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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日,一定是个吉日,诸事皆宜,尤宜宴客。我的运气一定也特
别好,所以才会机缘巧合,参加了那一次难得的盛宴。
难得的不是酒菜之丰美,而是人。主人难得,客人也难得。
要做主人并不难,要懂得怎么做一个好主人,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三代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请客也同样是种学问。
那天的主人是朱庭筠先生,台北“华报”的老板,风趣健谈,能喝酒
,会点菜,而且坚决不让别人跟他抢会帐,实在具备了做一个好主人所有
的条件。尤其是一个本来是想跟他抢着付账的人,更会觉得这位主人实在
是善体人意,功德无量──这个人就是我。
那天的客人,除了我之外,不是才子,便是诗翁,“大成”的老总沈
苇窗兄,就是那天的主客。
那天,诗人周弃子酒已微醺,虽未吟诗,已有诗情;名画家高逸鸿来
得最迟,暖流之中,着开斯米套头毛衣,面不改色,额不见汗,不但画境
已炉火纯青,修养也已炉火纯青。
新闻界的前辈李浮生先生亦有萧三爷(萧同兹先生)之风,自己虽然
很少说笑,却一直在欣赏别人的笑,别人的快乐,他也能共享。
猫庵先生的“身边文学”虽然活泼轻健,妙语如珠,却是个沉默寡言
的人,正如在座的薛慧山先生一样;既有彩笔,又何妨沉默如金。
那天我最高兴的是看到了陈定山先生,他的文章精简流利,不但有一
种别人没法子学,也学不会的风格,有些句子简直就是诗。
我本来只佩服他的文章,等我有幸识荆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人比文
章更可佩,更可爱。
定山先生最近题欵时,常喜欢题上“时年八十”,我可以想像到他心
里的骄傲和喜悦。
能活到八十,已经是件値得骄傲的事,更値得骄傲的是,一个八十岁
的人,还能有那麽蓬勃的生气,那么健旺的生命力,望之仍如五十许人。
那绝不是“健康食谱”的功效,定公至今犹健啖能飮,胜慨豪情,光
射四座,我从未想到一个八十岁的人,还能有那麽大的酒量。
我想那除了要有一份广阔的胸襟和乐观的态度外,还要有一份对生命
、对人类的热爱,才能使一个人永驻青春。
名演员葛香亭先生常说:“活在爱情里的人,才能永远年青。”
在饱食之余,还能够看到这许多位名人的风采,这次盛宴,实在是一
个后生小子很难忘怀的。
X X X X
张佛千先生在他所写的“一灯小记”中,曾经记过很多很绝的人名对
,以“张大千”对“阮小二”更妙,小子见猎心喜,也想学学前辈的风流
,至今却只有用“原森”,对“井淼”的一联,自觉差强人意。(原、井
二君,都是名演员。)
那天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想以“沈苇窗”对“杜鲁门”。(其后定
公说:“杜鲁门”之“鲁”如译作“芦”字,更切。)
我没有说出来,因为小子虽不敏,却也不致于笨得要到鲁班门前去弄
大斧。
一九七六年,三,十一,夜。
原载于《大成杂志》第二十九期(1976/4/1)
已收录于陈舜仪《古龙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