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41029/c29molefe/zh-hant/
种族主义的物证
开普敦——上个月,2.3万人签署请愿书,呼吁抵制南非艺术家布莱特·贝利(Brett
Bailey)在伦敦巴比肯艺术中心(Barbican Center)展示的最新作品《物证 B》(Exhibit
B)。
贝利作品的灵感来自19世纪欧洲观众将非洲人当原始怪物观赏的“人类动物园”,一定程
度上也是对此的回顾。一系列博物馆风格的装置作品力求重现欧洲人强加到非洲人身上的
一些最恶劣的暴行:黑人演员身体半裸、关在牢笼里、被锁链拴住、绑住手脚堵住嘴、编
入图录、涂上颜料,同时还有与身体分离的一颗颗头颅合唱挽歌。
9月23日,展览开幕的当晚,出现了声势浩大而和平的抗议活动。贝利本人和巴比肯中心
立即高呼遭遇审查,很快取消了余下的四场表演,给出的所谓理由是担心演员和观众的安
全。
这一展览引发的争议,让人想起纽约艺术家乔·斯坎伦(Joe Scanlan)创作的虚构黑人女
艺术家“多内尔·伍尔福德”(Donelle Woolford)——由请来的女演员饰演——引发的激
愤。今年5月,归于伍尔福德名下的作品入选了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的春季双年展。黑人艺术家对此予以反对,一些人从双年展撤回了自己
的作品,认为其中的真实黑人女艺术家严重缺失,仅有少数几位装点门面。一名虚构的黑
人女性的入选只能让他们更为不安。
与此类似,在伦敦,贝利本人、巴比肯中心及以白人为主的伦敦艺术圈对请愿书和抗议活
动的回应,不过是突显了《物证 B》的设计中固有的种族主义。
作品中包含一系列的活人造型展示,演员既不发声也不移动,只是通过直接的目光接触来
与观众对峙。
贝利之所以选择使用真人的震撼效果,是因为据说观众及其反馈是每件装置作品的组成部
分,这样就能将本次展出变成貌似真实地直面种族主义。不过,如果说观众被故意设计成
表演的一部分,那么,在展出过程中悄然走来走去评估观众反应的贝利,也是表演的一部
分。
这一作品将身为黑人的经历进行了狭隘处理,仅仅描绘了受苦受难的一面。而且,它将这
种黑人属性的夸张描绘连带表演者的身体一同呈现给白人观众,让他们消解作为种族主义
的受益者甚或同谋而可能会私下感受到的内疚、耻辱、否认或疏离。
作品中的个体表演者,比如斯泰拉·奥敦拉米(Stella Odunlami)表示,他们觉得,通过
揭开历史的伤疤并让观众直接加以面对,自己获得了力量。虽说如此,这个展览还是将演
员的作用矮化为呈送给白人观众的减压阀:当他们直面欧洲及其海外移民的繁荣昌盛所基
于的种种暴行时,这些演员让他们得以克服或许会从中感受到的精神痛苦。
演员还是贝利用来让白人直面种族主义的活生生的挡箭牌。实际上,他利用了身为南非白
人而从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中获得的经济与社会影响力,创造出的作品却将黑人的身体物
化为呈送给白人的治愈工具。
因此,当受到种族主义的指责时,贝利和巴比肯中心的辩护令人遗憾。他们将抗议者——
包括反对种族主义的活动人士、艺术家、作家和演员,其中很多是非洲人或非洲裔——定
性为“极端”,指责他们“暴徒式的歇斯底里”威胁到人员安全。
许多请愿者和抗议者希望取消展出,他们也完全有权发出这样的呼声。然而,他们更希望
的是,贝利和巴比肯中心严肃对待他们的控诉。可是,二者并未加以面对,而是逃避责任
——实在遗憾。倘若他们的反应不是这么卖力地自辩,《物证 B》本可以成为对新旧种族
主义的一次有意义的卓越展示。
比起《物证 B》在欧洲巡展期间(下月将去巴黎)招惹的逐渐累积起来的争议,它在贝利
的家乡激起的辩论要少得多。那是因为,它只在南非的一个艺术节上展示了一回,而那次
的艺术节对南非的普通黑人而言实在负担不起。
这让《物证 B》与另一件作品《茅》(The Spear)形成了鲜明对照。《茅》是南非艺术家
布莱特·默里(Brett Murray)的画作,以褪下底裤的南非总统雅各布·祖马(Jacob Zuma)
为主角,据称是为了讽刺他一夫多妻、滥交多子。默里饱受抨击,画作最终也在一间展馆
里遭到毁坏。在那幅画中,祖马及其暴露的下体嫁接到了一张老的弗拉基米尔·列宁
(Vladimir Lenin)海报上,但默里否认自己的作品中有任何种族主义意图。
如果说,近期的这些尴尬事件给了白人艺术家及展示他们作品的机构什么教训的话,那就
是作品的意图要让位于作品的影响。而这也意味着,他们有责任去接触那些以其作品具有
种族主义色彩或其他有失偏颇之处为由而提出反对的人,与他们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