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秉泓影评专栏 / 金马57专题】《幻爱》今年必看港片
https://tinyurl.com/yyt8cazq 文／郑秉泓
本文涉及关键剧情讨论，敬请读者自行斟酌
三年前应“赖和音乐节”之邀出席一场名为“自由星火”的论坛，《十年》其中一段《自
焚者》导演周冠威特地飞来台湾参与对谈，记得席间聊到此片对他的影响，他笑说既然这
片都拍出来了，今后也没什么敢拍不敢拍的问题，真正关键的还是如何找到投资者。《十
年》上映四年多以后，周冠威完成预算600万港元的第二部剧情长片《幻爱》（首部剧情
长片是2013年改编亦舒原著、由杜琪峯出品的《一个复杂故事》），今年七月上映首日票
房惨淡，幸而在各方口碑加持下票房开始提升，本文截稿前《幻爱》香港票房已超过1500
万港元，成为近年少数单靠本土市场便能盈利的纯港片。
《幻爱》讲述一名思觉失调症康复者的爱情故事，在还没看到电影之前，曾经和朋友讨论
似乎近年香港新锐作品主题总是与病痛有关，《沦落人》讲述半身不遂的工人与照顾他的
菲佣之间友谊、《一念无明》是罹患躁郁症的金融白领与精神疾病母亲的心结、《黄金花
》是关于丈夫出轨的主妇如何独立照顾自闭症儿子，《G杀》索性安排三个主角分别罹患
淋病性咽喉炎、忧郁症和自闭症再塞满坠落的绝望意象，我们忍不住猜想，莫非这些病痛
是创作者基于2014年占中行动以来的个人反映？上述片中角色所罹患疾病，很大一部份原
因来自社会压力与环境的不友善，他们因此遭遇不平等对待，即便自我封闭不与他人接触
仍旧引发群众恐慌，在无法被理解又找不到情绪出口的情况下，绝望感受眼看就要一触即
发……。
你可能觉得上述论点太政治化太过度解读，但港片对于当前社会情势的回应向来比台片敏
感且强烈本是不争事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英联合声明发布之后，从文艺、喜剧再到武
侠等类型，持续以各种方式透露港人对九七大限的焦虑和迫切移民的渴望，然后随着本世
纪初香港影人陆续北上发展，港片从产业面制作组合到故事发想及讯息传达更是数度蜕变
转化。所以占中行动以后完成的新锐港片，里头是否夹带创作者的政治隐喻（敬请留意《
幻爱》片中所有师长、父母角色态度），最精确的用语或许是“介于有和没有之间”，电
影主创说没有未必就是没有，观众直觉感受认为有弦外之音未必真有弦外之音，大概就跟
《幻爱》这部电影所要表达的有点接近，一切虚实难辨，如幻似真，而这可能是对于看待
残酷现状最好的切入方式——既然无能为力扭转现实，那么我们只能梦中见。
周冠威构思《幻爱》比《一个复杂故事》和《自焚者》都早，最初他是在2005年时读到一
位女精神病患者在旺角街头脱衣旁人却忙着看热闹甚至拍摄的报导深感愤怒，于是这成为
2006年短片《楼上传来的歌声》其中一场戏，到了《幻爱》则变成开场令男女主角相遇的
契机。《楼上传来的歌声》和《幻爱》非常相似，而片名“幻爱”迟至第23分钟才出现，
透过急驶的屯门轻铁影像串接，似乎昭告这部长片正是前部短片的延伸。
不过两片虽在角色和情节上有千丝万缕联系，但出品相隔十二年，如今周冠威显然已经找
到一个别于当年，影像风格出众又具个人特色的方式，来讲述这则爱情故事。它称不上写
实，但是贪婪地吸附当下香港的地景地物，让每格画面看起来耐人寻味仿佛意有所指；当
然我们也可以置之不理香港意象及精神疾病等关键元素，单纯把《幻爱》看作一个虐心的
爱情故事，虽然我对于剧本刻划女主角叶岚“放荡”、以身体为工具的人设（对比男主角
阿乐的单纯、处男人设）不以为然，但它不鼓吹“爱能征服一切”之类老调重弹，对于恋
人之间权力位阶和复杂算计的冷酷描绘，也算尖锐点破了爱情。
《幻爱》用迷离的影像和极具感染力的配乐、音效，创造出患者时而浪漫时而失序的错乱
世界，某些时刻甚至令人想起希区考克的《迷魂记》（Vertigo）和匈牙利导演伊尔蒂蔻
恩伊达的《梦鹿情谜》（On Body and Soul）。无论是不是致敬都好，担纲主演的刘俊谦
和蔡思韵，他们的全情投入，加上鲍起静的坚强辅助，让《幻爱》狂暴迷离但不空虚，有
血有肉并长出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