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论坛》抗争视角:良心非暴力的公民不服从 仍须准备承担违法责任
https://goo.gl/Jsp9NC
放眼全世界,各地的民粹浪潮及威权主义无不是越演越烈,许多人也因此谈起了“反抗”
(resistance)这回事,其中尤以美国为最。
不过真要说起来,“反抗”所涵盖的意义实在广泛,上至冒生命危险在二战期间暗中破坏
纳粹势力,下至支持反对党的候选人,都算得上某种形式的反抗。
当然,若有人想尽可能跟越多民众宣扬这项概念,此种模糊暧昧的诠释空间确实颇有帮助
,但也不免让人思考“那么我们该如何达到具体目标”时,难以聚焦讨论。
出自良心、非暴力
有鉴于此,其实与其说“反抗”,更准确也是现在较少人提及的用词或许是所谓的“公民
不服从”(civil disobedience)。学理上而言,公民不服从应是对抗民粹份子的有效武
器,只是实际演练起来,却有两大艰钜挑战。
第一,多数人其实误解了公民不服从的内涵。第二,媒体圈的生态变化,让广大且多元的
受众更难接收、去理解公民不服从的概念。
1990年初,美国知名政治哲学家罗尔斯(John Rawls)为公民不服从下了颇为经典的定义
。简言之,即是“(此举)虽是公然违法,但却是出自良心且以非暴力的方式实行,目的
旨在说服其他公民某项法律并不公正,因此需要有所改正”。另外,在罗尔斯的构想之中
,实行公民不服从的人,也应做好遭受逮捕或惩处的准备。
时至今日,即便抗议人群并未违反任何法律,仍常被批评是“不文明”或“分化(其实早
就很是分裂的)社会”。
行为仍属违法范围
举例来说,美国举行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人卡瓦诺(Brett Kavanaugh)的听证会时,民
众出席抗议,但最后反倒被唤作“一群暴民”,而就连自由派的阵营之中,都有人认为“
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的运动过于激进。
另外,2018年因为匈牙利总理欧尔班(Viktor Orban)日益专制跋扈,导致首都布达佩斯
爆发大规模抗议,这些抗议民众也被人称为“自由派无政府主义者”(liberal
anarchist),认为他们的意见根本不值一哂。
从上述几个案例看来,“公民不服从”这个概念中的“公民”(civil),往往会跟“礼
貌”(civility)一词混用,但两者其实并不一样。
对罗尔斯而言,即使采行公民不服从之举,任何违法行为仍应“服膺效忠于法律限制”(
within the limits of fidelity to the law)。
这点其实也呼应了金恩牧师(Martin Luther King)的论调,也就是亲身实践公民不服从
的人民,虽然表面上是违反了法律,但实际上却是“向法律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他们一
方面点出法律中的不正义之处,但也没有因此关上了未来与其他公民合作的大门。
有鉴于此,金恩牧师相信“人民若要违反不义之法,必须以公开、带有情意......的方式
实行,并且情愿担下事后惩处”。
强硬的非暴力抗争
尽管如此,这并不表示公民不服从就非温良恭俭让不可。
举例而言,我们现在认识1950及60年代的美国民权运动时,听到多半都是有所删减且流于
感性的说法,好像这些运动者只是疾呼“自由”及“平等”这种至高无上的美国理念,就
让运动大举成功似的。
但实际上来说,寻找机会跟警察及白人至上主义者爆发对抗,也是当时抗议策略的一环。
原因是这些冲突会产生“白人很暴力”的意象,并至少让某些白人反省自己无条件为《黑
人歧视法》(Jim Crow laws,又称《吉姆.克劳法》)辩护时,是否当真是守护“法治
”。
社会科学家钱诺葳(Erica Chenoweth)及史黛芬(Maria J. Stephan)近来也探讨过去
百余年的抗议运动,结果发现若抗议者要达成预期目标,“强硬但非暴力的对抗”比起其
他“暴力的替代方案”来得有效,成功率整整多上一倍。
根据她们的资料,只要总人口数的3.5%比例愿意持续参与运动,便足以在政治上带来重大
改变。
媒体形塑是关键
不过回顾美国的民权运动史,我们所身处的这一世纪仍有截然不同的问题。不管是罗尔斯
、金恩牧师,还是其他支持公民不服从的人士,他们都认为自己追求正义理念的讯息,得
以完整传递给多数公民知道。
然而今日的情况有所不同,许多国家的公领域可说是分裂不已,人们只以党派为依归,其
余通通不管。金恩牧师所谓的“全国与论”(national opinion)概念,如今也因此听来
荒谬不已。
最近也有3位哈佛学者发表极具突破的研究,指出美国已成了极度孤立的“右翼媒体生态
圈”(right-wing media ecosystem),所谓“新闻”只要一推出来,便会立即遭到重塑
,进一步强化右倾群体的身分认同。
换作是匈牙利这种半专制的政权,媒体更是全为亲政府的人士掌握。
有鉴于此,绝大多数的人若想诉诸罗尔斯的“公众的正义感”(public sense of
justice),最终只会沦落到遭人忽略、严重扭曲,或是噤声的处境。
因此,想要实践公民不服从的人,不应陷入要“礼貌”及“受人尊敬”的陷阱。
媒体仍是最佳工具
前阵子,奥国反对派的政治人物为了阻挡议事进程,除了占领了国会讲台,甚至当面抨击
、质问奥尔班本人。他们因此被安加上了“意图颠覆政府”的罪名,但其实这些人不过是
想点出一项事实,那就是奥国国会已不再是正当立法且具有代表性的机构了。
即便如此,志向远大的不服从者仍须意识到公领域是愈发分化及败坏,并且设法因应挑战
。
有时,他们可能得直接上街或走进市场与其他公民对话,甚至是挨家挨户争取民众支持。
其他时候,甚至可能得直播自己履行公民不服从的画面,寄望会有够多人在社群媒体上,
见识到专制统治者是如何暴力镇压人民。
当然也有时候,这些人必须推动根本结构上的改变,譬如恢复“公平原则”(Fairness
Doctrine),用于管制美国的广播电视等等。
总归而言,虽然眼下的媒体生态让公民不服从有些失效,但综观一切民主的“反抗”方式
,这无疑仍是效果绝伦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