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Horombo Hut(海拔3720公尺)到Kibo Hut(海拔4700公尺)
也许是海拔爬升的关系,前晚睡得不是很好,外加Acetazolamide(丹木斯)的利尿效果,
逼不得已还是得离开温暖的睡袋,摸黑迎著寒风去跑厕所。不过,这一切的不适,都在看到
早晨的灿烂云海后一扫而空。一来羡慕他们有这么大的腹地可盖山屋,二来也不禁赞叹他们
的选点能力,都能选择景观最佳处盖山屋,实在厉害。
由于海拔的关系,因此即使今天阳光普照,气温也十分凉爽。对我来说,这天会超越自己过
去的海拔纪录(神山,海拔4096公尺),心里还是有难以言喻的兴奋,此后的每一步都会是
全新的感受,一定要细细体验一番。
海拔来到4000公尺以上,绿意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外星球般的贫瘠恶地。经过Last W
ater Point(最后取水点)后,灌木丛、草原与斑斓的花朵跟逝去的泉水一样消失了,触目
所及仅剩咖啡色的大片荒芜,布满小不一的岩石,我想是由于崩落后受到风化所形成的吧。
此后,四周再无植被遮盖,视野变得无限辽阔,正前方是雪白的吉力马札罗山,右手边则是
有如魔戒末日火山的马Mt. Mawenzi(个人觉得它比吉力马札罗山更加美丽,不过看看就好
,不要爬)。这种360度一望无际的壮阔,在台湾是无法看到的。
此外,还能边走边看,不用担心掉下山沟或是悬崖。但也因为如此,常出现强阵风,除了让
我们无法好好的吃行动粮外(碎屑被吹的到处都是),也产生了一定的风寒效应,虽不致于
会被冻成冰棒,但还是得换上风雨衣才不会着凉。
随着我们一步步的爬升,我开始感觉到高海拔对呼吸的影响。我必须开始有意识的控制呼吸
节奏才不至于喘不过气。同时,速度开始越来越慢,从前两天的前几个抵达山屋,到落后队
伍约莫100公尺。虽说也是在下午茶时间无痛抵达Kibo Hut(海拔4700公尺),但体能状态
的下滑,预示着明天的攻顶将会相当辛苦。
除了自我感觉有点不良好外,状态的下滑也反映在血氧浓度上,当血氧计的指数一下掉了超
过10%,来到75%时,我知道自己可能有麻烦了,迅速将预防高山症的药物都吃一轮,钻进
睡袋休息,祈祷著醒来后能比较适应这个高度。
疲劳指数:5分/10分
厌世指数:3分/10分
惊艳指数:6分/10分
11月29日:攻顶日,Kibo Hut(海拔4700公尺)登顶Uhuru Peak(海拔5895公尺),返回Ho
rombo Hut(海拔3720公尺)
晚上11点,出发的号角响起,大家不论有没有睡着,都揉着惺忪的睡眼,穿上厚重的外衣,
背包上肩,头灯点亮,两人一组搭配一位向导,开始攻顶,此行最长的一天。今天的坡度较
陡,4.9公里爬升1170公尺,外加海拔较高,所以大家的步调都变得十分缓慢,尤其是我。
从4720公尺到约5300公尺的碎石陡坡还算勉强跟得上,不过每走两步就需深吸深吐一大口气
,脑袋里面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休息?我想调一下呼吸”。到了5300公尺后,我们开始在
巨石间穿梭,之字形上行,此时我已经变成走一步呼吸一次,休息的时间都快接近走路的时
间了。
自然,在我的拖累下,我们这组慢慢被拉开了距离。终于,在日出时分,来到了海拔5685公
尺的Gilman’s Point。此时我真的很喘、真的很累,但看着阳光洒落在雪白的峰顶上,心
中又燃起了希望。只要再爬升200公尺,苦难就结束了,我心想。
过了Gilman’s Point后,算是上了雪线。第一次踩在雪上的感觉好不真实,踩在前人的脚
印当中让我有种不会滑倒的安全感,毕竟此时我的步态已有些摇晃,每次推进的幅度大约只
有半步。雪白的山坡反射著阳光,在周遭散发出神圣的光芒,好像天堂的门在我面前开启了
。
不是只剩200公尺吗?怎么走那么久还没到?怎么还有上坡?此时我也管不了呼吸的节奏了
,只剩下头胀、头痛、很喘、口干、咳嗽、疲惫、无力的感觉,像是一台没油的车,油门再
怎么踩也动不了。所幸我的向导与队友没走几公尺就停下来确认我还跟着,他们天使般的存
在也让我确信自己是在人间而非天堂,只是离天堂稍微近了点。
终于,在早上九点左右,几乎是用爬的,撑到了非洲之巅。当下没有狂喜与欢呼(因为太喘
了,没空),只有赞叹与敬畏,同时隐隐担心自己是否有体力下山。右手边是积雪的圈谷,
左手边是厚实的冰原与冰河,如此壮观,美得令人屏息,难以置信现在人正在赤道,真的很
不真实,也很令人感动,暗自庆幸有登顶,此生才有缘见证奇蹟。
最后登顶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有时间拍个空无一人的峰顶吧!看着山顶许多的木牌,真的
有点想加一块,指向天堂的牌子。
实在是太过疲惫了,简短地拍了几张照,再贪婪的看了这不可思议的壮阔冰河最后一眼。也
许,最好的快门,就是自己的眼睛吧。顺了顺呼吸,几乎是用逃的,开始下山。
有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则是“上山困难下山易”。在氧气浓度的加持下,状态随着
海拔降低而渐入佳境。降到5700公尺时,开始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降到约5100公尺时,甚
至已有办法跑下碎石坡,开心地返回Kibo Hut。
从此之后,我又与氧气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很快的,约莫下午四点,满心欢喜的回到Horo
mbo Hut(海拔3720公尺),再次与手推救护车相见欢,谢谢有你,也幸好没叫到你。
疲劳指数:10分/10分
厌世指数:9.5分/10分
惊艳指数:10分/10分
11月30日:Horombo Hut(海拔3720公尺)到Marangu Gate(海拔1980公尺)
经过了“最长的一天”,大家都睡得格外舒适。出发时,灿烂的阳光再度露脸,再一次将吉
力马札罗的山顶照得宁静而神圣。默默的感谢祂准许我登顶,有缘一睹祂身后的冰河奇景。
最后一次回首向祂告别后,便开始快乐的下山之旅。不知是阳光角度好或是心情轻松,路旁
的花草看起来比去程时更显色彩斑斓、美不胜收。仿佛要以最美的一面与我们告别。
再次经过柳暗花明、耳目一新的Mandara Hut(海拔2720公尺),默默的许了个愿,希望以
后还能有缘来此住住,享受人生。
约莫下午一点,我们返回Marangu Gate(海拔1980公尺)。不一会,便下起了雷阵雨,不知
是当地气候如此,还是不舍我们的离去。
这次登顶之旅,很庆幸有向导、领队与队友的协助,让我能够全身而退,带着感动与五味杂
神的心情下山,与各位分享我的故事与吉力马札罗的美。
疲劳指数:3分/10分
厌世指数:1分/10分
惊艳指数:6分/10分
检讨与反思
行程结束这么久才提笔写下这个故事,是由于自己的登顶算是“惨胜”,让我见识到自己的
行前策略失误与能力不足,实在是没有脸为文骗取掌声。直至近日成功攻顶欧洲最高峰,以
及累积更多高山症相关知识后,才决定还有残存记忆时,将这段故事重新检视(毕竟人类总
是无法记取教训啊~)。
不OK的行前训练计画,导致高山症发作:
为了快速重建体能,选择在短时间大幅提高运动量,忘记了行前会议提醒的重点(在上山前
需暂时避免增加训练强度),使得身体处在需要大量氧气的状态。当快速来到氧气稀薄的高
海拔,外加每天爬升高度较多,身体缺乏足够适应时间时,就发生高山症了。
另外,此次本人经验显示,高海拔模拟面罩并无法完全模拟高海拔的呼吸状态,对于增进于
高海拔的运动状态并无显著效果。
人,生而不平等:
与向导及挑夫相比,我们的速度与体能应该都算弱鸡等级吧。当我们正为登顶一次而沾沾自
喜时,他们已不知登顶多少次了。但是,他们的名字也不会随着每次登顶而持续出现在证书
上,他们是成就我们所谓“成就感”的无名英雄。
另外,为了赚取我们心中微不足道的小费,这些向导与挑夫上山负重煮饭加协助攀登,下山
还得负责唱歌跳舞恭喜我们登顶成功。这些事情让我在感谢之余,其实也感到揪心。如果他
们生在台湾,也许能有更佳的待遇,也许在登山产业外能有更多职涯选择。
不过换个角度看,也许从事登山观光产业,在当地是个高于平均收入的职业,足以让他们盖
个坚固的房子,养家活口。是否真是如此,也许要改天不再以观光客的角色与他们接触才可
能得知了。
坦桑尼亚能,台湾呢?
此次旅行,让我深刻感受到国家公园对环境保护、推展观光、与社区发展上面,是可以做得
很多,愿不愿意做而已。
经由观察国家公园的山屋外观与内装品质、人员的服务水准、园区的整洁程度都有欧美国际
水准,让每个来访的登山客都有倍感尊荣、宾至如归的旅游体验。
连坦桑尼亚都能如此经营他们的国家级景点,人均GDP超过他们20倍的台湾,为何仍困于管
理多头马车、互推皮球、官僚心态作祟,以致软硬件品质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
台湾有不输全球的高山观光资源,但经营模式反而成为山友宁可选择多花钱出国登山的推手
。
期许有一天台湾的国家公园经营水准能跟上经济水准,如此在跟外国人自称是“已开发国家
”时才不至于自惭形秽,也才能使国际山友更喜欢来台登山,国内登山旅游产业也才可能“
发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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