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 旗津海上风云(三):岛屿.诗乐园

楼主: y91yi39 (九死未悔)   2016-10-22 14:11:02
旗津海上风云(三):
岛屿.诗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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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开港通商后,旗津曾是高雄首善之地,不仅有最繁华热闹的商圈,也是人文荟萃
的文教胜地。但时过境迁,岛屿诗乐园的故事,得从两座坟墓说起。
2013 年,旗津区区公所暨医院的新大楼完工启用,位置就在旗津的中间点大汕头,对面
是近十年旗津最夯的景点之一风车公园。过去这里堪称旗津最荒凉的地带,既是当地人的
墓园,也是台塑堆砌电石渣(汞污泥)的所在。区公所从最热闹的商圈旗后搬迁至大汕头
,具有平衡区域发展的意义。波浪形的外观和蓝色玻璃帷幕,充满海洋的风情,非常吸睛
,不过若来到区公所的后方,真正的惊奇在这里。
在旗津区公所和医院之间的空地,是两座风格气派的坟墓,其中一座还有着罗马宫殿式的
屋顶和石柱。可想而知,墓中埋葬之人非富即贵,因此坟墓才能在此屹立不摇,他(她)
究竟是谁?这两座坟墓,中式风格的墓主为叶宗礼,另一西式风格者为王天赏(
1903-1994)夫人卢英之墓。由于叶宗礼的墓被列入历史建筑,包存范围为六十公尺,恰
好包含卢英之墓,因此这两座墓才能免于搬迁的命运。
两座坟墓比邻,或许不是巧合,因为他们共同见证旗津曾是一座诗乐园的历史。十九世纪
末,旗后成为打狗的首善之地,虽然高雄最早的公学校在此成立,但学校功能是为了推广
日语,放眼整个旗后,除了洋行、酒馆、食肆等商业娱乐机能外,竟然似乎没有文化可言
。物质生活逐渐殷富的当地人,开始追求精神方面的事物。此外,日本殖民台湾时日渐长
,随着殖民者移入的日本文化,也让台湾仕绅纷纷兴起重振汉学的念头。
旗后原本只是贫穷小渔村,因为开港通商,才能在短短的五十年内发展成富庶聚落,年轻
的移民社群,自然缺乏饱读诗书的硕学鸿儒。旗津的仕绅与青年只好向外觅才,找来澎湖
出身的儒者陈锡如(1866-1928)来旗津推广汉学。澎湖的开发历史甚为悠久,和打狗地
区的互动随着两地人口渐密而日趋频繁,至今高雄仍是许多澎湖人的第二故乡。陈锡如是
建立岛屿诗乐园的第一个关键人物,本身具有一点传奇色彩,他曾赴中国参加讨伐袁世凯
革命,返乡后基于气节,不肯接受日本人提供的要职。毕生不仅提倡汉学,更注重女学,
在澎湖、旗津教育女弟子无数。
1911 年他创立澎湖第一个诗社──澎瀛诗社,1921 年应邀来旗津担任夜学汉文讲习,也
就是在晚上开班授课的汉学老师。随即陈锡如和男女弟子成立高雄第一个诗社──旗津吟
社。
从澎湖远道而来传授汉学,对当地来说可是件大事。经商致富,后来高升打狗区长的旗津
仕绅叶宗祺(1871-1930),决定让出自家住处的二楼,供陈锡如讲学,叶是打造诗乐园
的第二个关键人物。陈锡如将此空间命名为“留鸿书轩”,一方面盼望汉学在此留根,另
一方面对自己的学问或许也有自信和期许。有了良好空间等物质条件,旗津吟社发展甚快
,在短短的时日内吸引许多人参与,台湾青年往来旗津论学赋诗,“留鸿书轩”成为名符
其实的文青天堂。旗津吟社举办许多传统汉文人的活动,如击钵吟诗钟比赛(在时限内依
据特定格律和题目作诗)、全岛征诗活动。尤以全岛征诗受到最大瞩目,这些诗作在叶宗
祺的资助下结集成书,成为当时少数公开发行的征诗诗集。后来又出版征诗续集,就是由
叶宗祺胞弟叶宗礼出资发行。
陈锡如除了在书房内讲授汉文汉诗,也提倡汉族的传统文化节日,结合民俗活动与汉诗创
作,希望打狗汉人的民族意识可以持续保鲜。
大正 11 年(1922 年)10 月 10 日的《台南新报》就有一则通讯报导,描述当时旗津、
鼓山、盐埕三地庆中秋节的风景,十足十的古典浪漫:“至十五夜七时顷,虽骤雨狂降,
满空云暗,至八时云收雨歇,更现出一轮可爱银蟾,照的山明水秀,夜景可人。而被雨所
阻赏月泛舟之人,始见陆续桡舟现渔港内,各舟灯光映波心,几疑别一天地,诚无限之好
景,或有狂歌醉唱,或品笛吹箫,各尽豪兴。又是夜盐埕町各商人,亦搭锦棚,演唱絃管
,棚上概是歌妓,笙歌一奏,各逞所能,电光辉煌,觉得灿烂可观。若旗后町则有旗津吟
社灯谜,揭在宏德医院前,猜谜之人,不下数百,竞呼争猜,鼎沸极甚,文人乐事,可信
汉学必兆振兴,真可喜也。(注 1)”
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内,陈锡如让旗津成为高雄的诗乐园,当时的汉文报章对旗津吟社赞
誉有加。陈锡如在 1922 年底返回澎湖,原本不打算再赴异乡生活。然而那段汉学鼎盛的
时光深深撼动旗津青年的心,思念陈锡如之心殷切。陈锡如拗不过学生盛情邀约,在
1923 年 4 月再度来打狗执教,此后虽然一度返回澎湖,最终仍在打狗病逝。
旗后这样的老聚落,承载台湾十九世纪变动的历史,诗人到此怎能不感怀一番?〈旗山旧
礮台怀古〉一题,陈锡如就作了三首,其中一首:“步上旗巅望,兴怀古戍屯,龙旗飘绝
影,虎帐卷无痕。巨礮高台毁,残砖碎瓦存。暮鸦栖废垒,野鼠穴颓垣。去灭清兵迹,来
招楚客魂。前朝虽可忆,往事不堪论。海阔潮流急,邱荒夕照昏。江山今易主,遗恨痛中
原。(注 2)”诗中表露对台湾政权转换的悲痛,这是当时台澎知识分子共有的心情。虽
然努力推动汉文化的保存,但诗人对未来的想像,恐怕就跟眼前的废墟一般,充满无力与
茫然。
锡如众多弟子中,可能属王天赏最富盛名,对地方的影响也最大。王天赏出身旗后,自幼
喜欢诗歌,适逢陈锡如来旗津讲学,王把握时机向陈学习作诗。陈锡如招收女学生,王天
赏在陈锡如门下认识他的元配卢英。王天赏的一生也颇具传奇色彩,22 岁赴日留学前曾
在雾峰参加三周的夏季课程,此后加入台湾文化协会,致力提倡台湾文化,抵抗日本的统
治。赴日留学间不幸遇到关东大地震,辍学前往上海,却又遇到一二八松沪战役再度辍学
,只好返回台湾。
此后王天赏一直在金融界工作,但是却没有放弃用言论针砭时政,他兼任《台湾新民报》
总经理和通讯记者,二战期间触怒日本政府而被捕入狱。战后兼任《国声报》发行人兼社
长,由于《国声报》钜细靡遗报导二二八事件,再度触怒当局,王天赏被捕下狱六十六天
。他可说是亲眼见证二二八悲剧的历史人物。晚年虽然担任高雄中小企银董事长,却仍致
力于文教工作,创办永达工专,屡屡重建诗社,提倡古典文学。王天赏一生爱诗、作诗,
这些波澜壮阔的人生,全都化作一首首古典汉诗,收入他的《环翠楼吟草》。
二○年代的旗津吟社,在沙洲岛屿上建立了一座诗乐园,那些美好的记忆,永远留在文青
的内心深处,直到他很老很老,都未曾忘记。
注 1|胡巨川:〈旗津吟社丛谈〉《硓{石古}石》65期(2011年12月),页91。
注 2|陈锡如:《留鸿轩诗文集》(台北:龙文出版社,2009年),页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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