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 做着重复的事却期待不同结果:以色列一年内三度大选,能解决

楼主: OusakaMegumu (逢坂恵梦)   2020-03-15 17:59:51
做着重复的事却期待不同结果:以色列一年内三度大选,能解决政治僵局吗?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32236
美国作家Rita Mae Brown在1983年出版的小说中写道:“疯狂的定义就是,一直重复相同的事情,却期待不同的结果。”(Insanity is doing the same thing over and over again, but expecting different results)
不少观察家与选民也许会认为,这句名言恰到好处地捕捉了以色列从去(2019)年至今(2020)年举行三次国会选举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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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020年以色列三次国会大选结果比较图(最外圈为2020年结果)|Photo Credit: 谢宇棻提供
上图显示以色列最近三次国会选举结果,依党派立场粗略划分的图示:最内圈的是2019年4月,中围是2019年9月,外围则是刚“落幕”的2020年3月选举结果。
企图挑战现任总理纳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的甘茨(Benny Gantz)所带领的蓝白联盟(Blue and White),与所谓“左派”政党在这三次选举依序获得:45席、44席、40席;纳坦雅胡的联合党(Likud)与哈雷迪政党及右翼政党加起来共获得:60席、55席、58席;表态希望纳坦雅胡下台、立场上偏右派、却又不排除与甘茨联手以逼退纳坦雅胡的李伯曼(Avigdor Lieberman),他所带领的“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党”(Yisrael
Beiteinu),则获得:5席、8席、7席;比较不可能加入政府的“阿拉伯政党”,则从2019年4月的10席,成长到2019年9月的13席,最后在这次选举中来到15席。
可以说,过去曾数度加入纳坦雅胡政府的李伯曼不断杯葛,导致纳坦雅胡领导的右派一直无法获得120席中的过半席次(即61席);蓝白联盟的甘茨与其“左派”盟友就算加上李伯曼的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党,也离过半有段距离;甘茨的其他问题来自于,让阿拉伯政党加入政府的机会相对比较小,而两个宗教政党(哈雷迪政党)和李伯曼之间又存在关于宗教与世俗的矛盾;最后,李伯曼与甘茨想要让纳坦雅胡“走路”的决心显而易见,这让联合党与蓝白联盟国会两大党组成一个“联合大政府”的机会微乎其微。
目前为止,蓝白联盟与李伯曼似乎还是坚持纳坦雅胡带领下的联合党绝对无法拿到61席,尽全力阻止纳坦雅胡续任。这些因素,导致以色列在连续历经三次选举后,组成政府的前景仍然堪忧。
那么,在一年内历经三次国会选举的以色列,是否如Rita Mae Brown所言,只是“疯狂地”重复相同的事情,却期待不同的结果?
某些程度的政党整合
法国政治学家杜瓦杰(Maurice Duverger)提出一个有关选举制度可能如何影响政党数量的定律,这个定律最简单的版本告诉我们,“单一选区简单多数决”容易导致两党制,因为选民不会想把宝贵的选票浪费在没有任何胜算可能的小党上;相对的,“比例代表制”下,较小的政党只需要拿到一定比例的票数,就可以在国会中被分配到席次,因此比例代表制相对有利小党的生存。所以,在以色列这样一个国会选举采比例代表制的国家,国会中的“多党制”自然不让人感到意外。
多党制一般被认为比较能表征社会各族群阶层的利益,因为相较于两党制,多党制比较能让更多族群觉得自己在国会殿堂能有发声的机会。
但是小党在国会中林立、没有稍微强大的政党联盟,也可能导致政治僵局,让政府成员内的各党无法达成共识,甚至让小党比较有机会“要胁”总理。在以色列史上不乏这样的情况。某些小党也利用这样的情势,虽然只占有相对少数的席次,却也达成部分该党想要的政策目标。
然而,这次(2020年3月)国会选举结果显示,仅有8个政党集团进入国会,这是以色列史上最低的。
几个比较小的“左派”、“中间偏左”及“右派”政党,都分别进行了合并。比如“左派”的梅雷兹党(Meretz)与“中间偏左”的工党(Labor)及桥梁党(Gesher)一起竞选;“联合右翼”(Yamina)则是几个右派小党整合的结果。
没有整合的小党,如被认为是极右派的犹太力量党(Otzma Yehudi),因为得票未达3.25%的门槛而无缘进入国会。
除了数字上有政党整合的现象,政党立场上也可以说呈现某种程度的整合。首先,作为国会两大党的联合党与蓝白联盟,其领导人在某些关键议题的立场上,其实没有重大区别。比如针对美国总统川普(Donald Trump)在以色列国会选前提出的中东和平计画,两大党领导人纳坦雅胡与甘茨都表示乐见其成,双方都愿意在川普提供的架构下,展开以巴和谈。
此外,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党和联合右翼这两个可以被归类为“右派”的小党,其主要领导人都是前联合党党员。这暗示著,撇开个人恩怨以及部分议题上的分歧,他们在许多议题的路线上,跟纳坦雅胡的联合党并无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不过,小党的生存被压缩,也意味着部分议题受到挤压。比如,一个新成立关注女权议题的政党,仅得到2779票(0.06%),没有跨过3.25%的门槛,得不到席次;此外,从2011年抗议高房价的社会正义运动(俗称:帐篷运动)中崛起的绿党领导人,斯塔夫?沙菲尔(Stav Shaffir),就因为与其他“左派”政党在商讨整合过程中不欢而散,经评估后,宣布该党不参与此次的选举。某种程度上,这意味着,以色列绿党关怀的议题,包括环保、动物权益、教育等,在全国政治中仍是相对边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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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时以工党党员身份首度进入国会的沙菲尔,当年以28岁的年纪,写下以色列最年轻国会议员的历史。年轻敢言的她,也自然成为“左派”的国会新星、媒体宠儿。她在这次选举中的“出局”,某种程度显示整个“左派”政党整合过程中,所遭遇的一些长期危机。
“左派”政党的挫败
工党、桥梁党与梅雷兹党这三个“左派”或“中间偏左”政党的整合,原本被认为可以避免分散左派或中间偏左的选票,冲高得票率与席次。这个政党联合最后得到的7席,相较于上次(2019年9月)“左派”与“中间偏左”小党共获得11席,不免被部分观察家认为算是有些丢脸的数字。
也许,部分中间偏左的选民,将票投给了相对有希望成为国会大党的蓝白联盟。但是,前文曾暗示,蓝白联盟不太能被归类为正港的左派甚至中间偏左的政党,联盟内的中间派在不少议题的立场上,称不上是左派,党内也不乏前联合党党员。
桥梁党的领导人欧莉.利未-阿贝卡西斯(Orly Levy-Abekasis)本身曾是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党党员,尽管她自己在部分社会与女权议题上,可以被归类为中间偏左,但至少在以巴问题上,她向来被选民视为是中间偏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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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就工党与梅雷兹党这两个比较可以被归类为“左派”的政党来说,两党在以巴问题的路线上是不同的。对不少自认为“中间偏左”的以色列犹太裔选民来说,梅雷兹党对以色列作为一个犹太人国家的质疑,让他们很不舒服;相对的,许多梅雷兹党的犹太裔铁粉之所以支持该党,就是看上该党对阿拉伯裔平权的坚持。所以这两个党的联姻,再加上“没有那么左”的桥梁党,所组成的“三人行”,让不少各自的支持者失望。
从更广的层面来看,这三党整合后不甚亮眼的成绩,以及蓝白联盟可能吸收了许多“中间偏左”选民票数,都显示以色列左派政党的挫败。当然,这个挫败并非一朝一夕发生的。不少观察家认为,1990年代到2000年大卫营高峰会以巴和平进程的破局,紧接着的第二次巴勒斯坦起义(Second Intifada)等一系列以巴问题上,左派政府未能实现和平的诺言,反而让不少人感觉冲突上升。这些发展,让一度在带领以色列迎向和平的路上,被寄与厚望的左派领导者,逐渐随着和平的“幻灭”而式微。
如果正港的“左派”选民真的对工党-桥梁党-梅雷兹党的三合一感到失望,那么除了不投票,他们可能把票投给了谁?
阿拉伯政党的崛起
这次选前,《国土报》刊登了一篇有关犹太裔选民弃“左派”政党、转投阿拉伯政党(注1)的文章。撰文者访问了几位过去是梅雷兹党或工党铁粉的犹太裔选民,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梅雷兹党与工党及桥梁党的联合令他们大失所望,觉得梅雷兹党(或工党)背叛了追求犹太人、阿拉伯人平权的初衷;也有人认为,犹太裔的“左派”政党已经没有真正的领导者。这些选民甚至表示,自己会在3月的选举中,把票投给阿拉伯政党所组成的“共同名单”(Joint
List),因为该党追求的平等精神,比较能反映他们在以巴问题上的理念。其他媒体上,也能看到类似的评论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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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年前的2019年4月选举时,阿拉伯政党分成两个阵营,共获得约33万7000票、10席的成绩;去年9月的选举两阵营合并为“共同名单”(Joint List),获得47万票、13席,这次则获得57万7000票、15席的佳绩。
共同名单的进步,与阿拉伯裔选民上升的投票率脱不了关系,从4月的49%、增加到9月的59%、最后来到这次的65%。
此外,还有分析家指出,这次投给共同名单的犹太裔选民,很可能从上次的两万人,增加到了三万,也就是50%的增加率。如果这个估计值为真,那么很有可能,这些增加的票数,来自本段开头《国土报》文章提及的,那些过去为左派政党铁粉的选票。
对阿拉伯政党来说,这样的进步是不容忽视的,尽管阿拉伯政党加入政府的机会还是相对比较小,但这代表其已经渐渐从以色列政坛的非主流,跨入主流。我们也可以说,在上次(2019年9月)选后,共同名单多数议员愿意支持蓝白联盟的甘茨为总理,就已经是一个创举。
历史上,以色列的阿拉伯政党,多数企图杯葛国会选举(注2)。比较简化的理由,是不少阿拉伯裔政治人物认为,参与国会选举,形同助长或认同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不公的体系。
尽管这样杯葛国会选举的举动在1960年代开始,逐渐因为以色列内部与区域政治的发展,有了改变,但不变的是,不少台前的阿拉伯政治人物,都对以色列体制本身不满,这也反应在他们的言行上,只是这些言行,让不少以色列犹太裔人对他们敬谢不敏。
比如说,这次选前,共同名单成员亚姿芭克(Heba Yazbak)就因为过去曾在自己的脸书上,称残忍杀害以色列平民、被以色列法院及人民认为是恐怖份子的昆塔(Samir Kuntar)为“烈士”(martyr,????),而被要求取消竞选资格。在今年1月的一项民调中,高达82%的以色列受访者同意取消亚姿芭克的竞选资格。
https://twitter.com/hebayazbak/status/1236592697261133824
推特说明:亚姿芭克(右三)近日庆祝国际妇女节的推特图文
尽管法院最后允许亚姿芭克参选,不过像她这样的案子不是前所未有的,大概也不会绝后,一些阿拉伯政党政治人物反以色列政体的言论或立场,常引发以色列人的反感,觉得他们对体制本身缺乏尊重(注3)。
亚姿芭克的这场风波凸显的是,对不少以色列人来说,阿拉伯政党与政治人物是反体制、对以色列这个政体缺乏“忠诚度”的。然而,共同名单在选票与席次上的显著进步,显示阿拉伯政党可能不再只是以色列政坛的“旁观者”或“反体制者”(注4)。
目前,蓝白联盟内部更传出有党员,愿意接受甘茨在共同名单的支持下,成立一个少数、不过半的政府。而共同名单内部成员,也传出有可能愿意有条件地支持甘茨。另外,在以巴问题上右倾、且反宗教政党的李伯曼,也表示在甘茨同意他的条件后,会支持甘茨成立政府。
绕着比比转
去年4月的选举,蓝白联盟这个当时新成立的政党联盟,来势汹汹,以新手之姿与联合党打
平,双双拿下35席;去年9月,甘茨领军的蓝白联盟,更是以33席的成绩成为国会最大党,
领先联合党的32席;这次,联合党终于重新拿下国会最大党的宝座,而且两党有3席之差,
可以说是拉大了差距。这让暱称为“比比”(Bibi)的纳坦雅胡在这次选后出口民调公布
之际,就开心地宣布自己将能够带领最大党联合党组成右派政府;当晚,在联合党的造势
场合,支持者们欣喜若狂;即便开票过程及结果显示各右派政党与哈雷迪政党加起来,仍
无法拿下61席的过半席次,一些支持者还是认为,只要联合党作为国会最大党,且右派坐
拥比较接近61席的结果,就更能赋予比比组成政府的正当性。
目前看来握有58席支持的纳坦雅胡,还差3席才能凑足61席。尽管他的发言人宣称联合党将会掌握3位愿意倒戈的中间派或中间偏左议员,以组成过半的政府,但“跳槽”这种行为有可能让政治生命毁于一旦,两边不讨好;同时,试图让面对起诉的比比无法组成政府的各种努力,也都在酝酿中。
不管纳坦雅胡是否续任总理,在他的带领之下,联合党这11年来多次精准地掌握了选举的议题,在这次选举也不例外。比较粗略地说,纳坦雅胡从川普的和平计划开始,到后来聚焦于自己在经济、国防等方面的政绩,都显示在他带领下的联合党,对竞选路线有相对清楚的规划,知道如何凸显自己的优势,诉说一个为什么选民必须投给自己的“故事”。
https://youtu.be/Y1Ra9thdmo0
影片说明:列举纳坦雅胡在外交、经济、国防、基础建设等方面政绩的联合党宣传影片
过去这一年,竞选议题随着纳坦雅胡的贪腐案,真真切切地开始“绕着比比转”了。在纳坦雅胡面对起诉的状况下,仍有不少选民愿意投票支持他带领的联合党,这很可能意味着,至少对部分联合党支持者来说,整个体制是不公义、缺乏公信力的;蓝白联盟在身为政坛新手的甘茨带领下,成为国会两大党之一,很大的一部份原因,是因为甘茨象征著“反比比”的“怨气”,他的存在似乎让社会上厌倦比比的选民找到一丝希望;可以说,蓝白联盟的崛起,以及一年内三次选举的轮回,反映部分选民与政治人物对比比的反感。
https://image4.thenewslens.com/2020/3/kok27iatnu41qnjv3qr209u8jvsb0g.JPG
只是,甘茨的蓝白联盟除了反比比的这件事以外,联盟内部许多政治人物或是甘茨这位领导人,在不少议题上所持的立场,跟联合党没有很强烈的区隔;我们更可以推测,这个联盟的实质是脆弱的,就算甘茨真的组成一个政府(目前看来,比较可能是没有过半席次的少数政府),一旦碰触到制策时,蓝白联盟内部各派的冲突就很可能被凸显出来。
甘茨在历经三次选举后,似乎仍没能找到可以不被纳坦雅胡“牵着鼻子走”的路线,他所释放的讯息似乎仅止于:自己在很多议题上与纳坦雅胡立场相似,但自己是清廉版的选择(注5)。这次选前,甘茨还拒绝纳坦雅胡的公开辩论要求,声称自己不想中了对方的计;不过这反倒被对手联合党讽为,甘茨不善言辞的又一铁证。
与其思索为什么纳坦雅胡的铁粉让他似乎有金刚不坏之身,即便面临贪腐起诉也还是能获得不少粉丝忠诚相挺,倒不如审视,在反对纳坦雅胡的声浪与阵营中,是否能凝聚出一个超越“讨厌比比”的清晰替代路线、及一位能激发人心的领导者。
在那之前,以色列选民是否又会因为无法组成政府的僵局,再面临一次国会选举?不晓得这一年三次的选举是否已经让以色列选民感觉自己像是电影《今天暂时停止》(Groundhog Day)中,每天醒来,发现自己不断重复停留在同一天的男主角。
注释
注1:尽管统称阿拉伯政党,在部分阿拉伯政党中,仍有少数犹太裔政治人物,只是这些政党的党员绝大多数仍为阿拉伯裔,而且以争取阿拉伯裔利益为优先。
注2:例外的是一些过去建国之初,由工党“扶持”的阿拉伯政党。
注3:这次事件与类似的事件,可以用社会哲学家波普(Karl Popper)的民主悖论(paradox of democracy)来讨论。简而言之,民主悖论聚焦在下列问题:在容许言论自由的民主制度下,人们该如何对待违反或反对这项制度本身的言论(例如:反民主言论、族群仇恨言论)?
注4:值得注意的是,不少观察家也指出,以色列的阿拉伯政党中,比较显赫的政治人物,多为“保守派”,所以他们在某些议题上,如女权、LGBTQ族群等,无法满足部分阿拉伯选民,反而可能让关切这些议题的阿拉伯选民,转而支持梅雷兹党、工党这样的“左派”或“中间偏左”、主要为犹太裔的政党。
注5:甘茨曾经创办一间名为“第五维度”(Fifth Dimension)”的新创企业,在这次选前,被爆出这间后来倒闭的公司,在与以色列警方的接洽上有瑕疵,且跟一位与俄罗斯总统有连结、又遭美国政府制裁的俄罗斯商人有可疑关联;在一个右翼组织的要求下,国家检察官开始对这家公司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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