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录] 进步媒体,进步什么?

楼主: wwer0916 (wwer0916)   2014-04-25 20:24:23
http://www.coolloud.org.tw/node/78234
2014/04/17 公共论坛
进步媒体,进步什么?
周孟谦 独立撰稿人
责任主编:陈逸婷
3月底,《破报》无预警宣布停刊。《立报》内部进行改版缩编,原本预计于5月1日推出
新版,两位中阶主管决定离职、打乱了改版布局,隔几日后同样宣告“休刊”至8月1日,
碍于大量解雇的法定程序需有60日的通报期,现有员工于7月中全数解雇,之后视个别意
愿聘回,根据内部员工的说法:“基本上愿意留的应该都留得下来。”然而若回看立报体
系过往操作解雇的手法,以及目前已释出的资讯[1],聘回的条件,可能包含过往年资归
零及改为学校约聘人员,即使解雇程序与资遣条件合于法规,后续发展仍有待观察。
是的,《立报》大量裁员是有历史的。这一段历史如果没有梳理清楚,便无法理解二报遭
遇的本质问题为何。
资遣历史的忠实再现
《立报》在1997年7月宣布资遣全数员工,重整后“择优聘回”,年资归零。资遣全数员
工,其实就是关厂。当时的立报社长成露茜认为这是一个“互相选择的过程”。在宣布全
数裁员几天前,她开始要求主管、编采组长对员工进行能力评鉴,将记者与编辑分为10等
,6分以上算是及格,“想留下者至少要有7分以上的实力”。同样的,基层的记者与编辑
群在“上意下达”前完全不知迎面而来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尽管早有风雨传言;宣告全数
资遣之后,所有的尝试沟通与辩论都只是加深挫折的过程,双方回到劳资关系的位置上,
而措手不及的劳工全然没有谈判筹码。一批年轻的媒体工作者就此离开,另辟蹊径,而《
立报》、《破报》则继续顶着进步的光环,直至今日。
这段历史掩没在运动圈属于爱提不提的那种分类中。没有人觉得它特别重要,没有人特别
想去挖掘这段过去,但是人们提起立、破二报的薪资与劳动条件时,又多有一种暧昧的理
解态度。17年过去,世新董事会再次决定《破报》离场、《立报》转型暂退,所有员工对
去留无从置喙。17年的经营、台湾社会环境的变化,17年所累积的批判性与进步文章,若
真能化为音声只怕都冲破云霄,这“进步”累积却完全没有在立报体系发生,时空就像停
在1997年。
事件爆发在学运末潮,陆陆续续有些学生团体及各方来援(相关报导),多数谈法把焦点
放在“媒体为社会公器”、立、破二报做为长久以来的独立、进步媒体,具有公共性,其
存废不应只由董事会武断决议。
不过,若是要宣称具有公共性的媒体便属于公众,需要把“公共性”论述的更加清楚。某
种程度上,媒体具有一定程度的公共性,然而具有公共性却和“存废应由公众议定”之间
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谁应当来承担公器的财务盈亏,更是容易被倒打一把的陷阱题。
立、破二报从1997年至今,问题都在于资本的本质,而不在公共性的有无。它一直都是私
产,不是到今天才变成私产;它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公共”过,它的公共性是气质而不
是体质。它一直就是私人兴学、办报的成果,那么依循握有资本的私人意志来定其生死,
这件事情有什么好惊诧的?
令人惊讶的是历史再现。我有点不服气地问一个前辈大哥“大家每天在讲左派、讲阶级运
动,对这种事都消化得很好齁?”,他回问我“一个进步的报社,从未有工会,怪谁?”
是啊,怪谁?
工会从来没有出现,有其结构背景。我访问《立报》的员工,急着想知道他的感受,然而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他的反应几乎可说是平静。他说:“一直都有听到传言,常常都会听
说要收,这次只是映证了长久以来的预言。”
所以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就,觉得上面的意志就这样下来了,不感意外。”
这平静太超乎我的想像。而据说这“平静”还是《立报》现任员工之间普遍的气氛。这当
然与《立报》此次提出相当优渥的资遣条件有关,但还是不足以解我心中疑惑,我偏执地
往下问:“可是这样的决定直接冲击到你们的工作权不是吗?”
他沉默了一会,说:“我想,很少人是抱着久留的打算进入《立报》的吧。”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上面”说了算
他协助我归因。《立报》的人员流动率是出了名的高,主管有时都会自嘲简直就是在帮各
家媒体培养人才;“主要是因为起薪虽然相对于其他地方可能算还可以,但基本上却不会
调薪,这使得《立报》很容易吸引到大学刚毕业的新鲜人,但却不太可能留住人才,或吸
引到有经验的工作者。”
在两三年可能就算是资深的环境里,在没有人打算久待的气氛里,就算想组织起来争取劳
动权益,又能组织谁?
“没什么力气去改变反正是上面说了算的局面。”另一方面,“比较有斗性的人可能待一
阵子就会想走了,留下来的也都是比较能接受现状的人,没有长久待在这里的打算,也就
不会想积极地去改变它。”
除了流动率高、难以组织之外,还有另一个更主要的问题:《立报》,一如其他的披着公
益性、进步性外衣的非营利组织,容易使外界以及自己内部的员工都忽略当利益冲突发生
时,劳资仍然对立的本质。“《立报》员工几乎都是社会新鲜人,这个生嫩的身份,对组
工会其实相当陌生的。当你置身自诩左派的媒体,说真的,你会很自然、完全忽略组工会
的必要。或许你会说,有历史(1997年)的前车之鉴,但事实上,除了主管之外,其实绝
大多数人根本不晓得当年的情况,更甚者,根本不知道有发生过这件事。人员快速流动跟
历史能否传承,我想也有紧密的关系。”
“在《立报》工作的员工,除了主管之外,可能从进来到离开都从未见过所谓的‘资方’
,讲白了‘天高皇帝远’成为常态,以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资方’的存在。”
动能无法蓄积、身在所谓左派媒体,导致无从意识到自己亦为刀俎上鱼肉的可能,我笑说
:你们真的放很松,但心里知道这绝非工作者单方面的问题。从这种叙薪方式推测,资方
根本就是有意为之。任何一个看重“人”与组织之间累积性与经验值的单位,不管是营利
或非营利,都不可能不随年资来调整员工的待遇,我想到1997年,孙穷理等人在这场大规
模的资遣中离开《立报》,先成立《石皮客》网站,一段话放在〈这是一场抢夺社会公器
的战争-对外连署声明〉中:“人不是机器,机器坏了,还要重新再买,人撑不下去了,
换一个就好!”这句话描绘了所谓进步报媒背后不为人知的多少辛酸风景。
摆到现在的脉络底下看,我们能不能终于穿透与剥离所谓“进步”的迷雾、看清在《立报
》进步性的背后,一如任何一个畏惧劳工有朝一日生长出自己力量能坐上谈判桌的资本家
,其实是想方设法地“避免”建立一个健康的劳动环境、涵养愿意长期耕耘的工作者。
两次全数裁员后聘回,倘若都要求员工同意年资归零,这是开仓库出清C/P值下降的商品
。年资与休假、退休金、薪资调幅有绝对关系,年资就是聘用成本的增加;透过假性的“
双方选择”来逼走、淘汰不愿接受这种条件的高成本商品、与仿佛透过员工自主同意接受
而得以重新调降成本的活化旧商品,《立报》管理阶层就是这样看待组织内员工的,何处
有任何一点情味可言?
这是它的惯性,是它解决问题的方法,恐怕也是再多的进步言论与公共性都掩盖不了的事
实。
“至少薪水从来没有迟发、至少我们没有断炊过……”我的受访者说身在其中的人其实感
到平稳,我心里在想,可是薪水不迟发,是一件很基本的事;而且,“虽然它不会迟发薪
水,可是它可能隔几年就会来这么一次盘点清仓...”我如此回应,受访者他默默无语,
其实我并不乐意让他无语。
媒体如何“独立、进步”?
17年来工作者处境没有改变,虽然这次不认为自己受苦、受委屈,但这没受苦受委屈,追
根究底是因为工作者本身对劳动权益的期待降到极低,而非资方有所作为。访谈结束之后
,我在想,这17年间若立、破二报曾成功组织起工会,事情能有何不同?资本不是仍然握
在世新董事会手中?存续与否不是一样由他们说了算?
我能想到的,至少在“上层”时兴这种黑箱决策的环境中,劳工有可能早一步反应、往上
要求参与决策。不至于一次一次在高层意志之下,说卖就卖。最少,争取一些从内部改善
体质的机会。没有组织便没有力量,没有力量就只能任其行事,没有与之抗衡的机制,便
只能仰赖资本家的善意存活。
我问“社方让你们选择去留,你的决定是?”,受访者说他还在观望;我又问“还想留下
来的原因是什么?”他说“不管怎么说,《立报》还是给记者很高的自主性,这是在别的
媒体工作没有办法得到的。”诚然。《立报》多年在进步议题的耕耘、传递,价值不可抹
灭,成家父女办报的胆识与远见也应被肯认。但是让我们再尖锐一点:二十数年来的文化
资本最终是累积到谁身上?现在众人记得成露茜,有多少人记得第一线被逼走的记者?
这件事还得回到劳资处境来看。与其到了死局,才来和资本家求情、论理,真的必须看清
其本质。不管号称有多进步的理念,在利益冲突浮现时,如何面对、回应劳资对立的局面
,才能明示理念与实践的距离。若对彼此位阶没有清晰的认识,并及早健全自身组织,所
谓的“独立、进步”媒体,再换几组经营者都不可能真的独立与进步的。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