉重般,她的语气里带着对他的同情。接
著,甚至还说出她要帮他减轻重量的玩笑话。
“若臣妾披上它,应该会被它垂在地上的部份给拖累,连一步也走不了。”
“妳要穿看看吗?”
“您是认真的吗?”
德任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王。
“当然是开玩笑的。”
王面不改色的说道。
“果然,臣妾一瞬间还以为殿下怎么了,还思考着是不是该传御医过来。”
吃了亏的德任撇了撇嘴。
“妳穿走我的衮龙袍,不就是要我穿妳的裙子的意思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直白地说道。
“怎么会没有?殿下不管穿什么都很适合。”
这并不是称赞、只是在开玩笑。
王因为德任太过放肆,试图想去捏去她的鼻子,但德任很快地躲开了。
“殿下听过民间流传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
“尽管只是擦身而过也是一种缘份。”
德任说道。
“臣妾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以为只是碰触到袖子的意思。”
她指著衮龙袍的袖子。
“不经意地碰触到对方的袖子,意味着彼此之间产生了某种缘分。”
“是啊。”
“长大后想了想,发现不是那样。这句话说的是领子,领子不是在这里吗?”
德任笑着摸了摸衮龙袍的领子。
“若要碰触到对方的领子,只是擦身而过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是能够互相拥抱的关系。”
王直到此刻才明白她的话里所隐含的淫荡之意。
“后来才知道是这样的意思,臣妾之前实在是太天真了。”
德任咂了咂舌。
“妳能够自己领悟到这一点,看来也已经不那么单纯了。”
“臣妾变成这样,还能是因为谁?”
她瞥了瞥眼睛。
“……若有来生,殿下还想和臣妾是碰触到领子的关系吗?”
后来,她认真地问了王这个问题。
王当然只是脸红,并没有如实回答。
他坦然说出心里话的能力可谓其差无比,但她知道该如何将他的沉默解释为肯定。
“妳呢?”
难以忍受德任咧著嘴笑着的模样,王于是反问道。
“臣妾还真的不知道想和殿下维持怎样的关系,要再想一下。”
德任用玩笑搪塞过去。
“想和殿下成为只碰触到袖子、还是能碰触到领子的关系,等之后决定了再告诉您。”
她说过她绝对不会爱上自己,甚至还发誓以后也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虽然习惯了她总是
在自己身边,却始终忘不了她说过的那句话。
从她发誓的那天开始、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很久、也积累了更多的故事。现在的她想法
会不一样吗?应该会收回那句话吧?王焦急地想要马上问清楚,但他没有勇气向她提问。
“不管袖子、还是领子,对于必须要碰触到彼此的这一点没有不同。”
王认为只要简单地应付一下就行了,并决定之后等自己有勇气能面对时再来问她。
“因为都要碰触到。”
德任笑着说道,只是表情看起来很凄凉。
她的微笑在孤独的黑暗里散开。下著雨的激情之夜过去了、枕着她的膝盖夸口说著“时间
还很多,他可以等”的午觉时光也过去了。孩子们死了、妾室离开了,王再度孤身一人。
*
“……殿下!”
不,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为何……?”
王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德任吓到。
“臣妾回来了。”
她和离开时一样,脸色依然苍白、挺著沉重的肚子、用手撑著腰,但从无人搀扶的情况来
看,至少在体力上比离开时改善了不少。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我以为妳会在那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王一动也不动,没有自信靠近德任。
“臣妾确实想那么做。”
她说道。
“本来想埋怨殿下的。”
德任会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王就像由不得自己的人,他想起了自己对她许下的承诺,那个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儿子的约定,最终却没能遵守,这令他觉得自己很无耻。
“但那么做并不容易。”
德任首先跨出第一步。
“这一次……对臣妾来说也不容易。”
含泪的叹息触碰到王的脖颈,因为德任把头靠在他的怀里。
“只要尝试过一次,其他的事也会变得容易的……”
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力道太大怕会碎掉、力道太轻又怕会错过。
在令人感到无奈的恐惧之中,他依然对能够碰触到彼此的衣领抱持感谢。
*
不久之后,来到了世子诞生的九月,这是一个比往年更冷、又更悲伤的季节。
王在世子的诞辰,亲自前往墓地和供奉牌位的魂宫行礼。年纪那么小的孩子独自待着该有
多孤独、又多害怕。最近只要一看到世子这个单词就令德任觉得难受、眼泪便流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接近临盆,因为孕期中间夹着闰月,在预估分娩的月份上稍微
有些混乱,因此显得更加地着急。
“您回来了?邸下那边一切都安好吧?”
“嗯,除了坟头周围有些空荡荡的,要再种一些树之外,其余皆一切安好。”
王抚摸著德任圆鼓鼓的肚子。
“身体还好吗?”
“嗯,白天一直有胎动。”
大概是玩累了吧,现在连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感觉不到,觉得有点奇怪。不经意地与王对视
了,她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有些溼润。
“妳哭了吗?”
德任苦笑道。
“臣妾想邸下了。”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有多么幸福,心情非常地激动。世子呼呼地吹着热腾腾的海带汤,满脸
笑容地说著这是母亲特别煮给自己喝的,王也想起年幼儿子天真烂漫的模样。
“……殿下。”
近期,她宛如严冬般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没关系。”
王被一股微弱的力量牵引著、慢慢地把自己的头靠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因为度过了一段凄
凉的时光,彼此之间变得有些生疏,但就连生疏的感觉也很好。
“臣妾昨晚梦见了邸下。”
“什么梦?”
“邸下说他很快就会来见臣妾。”
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是吉兆。”
“是啊。”
这说不定是回到和睦往日岁月的一步。
“孩子出生后,您会再带臣妾去看系马树吗?”
如梦一般遥远的旧日出游,他也曾追忆过。
“已经枯萎了,世子走了之后、树也死了。”
“一定会再活过来的。”
她紧紧地抱着王,连声细语道。
“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个拥抱所带来的安慰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但王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好烫。”
王吓了一跳,把德任拉开。
“妳在发烧?”
“不是的,臣妾很好。”
摸了摸额头,分明是低烧。回宫后,她的体温不曾这么高过,不祥的预感令王皱起眉头。
“没有咳嗽或喉咙痛吗?”
“没有那样的症状。”
德任歪著头说道。
“只是胸痛的症状比之前更频繁。”
“为何不说呢?”
“臣妾听说要等孩子出生后才会好。”
“去把值班的医官和医女找来,快点。”
*
不用再确认了,那是王的命令。
隔日,德任的症状才逐渐明显。发烧、头晕目眩的症状类似麻疹,但并未出现红斑。同时
因为胸痛加剧、四肢僵硬无法动弹,甚至到了必须有人为她搓揉的程度,无法正确地进行
诊断,令大家感到惊慌失措,王于是果断地开出处方,甚至还用上了参茶。
临产前才病倒的德任,令王感到忧心忡忡。
王把德任安置在重熙堂,政务也直接在那里处理,把大殿内官尹默安排在病榻前随时照顾
她。为了以防万一,甚至把药包和药碗都放在寝殿里,配药和煎药时必定亲自查看。
“应该是小病吧。”
有气无力地声音像回音般模糊,但德任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连王递过来的汤药碗,也
勉为其难地接了过去。
“是小病、还是大病,我自会查明,妳快喝吧。”
什么都没说就把汤药给喝下去的她,不知为何突然就笑了。
“怎么笑了?”
“臣妾为殿下呈了好多年的汤药,如今却反过来变成殿下端汤药给臣妾,还真奇怪。”
她的笑容与过去并无二致,王难得地笑了。
“虽然我的王,但也不是什么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命。”
“让臣妾辛苦到临盆,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德任静静地感受着胎动。
“应该是王子吧,邸下也说过是弟弟。”
在说完充满希望的话之后,突然流下了眼泪。
“妳已经好一段时间没用忧虑的态度对我了,现在又怎么了?”
王的心惊跳了一下,瞬间沉重了起来。
“就算为了腹中的孩子和妳自己也要撑下去。”
“……死亡并不悲伤。”
像是在对自己说话的德任喃喃自语着。
“只是长久以来的愿望一个都无法实现,却走进了死路,令臣妾感到心痛不已。”
表情复杂的她抚摸著自己的肚子。
“不是说系马树会重新活过来吗?”
王恳切地说道。
“是啊,臣妾说过那样的话。”
她强忍着泪水,又再度笑了笑。
“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仅凭那个微笑,对王来说就足够了。
虽然她因为身体不舒服,导致情绪起起伏伏,但不能连看护她的自己都被动摇。
王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德任完成盥洗、确认她睡着之后才离开。回到寝殿后,读
了堆积如山的上疏文、写了书信。接着,便入睡了。
*
“殿……殿下!”
某个声音叫醒了他。
“怎么了?”
“慈驾病危。”
是内官尹默的声音。
“你说谁?怎么了?”
“慈驾突然发烧,甚至到了四肢无法动弹的地步。”
王完全无法理解。
“不是啊,我明明看到她退烧、睡着了才离开。”
“殿下,慈驾危在旦夕,需要您重新再开处方。”
尹默再次说道。
“慈驾的病情突然急起直下。”
“像世子那时候一样吗?”
寡言的内官点了点头,王的眼里弥漫着恐惧。
看来自己是最后一个接到消息的人。所有的殿阁都已经点亮了灯火,当他在凌晨时分抵达
病榻前时,王大妃和孝康惠嫔已经早一步先到了。
“主上,该怎么办才好?”
孝康惠嫔抓着德任瘦弱的手哭了。
德任被折磨地几乎不成人形,她的手紧紧地揪着令她感到痛苦的胸口,呼吸甚是微弱、冷
汗浸溼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凄惨的模样令人不忍卒睹。
“甚至还抽筋了。”
连王大妃也无法冷静下来。
“医女来过了吗?”
“是的,但无法让她退烧。”
德任不停地喘着气,精神恍惚的她只是自干涩的嘴唇发出没人能听懂的呓语。
“孩子也有些异常。”
王大妃说道。
“一直都有胎动,但和以往不同。”
果然,摸索之后发现,胎动非常激烈、像是在挣扎着。
“差不多足月了,若试着诱导分娩的话……”
“万万不可。母体这么虚弱,怎么禁得起产痛。”
孝康惠嫔还没说完,王大妃就尖锐地反驳了。
“虽然心痛、但至少要救活孩子啊,娘娘!”
“这是只为得子而杀母,怎能如此理直气壮……”
王大妃如此激动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慈殿说的没错,母亲的身体这样下去,孩子反正也活不下来,出不了产道。”
王也沉着地劝著母亲。
“我只盼望她能战胜病魔。”
对于自己的无力,答案只有那一个。
*
可怕的夜晚过去后、来到早晨,但早晨还没过就发生了不寻常的事。王洗了脸、穿戴完毕
后,宫人向他禀告。
“请殿下务必去看望慈驾。”
“清醒了吗?”
看来刚刚灌进去的药发挥了效果,王开心地笑了。
“怎么了?”
“小人惶恐,慈驾的样子有点奇怪。”
宫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说要拜见中殿娘娘,所以尽管体力不支,但还是坚持要梳洗。”
“把中殿叫到病榻前吗?”
王竖起眉毛。
“她们说了什么?”
“小人没有听到,慈驾另外吩咐小人去做别的事……”
“别的事?”
“慈驾吩咐小人去找内人时期穿过的衣服。”
那是令王难以捉摸的行为。
“她有找我吗?”
“那个……小人惶恐,其实……”
宫人害怕地直发抖。
“……慈驾没有找殿下,倒是让小人去找内人裴家景熙和金家福燕,但小人实在觉得太奇
怪、又有点害怕,于是便自作主张地过来请示殿下。”
宫人像是做好赴死准备般说道。
“做的好,快走吧。”
王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才跨过门槛,一股不祥之气迎面而来。恢复意识的她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刚才还醒著的,突然又开始抽搐……”
医女实在不忍心抬头仰望王的表情,只是低着头。
“慈驾的阴处已经在出血了。”
“孩子呢?”
“虽然出血很快就止住了,但脉象不稳,无法保证腹中龙种的安危。”
“难道已经没有任何能做的吗?”
是啊,从一开始就什么都做不了,王无奈地笑了笑。
“行了,都出去吧。”
“殿下?”
是他……德任艰难地睁开双眼,仿佛连撑起眼皮的重量都令她感到吃力。
“妳醒了?”
王立刻坐下来察看她的脸色,医女也不慌不忙地开始把脉。
“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甩开了医女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要妳去找景熙和福燕,为何却把殿下给请来了?”
德任责难宫人的眼神非常严厉。
“小……小人知错了。”
“快去把景熙和福燕带过来,没时间了,快点!”
她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只能无力地躺着。
“来到了人生的最后,依然无法随心所欲……”
苍白的脸上挂著自嘲的笑容。
“在走之前,一定要见到她们才行……”
“……我呢?妳不想见我吗?”
王问道。
“因为殿下不需要臣妾担心,就算臣妾不在身边,殿下也会过得很好。”
“我说我有多珍惜妳的那些话,妳都不记得了吗?”
王埋怨著直到最后都没有接受自己的她。
“妳不是讨厌我吗?那为何要见中殿?”
“为了拜托中殿娘娘无论如何都要为殿下立嗣。”
“……什么意思?”
“既然臣妾已经无力回天,那么臣妾希望中殿娘娘在往后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求得与殿
下神似的子嗣。”
看到哑口无言的王,德任痛苦地笑了。
“您不相信吗?”
果然是在临死前找来朋友、而非夫君的女人才会做的事。
“殿下必须后继有人,邸下才能不被忘记、才会有人继续为邸下呈上祭祀饭。”
她的笑容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泪流满面笑容。
“还有……”
不知为何,她用朦胧的眼神看着王。
“您是宛如皓月般照耀着天下百川的明君,百姓们往后也会需要像殿下这样的君王。”
王低下头。
“……妳是在告诉我,之后该怎么活下去吗?”
“您会没事的。”
她苦笑着。
“您要在臣妾尸骨未寒前拣择新后宫,那么就会再有儿子来报到,若对养育新儿子产生兴
趣,就会觉得区区死人有什么了不起,会像最初就不存在般忘记臣妾,继续往前走。”
“不。”
“您必须这么做,明君本该如此。”
“我错了,求妳不要走。”
看着渐渐失去生气的眼神,王哀求道。他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着要抓住她。
“您真的爱惜臣妾吗?”
“当然了。”
“那么下辈子就别再相识了吧……”
她又再度无情地推开他。
“臣妾曾经有过很多小小的愿望,希望能遇见只把臣妾放在首位的夫君、希望能亲自哺喂
孩子喝奶、希望能教孩子喊自己母亲、希望能毫无顾忌地喊著孩子的名字、希望能让孩子
和舅舅们学习骑马的方法……但在殿下的身边,连一个都无法实现。”
泪水沿着她因为发烧而胀红的脸颊流了下来。
“既然您觉得当王好,那就请您作为一位明君而活,臣妾只盼能作为一介平凡女子。若您
真的爱惜臣妾,下辈子再见到臣妾时,请您装作不认识,与臣妾擦身而过吧。”
她的一字一句都刺痛着他的心。
“都到最后了,还要这样吗?妳真的……连丝毫的心意也不曾给过我吗?”
尽管害怕听到回答,但还是想要问清楚。
“您还不明白吗?”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温柔。
“要是真的不愿意,臣妾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远走高飞的。”
她缓缓地闭上双眼低语道。
“若无法全部拥有,宁可连一丁点都不要……”
王在等她睁开眼睛,好几次……当他担心着若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该怎么办时,她总会生
气蓬勃地醒来,他相信她绝对不会把他留在痛苦之中独自离去,她必定会再一次醒来,会
说出更多让他心痛的话、会在他的心上划下新的伤口,此刻的他依然在等待着。
然而,她并没有醒来。
- END
本文禁止任何形式转载、撷取
楼主: watase124   2023-01-22 21:19:00
这篇里有作者根据史料改写的部份和电视剧不一样
作者: tzupon (TZUPON)   2023-01-22 22:43:00
谢谢w大的连载!看完心真的好痛 太心疼德任和算了QQ
作者: hsing8234   2023-01-22 23:02:00
突然感谢剧版没有把德任忍痛疏远世子、离宫养病演出来,不然眼泪要流不完了QQ
作者: kirutaku ( *花*)   2023-01-22 23:33:00
还好剧里没把德任最后病发前的样子演出来...真的太痛苦
楼主: watase124   2023-01-22 23:45:00
原本才16集的编制 删除部分剧情是必要的 XD
作者: ashilol (ash)   2023-01-23 02:59:00
看完这篇后段心好闷 呜呜呜呜
作者: loveq4ever (loveq4ever)   2023-01-23 11:31:00
太闷了 好不容易看到他们开始相知相惜了
作者: raininglight (过度杂食有害荷包健康)   2023-01-23 19:19:00
德任快逃啊!!!!(XD)
楼主: watase124   2023-01-23 19:30:00
来不及逃了 这章节德任已死 XDDDDDD
作者: raininglight (过度杂食有害荷包健康)   2023-01-23 20:20:00
那,拜托下辈子真的不要再见!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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