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阳炎赠送秋云手套后不久的事情。
“嗨，八姊！吃过饭了吗？”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廊间，秋云用一贯轻浮的笑容和偶遇
的初风打招呼。
初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瞪着她，对方笑容收敛后才开口：“从辈份上来算是七姊！
八号舰是雪风。”
“啊哈哈人太多很难记嘛！
“不是妳根本没有心要记住大家吗？”
“没有啦……”秋云的笑容终于垮下来，困扰的抓抓头看向一旁。“秋云我，没有跟
大家在历史上一起行动的回忆，所以印象真的比较模糊……”
初风语塞，跟着别开视线，她发现虽然秋云总是试图保持随便的调调，实际却纤细敏
感。也和其他人确认过，虽然船舰时期的记忆本来就很模糊，但多少还是有同编队者的印
象，除了秋云以外。但，初风并不真的那么在乎辈份问题，事实上阳炎型虽然大部分人都
会尊称阳炎为姊姊，平时相处时还是以同辈互称。
“没有回忆的话，现在开始制造不就好了吗！”阳炎忽地出现，左右手勾住两人的脖
子夹在腋下。
“呜啊啊放开秋云我啊！”秋云挣扎，对于脸上隐约传来的柔软触感害躁。
“阳炎姊？”初风多少习惯阳炎这喜欢搂搂抱抱的个性。
“姊妹间可以吵架，但是要记得和好喔！尤其初风是姊姊，要多教教秋云。”阳炎放
开两人，然后托起两人的右手。“来，握手言和。”
秋云胆颤心惊，初风则是看了一会两人右手手套上的阳炎型徽章，哼声后用力握了一
下，马上抽离转身离开。
“我要去锻炼了。”
她其实不是针对秋云，只是无法信任阳炎型以外的人，或许其他人可以接受，但她无
法，甚至，嫉妒秋云。为什么这个来了不到两个礼拜的人就可以和她仰慕的阳炎以及好友
雪风一同出击呢？她也好想跟阳炎型的大家一同战斗，而不是只能拖着沈重的运输罐当后
勤。
比起妹妹，秋云更像是某种竞争对手。
‘给我等著，我一定会超越妳的！’初风握拳。
“哎呀，这么有干劲姊姊我真是太感动了！”
她吓了一跳，看到阳炎跟在自己身后，还拉着满脸尴尬的秋云。
“为什么要跟过来啦！”初风用发怒掩饰难为情。
“想说刚好有空，就陪妳们练习好了。”
初风本来想说才不要和秋云一起，但又难得可以和大姊练习，犹豫一会后才不吭声继
续走向工厂，阳炎对秋云眨眨眼，一同跟上，领取装备后来到演习场。
“基础是很重要的，就从航海术开始练习吧！”阳炎如此说，三人变在海上排成单纵
阵，由秋云压尾。从基础的战速变换开始，接着是航向指令，习惯后拉近间隔再来一次，
三艘驱逐舰在海上不断往返。来到第三次后初风开始觉得腰软无力，尾椎隐隐发疼。
“初风，落下囉！”
“是！”初风发现秋云在偷看自己，便咬牙勉强自己跟上，每次转弯变换重心时都觉
得仿佛要摔倒，两腿也不断颤抖。
这伤是她某次出航留下的，与其他驱逐舰执行作战的时候遭遇突袭，首当其冲大破，
接着因为航行能力的低落而被抛下，若非运气好找到礁岩躲藏，大概早以命丧大海，但随
著潮水逐渐涨起，淹过已经失去功能的推进器、漫过大腿、来到胸口，冰冷地失去知觉，
她甚至开始觉得不如一开始直接被击沉轻松多了。
似乎在响应她的念头，视野内出现了一队敌方舰队，逐渐往这个方向靠近。在这万念
俱灰的情况，她见到了太阳。雪风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中搅乱阵型，身后几名阳炎型趁乱开
火，阳炎则直奔礁岩将她救出，背后吃了好几发子弹。
“没事了！”阳炎那又哭又笑的面容至今烙印在她的记忆中，对雪风战神般以一敌三
的强大也印象深刻，甚至没有雪风或许一切又不一样了。
而那之后不久，阳炎成为了驱逐舰的领队之一，尽量地让阳炎型能够一起行动。而她
也期许自己和雪风一样强大，才能像阳炎一样保护家人，只是，身体的状况却不近人意。
明石告诉她因过入渠过慢，脊椎的伤口无法痊愈，以船舰来说等于是龙骨的核心部位
，虽然平时不妨碍行动，但只要剧烈运动便会全身酸软无力，最好别太过勉强。不死心的
追问下，对方为难的告诉她，的确能进行手术试着修复，但若失败或许就是下半身瘫痪。
她甚至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因为阳炎肯定会因此不让她参与战斗，连带的怨恨起当初
抛下自己的舰队，却无法挽回，只能拖着半残的身子试图追上众人，只是，好远好远……
用力捏捏大腿，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然后不小心与秋云撞在一块。
“妳搞什么啊！”初风一怒，明明自己努力坚持着这人居然犯错了？
“啊哈哈对不起哪，秋云我昨天画的太晚，现在有点恍神，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吗？”
秋云抓着头傻笑。
“身体管理可是很重要的喔！”阳炎靠过来确认两人的状态后便下令休息，同时称赞
两人的执行能力都不错，说了一些长时间航海的省力诀窍，又说锻炼下盘很重要，如果借
不到装备或演习场，单纯跑步也很有效果。初风认真的记下，并偷偷按揉自己的腰。
练习再次展开，每每当她觉得疼痛难受的不行时，秋云总会先一步出状况，或是摔倒
或是转弯角度、方向错误，并且要求休息。
“妳要是健康管理没做好，那我可要没收妳的画具喔？”几次后连阳炎也挑眉不赞许
的看向秋云，拿出怀表瞥了眼。“时间也差不多了，妳们自己练习吧，我得走了。”
“哎呀——在大姊面前出糗了啊。”秋云不好意思的笑着，用手上的主砲轻敲脑袋。
初风紧盯着秋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连点黑眼圈的痕迹都没有，哪像是熬过夜的样
子？她咬牙切齿，为什么自己要被同情？明明上次被打败的人是对方……她忽然顿悟，瞪
大眼问：“上次演习，妳放水了？”
“说是放水不如说是恍神……”秋云支吾其词。
她浑身颤抖，想要破口大骂，却又难堪地无法说话。自以为是的把别人当成竞争对手
，其实却被可怜著，多么可笑的状态，忽地悲从中来，垂下肩膀，手上的主砲低垂摇晃。
老实说，也觉得很疲惫了，厌倦每次成绩公布后依然没有改变，厌倦就算准确度不断
提高，仍会被不时袭来的酸痛打败，厌倦说著哪里摔倒就哪里爬起来，接着哪里爬起来就
哪里摔倒的自己。
“够了，解……”
“秋云我很佩服啊！”对方忽然大声嚷嚷起来，看着远方出航的队伍，是阳炎小队，
今天的战斗似乎比较危险，所以没带上秋云。“没有成果，却还能不断努力的人，因为要
是没有成绩，就很容易被断定为没有努力，甚至觉得努力没有意义。秋云我很想向这种人
学习呢！因为，努力一定有意义的！”
‘她在安慰我吗？’初风楞了楞才意识到，忽然有点鼻酸。包含阳炎雪风在内，都觉
得她待在远征军就好了，不需要刻苦锻炼。
“我们会保护自己啦！所以别勉强自己。”阳炎是这样笑着说的。
“人只能保护自己哪。”雪风则是沉寂的微笑。
可是，她真的很想跟姊妹们并肩作战，
“什么都做不到也有意义吗？”初风试着冷硬的反问秋云，讲完后咬紧下唇，生怕尾
音颤抖。
“什么都做不到，跟什么都不做，就算结果一样，秋云我想也不相等吧？就像秋云我
为了减肥才想说自主训练，不过好像没有用耶！哈哈哈——”秋云拍拍自己的肚子，然后
驱动推进器原地转了一圈。“不过至少体能上升了嘛！”
“想减肥就全副武装去操场跑步啊。”
“跟别人一起运动比较容易坚持啊。”
又是一惯的傻笑，看起来却真诚许多。初风别扭的转开脸。
“随便妳，反正演习场这么大。”
此后，初风要前往练习的时候，总会在吃早餐前遇到秋云，她没有刻意找对方吃早餐
，阳炎型人多，很显眼，自己身为一份子当然就容易遇到那家伙。去演习场的话需要带着
批准书，去操场的话则会穿着运动鞋。演习场申请了只有自己一个人使用也很浪费，至于
操场则是公共空间，谁想来都行，所以跟秋云一起练习完全就是意外的产物。
都遇到了不讲个几句话也很奇怪，尤其在初风总要让腰休息的情况，偶然发现了加强
核心肌群可能改善这毛病，而秋云因为经常久坐画画的关系也需要锻炼，于是偶遇的地点
又多了运动馆内的重训室，两人都戴着橘黄色的护腕。
“除了……矶风以外，好像其他人都不太……自主训练啊！”秋云握住位于肩膀上侧
的两根握把，脚背勾起滚筒，将自己弯成虾子一样的形状，觉得肚子快抽筋了。
“阳炎姊鼓励……大家多发展战斗……之外的兴趣！”初风则是双脚站在一个倾斜的
平台，挺直身体，侧腰被支柱撑住，跟地面呈四十五度，双手置于脑后，以臀部为转轴缓
慢地将上身往上弯成与地面垂直，再慢慢放下，喘息。“矶风则是战斗狂。”
“初风呢？”
每当秋云直呼自己的名字，初风就会想起自己训斥她的话，又偶尔，会想如果没那样
说就好了。
“有时候会跟雪风一起赏鸟，或者去看舞风和野分练舞，或是试吃浦风的新菜……反
正就串门子。”讲到一半初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空虚，连忙把问题丢回去。“妳呢？
”
“画画囉！”秋云松开手把，杠片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果妳有空，秋云我也可
以借妳漫画。”
“那不是小孩子看的吗？我又不是舞风。”
“妳这样可就不对囉！”秋云虽然笑着，但初风感觉到一股认真的气息，于是被迫听
了两小时的漫画经。
“好啦好啦，该走了。”初风没好气的说，看到秋云满头大汗的样子，有点佩服她可
以一边重训一边长篇大论。抱着塞住嘴巴的念头拿起她的毛巾往脸上抹，秋云却像是看到
敌机袭来一样猛然一缩，才想起她不擅长肢体接触这回事，连忙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改扔到
脸上。
虽然训练的成绩还是不够格进到阳炎小队，但的确一点一滴的获得回报，有时候秋云
因为出航而没来练习，她就变得有些失去动力。她自我解释成因为要挑战的目标不在所以
失落。
直到某个秋云明明没有任务，却缺席的日子。她还特意去问了协助阳炎管理驱逐舰的
黑潮，确定秋云休假。想着大概偶尔想偷懒吧的念头独自一人锻炼，器材却出了毛病害她
用力失当拉伤了肌肉，连带影响下午的演习表现，为此被神通教官训斥了一顿。
想找浦风吃点好东西，却发现她今天有远征，去看舞风野分练舞，今天的野分讲话却
特别冲，怒意满点想跟雪风或者其他人抱怨，却一个都找不到，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在跟自
己作对一样。
然后在走廊上看到秋云与另外几个穿着同样服装的人站在一起，满面笑容。绿发的驱
逐舰摸她脑袋的时候没有闪躲，还主动的去拥抱比较高的那位，以及捏捏比较矮的那位的
脸颊，然后被追着跑。
‘什么不喜欢肢体接触嘛……借口！’初风看得很不是滋味。
“啊，初风！”秋云注意到初风，笑着招手。看起来比平时耀眼。
“那么喜欢夕云型的话，就不要来当阳炎型啊。”初风别过头，冷冷的说，与秋云擦
肩而过，快步离去，很快的后悔。
‘怎么办，居然说了那种话……可是……她说谎在先啊！什么不喜欢肌肤接触……明
明就很可以接受嘛！连阳炎姊都骗，太过分了！可是……好像也没有理由一定要让我们碰
……虽然舞风对此有点耿耿于怀有点可怜啦……可是……她还是借给舞风很多漫画，连野
分都借了……’
她回到房间，衣服也不换就趴到床上将脸埋进枕头懊恼。她不擅长和颜悦色，更容易
因为情绪一时上涌而说出气话。差点把自己闷死后翻了个身。
“明天……得去道歉才行……”
隔天初风特意起了个早，率先到食堂点了份鲔鱼蛋饼，内心反复琢磨该怎么对秋云开
口，然后舞风跟野分到场，舞风埋头看着漫画，专注无比，连问早都忘了，一会后才满足
地阖上书本。这时秋云和浦风进来。
“秋云！”
舞风率先跳了起来，直奔而去，想抱住秋云却被闪过，只好顺势搂着浦风兴奋的讲述
对漫画的感想。初风皱起眉头，内心又感到不平，干脆大口吃下餐点起身走人，路过时看
了对方一眼，彼此视线交错，秋云很快的别开。
这一天秋云也没来训练，初风干脆也放自己一天假，否则脑袋内全都是秋云跟其他型
亲热的画面，根本无法专心。她一方面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方面又对自己迟迟无
法道歉感到焦虑，已经好几天没有一起练习。
听闻阳炎小队又要出发战斗，大概是最近大规模作战即将来临的关系，感觉有些频繁
。她惯例的来到港边替出航的阳炎小队送行，只要时间允许她都会来，作为自己无法战斗
的一点心意。带上了些点心想送给秋云以此为契机和好，不料对方却不是远行的一员，只
好故作镇定的将食物塞给其他人，挥手送别后想和秋云讲话。
“抱歉，秋云我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得到的却是淡漠的回应，初风只能避重就轻的回了句“是吗”后别拗的离开。自己被
讨厌了吗？好像真的讲得有点过份。该怎么办？她低头看向手套上的标志，只好厚脸皮
的请阳炎来协调了。
等阳炎回来，一定就能和秋云和好吧？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拜托阳炎总能获得解决。
只要等待，就像自己一直以来所作的，就像黑夜中朝阳总会升起。
然而，漫漫长夜才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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