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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sander (Cassander)
2016-11-09 21:07:21中亚的乌云:强人离去,乌兹别克斯坦暴风雨前的宁静
九月初,执政长达27年的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Islom Karimov)因病去世。由于他已
高龄78,其健康始终困扰著乌国政治。数年前他更传出心脏病发,让接班问题再度白热化
,但直到病逝前,或因为独裁心态、或因为权力制衡,继任者仍未能浮出台面。
众所皆知,中亚各国虽具形式选举,除了吉尔吉斯有较公正的选制外,其他多是聊备一格
。在这样的前提下,领袖所挑选的接班团队就格外重要。仅在数年前,卡里莫夫属意传位
给长女古纳拉(Gulnara Karimova),早将她安排在外交圈历练,也广泛参与各种公益慈
善活动。
不过古纳拉对于商业似乎更有兴趣,她拥有时尚服装与首饰品牌,亦是形象鲜明的歌手。
然而,她在社交圈的活跃与婚姻的离异,并不为父亲与国人所喜爱。当她的生意越做越大
,卷入了俄罗斯等国的电信公司贿款事件,这位“强盗贵族”(robber baron)因此失去
父亲的支持,甚至被软禁在家。
中亚的裙带政治严重,既得利益阶级与独裁者家族共治屡见不鲜。如何平衡权与钱,以及
国民心中的形象,是独裁者的终身挑战;卡里莫夫显然没有处理好家事,因此,其家族可
能已经被排除在接班团队之外——现在临危受命、上阵代理的是米尔济约耶夫(Shavkat
Mirziyoyev)。米尔济约耶夫担任总理职务多年,熟悉国政。同时,他被推举代表万年执
政党自由民主党,参选12月的总统补选,意味着权力即将顺利转移。
作为高级技术官僚,也是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帮的代表,米尔济约耶夫能够出线,力压如塔
什干帮等国内势力,应与国安系统的支持有关,甚至有传言,说塔什干帮的第一副总理阿
济莫夫(Rustam Azimov)已被软禁。但米尔济约耶夫并不具备卡里莫夫的强势与声望,
外界大多判断,为了稳定政局,米尔济约耶夫对内将以守成为主,而为了获取邻国好感,
对外将采取较灵活的政策。
▎计画经济:无以为继的贵金属开采
根据IMF的资料显示,高加索与中亚地区出口石油与天然气的国家(即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
斯坦、土库曼斯坦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从千禧年以降的十年间,拜全球景气旺盛之赐,平均GDP
年增长率达到9.5%。近年来则由于总需求不足、油价大跌,各国的成长也呈直线下滑,到
2015年平均只剩3.2%。但乌兹别克斯坦却一枝独秀,还有8%的成长。这是怎么办到的?
时间推回2011到2015年,就在这短短四年间,乌兹别克斯坦的出口可说历经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棉花与油气大国,转身成为贵金属大国:2011年,乌兹别克斯坦出口货物的总值大概
是70亿美元,其中,油气约占21%、棉花约18.5%,贵金属(主要是黄金)只有不到3%;
2015年出口货物约为61亿美元,贵金属升至31%,棉花与油气分别掉为13%、9%,而黄金有
九成左右运往瑞士进行买卖。
不过,天然资源丰富可能也会变成对未来的诅咒。当油气需求与价格下跌,乌兹别克斯坦改出
口黄金,近几年为了维持高成长,乌兹别克斯坦开采每年平均百吨的黄金,但其预估存量大约
只有1700到2000吨,如果没有限制生产,又无法把资金成功转移到其他产业上,那么经济
发展将无以为继。
偏偏从苏联时代开始,乌兹别克斯坦的当权者都是遵循计画经济的方式,企图将资源发挥到最
大效用。在黄金之前,乌兹别克斯坦最为世人熟知的出口货物即是棉花,曾是世界第二大出口
国,目前产量虽有降低,但仍在前五名内。之所以要减少依赖棉花,乃是因为种植需要大
量的水灌溉,而乌兹别克斯坦的水资源算是相当贫乏。依照世界银行2014年的数据,其人均可
再生内陆淡水资源只有531立方公尺,不到世界平均值的十分之一。
▎ 棉花、飞地、水资源:无止境的外交争夺战
另外,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与斯德哥尔摩国际水研究院(SIWI)共同撰写的报告
可知,水作为战略资源,其重要性对中亚各国的国家发展与安全,可谓无出其右。中亚最
主要的两条河流——锡尔河(Syr Darya)水域大概有72%是在吉尔吉斯境内,乌兹别克斯坦拥
有16%;阿姆河(Amu Darya)亦有70%位于塔吉克斯坦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则只有6%。乌兹别克斯坦需
要大量水源,其国内有近九成的耕地靠这两条河水灌溉,当中的36%用于种植棉花,关系
到四成的农业人口生计。
吉尔吉斯与塔吉克斯坦斯坦两国,虽同样也有棉花等农作,但国土位于河流上源处,较无缺水
困扰,其丰沛的水资源甚至可以用来发电,成为经济成长动力来源之一。锡尔河跟阿姆河
横跨多国,直接影响的是水资源的分配,资源分配进一步延伸出的,便是外交争端。
继承了帖木儿之魂的卡里莫夫,希望在俄罗斯力量消退的中亚,扮演领导角色,因此在他
治下的乌兹别克斯坦,与四国的关系并不和睦,特别是与具有领土划界争议、国力相对贫弱的
吉、塔两国。
或基于民族主义,乌兹别克斯坦拥有中亚最大数量的群体与历史使命感,根据CIA的World
Fact显示,塔吉克斯坦斯坦与吉尔吉斯境内,都拥有不少的乌兹别克斯坦族居住,前者约占总人口
的15%,后者大约是14%,而这些他国公民,却是乌兹别克斯坦相当关心的对象。像是2010年二
次革命时,某些南部吉尔吉斯人趁机迫害国内的乌兹别克斯坦族,当地军警也都作壁上观,甚
或包庇,让卡里莫夫政权一度企图派兵干涉。
或基于地缘战略,乌兹别克斯坦可以透过其枢纽地位,管控能源运输与贸易交通,像是利用能
源过境向吉尔吉斯、塔吉克斯坦斯坦施压,来达到外交目的,两国若积欠过境费用,乌兹别克斯坦
常以截断供给当作惩罚。此外,乌、吉、塔三国境内各具他国飞地(exclave),民族歧
异与资源抢夺,亦形成不少纷争。著名的乌兹别克斯坦斯坦伊斯兰运动(IMU)便曾利用这种
矛盾,在吉尔吉斯境内的索赫飞地(Sokh,属于乌兹别克斯坦)建立基地,对抗两国政府。这
让乌兹别克斯坦决定加强在飞地的军力布署,使得吉尔吉斯感到芒刺在背。
▎ 水坝杠杆,抗衡乌兹别克斯坦
不过,吉、塔两国逐渐也以水资源,作为抗衡乌兹别克斯坦的杠杆。正如前述,吉、塔两国的
水力资源丰富,只是缺少资金与技术开发,然而,兴建水力发电设施却是下游国的梦魇。
以塔吉克斯坦斯坦为例,从2010年开始意图继续建造罗贡水坝(Rogun Dam),该水坝这是苏
联时代就开始计画的工程,随着苏联解体,工程也告停摆。
近二十年后,塔吉克斯坦斯坦看上了瓦赫什河(Vakhsh River,阿姆河的支流)的潜力,于是
开始向国际招标,预备重启工程。这引来乌兹别克斯坦巨大不满,声称无论是从地震安全、环
境生态等方面,罗贡水坝均具有高风险。乌兹别克斯坦强烈地反对,动用各种手段阻挠,像是
检查过境的火车是否有疑似建造大坝所用工具与材料。
为了解决争议,联合国亦出面调停,让两国承诺透过国际社群审查工程的可行性。世界银
行随后做出报告,评估后认为罗贡大坝在环境与财政上,都没有太大问题。为了使乌兹别
克安心,世界银行更从瓦赫什河流量分析,直接挑明建筑大坝不会减低乌兹别克斯坦的棉花生
产。然而乌兹别克斯坦还是坚持己见,显示水资源的争夺只是表面,对于塔吉克斯坦斯坦当局政策
的实质影响力才是关键。
今年,来自意大利的外资已经宣布得标罗贡水坝案,随着资金与技术团队开始运作,将提
升两国的潜在冲突。
▎ 后卡里莫夫时代,极端主义蠢蠢欲动
过去,乌兹别克斯坦号称奉行不结盟政策,在维护国家最大利益的前提下,仍有与美、俄等大
国适当合作。须知乌兹别克斯坦位处中亚五国中央,与四国接壤,也紧靠阿富汗,又不必直接
面对俄、中等强权,其战略位置甚为重要。因此,从请走美军基地,到退出集安组织(
CSTO),乌兹别克斯坦始终强势应对大国。
至于谈到水资源,卡里莫夫更是坚决,俄罗斯在罗贡大坝争议里较偏向塔吉克斯坦斯坦,乌兹
别克便决定暂停欧亚经济共同体(EAEC)的会员资格,让普丁政权甚是头痛。但在后卡里
莫夫时代,缺少强人的乌兹别克斯坦可能必须以更多妥协面对外在挑战。
最后值得留意的是,恐怖主义对政局的影响。位于乌、吉、塔三国交界的费尔干纳盆地(
Fergana Valley),由于人口复杂、发展赤贫,且划界未定、管理困难,向来是极端主义
的温床,IMU创始者即是出身于此。
IMU等恐怖份子组织与卡里莫夫政权争斗多年,在政府与俄罗斯等外力结合的扫荡下,逐
渐销声匿迹,或隐藏至阿富汗、巴基斯坦。但随着伊斯兰国、征服沙姆阵线(Jabhat
Fateh al-Sham)等组织壮大,IMU也依附其下并得到养份,这就增添了乌兹别克斯坦的危险性
。若是三国各自为政、甚至兵戎相见,必然有助于恐怖主义的扩散,亦会让中亚陷入不安
定的状态,正考验著乌兹别克斯坦新政府的意志和手腕。
http://global.udn.com/global_vision/story/8663/2083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