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 看见不一样的柬埔寨:下乡学做菜!

楼主: iwantsleep (Leave me alone!)   2019-07-18 17: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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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偶然的契机里,我来到心目中一直很想去的地方-柬埔寨。
旅程中,最让我惊异于这个国度的辉煌历史过去的,无非是闻名遐迩的千年古蹟-吴哥窟

但最让我对这个国家现况印象深刻的,则莫过于其中一日的行程-下乡学作菜。
那天,司机在中午时分依约前来饭店接我们,上了嘟嘟车,驶在暹粒市的大马路上。不消
五分钟,一个拐弯,转眼已驶离小小的市区。
市区马路变成一条笔直得看不见尽头的联外道路;两旁拥挤的砖屋和铁皮屋也成为了奚落
的木屋,屋脚直接踩在赤裸的泥土大地上。
木屋成零星的聚落式分布,聚落与聚落间则是漫天荒草大地,雨季南国的天空,浮云块块
堆叠,层次分明,非常壮丽。
荒野上偶尔可见瘦骨嶙峋的牛只在烈日下啃蚀著野草,与印象中东南亚丰沛茂密的森林截
然不同。
这幅意料之外的景象,在我心里默默种下了疑问。
偏僻的乡间,甭论便利商店了,连加油站都没有。但每隔几里路,就可以在路边看到同时
贩售着生活用品与瓶装汽油的乡间柑仔店,满足人车补给的需求。
我们路过了举行在乡间的婚礼,那些盛装姑娘们的妆容让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而当地
喜庆的颜色配置和中式丧礼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文化的巧妙雷同与差异不禁令人莞尔。
车头一转,从柏油路弯向泥土小路,路面颠簸了、木屋密集了、路边玩耍的孩子们也变多
了。
这里是古代高棉村(Ancient Khmer Village)的遗址,时至今日仍是一座观光客稀少的纯
朴小村庄。目的地为一间茅草屋,工作人员正在准备食材,都是当地村民。一位身形微胖
、留着小胡须的柬埔寨向导大叔面带微笑地迎接大家。参加成员除了我们外,还有两位来
自高雄同乡的姐姐、及一对来自广州的情侣。
大叔带领我们参观附近的农村环境:屋旁种的小树,树叶带有特殊香气,是柬式料理常用
的香料;屋后有整片的莲花池,里头的莲子是受欢迎的平民食物,池子另一侧是整齐而茂
盛的丝瓜棚,后头则种有香蕉和棕榈树。
“这里什么都有!”大叔自豪地说,一面精神抖擞地拿起锄头示范如何翻土,一副乐天派
农民写照。
“这里什么都有,但咱们这些城市土包子,却什么都不懂。”广州妹子笑道,我深感认同

大叔带我们来到一民宅前的小空地,一位阿伯正认真地翻晒著稻米,这里的耕种方式还很
仰赖原始人力。
大叔信手拿起几颗带壳的稻米,喃喃说道在他儿时的战乱时代,没有粮食,就直接生嚼稻
米果腹,稻壳再从嘴里吐出。
大叔一边说著,一边真丢了几颗到嘴里嚼著,像是在品尝著过去的生活。我看着大叔,有
那么一瞬间的他似乎若有所思。
大叔带我们走进民宅,地上摆满了各式手工竹编篮,男人出外耕种,女人则在家编织。
这些手工艺品经盘商收购后,陈列在城市的商店里,价格便翻了几番。在这儿可以用较为
平实的价钱取得。
“瞧~她们手艺都很好喔!”大叔拿着一个手提篮在我们面前生涩地展示著,这种不世故
的作生意方式,有股笨拙的委婉与纯朴,这里尚未沾染吴哥窟那过分浓厚的商业气息,我
很是欣赏。
回到茅草屋,食材已经准备完毕。工作人员指引大家将食材切块、刨丝,乡村菜使用大量
蔬果,有萝卜、胡萝卜、芋头、番茄、南瓜、香蕉花、小黄瓜、四季豆。
搭配各式不同南洋佐料:葱、姜、蒜、棕梠糖、黄姜末、红辣酱,都是原始的天然食材。
放在器皿里缤纷陈列的画面,看起来赏心悦目。
刀声、切菜声、嬉笑声此起彼落,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生食准备好之后便开始进行煮熟,主要的烹调方式是“炒”,
蔬果、佐料、米饭在不同时间点分别下锅炒,以不同调味方式来决定菜色。
有的人切菜、有的人炒锅、有的人装盘,
大伙们一面各司其职,一面相互轮替体验。
工作人员仔细盯着锅子,帮忙提醒下食材与佐料。
在这忙中有序的烹饪节奏中,英文似乎只成了辅助,微笑与肢体语言才是游客和村民间最
主要而直接的沟通方式。
欢笑的中文声,也在我们这几个来自不同背景却使用相同语言的年轻人中,此起彼落地回
荡著。柬式乡村菜,就这么在轻松闲适的乡村气氛中催生而出。
看着食物从熟知的原始模样,经由烹饪转化成难以想像的异国料理,这中间的变换快得不
可思议,往往在于一味关键的调味或一式道地的摆盘手法,眼前的菜肴便有了新的风貌。
我们煞有其事地端菜、上桌、席地而食。菜肴一字排开,非常澎湃。
柬式料理的味道像是温和版的泰式料理,微微的甜、酸、辣却又没那么甜、酸、辣,口感
较为圆润不带棱角,香料味则更被凸显出来。
谈笑声中,屋外突然下起了大雨,像是附和著众人似地,硕大雨滴劈哩趴啦地打在茅草屋
上、打在热带植物的树叶和泥土地上、打在蒸腾的热气上,为大地注入了清凉。乡村茅庐
,雨中用膳,此情此景,好不惬意。
吃饱饭后,雨势也很配合地停歇了。向导大叔带领我们前往乡村深处搭乘牛车。
临行前,看见一位健壮青年在擂台上练拳,全神贯注、面露威仪。
原来这里平时是个柬拳道场。
柬式拳击-Bokador,是自古高棉时期流传至今的柬国传统拳术,已有千年历史。
有这么一说,相传泰拳的前身是由柬拳演化而来。
柬泰两国在历史上互相攻伐、统治,文化上已非常相近。
只是柬拳在红色高棉时期,被贬为旧时代文化的遗毒而遭残酷打压,相较于被视作国拳而
发扬光大的泰拳,命运迥异。
如今的柬拳像是一头重伤的巨人,试图从满目疮痍的文化刑场中蹒跚站起,但身后的创伤
已不知凡几。
前往牛车的路上,我们一面游历著沿途风光。
相较于喧闹的城市,乡村景色简单朴实得多,一如这里的人们。
但开发中国家的乡村,除了自然与原始,也包含了贫穷与污染。
孩子们在河里嬉戏,看似绿意盎然的河岸,细看下混杂了许多废弃物与垃圾。
看着小小黝黑的身躯浸泡在黄浊的河水里,稚嫩的脸上挂著纯真无邪的笑靥,他们的生活
并不充裕,却拥有属于童年那分单纯的快乐。
也许和那些穿梭于吴哥遗迹之间,忙着向游客兜售水果和明信片的孩子们相比起来,他们
已算相对幸福了吧。
高脚屋是柬埔寨乡间最普遍的建筑物,屋下可放置农机具、供工人居住,亦有遮阴、防潮
、通风等优点。
“女儿结婚时,父母会准备一间高脚屋作为嫁妆,男方则住进女方家中。”向导大叔说。
原来柬埔寨是母系社会,女性拥有房子,也掌管家中事。
“盖一间这种房子多少钱?”我问道。
向导大叔比了一根指头。
“一万美金?”
“不,是一千块。”
我瞬间又成了城市土包子了。
台湾人的平均薪资二十年来没涨过,但在这里,一个月就可以盖一栋房子。
历经战后婴儿潮的柬埔寨人口结构年轻,成长快速,家家户户几乎都有孩子。
小孩在河边戏水,小小孩则在家门口玩耍,光着脚丫子,或跑在忙碌的母亲脚边、或坐在
悠哉躺吊床的祖母身旁。
见到游客,她们会露出微笑,那是一种纯净的、天真中带着腼腆的笑容,偌大的黑色瞳孔
闪烁著光芒,宛如黑夜里的粼粼波光。
我们拿出随身的糖果送给她们,孩子们的笑颜更开了,像朵盛放的莲花,宝贝地将外国来
的稀有零食攒在手里。
身边的大人们对我们投以微笑,我们也不自觉地报以笑容,这是一种极具感染力的共通语
言。
在她们身上,我看到的不是匮乏的困顿,而是知足的喜乐。
到了搭车点,老农夫们将牛车备妥,那是双轭式木造传统牛车,连轮胎都是木头打造而成
。柬埔寨的牛只身形清瘦、肩峰高耸。
耕牛品种和牛车农具自吴哥王朝沿用至今,没有太大变化。
“为什么这些牛都那么瘦?”
“因为粮食不够啊。”向导大叔说。
“粮食不够?但地上都有草啊。”
“那些地很干,没有水,长出来的草吃不肥的。”
这里的乡村农田没有水利灌溉设施,土壤缺水,只靠夏天的雨季种植著一年一收的水稻,
用千年一贯的原始方式耕作。
在这古老村落里,我看到了那些壮阔遗迹以外的、以另一种形式保留在生活型态中的吴哥
文化。
柬埔寨这个久经战乱的国度之乡,时间好像就这么一直定格在辉煌王朝的高峰。
传统牛车的驾车人坐在前方缆绳,乘车人与驾车人背靠背面朝后而坐。
一台牛车乘坐两人,待众人上车后,我和向导大叔上了最后一台牛车,就出发了。没有车
门的车,坐起来很不习惯,也很好玩。
牛车上很是颠簸,沉甸甸的牛蹄踏在厚实的土地上,牵动着坚硬的木轮,我的背倚靠着的
老农夫的背也是坚硬的。
这辆车没有科技修饰过的舒适感,因此和大地之间也没有任何隔阂。
大叔坐在我前头,一面看着农田一面对我诉说从事向导的原因,就是源自于对这片生长土
地的热爱。
才上路不久,老农夫突然呼喊一声,原来牛儿拐到路旁停下来耍赖,农夫提着绳用方言笑
骂着,大叔亦转身说笑了几句。
凉风细雨拂来,看着远方稻田,伴着柬人牧牛的碎语,好一片祥和景象。
我不禁想起在晒米场时,大叔拿着米粒若有所思的神情,对于这些经历过战事的人们而言
,战争究竟是什么样的概念。
“大叔年轻时候的那段日子长什么样子?”我问道。
“那是一段你永远都不会想经历的时期。”大叔淡定地说。
“你参加过战争吗?”
“我从军过,我想为战争的早日结束尽一分心力。”
“那么你杀过人吗?”
这是一个白目的问题,但我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大叔笑笑地说他待的是后勤单位,所以没杀过人,他不愿意杀害自己同胞,但包括他在内
无数个存活下来的人心中,几乎都承受过亲友们的丧生之痛。
死者已矣,生者痛不欲生,这是战争的可怕之处。
像是被启动了开关似的,大叔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从军的往事,此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滴滴答答地,愈来愈听不清大叔那带有浓厚腔调的英文,我有点紧张地将相机和手机收
进了随身侧包,并向邻车友人求救:
“尚恩,你那边还有伞吗?”
“就我手上这把了。”尚恩苦笑道。
变成大雨了,我焦急地将侧包藏在脚下,深怕相机被淋湿,大叔还在自顾著讲故事,身后
的老农仍旧悠闲地驾着牛,好像下雨这回事不曾发生过。
“那么,柬埔寨现在完全和平了吗?”我一面拂去脸上的雨水,一面问道。
“现在和平了,至少在境内文明的生活范围内,我们不再受到战争的威胁。”
大叔一面向路上村民打招呼,一面说道。
雨势一发不可收拾,我放弃了遮雨的念头,无奈地任由无数大水滴浸湿我的衣裤。
大叔依然边说话边挥手打招呼,他认识村里的每一个人,村民们也都认识他,也跟他一样
视雨水为无物,大雨之下没半个人打伞。
当他们看到牛车上也有一位没伞的狼狈观光客,都打趣地指着我笑了。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我最后的焦虑感竟就这样被村民们的笑容一扫而空,索性和大叔一起挥手致意并学他讲话
,一起叫那些村民的名字。
于是,我看到一张一张在雨里笑得更加灿烂的面孔。
“为何柬埔寨人民看起来贫穷,却很快乐?”我问大叔,原以为这会是个难题,没想到大
叔不多做思索,便回答了我:
“因为我们国家有90%以上的人信奉佛教,甚至每个男人一生中都要经历一次出家修行。
佛教倡导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互信,相信因果,对内修身养性、知足常乐;对外不分宗教
立场,一视同仁。我想这就是原因。”
大叔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说,语气平和,没有傲气,像个带发僧人。
刹那间,今天遇到的笑容似乎都串连成答案。
第一次,我深刻地感受到宗教的力量如此深入人心,并广泛地形塑著整个社会氛围。
那是一种内显的、含蓄的能量,贯彻于个人的言行教化中。
我没有宗教立场,却在这里看见了宗教的力量,也看到了神存在于每颗虔诚的人心里。
原来所谓“高棉的微笑”,不只刻在著名的巴戎寺浮雕上,也一直活在高棉村人质朴的面
孔里。
“我们住的城市比较富有,但似乎不如你们快乐。”我有感而发地拍拍大叔的背。
大叔说乐观是一种人生态度,但事实上,这个村庄将会在不远的未来面临考验。
“面临什么考验?”
“因为那些有钱人。”
“为了利益,他们毫无节制地滥垦滥伐,我们国家80%的森林,因为人为的因素消失了。
”大叔诉说著沉痛的事实,却仍然心平气和。
我想到了那片来高棉村路上所看到的荒草大地,心里的疑问被解开了。
“树木砍光后,便开始开发土地。暹粒市周边的土地都被财团收购,农民被迫卖出土地,
进城打工,或迁往更偏远的地区。无论哪个选择,都要离开世代生长的地方。”
“我希望借由导览与观光合作来增加村民的收入,来保全这个悠久的村庄,不让它成为全
世界都长一样的饭店或度假村。”大叔顿了顿。
“我有可能会失败破产,但我知道这是对的事情。因为是这片土地把我养大的。”
听到这里,我有点激动,提高音量对他说:
“大叔,你是对的!请坚持下去,我会将你的理念带给身边的人,我一定会把这趟难忘
的旅程写下来!”
我抓住大叔的肩膀,心里有一股温热的感动,纵使从里到外都早已湿冷个精透。
牛车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临行前,我不禁再度和大叔握了手,拍照留念。
上了嘟嘟车,回程路途,雨没再停过,不停地落在这片带着历史忧伤的微笑土地上。
下乡学菜,绝不只是学菜,更看见了民族文化,体现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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