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从坠落者,成为张网者:“被社工接住的我,想用这份幸运接

楼主: wu73 (煞气der法师)   2025-07-15 06:41:09
1.媒体来源:报导者
2.记者署名:
文字 曹馥年
摄影 陈晓威
共同采访、核稿/李雪莉;责任编辑/张诗芸
3.完整新闻标题:从坠落者,成为张网者:“被社工接住的我,想用这份幸运接住更多人”
4.完整新闻内文:https://i.meee.com.tw/gRs77c1.jpg
花了10年走过药瘾与犯罪的暗影之地,正在就读社工系的阿富,希望自己能成为助人工作
者。(摄影/陈晓威)
花了将近10年的时间, 阿富从人生的深渊走回光里。15岁那年,他为了追求金钱与归属
,误入帮派与诈骗集团,深陷毒瘾与暴力;他形容那旅程是段“爱的饥荒”,到处寻找归
属,从少年观护所出来,差点把年轻岁月葬送在监狱里。最后他尝试离开,不是因为忽然
觉醒,而是因为有一群社工、少保官、戒瘾机构轮流接住他,提供稳定的陪伴与机会。
25岁的今天,阿富是社工系学生,半工半读,也在利伯他兹教育基金会担任药瘾治疗性社
区的生活辅导员。他是怎么在失控与重来之间,被稳定下来?阿富说自己是幸运被接住的
人,而他希望,这份幸运也能在别人身上发生。
以下是阿富的故事,记者整理后,以第一人称口述方式呈现。
有了钱,是不是就能让爸妈不吵架?
我在基隆出生,爸爸开车行,做汽车维修买卖,妈妈在银行工作。原本我家的经济状况不
差,但大约在我国小二、三年级,我爸的应酬愈来愈多,朋友带他上酒店、去赌博,他渐
渐觉得卖车、修车都没有赌博赚得快。他玩地下运彩,碰上中华职棒打假球的“黑象事件
”,输掉一大笔钱。他仍想孤注一掷,最后变卖3间车行,连房子都拿去贷款,四处借钱
却还不出来,当保人的我妈一起被拉下水。
我妈在银行的业务就是负责贷款,自己却被先生的贷款搞到信用有瑕疵,这对她来说很羞
辱。当然,我当时还不懂这些,只知道他们会把我赶进房间,然后开始吵架。我家隔音很
差,我会把耳朵贴著墙壁,边哭边听他们在吵什么。
后来不只大人吵架,连讨债集团都来了。我心想,这个家为了钱这么不快乐,如果我能赚
更多钱,是不是就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圆满幸福的样子?
父母在我国中时分居了,我对“一家团圆”这件事渐渐不抱期待,无法从家里得到的陪伴
跟支援,我得去外面找。
我开始上网咖、到公园的社区球场打球,认识其他学校的学长,以及他那些没在上学的朋
友,因此接触阵头文化。我不想回家,也不想承受校园里有意无意的排斥眼光,出阵的频
率愈来愈高,至少宫庙的叔伯阿姨都很和善,而且会关心我吃饱没。
帮派成了我的家
宫庙的长辈问我未来有什么规划,我说我想赚钱。他们说出阵赚不了钱,带我认识一位能
给我工作的哥哥,那年我15岁。
哥哥是地方角头,给我的差事很轻松,顾赌场、看监视器、帮客人买便当。后来他入监,
一位朋友的父亲又带我进入另一个更有制度的“公司”,他说的公司,就是帮派。
新公司的大哥知道我家的状况,安排住处给我。除夕时总有人一起围炉,让我不再无处可
去。出阵时偶尔使用的毒品,也变成日常。大哥开始交代一些事,叫我带同侪一起去做,
这概念跟带小弟不一样,同侪中只会有一个人会被大哥交代事情,当那个人刚好是我,我
就会觉得:哇!我是可造之才,大哥这样信任我。
后来我也收自己的小弟,他们大抵来自单亲、隔代教养、家人都被关的家庭,年纪最小的
,跟我刚加入帮派时一样是15岁。兄弟一个拉一个,吸收街坊邻居、班上同学。你问我有
这么好拉吗?当家里没温暖,给你一颗糖,你就出门啦。
金钱不只带来物质享受,还是种安全感。有些大哥会叫小弟赚钱给他花,但我大哥不会。
有次他连续庆生一个月,该庆的都庆完了,还想继续热闹,就带我跟小弟去酒店。一进包
厢,十几个小姐排开让我们选,大哥要她们全部坐下。平常一个人点两个小姐就差不多,
我们三人点了十几个,包厢挤到没位子坐,一群人喝酒、吸毒,彻夜狂欢。
这时我父母试着管我,当我偶尔三更半夜回家,也会看到担心到睡不好的母亲在客厅等我
回来。但我的生活圈已经定型,他们管不动,也改变不了我。
帮派给我的情感连结与归属感,强烈到让我愿意放弃个人利益或赚钱机会,去为帮派付出
。有次我跟大哥被警察临检,车上带了一些刀枪,我还没搞清楚那是什么枪,就马上跳出
来顶罪。好险那是不具杀伤力的改造枪,违反《社会秩序维护法》,但不到持有枪砲这种
重罪。
平心而论,加入帮派的3年,它让我背很多案件,扭曲我的价值观,也很大程度替代我家
庭的功能,让我感到被照顾、支持。不只给我坏的,也有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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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阿富来说,帮派让他走入犯罪,却一定程度上替代家庭功能,给他生活、情感与金钱上
的安全感。(摄影/陈晓威)
毒趴后的生日蛋糕:社工没报警,只对我说生日快乐
17岁那年,我因为当了诈骗集团车手,第一次被抓进警局,也第一次接触到社工。在那之
前,无论是我个人还是家庭,都没被开过案。因为我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正常,不是所谓
的“脆弱家庭”,也没有家暴通报。况且那时的社政资源没那么丰富,往往要等孩子出事
了,才有介入资源。
这位社工是当时在乘风少年学园做司法少年服务的社工林芳慈,绰号菜菜。起先我根本搞
不清楚她是谁,以为是法院派来刺探我案情的。于是每次她出现,我就用脏话问候她全家
,然后把她赶走。
直到我18岁生日那天,我跟朋友开完毒趴回到家,菜菜带着生日蛋糕跟饮料来找我。我那
时明显就是一副刚用药的样子,但她没说什么,也没报警,只是很真诚地为我唱生日快乐
歌,这时我内心才有一点松动,原来她是真的关心我。
当然,一个蛋糕不可能马上让我改变。诈欺案审理期间,我得赚钱生活,就当起卖咖啡包
的小蜜蜂,结果再次被捕。咖啡包验出来,里面混到二级毒品安非他命和摇头丸(MDMA)
,这下事情严重了。
之前我犯诈欺案的时候还未成年,所以是依《少年事件处理法》审理,被裁定保护管束。
可是现在我成年了,依照成人的标准,贩卖二级毒品要关7年以上。
我超紧张,也很害怕。当初为了赚钱加入帮派,结果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害了身边好朋
友跟着我一起混、一起吸毒。而我幻想的一家团圆,竟是爸妈一起到少观所会客时,隔着
铁窗实现。
说实话却被冷落,我以为自己没救了
毒品案审理期间,我搬去台中跟阿公住,离开台北的交友圈。无论司法结果如何,我都不
想再过这种生活。我在台中一间饮料店找到工作,但要定期回台北报到、开庭。我一开始
乱掰理由请假,后来跟老板比较熟,就坦白说是之前有案子,要回去跑程序。
老板说:“不错啊,浪子回头金不换!”结果没多久,我从一周排班五天变成只排一天,
老板说是遇到淡季。这反差让我很受伤,我工作没出什么问题,就因为信任对方、说了实
话,换来这样的结果。那时真的会自我怀疑:我是不是没救了?是不是只能一辈子吸毒?
有这段过去,是不是就再也没机会当个正常人?
我阿公不识字,也听不懂国语,我没办法深入跟他聊心情或未来。药瘾不是单凭意志力就
能戒,瘾头发作时,身边没有拉住我的人,我会搭夜车上台北,吸完毒再回台中。
最后是菜菜接住了我。其实从我离开她辖区那刻,案子自动结案,绝大多数社工与个案的
关系就这样散了,但菜菜却依旧愿意联络我。听到我的遭遇,她说:“也许那个老板没看
过一个人改变的样子,你可以让他看见。”
对耶,或许我可以。
我开始跟菜菜分享我戒毒的心得,今天第几天没吸、感觉怎样;跟阿公的相处、各种生活
大小事。她很温柔、很温暖,给我很多实际的建议。
修复家庭关系,也试着修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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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工、少保官、戒瘾机构的努力,加上阿富自己的觉察,是他扭转人生的开端。(摄影/
陈晓威)
毒品案的结果出来了,我非常幸运,检察官念在我刚成年,给我缓起诉处分附命戒瘾治疗
的机会。我搬回台北半工半读,一面补高中学历,一面去新店做电子产品加工,晚上就近
回我爸家睡觉。
我爸那时住在公墓对面的铁皮屋,最近的墓就在家门对面不到10公尺。法院的少年保护官
来家访,觉得这环境完全不行,就安排我住进利伯他兹的药瘾治疗性社区。在那里,我练
习正常作息,上了很多课,认识毒品、面对渴瘾,学习修补跟家人的关系,那对我帮助很
大。
少保官也安排我去更生少年关怀协会经营的“未来咖啡”打工。我从前卖咖啡包,一周赚
两、三万元不是问题,咖啡店的薪水当然不能比。但我体会到,原来我不是只能靠诈骗、
卖药才能活,去咖啡店打工也可以,只是比较辛苦。要不要走这条辛苦却正当的路,就是
我的选择。
未来咖啡会邀请更生少年的家长来上课,我爸后来也答应了。一场家族排列的课程让他发
现,他对钱有这么深的渴望,是因为他认为有了钱,我跟我妈就不会离开他。我对钱有这
么复杂的执念,也是受到我爸的影响。
那场家排之后,我跟我爸抱了一下。从那天起,我爸开始跟我道歉,说他以前爱玩、爱喝
酒,没把我照顾好,他很愧疚。那是我们关系好转的起点,不然以前我们一见面就吵,甚
至打起来。
我走偏,跟家庭有没有关系?当然有,但我不想把错全推给家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
的选择。幸运的是,很多人都很努力把我拉回来。结案了依旧协助我的菜菜社工、给我工
作与疗愈机会的未来咖啡、让我稳定生活的利伯他兹,我身边的司法少年,几乎没人像我
这样,同时被3个机构接住。
身为过来人,却愈来愈难理解当前少年的世界
我很想帮忙那些误入歧途的朋友,却不知道从何帮起。菜菜建议我,就读社工系,或许是
个方法。
我回学校补完高中学历,20岁考上某国立大学社工系进修部,晚上上课,白天工作。除了
养活自己,也得缴纳过往的交通罚单,以及施用三、四级毒品的罚锾。这笔钱加起来有40
万元,因此我大三休学一年,去做三班制的轮班工作,去年(2024)经济稳定才复学。面
对过往的罚单、罚锾,是所有非行少年复归社会的第一道关卡。
利伯他兹给我不少帮助,因此当执行长周涵君问我想不想担任药瘾治疗性社区的生活辅导
员,我答应了。社区住民有成年人也有少年,生辅员与他们同吃同住,落实社区规章,陪
住民看病、开庭、验尿、参加道安或毒品讲习,比较像在扮黑脸,却也跟住民的生活最贴
近。当发现住民有状况,就会转介给工作团队的社工师、心理师会谈。
团体生活有很多规范,常会遇到住民不愿遵守规定,试图冲撞、抗争,或心里总有按捺不
住的各种渴望,例如想抽菸就要立刻抽,无法延宕满足。作为生辅员,我会先温和沟通,
但也得踩稳原则与底线,不能因为别人强硬,我就退缩;或睁一只闭一只眼,好来好去没
底线。我走过那段日子,知道建立规则与价值观,是复元的历程。
我以后想做青少年社会工作,所以选择去未来咖啡做社工实习,可说每天都与少年为伍。
即便我是过来人,看着现在少年的变化速度,很怕自己追不上、离他们愈来愈远。年纪差
个5岁以内还能聊,遇到15、16岁的,我就不太能理解他们的兴趣。例如跳抖音舞,以前
司法少年很排斥这种东西,现在的少年超爱,他们想红、想要流量。
网络的使用习惯也是。从前我找工作,一定是去现场找或透过朋友介绍,社交也多半在公
园、堂口进行,社群软件就是个联络工具而已。堂口这些都是可视风险,儿少工作者知道
能去哪把人找回来,但现在网络提供各种社交、求职需求,很多风险是看不到的。
改变不是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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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来咖啡”社工实习的阿富。(摄影/陈晓威)
我很希望能把少年拉回实体世界,可是跟人面对面,难免会遇到挫折,就像我以前在饮料
店工作的经验一样。那时我身边有一群互补得很好的社工,让我在跟社政系统互动的过程
中,大幅提升想改变的动力。但说实在,不可能每个社工都能做到这样。
说到底,少年的问题应该是整个社会的责任,可是大家都期待社工跳出来解决所有事,这
不可能啊!尤其司法少年的改变没那么快,不是能马上看到成效。
现在少年的身心议题也复杂得多,不少人从小就因身心症状,在医疗系统来来去去。医疗
对社工来说是门陌生专业,也更需要跨领域合作。我觉得社会要更友善,社政、教育、医
疗、劳政都需要更多合作与弹性,一起理解少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讨论出共同目标。有
对的资源介入,帮少年解开心里的结,他们才有机会真正面对过去、安顿现在、规划未来
,在社会立足。
我读大学后,大哥还有透过别人来找我,希望我能回去。我当下婉拒,但我知道,这在我
心中会是个风险,就跟药瘾一样,万一哪天我碰到很大的挫折,我会不会想回去找他们聊
一聊?我不知道,只能试着让自己勇敢一点、安全一点,以社工的语汇来说,就是为自己
建立起稳固的“保护因子”。我和曾经帮助过我的社工、机构保持互动,若哪天我真的跌
倒,我知道他们会在那里,伸手拉我一把。
我和父母都各自有联络,也慢慢修复彼此的关系。我的父亲改变很多,我上个月跟他带阿
公去日本,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国。
我心里还有个遗憾:有个小时候的玩伴,当年被我带着吸毒、做车手,他因毒品、诈欺案
入监执行时,孩子才1个月大。他老婆是同件诈欺案的被告,现在遭通缉,把小孩留给公
婆照顾。我固定跟我朋友通信,每个月一、两封,有比较多话想说就多写几封,聊他的案
子、我的工作、我们的青春回忆。现在他的小孩1岁多,我有空就去探望,像社工家访那
样,看看孩子与照顾者有什么需要、我能帮上什么忙。
他还有几条案子没判决,我不确定他最后会执行多久。但如果他出来后想走不一样的路,
我会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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