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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黄国昌: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像一台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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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午后,和立委黄国昌约在信义区一间小酒吧,立法院休会期间,大部分的委员都忙着在选区做服务,黄国昌也依然十分忙碌,他当天早上才刚开了一个记者会,揭露东元企业和台电的一起采购造假弊案,他也婉拒了“喝一杯”的建议,表示自己结束后还得回办公室工作。
黄国昌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为了填补家计,他从国中就开始为了争取奖学金变成“考试机器”,一路从建中、台大法律系到商务律师,再到美国康乃尔大学攻读法律博士,坦言“一个人在书堆当中研究法律最快乐”的黄国昌,现在却成了人们口中的“国会战神”。2017年因支持婚姻平权差点被罢免,在时代力量当了3年多党主席的他,日前宣布卸下党务也引发喧然大波,不过黄国昌说,他还是会做好立委工作,并思考有什么方式可以持续“新政治”的改革。
问:听说你从小就在打工,都是打些什么工?最喜欢哪一个?
答(黄国昌):国中时家里出了一点状况就开始有压力,第1个打工是派报,挨家挨户信箱塞建设公司海报,也和妈妈去过行天宫卖香、蜡烛;高中时有2份打工,1份是去三商巧福,那时候工资1小时50元,还没劳健保,我那时进去是从厨房最卑微的工作:洗碗开始,碗一直源源不绝地来,真的是洗到“没感觉”,洗到下班时手都脱皮白白的,下一站做寿喜烧饭,再往上是分牛肉汤,最高阶的是负责煮面,因为动作要最快,熬到终于可以煮面那天我真的很高兴。
煮面的台子共有18个洞,如果你1个洞只能煮1坨面就技术太差了,最熟练的是要1个洞同时丢3坨面,还不会混在一起,前场广播说“还欠60牛”(还要煮60坨面),店长听到从楼上冲下来把我推到旁边,因为如果煮来不及事情就很严重了。我在那里过了一段其实蛮快乐的日子,虽然很累,工资也很微薄。
另一份打工是家教,当时我把自己训练成考试机器,就去教别人怎么考试,当家教薪水很高,1小时有600或800,但我很讨厌当家教,因为我发现家教学生对我要教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完全是在父母要求压力下被迫的。有遇过1个是特殊家庭因素,爸妈离婚,爸爸带的那个考上北一女,所以妈妈承受很大压力,她一定要女儿也考上北一女,那时妈妈拜托我的任务就是这个,我在夏天全力帮她恶补,后来真的考上,妈妈很高兴包了个超级大红包给我,但我知道她(孩子)不快乐,后来高一就被留级,也没有再继续唸了。
问:怎么从“律师”到“中研院”?
答:我爸妈希望我当公务员,我(大学)毕业就先考高考、然后受训,第一份工作是在华南银行当公务员,后来跑去当律师,白天当律师,晚上在补习班教书。
当时律师事务所都是外国客户,有次我代理日本一个大企业去告台南的一个小企业主,在我的法律要求下那台南企业主完全投降、赔钱, 然后把他仿冒的机具全部都敲毁,我出差去台南看着他敲掉好几千万,离开前他用台语问我说,“你有这么好的教育、你是台湾人,为什么要替日本人欺负我们这些小企业?我们钱也很难赚。”
从台南出差回事务所路上我心情很差,突然意识到我是收钱的打手,只是比较高级的法律打手,当然同事、师父都叫我不要这样想,反正就是执行,其实老板那时对我非常好,在事务所的待遇各方面都很舒服,但做律师的快乐就比不上在补习班教书的快乐,因为当我在教怎么考律师、司法官时候我脑子也同时在想,越教越觉得之前想还没那么通透,自己也会不断进步,就更下定决心要出国唸书。
念完书回台湾后冲击也蛮大的,我花一堆钱、那么多时间去美国拿到博士学位,但回台湾后金钱上的报酬比我出国前赚的还少,而且少很多。当年出国前,就有很多人叫我不要去,我老板那时给我薪水还不错,叫我念完硕士就好,“学费我出薪水照领,但不要念博士”,因为博士学位在律师市场没意义,就乖乖回来当律师。
经济上来看出国唸书是报酬率很低的,我后来没接受老板的offer,就去大学教书,当然在学校教书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和感受,2006年有机会去中研院,研究更重,教学比例更低,但也因为有那样环境和支持,我做了很多大学时不可能做的研究。
问:你在工作中最重视什么?对助理有什么要求?
答:我工作方法最重要就是掌握事实和证据,因为过去一直是做法律研究,我很习惯搜集资料做研究,每个案子都是在做这样的活动。
我做事情的习惯是,要质询前一定要先搞清楚事实基础,要搞得清楚问题在哪,质询时才能指向你所希望的解决方向,虽然我唸法律很多都是在我业外范围、非法律的事,但最好的方式,不管是对我自己或是我对同仁的要求就是严谨的阅读。譬如我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依赖媒体的程度很低,因为媒体产制出来的内容正确性到哪都是个大问号,所以我习惯依赖的素材是政府的报告以及各部会公开的数据,报告和数据很重要,做过什么、做得怎样、效果是什么?现在存在什么问题?大量阅读报告有帮助。
现在立法院办公室有助理,以前在学界也是,找助理我从来不看学历或履历,到我研究室来应征,很简单,直接给你1个判决书,你去做判决的整理,告诉我案子在吵什么、争点为何、原告被告主张什么、法院判决为何、依据为何,然后上面告诉我你花多少时间完成这个,我都会跟应征的人讲要老实写,不要花了10个小时写成1个小时,不然接下来你跟我工作就会痛不欲生。
问:卸下党职后,你个人有什么打算?
答:我还没有真的决定欸,我向来习惯就是不管什么位置上专心把事情做好,立法院的工作我还是要做好,这是最基本的。
不过当立委能做到的事情有限,譬如我在追很多案子,有些朋友问我那案子接下来怎样,接下来的事已经超越我可以控制的范围,有些你要进入行政、司法体系去处理,不是说像包青天那样从头办到到尾,现在不是那种年代了。
当然有时候在立院会情绪比较激动,明明这么离谱、怎么可以摆烂不处理到这程度,问题是你在立法院举手就举输人家,人家护航、行政院官员不理你有什么办法?我只能一直在质询的时候逼他啊,透过舆论压力迫使他做一些事,这样的模式会让我觉得,如果能掌握“行政权”,可以做的事会更多也会更深入,但是怎么样去做到?现在还是个大哉问。
问:为何不想当党主席了?你觉得时代力量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答:我当了3年多也够了,党务卸下来,我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一些空间相对比较大,以党的民主性来说,让其他工作伙伴接这位置我觉得是好事。
时代力量现在比较大的问题不是党务,比较大的挑战是怎样争取对这政党的支持和认同,不只是行销,是你自己出去的“商品”要够好,如果不够好怎么包装、行销都没用,选举时当然要行销,但接下来应该要让大家看到说,这群人是有能力把事情做好的,我觉得这件事情最重要。
问:平常和老婆都怎么相处?
答:其实婚前我很大男人,因为我工作很忙,也不太有什么浪漫的约会,那时候我老婆让我觉得,我这样她还能忍受,真的很不容易。
做过最浪漫的事应该是在在中研院办公室的天台求婚,当下她有点惊讶,因为事前完全没有征兆,我那时候就打电话给她说“你晚上七点来中研院找我”。浪漫在哪?那是晚上啊,天台可以看到星星,我戒指也买好了,就在那边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结婚后我发现,让她快乐是让我快乐非常重要的前提,“happy wife就有happy life”是真的;婚后很多事情不太一样,婚前什么事情几乎都我决定,要吃什么、要干嘛都我决定,婚后几乎都她决定,钱也都在她那里,所以几乎大大小小的事都她决定,她把小朋友照顾得很好;对于我的事情,她很体贴我,也承担了不少事情。她帮了我非常多的忙,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问:对小孩有什么期待?
答:对小孩我只希望他们快快乐乐健健康康成长,我平常很忙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他们还不懂事时就是照顾,懂事后就被他们欺负,我不太会凶他们,我儿子现在快10岁,我只凶过他一次,那次真的有把他吓到,之后就没有;相处关系上不会感觉是父子他就没把我当一回事。
平常主要都是老婆跟小孩沟通,老婆比较有技巧,例如我晚上回家,小朋友在家看电视,我说把遥控器给我,完全没用,完全没有爸爸的威严,还要用求的,说爸爸很累给我看一下好不好?都是要我老婆出马,才有一点成功的机会。
我小时候背课业压力很重,我觉得对小孩很大的伤害就是“习惯考第一名”,他会一直活在那压力下,有很多事情就没做好,像我到国高中其实跟同学很疏离,很少跟他们一起参加什么活动,有几个好朋友,但朋友很少,大部分都活在自己的世界,因为唸书要专心,别人要去玩就自己想办法专心唸书。
所以我不会希望给小孩子课业压力太大,我觉得他开心就好,不会逼他功课要很好,我儿子也很乐观,因为他国文很差、可以说烂到爆,有次我问他国文考几分?他说82,我问他那是班上第几,他说第二,我吓一跳想说现在国小的国文考这么难,就问他第一名几分,他说80分,我就了解到原来是倒数第二名,但他也不会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样也还好,而且他会自己学习,不是课本上的,他都看Youtube,例如他看Youtube学到很多不同恐龙的英文名字,还告诉我世界上最深海沟的名字。
附注、心得、想法︰
专访黄国昌
从黄国昌在三商巧福打工
当女学生家教(真爽)
当律师对不起良心
出国唸博士再到中研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