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录] 【专文】触动心弦的一把火──随想郑南榕

楼主: weni302 (镜花水月)   2020-12-15 16:02:19
1.转录网址︰
https://www.peoplenews.tw/news/85a91c78-79be-4ce4-a4b1-cdbd400cc6cf
2.转录来源︰
民报
3.转录内容︰
12月4日到促转会阅览资料,终于证实我年轻时代,正是威权体制、党国老大哥,专案监
看的“偏激分子”、“激进台独论者”、“狂热的台湾民族论者”,在电脑桌前阅读那些
被列为“机密”的资讯,我没有忧怨哀怒的负面情绪,反而松了一口气。心中浮现的最大
疑问:我是没有政治野心、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党国老大哥有必要耗费这般庞大资源,对
我进行侦看监察吗?
其实,那些资料的撰写者和蒐报者,都属于“外行看热闹”的层级,并未登堂入室,认知
的是“不是我的我”。例如,他们说我原本是温和论者,后因受台湾文艺派的李乔、宋泽
莱等影响,以及与陈永兴、李筱峰、郑南榕等交往密切,转变为激进台独论者,相信对我
了解较深的亲友,必然不敢苟同。
陪杨逵喝酒被警告
大学读的是中兴大学中文系,但有段时间,我却常跑到东海大学大门对面的东海花园,陪
隐居在那里的杨逵老先生喝酒聊天,就因此事,我在学校遭遇系教官的严厉警告,只是言
者谆谆,听者藐藐。促转会主委杨翠和妹妹,也常出现,只是她们都很内向、害羞,印象
中我与她们连一句话都未说过。
美丽岛事件前后,我恰巧下部队服预官役,但那时我在部队中却横受政战系统长官恶整,
起因是被贴上“分歧分子”标签的王拓、钟肇政先后写信给我,我连信的内容都没看到,
就被“特别对待”了,后来,我被发配边疆,在高雄桥头国小后的一个空降旅营区,担任
大门口警卫排排长,由于驻地离左营很近,因而休假时,我就跑到胜利路叶石涛家中聊天
。当时,部队有配给旧乐园的香烟,公卖局在市面上发行的是新乐园,叶老这个老烟枪,
觉得旧乐园才够味,他遂赋予我帮他蒐集旧乐园的任务。某日,我在部队又拿到一条旧乐
园,知晓叶老很“哈”,没等到休假日,我穿着军服就赶到叶老家。在那里“巧遇”了高
雄黑派老大余登发之子余瑞言,跟在他身边有一位文艺青年,对我很好奇,将我全身研究
透透,还抄了兵籍号码。他们离开后,叶老相当激动问我:“那是抓扒仔,你为何要给他
抄兵籍号码?你闯祸了!”
访叶石涛无端惹祸
我内心想,不过是送一条烟给叶老,会闯什么祸?孰料,傍晚我回到营区,我的传令兵立
即上前告知我,有师部的人,开一部吉普车在旅长办公室等我。我愣了两、三分钟,当然
只能走着瞧了!
旅部政战官陪我到九曲堂的师部,接受政战长官的“官话训斥”约一个多小时,幸好操原
住民口音的旅政战官帮我说了一些转圜的好话,我才幸免于难,而回程中,旅政战官还吐
露秘辛表示,美丽岛事件当晚,他就在高雄市现场。他是“政战特遣队”成员,奉派到现
场乘机激化群众情绪,以供高层做其他安排的“辅助”。他最后还神预言说,未来我回台
北,不论做何“工作”,必然会受到“特别对待”,他更善意传授我与国安单位和情治人
员互动过程“保护自己”的一些小伎俩。
我退役后第一个工作,是小说家陈恒嘉介绍我到前民进党主席姚嘉文太太周清玉办的《关
怀杂志》,当时我第一天上班,周清玉助理找我一起吃中饭“迎新”,孰料,饭菜上来我
刚吃两口,就出现一位不速之客,语气还算客气,他自我介绍:“我是警总张上校,希望
交个朋友,以后常喝咖啡聊天!”那餐饭就这样变得索然无味,筷子沉动得让我拿不起来

从法务部调查局干员签报的公文中,我发现他们是从我到台湾时报跑党政新闻时开始建立
专案侦看监控,但他们搞错了时间顺序,因为我是在“关怀”时期与陈永兴熟稔,“关怀
”停刊,陈永兴接办“台湾文艺”,总编辑是李乔,我担任执行编辑,处理日常事务,“
台湾文艺”租用李筱峯的家当办公室,我因而与李筱峯有密切互动。
“台湾文艺”从陈永兴手中转出,他介绍我到康宁祥办的八十年代系列“暖流”担任编辑
,离开八十年代后,我就转往台湾时报跑党政新闻,也是那段时期,我与郑南榕有了互动

与郑南榕互动频繁
从前述的人生经历,揣测我因接触“台湾文艺”派,因而从温和派蜕变为激进台独论者的
说法,实在是倒果为因。再者,那时,台中宋泽莱、王世勋、利锦祥主导的“台湾新文化
”,我虽挂名编辑委员,却从未参与进去。那时,自由时代的一些杂务,已让我焦头烂额
,根本无暇分身。
我是直接对郑南榕负责,三不五时跟他共同讨论《自由时代》的大战略。例如,《自由时
代》申请了十几张发行执照,就是我的初试啼声之作。当时,郑南榕问我:为何老康要申
请《八十年代》、《亚洲人》、《暖流》等执照,而不是专心发展《八十年代》就好?老
康他们当时对内透露,这是国民党内大佬级人士的建议,如此可以应付警总和国民党文工
会的打压、查抄,郑南榕听后,沉思了两、三秒,他说:“那我可以准备十几、廿张发行
执照,来跟他耗,玩死他们!”
另外,我还建议杂志要报导一些冲突性、时效性的内幕和新闻,同时,要招收一些记者加
入,一方面培训可用之材,一方面扩大打击面。“但法令规定,杂志只能设编辑,不能有
记者,公家单位也不承认杂志社记者?”通讯社可以发记者证,立法院、中央部会等都承
认这些记者,可以搞个通讯社,或找现成的通讯社“靠行”。“我们硬要设记者,他们也
管不了吧?”郑南榕果然有另类思考。
1988年1月13日,是台湾政治发展史的崭新开端,我与郑南榕的互动,也迈入崭新里程。
那天,正统历史记载强人蒋介石的接班人蒋经国猝逝,但迄今没人敢百分百肯定,蒋经国
死亡的时间点。
日本传来蒋经国死亡讯息
1月14日上午八、九点左右,我在家中接到一通来自日本的国际电话,一位过去在党外街
头运动中认识的日本小记者,他已请调回日本国内服务,他严肃地说:“前一天深夜,北
京国际媒体圈子传出蒋经国猝逝的消息,许多大通讯社驻北京特派员,一早就搭机飞香港
,再从香港申请到台湾采访,我们北京特派也出发了,预计下午三、四点可到台北,但他
对台北人生地不熟,希望届时能给予必要协助,拜托!”
我出门转了一大圈,完全找不到头绪,更嗅不出“国殇”的气氛,中午左右,我搭车到民
权东路的自由时代杂志办公室,郑南榕看到我相当诧异,因为一般我们都是傍晚在他办公
室碰面,交换政治情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门?”“有天大的政治新闻,傍晚要帮
日本记者带路,所以先来这里!”我将蒋经国猝烶的消息告诉他。“怎么可能?”“台湾
媒体对这样的新闻会如何处理?他们敢报导吗?”当然不敢,官方没有证实前,谁也不敢
冒大不韪进行报导。
我们讨论了十几分钟,一直得不到明确的结论,郑南榕突然拍桌站起来:“如果大家不敢
报导,我就出版号外,现在杂志社立即全体动员,让那些菜鸟记者开始打电话,询问这个
消息的真实性,他们没给答案,我们就把各单位电话打爆!”
杀伐果断、不按牌理出牌的郑南榕,究竟如何折腾?我完全不知晓,但那天下午三、四时
间,总统府却无预警发布了新闻稿,公开证实蒋经国已于前一晚猝逝,并依法由副总统李
登辉继任中华民国总统云云。
此事件过后,郑南榕就对我提出相当不合理的要求,他竟然要我每天都去找他报到,且风
雨无阻,某次节日,郑南榕带我回家吃饭,刚好碰到叶菊兰在家里,她还笑着对我说:“
你们俩个臭男生,究竟在搞什么?竹梅也说你去找南榕时,他会把竹梅赶出总编辑办公室
,只剩你们俩在里面吱吱喳喳!”我只好赶紧声明表示:“我没有性向问题,也不喜欢男
生,请放一百个心!”“我怎么放心,郑南榕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都比跟我相处的时间多
!”郑南榕有时忙昏头,几天不回家是常事。
我与郑南榕互动过程中,最值得书写记录的是,他很想刊印史明的“台湾人四百年史”,
并争取独家刊印权利。他透过政治受难者黄华与史明连络,几经折冲,史明一直未置可否
,刚好我有机会随许荣淑主导的海外民主参访团前往东京,郑南榕也让我直接透过国际电
话连系,史明除了肯定我是“有心人”外,只答应到东京与他深谈后,再决定是否授权郑
南榕独家刊印发行。史明特别强调,任何人助印,帮他传播理念,他都乐观其成!
到了东京,原本约好黄华要引领我去与史明会面,但临时黄华又通知我到旅馆房间等候,
他表示翌日一大早就有人会敲我的房门,带我去找史明。翌日一大早,来敲门的是我在《
八十年代》任职时的熟人吴密察,我就跟他搭车、转车到武藏野市,见到的却是伊藤洁教
授(刘明修,著有李登辉传、邓小平传等日文畅销书),他私下透露,他是台独联盟日本
总本部宣传部长。“不是要带我去找史明吗?”而对我的疑问,吴密察说他与史明无关,
除了伊藤洁,他稍后还要带我去与台独联盟日本总本部主席黄昭堂教授碰面。我当场傻眼
,但也无可奈何!“独台与台独,字都一样,只是顺序颠倒而已,应该没有大差别!”吴
密察幽默调侃道。
密访史明阴错阳差
就这样摆了个大乌龙,我的“使命”也泡了汤,此事的插曲是,我离开旅馆后不久,又有
人敲门,跟我同房的媒体记者,也“将计就计”被引领去与史明会面,只是他们只是相互
打哈哈,牛头总是对不上马嘴,但那位记者判断事涉敏感,因而延后两日返台,吊诡的是
他回到桃园机场,立即被请到特别的房间内,进行“特殊处理”,行李几乎被恶搞到极致
,最后查不到任何“违禁品”,才不了了之,当事人事后对此也不敢太声张。
后来,前立委卢修一知晓此曲折过程,他痛骂我二、三十分钟,他强调:“你真是青瞑牛
毋惊枪!还好有贵人适时出现,不然,你很可能就会身陷囹圄,被制造成政治犯,你的人
生也会有惊天动地变化!”
1989年4月7日,是我个人挥之不去的梦魇,我曾经有很多年,走不出内心的阴霾,也不敢
记起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一直到去年,我跌倒脊椎受伤,导致下半身瘫痪,躺在病床时
,偶然看到民视“台湾演义”重播郑南榕那把火的事件时,我全身忍不住颤抖不已,且泪
流满面,当时在一旁陪病照顾我的太太,惊吓连连,而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终于解封,
我也有了勇气再度去面对!
郑南榕自焚晴天霹雳
4月7日过中午,是郑南榕要求我前去报到的约定时间,一大早,我先跟随家人到新北市汐
止区横科山上扫墓,近中午,我提前下山,准备换衣服、吃饭后就出门,孰料,上车习惯
性打开收音机,就听到了晴天霹雳的消息,猝然感到脑内“轰!”一大声,就呆在车上,
无法移动。一直呆坐了一、二小时,我虽然恢复行动力,但脑海却一片空白,这场景事后
还一再出现午夜梦回中,千真万确的“恶梦连连”!
其实,从3月底开始,就有蛮多情治单位的人士,前来拜访我,尤其是任职法务部调查局
的国中、大学同学,他们都善意劝告我:“在清明节长假中,不要去找郑南榕。”从他们
遮遮掩掩的谈话中,我发现气氛的肃杀和诡谲。我跟郑南榕交换意见过程,他表示确实接
到当局要采取严厉行动的讯息,他因而严正要求我先避锋镝,我们遂约定4月7日中午过后
碰面,再磋商《自由时代》后续的大战略。
除了法务部调查局的“清源专案”外,还有何国安单位对我进行布建侦看?促转会人员说
,目前只有找到这些,还有许多资料,由于主管单位不同,所以尚未调过来。我自己的印
象中,确实还有其他单位,如警备总部等。
1986年底,许信良主导的闯关行动引爆“桃园机场事件”后,我因缘际会转往《自立晚报
》工作,接手处理了几波许信良闯关活动新闻,立即就有警总人士找上门“勾勾缠”,对
我造成相当程度的困扰,但也只能强颜欢笑以对。
来找我的是警总的张上校,他已有一大段时间没出现,但我一到自立晚报,写了许信良动
态报导,他就立即出现在济南路报社门口堵我,他一贯以强硬和强势的姿态,要我每天向
他报告许信良的动态,我则忽悠表示,报纸印出来就可以看到消息,我一大早上班要处理
新闻稿件,没空打电话云云,他说办公室离此很近,他会当作晨间散步常跑来拜访。
其实,我是真的不知许信良的行动计划,他的幕僚事先要了报社的专线电话,有行动就会
抽空打来告知他们想要对外透露的东西,我再撰写成新闻刊布出去。同时,他们打的是受
话方付费的国际电话,当时我一个月薪水是二万多,但电话费一个月高达十多万,报社财
务部门一度对我有所质疑,后来报社采访主任、总编辑等长官都出面帮我背书,就不了了
之。关键在于许信良的新闻有市场价值,平常晚报销售量在五万份上下,有许信良动态新
闻,可暴冲到八万至十万份。
回首前尘,实在不堪记忆,但如今已如过眼云烟,我也放下和放空了!
4.附注、心得、想法︰
原来这种多申请几十张发行执照的做法
是当时国民党大佬级人士给郑南榕他们党外人士的建议
可以应付打压与查抄
也符合李敖曾提过自己有18张执照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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