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天体观测(上)(FF34新刊《夕暮残阳》试阅)

楼主: sk10037643 (毫无动静就是一杯电浆)   2019-07-19 20:58:53
  轰轰——。
  引擎声从天边若浪涛般向港口卷来,飞机成群结队的影子几乎遮挡住了夏日的烈阳。
近二十位舰娘在港内待命,脚踩着海水,却不是要出击——燃油槽内的重油已经用罄,军
方的存量也早已不足供各人补充。她们接收到命令要在此处作为浮动砲台,为帝国海军与
敌人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没有燃料能够进行回避运动,舰娘便是不会动的浮靶。她们仅能依靠舣装上的装甲、
以及她们薄弱的对空砲火,对抗即将到来的攻击——这港口俨然成了敌军最好的投弹训练
场。
  轰隆声逐渐向众人压近。她们操著一切手边能用上的对空武装,向着天空如同蝗害般
袭击而来的敌机展开了火网。然而她们的迎击弹幕对敌人仿佛起不了作用,盘旋于空的战
斗机与轰炸机对此丝毫不为所动,一架架俯冲而下,就算见到同伴被对空砲火击落,仍疯
狂地向着伫立于海面的舰娘们投下挂于机腹的航空炸弹。
  女孩们纷纷以舣装上的装甲迎接冲击。炸弹落下,引信启动,霎时间,港口里开起了
无数朵炽热的花,橘红橙黄地在蓝海上绽放,伴随着高热的暴风散开了花瓣。
  “咳——。”挺过了这波攻势,伊势被爆烟呛住,咳了两声,单膝跪倒在海面上。她
赶紧检查了手里拿来抵挡轰炸的装甲板——有些装甲较薄的部分已被击穿,但整体而言尚
是堪用。确认完自己或许能再撑过一轮空袭,她便转头去找寻自己妹妹的身影。“日向,
还好吗?”
  “不太好。”日向方才被爆炸的气焰喷飞,跌坐在水面。经过敌机的重点照顾,她手
里的装甲板已经残破不堪,上头坑坑疤疤地散布著弹孔与熔穿的痕迹,而舣装上的对空机
砲也在方才的混乱中毁坏殆尽。日向将那片破烂的钢板丢到边上,啐了一口嘴里混著血液
的唾沫。原先拿着装甲板的右手上插满了钢板被炸穿后四散的屑片,乳白色的人造血从各
个伤口渗流出来,与爆炸的烟尘混成了灰泥的颜色。
  见着日向受伤的模样,伊势慌忙地想尽快靠上前去。只是锅炉里已无燃油,她只得吃
力地用双脚一步步走。方才承受过轰炸使她的双腿有些发颤无力,她踉跄地踏着波滔,几
次险些摔倒,半走半爬地到了自己心里总挂念著的妹妹身边。
  “日向……”伊势喃喃地唤她的名字,将手臂探到日向身后扶起她。看着日向全身上
下的残破模样,她知道日向已无法再战。下一波空袭不知何时会再次临到,伊势一边从随
身带着的医疗包里取出纱布替日向止血,一边盼著一些极其微小的机率得以发生——她知
道她们乃是被当作弃子而因此在这任敌军宰割,但她依旧祈祷著无线电的另一端会传来撤
退的命令。
  显然,她的祈祷毫无效用。小小的方盒子毫无声响,死寂地沉默著。她们回头,看见
了身后的镇守府内正冒着大火。空袭摧毁了陆上的大半设施,浓烈的黑烟与炽热的火舌自
红砖建筑的各个窗口窜出,立于其中的无线电塔也已熔毁倒下。
  那些原先坐镇于其中的指挥官们应该早就预料到这般情境了吧?伊势想。他们肯定是
先行自里头撤离了。港口里拼著最后一口气战斗的舰娘们对那些高官而言什么都不是,她
们只是即将报废的兵器,或是可以随意弃置的棋子。
  “你们这些混帐!没人性的东西!”怒不可遏的情绪冲上脑门,伊势明知是徒劳,仍
旧抓着对讲机咆啸:“让她们撤退啊!”
  “姊姊,别这样。”看着不怎么容易动怒的姊姊在为自己感到痛苦与愤怒,日向面上
浮起些许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来全无笑意,嘴角牵动的情绪尽是哀伤与无奈。她伸出手
掌,抚摩著伊势有些被灰烟燻黑的面颊,细声安抚道:“撤退令下来我们也动不了啊,我
们的锅炉里可连一滴燃油都不存了呢。何况,我们出击前便已有了觉悟,对吧?”
  伊势垂下头,没有回答日向的话。她双手捏紧了拳,身子和日向相互依靠,浑身因气
愤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伊势,别气了。正脸看看我吧。这次,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日向端起伊势的脸
庞,央求她看向自己。眼见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她不希望有任何一分一秒被浪费。
  “伊势——!”
  两人的目光相交,望进了彼此的瞳孔深处。伊势知道日向在向自己要求些什么。她将
唇凑向前,而日向也迎了上去。
  唇瓣交叠的气味本该是甜腻的,但在硝烟的薰染下,却是变得苦涩不堪。那苦感深至
舌根,沁入喉底,强烈地残留在两人的身体最最深处的底层,凝结成了一滴苦杏味的氰毒
。剧毒啃噬着她们,也蚀坏了阻却泪水的堤。眼泪再也止不住,终于溃决而下。
  唇片分离,两人相拥着落泪。直到彼此的死亡开始倒数计时,她们才晓得自己是如此
不堪一击。平时坚强潇洒的样子在这个当下被拆穿,坦露出底下赤裸的心脏,脆弱而真诚
地跳动。也许,让她们如此脆弱的不是自身将要面临的终结,被迫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面
前轰沉的这番折磨才更令她们痛苦。对一切无能为力的这份绝望感不停地啮咬着她们心神
的每一分寸,挫败着她们作为帝国海军引以为傲的意志力。
  梦魇的那种轰隆声再度从天边啸来。一团黑色的恶气在苍穹蕴积,逐渐扩散、变大。
日向松开了与伊势相拥的臂膀,再一次端起伊势的面庞。她轻轻地在伊势的唇上啄了一下
,就像此番诀别一般,匆忙又仓促。
  “是时候说再见了。”替伊势擦去眼泪,日向也止住了哭泣。收起悲伤,找回了作为
帝国海军伊势型战舰二号舰的傲骨,她的表情显得坦然,淡淡地向伊势说:“如果可以,
来世我还想再作妳的妹妹。”
  日向深吸了口气,使尽最后的力量,将伊势推开。伊势对突如其来的推力反应不及,
一下子被推到了远处。眼看空袭又一次展开,她着急地想回到日向身边,但不论她怎样努
力划水踏步,都已赶不上那粒自日向顶上坠落的爆弹。
  “日向、不要!”
  “我先走一步了。”
  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日向随即被爆炸的火光与暴风吞吃。藏蓝的海面上再无她的形影
,仅存些许冒着黑烟的舣装残块。
  “日向啊啊啊啊啊啊——!”
***
  睁开眼,眼界所及的是有些斑驳的灰白天花板。伊势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
弹去作梦时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
  “伊势,作恶梦了?”日向侧躺过身,伸手拨动伊势的浏海,又将手掌靠在伊势的颊
上。“我听见妳说梦话。”
  “嗯。我梦见妳大破著底的事。”伊势抿唇说道。
  稍嫌破旧窄小的病房里摆着三张病床。靠近门边的床位是同样住院的战友暂睡的地方
,而她们两人的床榻并在一块儿,摆在较为靠近窗户的位置。原以为并床这种要求不会被
接受,但护理师体谅她们这样较易彼此照料,便从了她们的意,也顺便满足了她们想同榻
共眠的愿望。
  “没事的。”日向轻声安抚说。她搓了搓伊势的脸蛋,又吃力地挪了下身子,让自己
更靠近伊势一些,轻吻了伊势的面颊。
  “那我还想再睡一会儿。”瞇着眼露出笑颜,伊势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继续躲
回睡梦里。
  早晨的阳光自窗帘的缝隙透过,薄薄地落在她们的褥子上,形成了一条细碎间断的小
光带。日向没打算要睡回去,但也没打算要做点什么,只是想待在伊势身旁。她用手拄著
头,望着伊势,看得有些出神。
  自日向沉没后过了近半个月。在那之后,伊势亦在空袭中被击倒。两人在大空袭后被
友军打捞救回,命是勉强保住了,但也就只有保全了这条命。因空袭而严重损坏的舣装仅
仅维持住了他们的生命,至于肢体在水底长时缺氧的环境下所造成的坏死,以及在战斗时
被破坏的四肢,那是怎样都要不回来的。
  于是,伊势用以抵挡爆炸的双手没了,仅存肘关节以上那短短的上臂;日向的两条小
腿,也都为了活命而被医生下令锯掉,只剩下一小截与膝关节相连着。因着身体的残缺,
海军上层认定两人无法再行舰职,对她们发出了解职的指令。
  伊势型战舰姊妹,在昏迷中除籍了。
  一醒来便发觉自己成了残废,而且被解除了职位,她们着实是震惊的。不过,她们很
快地便接受了事实,对此也没什么怨言。毕竟,作为军人,两人也曾杀伤无数。只是丢了
双腿、少了双胳臂,而不是没了命,或许就能够被称作“幸运”了。
  再一次睡着的伊势流着口水打着呼噜,似乎是睡得安稳了点,没有说梦话。日向仍旧
望着她看,只是心思已飘去了远方,脑子里净是打转着一些两人过往的回忆。回忆的断片
细碎,有些事情的细节已经忘记,仅存朦胧的轮廓,但她依然饶富兴味地在脑海里翻读著
自己的记忆。
  “用早点了。”年轻的护理师推开了病房门,打断了日向的胡思乱想,也吵醒了睡回
笼觉的伊势。她推著餐车进到房间里,将两盘餐点放到了伊势与日向的病床边桌上。“我
帮妳们拉开窗帘如何?”
  “好的,谢谢。”日向有礼地向她点点头。“我喂伊势吃饭就行了。”
  “唔姆——九点了啊?早安。”伊势醒转过来,坐起身,用右臂擦了擦自己在睡觉时
沾上脸颊的唾沫。对日向与来送餐的护理师道了早,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下四周,见原围绕
在病床四周的帘幕被拉开,而靠门的床上没人,便随口地问了两句:“咦?大淀人呢?”
  “大淀小姐她起得早,人已经去庭院走走了。她有向我们护理站取消今日的早餐,大
概会在医院的大食堂用过餐才回来吧?”护理师小姐歪著头想了会儿,将她知道的事告诉
两人,便推著餐车离开了病房。“那么请两位慢用。”
  房里的另外一张病床正空着,那是她们俩都熟识的战友——轻巡洋舰大淀——的床位
,而床头上也摆了她的名牌。平时大淀这时候应该是在床上静静待着看书,今日大概是一
时兴起,早早起床了到外头散心兼作复健。
  日向缓缓地喂著伊势用早餐。她用筷子将烤鱼夹散,小块小块地放进汤匙里递给伊势
,又将白饭和著纳豆送到她嘴前,自己则趁著伊势咀嚼的空档扒饭。这样你一口、我一口
地吃饭实在看来有些累人,不过日向也不觉疲惫,只是专注又细心地喂著无法自力用餐的
伊势。
  “日向,”用完早饭,伊势向替自己劳神费心妹妹道谢。大概是因为同寝的大淀不在
的关系,她的语气比平时嗲上了不少。“谢谢。”
  “谢什么。”日向伸手轻捏伊势的鼻尖。“医生说下周义肢就会做好,到时候你就要
好好练习自己吃饭啦。”
  “哼哼——那我可要好好珍惜这段能跟你撒娇的日子啦。”伊势咧嘴笑着,更进一步
地央求日向。“日向、抱我——。”
  “都几岁的人了,还撒娇。”日向淡淡地调侃伊势,但也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她让双
臂从伊势短短的残肢下穿过,圈住了伊势的身子,将伊势圈抱在身前,轻声在伊势的耳侧
说道:“这样满意了吗?”
  “满意。我想抱久一点。”双目迷离,伊势倚在日向的身上,静静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嗯。”
  过了好一会儿,伊势才让日向松开自己。
  “妳想去外边走走吗?”伊势向日向提议道。
  “好啊。”
  “那——我去请护士推轮椅过来。”虽说没了双臂,伊势的双腿依然俐索。听见日向
的回答,她一边讲话,一边挪动身体从床榻起身,轻巧地踏上地面,小孩子般雀跃地踩着
小碎步跑到了病房外头去。
***
  “天气真不错。”伊势向在自己身旁的日向说道。日向点点头,望着一边摆放得颇有
韵味的石景发呆。
  两人在医院的中庭里散步。中庭的景观似乎是经过匠人整理,虽然占地不大,仍然展
现了日式庭院的素雅。日向双手推著轮椅的两侧,与伊势一同在造景旁的木栈道上缓缓前
行。
  八月的太阳依旧炙热。她们出来的时间较晚,太阳已经挂得老高,就连木造的栏杆都
被晒得有些烫手。两人在庭园里走了一圈,一下子便耐不住晒,逃进了居于院子一隅的凉
亭里小憩。
  “早安。”一位长发的女子坐在凉亭里读书。见两人进到亭子里,便阖上手里的书本
,向两人打招呼。
  “啊,是大淀啊。”原本正谈著天的伊势与日向抬起头来,也向大淀打招呼道:“真
巧,早安。”
  与伊势姊妹同样在空袭中坐沉,大淀比较幸运一些,仅失去了右手以及右耳的听力。
她微微地偏著脸,以机能还正常的左耳听伊势与日向对自己说的话。
  “好热啊。”推了推眼镜,大淀揣著书站起身来。她拍拍伊势与日向的肩头,往亭子
外走去。“在外头待得够久了,我就不打扰两位,先回病房去囉。”
  “我们俩刚出来,想在外头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晚点回去再聊。”
  “嗯。”大淀点点头。她举起右臂想挥手,这才想起那只手仅剩短短的半截,赶紧将
其放下,改举起左臂。转过身,她沿着木栈道,走回到医院里头。
  “啊,还好我两只手都不见了。”伊势看大淀削瘦的身影进到建筑物里,半开玩笑地
说道:“双手都没有就不会举错手了。”
  “……不好笑。”日向瞪了伊势一眼,伸手拧了伊势的脸颊。她没用上太大的手劲,
但还是让伊势的颊染上微红。
  “痛痛痛。抱歉。”因为想用手去摀住发疼的面部,伊势下意识地举起了她的断臂。
她望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挖苦自己地叹气道:“看样子双手都没了也会搞错呢。”
  微风从庭院吹过,为夏日接近中午的炎热天气带来一丝凉意。日向将手掌轻覆在伊势
的大腿上,伊势则斜斜地靠在日向身上,两人在凉亭里望着外边,不发一语地静默著,全
副身心都专注于呼吸新鲜空气。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过了半晌,伊势打破沉默,开了个新话题,想稀释空气
里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气氛。
  “哪件事?”
  “妈带我们俩去公园玩的事情啊。难得那时候我们身体状况还好,她带我们去家附近
的公园转转。”想着服役前那些能够被称作童年的日子,伊势说话时带着微笑。“不过那
也是我们唯一一次去公园玩就是了。”
  “不会忘掉的。”日向仰靠着轮椅的椅背。“那也是个夏天呢——不过是晚上。”
  “对啊,妈带我们去看星星。”伊势说:“我还记得我们拿星盘对照天空,认出了天
蝎和射手,还有夏季大三角……还有银河,都好漂亮。”
  “不过没有书上的银河那么漂亮。星星数量太少了。”
  “没办法,毕竟住在都市,有光害嘛。而且……人家的银河是画出来的,当然好看啦
。实在真想去看星星啊。”
  “这样一说,还真是好久没有机会认真观星了呢。”
  “真的——海上虽然没有光害,但我们在打仗嘛!都紧盯着雷达看,哪来的心情看星
星。”伊势有些兴奋,望向一边的日向,短短的双手忍不住挥腾著。像是高挂的艳阳,她
灿烂地笑开了花。“出院之后,我们去准备星盘吧!我想去爬山看星星!我可以推妳!”
  “好、好,”日向拍了拍日向的肩头,要她稍微冷静一些。“妳也太兴奋了吧。现在
是白天,天上可看不见星星呢。”
  “没办法,当兵闷这么久,想快点出院去做些想做的事啊。你说对吧?”看着天上晃
荡著的云彩,伊势的声音不再高昂,淡缓下来。“我们的人生已经耽误了三十几年啦。”
  她想到了日本如今的惨样。本土被大肆轰炸,就连首都也给烧夷弹肆虐,甚至就在前
几日,传来了广岛和长崎遭到新型炸弹完全摧毁的消息,大量军民在轰炸行动中丧生。大
日本帝国可以说是面临崩溃边缘,正在朝着不可避免的战败前进。但她发现自己其实对于
国家岌岌可危的战况不太难过,拥有的反而是一种解脱感。想来也不令人讶异,毕竟在漫
长的战火之中,她可是作为第一线的作战人员亲身体会过了战争的疼痛。虽然爱国情操还
是有的,但对于战争胜利之类的执著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于战乱的厌恶。她渴
求战争能早日画下句点。她渴望和平。
  “照这个情势来看,战争……也是时候要结束了。”伊势思索道:“战事终结以后,
和平就会到来了吧?”
  “或许吧。”日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把握,赞同却又模棱两可地应答了伊势。虽
然方才两人热切地描绘了对退役生活的蓝图,但实际上,无论是国家或是她们两人的前途
都是一片迷茫,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夏季天气的高温与谈话内容的滞闷令人实在难受。伊势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日向手腕
上配着的腕表。
  “我们进去吧。”
***
  “二百三十一号,伊势小姐,请到心脏血管外科看诊。”护理师的声音从扬声器流出
,在没什么人的候诊间里回荡。
  伊势与日向手中拿着序号单,坐在塑胶制的排椅上等待着叫号。早上两人在外边散过
心,在用过午餐之后,便来做自成为舰娘以来每月都会有的例行回诊。
  “喂,叫妳呢。”日向轻推了下伊势的肩膀,将她从有些打盹的状态中唤醒。
  “吃饱了就想睡觉。”伊势小声地打了个哈欠,摇头晃脑地站起身来。“我去去便回
。”
  “笨蛋,我们是连号的。没睡醒吗?”日向轻笑道:“妳出来的时候就轮我进去了。

  “好啦,那我等等在这等妳。”伊势抿了抿唇,弯下腰,将脸靠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日
向面前。
  一些冷冷的汗珠从伊势的额角上冒出,日向明白伊势不想明说自己面对例行回诊的紧
张,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用手指替她抚去了汗水。不过,光这样子是不够的,日
向知道伊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快速地环视了四周,捧起伊势的面庞,在伊势的唇上轻
啄了下。
  “快进去吧。”
  甫进入诊间,伊势便被带进更深处的房间里。推开门扇,等待着她的是那张熟悉的椅
子——她从十岁开始,每个月便必定要坐一次的椅子。椅背上连着著两根管子,恰好能与
她背部的两个金属扣圈接上。按著医生的指示,她换上手术服,敞着后背将端口靠上了椅
子上的软管。
  喀——。
  清脆的声音响起,冰冷的异样感从接口渗进伊势的背脊,令她打了个寒颤。那感觉像
是有只冰冷的手指在刮擦着她的脊椎,尖尖的指甲伸进了椎间盘内掏弄,又揉拧她脊柱间
的中枢神经。这一切都令她感到作呕,但这甚至是在整个程序——或者说一个定期需要施
作的小手术——开始之前。
  “我们要开始囉。”医生的话音听来有些淡漠。他站到伊势正坐着的诊疗椅旁摁下了
几个电钮,又从柜子里抓了一包装着铅白色液体的输液袋,挂到椅背后,与整个管线系统
连上了。“深呼吸——”
  伊势深吸了口气,挂载在诊疗椅上的马达便发出了运转声。白色的液体有些黏稠,透
过帮浦的加压,流过透明软管,注进了伊势的体内。
  就算已经知道难受的感觉即将侵袭,当那番使人乏力的晕眩像是重锤往伊势的脑门击
下时,她依然无法抵抗,几乎瘫倒在椅子上。她从未战胜过这种折磨。她感觉到自己正在
被抽干、被挤空,逐渐变得干涸,就要干瘪塌陷;同时间又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充满,以一
种几近乎强暴的暴力手法,丝毫不顾她的反抗与疼痛,强行将不属于她的事物注射进她的
每一束微血管。
  虽然已经接受这种疗程三十多年,每年十二次,但这超过三百次的经历还是没能让她
对此麻痺。
  “马上就会习惯的。”她暗暗地对自己说道:“想些快乐的事。”
  但晕眩感像是只手不停地摇晃着伊势的头壳,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直到过了不知
多久,大概是混于注射液中的麻药发挥作用,伊势终于开始觉得,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并不
算十分难以忍耐,大脑也总算是能够重新正常运作。
  伊势甩甩头,对于终于拿回自己思绪的掌控权感到安心了一些。她抬头望了下挂在墙
上的钟,方才感觉像是经历了数小时的磨难,实际上仅仅是过了十来分钟。距离结束至少
还有将近两个半小时,她稍稍挪移了自己的身子,将头靠到椅子的头枕上,换了一个觉得
舒服一点的姿势——毕竟这一待可要待上不短的时间。
  以往例行回诊时她都会带书好消磨时间,但这次可没办法。看了一眼自己两只变得短
小得有些可笑的臂膀,伊势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看向油漆有些剥落的天花板发呆。
  她想起早前在庭院里和妹妹聊天的话题。早上聊天时是很兴奋,但现在看看自己的处
境,冷静下来一想,伊势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真能有办法如自己所说地到处爬山观星。作
为战舰时尚能依靠舣装来监控身体状况,也能让舣装对自己的身体随时进行调整性投药,
但今日既已退役,便得每日回诊追踪,且每个月都需要进行一次全身的换液——这样的身
体真能离得开医院吗?
  “好想看星星啊。”伊势想着以前的事,喃喃道。
  从有记忆以来,伊势记得自己与小自己一岁的妹妹时常进出医院,是一对病弱的姊妹
。十岁那年姊妹俩更是一起被确诊出白血病,父亲与母亲四处求医却都无功而返,虽然父
母在两人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地藏好愁容,但她们隐隐约约地也知道,自己的病情并不怎么
乐观。
  往绝望里放下蛛丝作为救命索的是海军。当时他们正苦于寻找成为新任舰娘的适配者
,四处收集著年轻女性的体检资料,要找到几个能与奈米机械配合良好的人选,而其中便
包含着伊势与日向长期出入医院的纪录。他们告诉姊妹俩的父母,海军有着能治愈白血病
的技术,但代价便是要让姊妹成为海军的人。
  起初,父亲与母亲是反对的。他们深信总有其他方法能救她们。但眼看着姊妹两人病
情日日加重,不依赖止痛药便会哀嚎骨头与关节疼痛,最后仍然选择了攀上海军给的这条
细线。姊妹俩从此成了海军的人,本名被废弃,给人安上了伊势与日向之名。
  海军治疗的原理相当简单而粗暴——他们直接将两人全身的血液替换成了人工血液。
二人的身体机能全靠人工血液中的奈米机械维持,同时透过奈米机械抑制骨髓中不正常增
生的血癌细胞,也让伊势与日向拥有了成为舰娘的资格。虽然人工血液仍在实验阶段,需
要日日追踪,每月也需要进行全身的大换血以保持人工血液中奈米机械与免疫抑制剂的浓
度,但也总算是让姊妹俩活了下来。
  想到这,伊势不禁苦笑了两声。时至今日,她仍旧不知道自己该抱持着怎样的心情来
面对这个既拯救了她生命、又令她失去许多重要事物的海军。她心里有怨恨,但也有感谢
,还有一些对国家的忠诚,以及在军中被教导的荣誉感,这些情绪交织在一块,有些混沌
不明,但也是她现在最真诚的想法。
  “不过,大概感谢还是多了一些吧。”伊势这样想着。并未将日向和自己拆散,这大
概就是海军对两个年幼孩子的最大仁慈了。除了给她一条新的命以外,还给了她一点活下
去的希望,让她在世界上仍有一个能系上的锚点。只是她也没想到,她与妹妹最后会演变
成现在的关系。
  想到妹妹,伊势心里便漫起一丝丝的甜。好不容易卸下了军人勤务的枷锁,她想和日
向好好过完余生。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这段余生她希望能够不要放弃掉自己已经被迫抛
开了三十几年的天文观测。毕竟,这是她们姊妹俩共同的爱好。
  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和妹妹是从何发展起对天文的兴趣了,就好像有记忆以来便对天
幕上闪烁的星点抱持着喜爱。大概是受父亲的影响吧?她猜想。她们的父亲是个业余的天
文爱好者,书柜里满是天文的科普书籍和天文图鉴。总是卧病在家的两姊妹,在长久的耳
濡目染之下,或许便因此对浩瀚深邃的星空与宇宙产生了无比的向往。
  父亲在她九岁的那年送给了她们姐妹俩一只双筒望远镜。那望远镜的口径可大了,拿
起来有些沉,完全是为了观星而设计的。当时她们的身体状况总算好了一些,父亲与母亲
便带着她们到公园看夜空,教她们辨认星座,姐妹两人轮流拿着望远镜与星盘在夜色里找
寻着金星与火星,雀跃的身姿如今想来也仍是令人好不欢喜。那只望远镜她还留着,收藏
在一个银白色的金属提箱里,现今与随身行李放在两人的病床下。伊势总想着,希望出院
后能与日向一起再将它拿出来好好运用。
  “不知道何时才能出院呢,好久啊。”她嘀咕地发了下牢骚。
  “结束了。”仪器发出了高频且恼人的蜂鸣,接着伊势身体的管线里发出了类似喝空
饮料时吸吮吸管的声音。医师双手操作著仪表,出声打断了正叨叨唸唸著的伊势。“数值
一切正常。我切断连结了喔。”
  “唔。”一阵酸麻感在伊势的背后扩散,她反射性地挺起腰板。两条管线自伊势身上
脱落,发出了金属扣钮解开的喀擦声。那蔓延全身的诡异恶心感总算消失了。经过久坐的
脚有些麻痺,伊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跳了两下舒展筋骨,和医生道了谢,便跨步走出诊
间。
***
  “两位回来啦?”大淀用着晚餐,见伊势与日向推开门回到病房里,便出声问候道:
“每个月都要进厂大修,辛苦了。”
  “我们回来了。还好,这只是小事。”日向回答道:“大淀小姐今天复健得如何?”
  “义肢还没做好,也就只能动动关节防止萎缩吧。”大淀耸耸肩道。她用左手捉著汤
匙,摇摇晃晃地铲著碗里的青豆粒。“大体来说还可以啦。”
  回到两人合并著的病床旁,伊势弯下腰让日向攀住自己的颈子,把日向从轮椅移回到
床铺上,便去外头找护理师,请她为因看诊而有些耽误的两人送餐。
  与早晨和中午相仿,日向依旧担任著喂食伊势的角色。两人一面吃饭,一面与大淀随
意地聊。三人熟识已久,便也没什么顾忌,从医师之间的八卦,到整场太平洋战争的未来
走向都是能够搬上餐桌来配饭聊天的主题。
  “我看战争也是快要结束了。”大淀啜饮了一口有些冷掉的味噌汤,思索了一下子,
接上了讨论日本战况的话题。“差别大概只在于输得有没有尊严吧。”
  “大淀讲话也是挺直白的。”伊势笑着说。
  “毕竟是事实呢。”日向耸肩说道:“知道真实战况的人们大概都会得出类似的结论
吧。”
  “大淀之后有想做些什么吗?”
  “恩……去找明石吧?”大淀没想太久,抛出了个不怎么令人意外的答案。就如同伊
势与日向两人互相依靠,她要去找同样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恋人相伴。“去年她在帕劳大
破被救起来之后就回到日本来了。她有捎信给我,我想去找她。妳们呢?”
  “作为舰娘没什么花费,这样下来的积蓄也是挺可观的。应该可以买栋小房子吧?我
想和妹妹在市郊买栋房子一起住。”伊势不假思索地回答:“毕竟不能住得离医院太远。

  日向没出声,只是点点头允了伊势的提案。
  “也是呢。”大淀舀起餐盘里的最后一点豆子。“毕竟每天都要回诊追踪才行,辛苦
两位了。”
  晚餐之后,大淀说她想练习用左手写字,也顺道给明石写信,要安静点才好想要写些
什么,便把挡着自己病床的帘幕拉上了。见大淀暂时没要使用浴室,伊势便和日向一起借
用来盥洗沐浴。伊势没有手掌洗澡实在不太方便,日向便也担负起协助伊势洗澡的责任。
她坐在矮凳上,手里抓着肥皂,将搓出的泡沫细心地抹上自己和姊姊的全身,顺手偷吃了
点姊姊的豆腐。
  “欸,不可以。”伊势轻轻地用她的短手撞开在自己身上乱爬的日向的手。虽然说抹
肥皂时手掌本来就会在身上搓洗,但日向的搓法实在是别有深意,让伊势感到有些身体发
热。“在医院里做这种事不好啦。”
  “我就不可以主动一点了?”日向停下手,罕有地露出了仿佛是刚恶作剧过的小孩才
会有的笑容。她靠上前,整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伊势。“明明平时都是伊势在主动。”
  “问题不是这个啦。”伊势转过头啄了下日向的脸颊,想打发掉日向的恶作剧。她难
为情地笑道:“以后我们一起住,有的是机会。”
  “好啦,不闹妳了。”对于自己作弄姊姊得逞感到有些开心,日向一边笑着,一边替
伊势冲洗了身体上的肥皂泡。
  舒服地将身子洗浴干净,伊势与日向出了浴室。大淀仍将自己关在围帘里头练习写字
,两人便也压低了声量回到病床上,不想打扰到她。伊势拉动垂挂在两人床铺边的布幔,
围出一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小小私人空间。
  “一起看书吗?”日向从边桌上拿起一本向医院借的小说,在伊势面前晃了晃。伊势
点点头,将身体靠到日向旁,脑袋斜斜地倚在日向的肩膀上。日向缓缓地翻著书页,纸张
摩擦的声音沙沙,让宁静的病房里不那么死气沉沉。
  伊势看没两页,便把注意力挪开了。两人阅读的节奏有些许的不同,虽然日向翻页的
速度刻意地配合著伊势,但这样读起书来实在有些别扭,伊势便索性不看了,改将目光投
向日向的手指。日向的拇指与食指夹着正在阅读的那一页的右上角,有些不安分地摩擦著
;翻过下页后,她又用食指在书册的上缘来回刮擦。伊势对日向手部下意识的习惯动作感
到有些有趣,饶富兴味地盯着看,看得要出神——或者是单纯地因为无聊而发起了呆。
  “我说妳啊,没在看书吧?”又翻过几页,日向察觉了伊势有些呆滞的眼神,小声问
道。
  “妳继续看啊,我这样靠着妳也很好。”被问句拉回了神,她淡淡道。
  “不了。其实这本书挺无聊的,看一点点我就不太想继续看了。”日向阖起书,放到
一旁的边桌上。既然自己觉得无聊,姊姊也没心思在阅读,那不如干脆把书收起来作点别
的事情打发时间。“伊势,要去看星星吗?”
  “神经啊妳。住院的病人有门禁啦。”
  “我是说出院之后啦。”日向轻捏了下伊势的脸颊。“会说想要现在就去外头看星星
的大概也只有妳吧。”
  “妳明明也很想要吧——。”伊势笑道。她见日向放下了书本,便将身子曲起,把头
枕到日向的大腿上撒野。“好想再一起看一次哈雷彗星呢!人一生里能够观测到同一颗彗
星的机会可不多。”
  “那大概还要等上四十年呢。”日向回想着多年前两人一起观星的记忆,数算著彗星
回归的周期。
  “真能活到那时,都八十几岁了,大概也没有体力去玩观星了吧。”伊势扳着手指计
算自己的年纪,对此感到有些可惜。“不谈那么远的事了。不如我们去看猎户座流星雨?

  “那也要等我们出院啊。”
  “如果出不了院,大不了两个月之后我们溜去顶楼看!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溜过门禁
,跑到医院的顶楼去用爸爸送我们的双筒望远镜看星星。感觉不错吧——。”
  “这样光害很严重不好看啦。”日向悄声地泼了伊势一脸冷水,要她冷静一些。“先
顾好眼下的事吧?看星星的事等稳定一些之后再来安排也不迟呀。”
  “妳说得是没错啦……”伊势嘟著嘴,仰著头将视线对上正望着自己的日向。“可是
就很想看啊!”
  “好好好……”日向有些敷衍地回答。她将食指与拇指夹住伊势的两颊,捏了几下。
“妳就只知道撒娇。”
  “身为姊姊向妹妹撒娇哪里错了吗?”
  这角色好像反了吧?通常不都是妹妹向姊姊撒娇吗?日向在心里默想道。不过她也挺
喜欢伊势这个样子,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更低下了头去看卧在自己膝上的伊势。伊势便趁
著这个机会,将唇贴上前去,向日向索要了睡前的亲吻。
  一下、两下、三下,伊势雨点般地央求着日向,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她甚至用自
己的双臂轻夹着日向的面颊,不让日向从自己的面前逃开。
  “好了好了,亲太多下了。”稍稍地抬起头,日向让自己的鼻头蹭著伊势的,对伊势
说道:“妳很贪心耶。”
  “再一下——。”
  “好啦。最后一下。等等大概要熄灯睡觉了。”经不起伊势的嗲声攻势,日向妥协了
,又多吻了下伊势的嘴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伊势这才满足地爬起身,乖乖地躺回到自
己的枕头上。
  在两人打情骂俏的期间,窗外的天色渐暗,月亮逐渐挂高,是时候熄下灯光让病患休
息了。护理师从门口将电灯开关切断,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伊势爬起身,拉开了窗帘
与靠近窗户的隔间帘,让星光与月光从窗格子流到两人的病榻上。望出窗外,镶嵌于天顶
的星辰在大气的扰动下一闪一闪地放著光,虽然因为光害而让天棚可见的星点少去许多,
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两人看得有些入迷。
  “日向。”伊势压低声量,唤了枕边人的名字。
  “嗯?”
  “我们约好了,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看星星。”
  “……一言为定。”
===
后记:
  嗨大家好,这里是终于将新刊短篇集《夕暮残阳》赶完的电浆。原订砲雷首发但是窗
了,只好推迟至今。不过我又是刚刚好地踩在死线上呢,我真厉害(并不)——。
  本篇做为《夕暮残阳》一书最后一个故事的试阅,后半近一万五千字的内容会待贩售
后一段时间才会补上至网络。《夕暮残阳》一书总计约五万三千余字,共收录了四篇故
事:大和×凤翔的《与子同行》(原篇名《愿》加以编辑改作)、翔鹤×瑞鹤的《比翼之
鹤》、凤翔×葛城×雪风×提督的亲情故事《背影》以及本篇——伊势型姊妹的《天体观
测》,故事主要背景皆为战争末期或战后。
  下周的FF34将是首次贩售,我的摊位在第一天的Q41,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来摊位玩
耍——。对了、新刊与前次的《青鸟》定价相同,皆为180元。
  总觉得后记还是该多讲点什么可是再讲下去要爆雷了(欸)。总之是这样,这篇文我
写得蛮满足的,算是重新回味了以前学生时期在天文社里待过的那段时间吧。好想看星星
啊(笑)。不多说了,总之,BOC的天体观测是神曲(什么结论)。
  另外很抱歉FF34会出现在摊位上的新刊只会有一份,也就是这本《夕暮残阳》。《西
元二二零零》届时在摊上只会有无料,再次致歉。而日后我就暂时不打算开别的新坑了,
这又老又大的洞我还是得赶紧继续填起来才行。
  最后,这次的封面采用了类似版画的风格制作,想呈现出那种早时的情怀风味。
         https://imgur.com/xbKGxOA
  不知道各位喜欢吗?总之,感谢各位看到这里。大概半个礼拜后会再来发场
宣吧(笑),到时候再向各位报告一些关于摊位的详细事情。
  以上。
作者: Pixis (说好不摆烂)   2019-07-20 09:03:00
好虐...师匠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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