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体来源: The reporter
2.记者署名:
文字 陈映妤
设计 黄禹禛 江世民37mm
数据研究/柯皓翔
3.完整新闻标题:4起外籍观察员之死──台湾远洋渔船上待还原的真相
4.完整新闻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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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基里巴斯观察员艾利塔拉.卡伊艾鲁瓦(Eritara Aati Kaierua)离境,他的4个
孩子挥手目送爸爸启程,没想到竟是最后一别──3月,艾利塔拉死于台籍围网渔船“稳发6
36号”。(图片素材提供/Nickora Kabangaki;设计/黄禹禛)
2010年至今,10年间有14位外国籍远洋渔业观察员在远洋渔船上死亡;其中3位,死在台湾
经营的渔船或运搬船上,1位受到死亡威胁、上岸数月后自杀。这4起都与台湾有关,最近的
一位,是2020年3月基里巴斯观察员艾利塔拉.卡伊艾鲁瓦(Eritara Aati Kaierua)之死
。接二连三的观察员死亡案件,已让国际组织关注:究竟观察员承担什么职业风险?又为何
死亡的观察员,相当比例是发生在台湾远洋渔船上?
我们访谈国际组织、上过台湾渔船的国外观察员、死亡观察员的家属等等,试图拼凑远洋渔
业观察员在渔船上所遭遇的,以及待还原的真相。
2020年2月13日,40岁、来自基里巴斯籍的远洋渔业观察员艾利塔拉,登上台湾籍围网渔船
“稳发636号”,从中西太平洋的密克罗尼西亚向东南航行。出海不到1个月,2020年3月3日
,航行至南太平洋的瑙鲁经济海域时,他被发现在船舱内身亡。家属得到艾利塔拉死亡时的
照片──倒地,脸部朝上,T恤上沾上几滴血渍。
“稳发636号”是一艘船龄约30年、1,000吨以上、造价约新台币7亿元的铁壳船,长年在中
西太平洋渔场捕捞鲣鱼和鲔鱼。
死亡当天清晨6时,艾利塔拉仍照惯记录著渔捞日志,他写到:“开始搜寻鱼场”。当时,
船上包含台籍船长黄俊雄、台籍大副夏碧宗共6位台籍干部,有33位菲律宾和越南籍渔工和1
名美国籍直升机航员。
基里巴斯委任的法医初步判定,艾利塔拉死亡时,头部疑似受到重击,但当年10月中船公司
聘雇的新西兰法医改判死因是高血压,但这名法医并未到现场看过尸体。截稿前,基里巴斯
政府的调查仍在进行,基于侦查不公开原则,吉国无法提供细节。
艾利塔拉的离世,掀起国际关注。英国《卫报》(The Guardian)以〈失踪、危险和死亡:
渔业观察员正面临什么事?〉为题报导;绿色和平等倡议团体代表艾利塔拉的家人,向联合
国投诉,呼吁联合国确保调查公平公正,并重视观察员人权。
艾利塔拉来自的岛国,是台湾船队重要渔场
艾利塔拉来自西太平洋岛国基里巴斯,这里由33个撒落在西太平洋上的小岛所组成,陆地总
面积约3个台北市大,人口仅11万人。然而,这个在地图上泛星点点的国家,却拥有比一个
印度国土面积还大的经济海域,也是全世界最大的鲔鱼鱼场。吉国每年单靠发出给国外围网
渔船的渔业执照及合作费的收入,超过2亿美元,而这占了吉国GDP约85%(注)。
30年前,台湾远洋渔船就在吉国海域作业,目前约有69艘台湾围网渔船在此。2018年,台、
吉两国正式签署渔业合作备忘录,两国虽在2019年9月断交,但民间的渔业合作没有停摆。
就在艾利塔拉死亡的前11天,他在船上发给妻子卡班琪(Tekarara Kabangaki)和4个孩子
一封信,他留给家人的最后一句讯息是:
“我爱你们,希望你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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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中文翻译后的艾利塔拉电子邮件内容。(素材提供/Nickora Kabangaki;翻译/陈映
妤)
“艾利塔拉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艾利塔拉姊姊妮可拉(Nickora Kaierua)接受我
们专访时回忆道。大海、环礁和潟湖是艾利塔拉和姊姊小时候的游乐场,他们在基里巴斯,
依海而生,天海一色和日落月升是他们的寻常风景。艾利塔拉的爸爸是渔船上的轮机师,当
爸爸的渔船靠岸时,姊弟俩会在停泊的渔船上玩捉迷藏。
艾利塔拉不如姊姊开朗健谈,他寡言耿直,有很强的学习力,从小渴望像父亲一样成为航海
人。他从基里巴斯的海洋训练中心毕业后,便在德国的货柜商船上航行,时常一出去就是10
个月,但热爱海洋的他,不怕辛苦,反而享受海上工作的乐趣。
“小时候我们说,未来我当机师,他当船长,一人在天空飞,一人在海上航行,”妮可拉目
前在索罗门航空公司担任品质控管工程师,她说著说著,就笑了。
父母很早离世,艾利塔拉和姊姊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还支持小12岁的妹妹继续念书,包括资
助她在台湾攻读大学学位。
虽然渔业观察员在吉国并不是多数人心目中的梦幻职业,但出航时能有每日60澳币(约新台
币1,250元)的收入,相比基里巴斯最低时薪1.6澳币(约新台币33元) ,相对稳定。艾利
塔拉曾登上过各国船只,而2020年3月,他在台湾渔船上工作不到1个月,便和家人天人永隔
。
冒着死亡风险,扮演海上眼睛的观察员
外籍观察员在台湾渔船上死亡的情况,已引起关注。2010年至今,至少有14件观察员死亡的
案例,这还不包括无法获知的人数。这14件中,有4个案件与台湾渔船或运搬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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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成为10年内有纪录的观察员死亡案件中,最常见的船只经营国。第二名则是中国。
观察员上台湾渔船,是否真的高风险?渔业署长张致盛在访谈时回应:“不能因为他们是上
台湾渔船,就认为台湾渔船上有危机,这样对台湾不公平!”他认为台湾远洋渔船在全世界
的数量就多,时常单一违规或个案事件就严重打击台湾的国际形象。相较台湾,渔业署认为
中国籍渔船在海上的行为却比较少被关注,“台湾渔船做错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认
为关注度上应该是要一视同仁。”
不论发生在哪个国籍的渔船上,这些年频繁传出观察员的死讯,凸显这份工作的高风险。
总部位在美国俄勒冈,在1995年成立的专业观察员协会 (Association for Professional
Observers, APO),目前有约1,600个会员,多数为各国观察员,其理事长米切尔(Liz Mit
chell)越洋接受《报导者》采访。米切尔担任美国观察员25年,身为少数女性观察员,在
这份男性主导的行业里,她不只要监督渔船捕捞、还要保护自己不受骚扰。从2000年担任AP
O理事长后,她争取观察员权利不遗余力。
米切尔受访时提到,调查观察员死亡和失踪案件都特别挫折,因为回报死亡消息的通常不是
政府或船公司,多半是非政府组织或其他观察员,“实际有多少观察员在工作时死亡或失踪
,我们并不知道,像在艾利塔拉死亡之后,(我们调查后)才又得知另外3起基里巴斯籍观
察员死亡。”她后来还收到其他观察员回报的讯息,得知可能另有2位狮子山籍观察员失联
(注)。
艾利塔拉的死亡意外带出了另外5案,让米切尔深切忧虑,黑数到底有多少?
渔业观察员这份鲜为人知的工作,扮演着远洋船上监督的眼睛,得以将监管延伸到几千公里
外的大海。各大区域性渔业管理组织自2001年起,针对不同船种要求派任一定比例观察员随
渔船出航 ,负责采样、观测与记录业者捕捞的鱼种和数量,再将这些数据汇整后,回报到
区域渔业组织;其独立蒐集的一手报告,会作为国际组织对海洋资源评估的重要依据,也是
各国每年捕捞配额的分配基准。目前有观察员计画的国家与组织已有超过50个以上,共有超
过2,500位观察员。
观察员工作重点也包括回报非法、未报告及不受规范的捕捞 (Illegal, Unreported and U
nregulated fishing, IUU)。据国际组织估计,IUU捕捞占了全球远洋渔获的五分之一,市
值约235亿美元(约新台币6,500亿元)。在船上的特殊角色让观察员们被孤立,加上日渐枯
竭的渔业资源、和业界恶性竞争,让他们近年面临更多危险。
2015年戴维斯失踪事件,烧起同业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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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观察员戴维斯(Keith Davis)生前非常重视海洋资源维护和渔工人权议题。图为戴维
斯某次任务时的自拍,非失踪时的相关船只。(图片提供/Association for Professional
Observers)
观察员的人身安危,在2015年美国籍观察员戴维斯(Keith Davis)落海后,达到高峰。不
巧地是,戴维斯当时落海时,也是在台湾的权宜船(Flags of Convenience, FOCs)上工作
。
当时40岁的戴维斯,拥有15年的观察员经验,他热爱音乐、守护海洋、工作时据实以报、追
根究柢;船上闲暇时,喜欢在甲板上弹乌克丽丽;下船时,会跟着父亲去冲浪或露营;平时
热心公益,为弱势者募款。他是观察员界的风云人物,同时是APO的一员,积极协助推动观
察员权利法案(observer bill of rights) ,为观察员权利奔走。
观察员在海上监督的虽然是鱼,却时常目睹海上的人权侵害。因为大多观察员是科学观察员
,职责并不包括监督渔工“人权”(注),但戴维斯的朋友们说,他的个性只要看见真相,
不会轻易沉默。
2013年,戴维斯在国际渔业观察员和监督会议(International Fisheries Observers and
Monitoring Conference, IFOMC),将海上渔工遭受虐待及人口贩运的议题拉上台面,引来
热烈关注,但在会后他却遭到不明人士威胁,之后黯然辞去做了15年的观察员工作;直到20
15年他重回岗位,却在重返后的第一趟运搬船任务,9月10日,与世道别。
戴维斯当时被美洲热带鲔鱼委员会(Inter-American-Tropical-Tuna-Commission, IATTC)
派上一艘台湾人拥有、挂著巴拿马国籍的运搬船“Victoria 168”观测,这艘船是位在屏东
东港的今隆达公司所有。今隆达集团拥有横跨中南美洲、非洲、东南亚、大洋洲的100多艘
权宜船,是台湾最大的鲔钓船队之一,船队里有不少取名为“Chung Kuo”──与“中国”
两字的罗马拼音相近。
渔船在海上将渔获转载至运搬船上时,必须由运搬船的观察员把关和签章,才算完成。戴维
斯在2015年9月10日,于秘鲁西岸外海、从“Victoria 168”登上同样是今隆达所拥有“Chu
ng Kuo 818号”渔船 ,如常做完检查;大约在下午4点,有“Victoria 168”船员却发现戴
维斯不在该船上,而他的救生衣还在船舱里。船长立刻开始搜索,一遍、两遍、三遍 都
找不到人,直到他失踪30小时后,美国海巡署派船队搜寻,遍寻5万个足球场大的海域仍然
找不到。
他的死亡疑点太多。巴拿马政府1年内、在没有调查报告下草率结案;但戴维斯死亡至今,
美国联邦调查局(FBI) 都还在调查。非营利媒体《Reveal News》也在他死后3年刊出调查
报导,证实戴维斯死前曾与“Chung Kuo”船队有多次交手:
8月18日,他在登上“Chung Kuo 39号”渔船确认渔获转载时,被船员威胁。
8月22日,他怀疑另一艘今隆达的渔船刻意掩盖捕捞北方蓝鳍鲔鱼,拍了至少167张照片,包
括因去头去鳍导致难以辨识鱼种的50张照片,其中一张他确定是北方蓝鳍鲔,便立即通报。
(编按:北方蓝鳍鲔是价值最高且数量最稀少、在捕捞配额中最为严格的鲔鱼鱼种)
8月30日,他回报一位印尼籍渔工在“Chung Kuo 858号”死亡。
后来得知,在戴维斯失踪前,一位“Victoria 168”的干部到他的船舱内,要求他签署一份
文件,不久后他就消失在海上。
“Victoria 168号”在事件争议后,于2019年改名为“Kai Hang 168”。
“最低安全标准”的改革:SOS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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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区域渔业组织正努力改善对观察员的保护机制。图为一艘正在印度洋上转运鲔鱼的
台湾籍渔船,非文中指涉对象。(摄影/Jiri Rezac/Greenpeace)
戴维斯的死震惊观察员界,同时在国际上烧出熊熊怒火,观察员的安全问题受到前所未有的
重视,也掀起了改革的声浪。
米切尔和戴维斯是工作上的好友兼伙伴。虽已离事件发生5年,受访时提到戴维斯的离开,
米切尔仍掉下眼泪,“如果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戴维斯身上,那可能发生在任何观察员身上。
”
戴维斯的另一位好朋友,在世界自然基金会(World Wildlife Fund)负责中西太平洋鲔鱼
保育的经理库克(Bubba Cook),在戴维斯离世后,积极在中西太平洋委员会里,推动改善
观察员的最低安全标准 ,在2017年新增规定主管单位必须配给每位观察员双向通讯设备(T
wo-Way Communication Device),还有海上搜救定位标;之后IATTC等其他区域渔业组织也
有新增相关规定。“因为戴维斯的死,区域渔业组织有压力要即刻改善针对观察员的保护机
制,”库克在新西兰接受我们越洋访谈时说。
担任美国观察员超过10年的崔恩(Hiep Tran),在IATTC的观察员计画下监督东太平洋的运
搬船。他在台湾人经营、挂上瓦努阿图籍的权宜运搬船上用Facebook和我们通讯。崔恩说,他
在船上可以随时向主管回报状况,在几小时内能得到回复;遇到紧急状况时,他可以按下通
讯设备上的SOS的红色按钮。岸上单位给他的支援,让他能在海上工作时感到安心,也因此
,他成为少数愿意具名受访的观察员。
“在戴维斯离开后,组织大幅改善美国观察员的通讯设备,就是为了避免有下一个戴维斯,
”崔恩在法属玻里尼西亚300英哩外的海域受访时说,并传来一张他在船上所配给的通讯设
备。
太平洋岛国观察员的呐喊:安危仍亮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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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的基里巴斯渔港。(摄影/Natalie Behring/Greenpeace)
2015年戴维斯之死带来改革,中西太平洋、东太平洋和大西洋都修订了观察员的最低安全标
准,但观察员的死亡案件还是接二连三,尤其是在中西太平洋上工作的太平洋岛国。
离世的观察员中,就有7成来自许多人比较陌生的太平洋岛国。《报导者》花费数个月,接
触并采访来自基里巴斯、所罗门群岛、瓦努阿图等岛国观察员,发现即使区域渔业组织纸上已
规范安全最低标准,多数岛国仍未符合,岛国观察员仍暴露在高危险的工作环境下。
太平洋岛国观察员监督来自世界各地的渔船,其经济海域供应包括台湾在内的全球60%的鲔
鱼来源,他们一旦举发渔船违规,船公司可能会立即被要求停止作业、或开罚上百万美元,
而他们却没有像IATTC或美国强力对观察员权利的协助。
受访的岛国观察员得知我们来自台湾,即便在海上工作再忙,下船后都想尽办法与我们联系
,他们担忧地说出产业的黑暗面,会使他们失去工作或被找麻烦,所以请求匿名受访,而他
们的共同讯息都是:“我们希望自己的同伴不要再有相同的遭遇”。
有10年经验的岛国观察员阿贝尔(化名),过去有9成时间被派遣至台湾的延绳钓船上。“
任何一位观察员的离去,对我们都是打击,”他强调近几年观察员在派遣和回报时被威胁或
骚扰的频繁程度,已倒退回2000年区域观察员计画(Regional Observer Programme)推动
初期的状况。“我们的权利长期不受重视,观察员死亡调查也被草率了事,”阿贝尔为此相
当挫折。
资料显示,观察员工作中遭到骚扰的通报案件从2013年的35案、到2015年的84案 ,有些观
察员仍会担心丢工作而不敢通报。阿贝尔解释,因为鲔鱼资源枯竭,业者之间愈加竞争、为
获利铤而走险,但却牺牲了观察员的安危。
根据皮尤慈善信托基金会(The Pew Charitable Trusts)的报告,全球鲔鱼的超额捕捞(
Overfishing)已达到难以维持生态平衡的程度。从市场面来看,2018年全球鲔鱼的捕捞量
比2012年高出12%,但市值却下降2%;也就是说,业者必须提高捕捞量,才能获取过去相
同的收益。
让阿贝尔持续这份高风险工作的动力,来自他的3个孩子:“我希望我的孩子还有鱼可以吃
。”他的社群页面大头贴,就放着他留着长发的小儿子。
“我在台湾船上,都会尽可能和船长、船员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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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受访的岛国观察员表示,在上台湾和中国渔船时,都会比较“谨慎”。图为一艘正在大
西洋作业的台湾籍延绳钓渔船,非文中指涉对象。(摄影/Tommy Trenchard/Greenpeace
)
另一位42岁的岛国观察员罗西(化名),担任渔业观察员超过20年,上过台湾、中国、韩国
、日本等国的围网和延绳钓船,目睹过至少数十次的违法捕捞或违规行为,曾在船上经历过
船员斗殴,也曾被船公司贿赂、要求他掩埋真相。
“台湾和中国的渔船,船况真的比日韩的还要糟,”罗西解释,除了客观的食物、水、空间
和卫生条件较差,船员人数也普遍偏高,加上船上不同国籍渔工多,语言和文化差异大,更
容易起冲突。大多受访的观察员也认为,比起日韩,台湾渔船上的船长特别凶悍,为了获利
,更敢违法捕鱼。“我在台湾船上,都会尽可能和船长、船员示好,工作以外的时间,就待
在船舱里,”罗西说。其他受访的岛国观察员,也表示在上台湾和中国渔船时,都会比较谨
慎。
大型围网船牵涉的渔捞利益庞大,耗资新台币7亿元以上造价,每趟油钱耗费7、8百万,渔
业合作费2、3千万,加上聘雇6、70位船员的成本,营运经费极高。受访观察员表示,船公
司知道违规被抓所付出的代价,也因而普遍有贿赂岛国观察员的情况。
“不只是台湾,船东的惯性贿赂已是文化,小至300美元(约新台币8,000元)的膳食补贴,
到一趟5,000美元(约新台币14万元)的遮口费都有,只是很少会被外界报导,”罗西说。
岛国观察员每日海上薪资大约在30~75美元(约新台币800~2,000元)之间,是全球观察员
计画中薪资特别低的一群,在海上面对的,却是千元美金的诱惑。
艾利塔拉的家属提到,他2016和2019年曾在渔船上拒绝贿赂。他也曾回报鲨鱼割鳍弃身和鲔
鱼超额捕捞后,在船上遭到生命威胁。2019年的那一趟,他在渔船上担心自己的食物或罐装
水被下毒,多数时间把自己锁在船舱里。
罗西甚至有一段时间被岛国负责派遣观察员的专员勒索,因为专员知道船公司会给观察员行
贿金,强迫他每次出航要缴交1,500美元(约新台币4万元),不然会被分配到船况恶劣的渔
船,甚至无法被派遣;其他受访的资深岛国观察员,也提到类似的陋习。
资深的基里巴斯籍观察员塔法瑞(化名)提到,在2015年,部分基里巴斯观察员受不了观察
员的安全与薪资条件,发起连署,并拒绝出航一周,吉国政府终于决定对话,并在2017年调
涨观察员合约的海上薪资,但其他的安全条件仍未获得改善。
塔法瑞表示,新西兰曾在观察员最低安全标准修订后,提供吉国政府经费,帮100多位吉国
观察员购买每台300澳币(约新台币6,400元)的卫星通讯设备,但吉国政府至今未提供,而
这笔钱不知去向。“我们有啊!只有在新闻中有拿到,”塔法瑞无奈地开玩笑。
库克非常感叹,观察员最低的安全标准修订通过,但艾利塔拉却没有机会按下那颗他应有的
通讯设备SOS键,“2020年,我们还是失去了艾利塔拉。如果吉国政府按照规定,也许这场
悲剧就不会发生。”
不明的艾利塔拉死因──为何观察员死亡真相多数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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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塔拉与他的其中三位孩子们。(图片提供/Nickora Kabangaki)
2020年10月中,艾利塔拉案件的调查有了遽变──从一开始的“疑似他杀”,转为“高血压
自然死亡”。
台湾渔业署5月时表示,作为船籍国,已依照司法程序,与“稳发636号”所属船公司“稳发
渔业”(以下简称稳发)全力配合基里巴斯警察调查。10月时,稳发在基里巴斯聘雇一位律
师,并在接受澳洲媒体《ABC News》访问中表示聘了一位新西兰籍法医,这位法医判定,艾
利塔拉是“因高血压死亡”。
我们独家取得了艾利塔拉上船前的健检报告,发现他并无任何高血压或心脏相关的慢性疾病
纪录。
《报导者》于2020年10月20日向基里巴斯的调查官乌巴托伊(Mamara Ubaitoi)以电子邮件
确认,他回应:
“调查仍在进行,我们还不满意新的法医所提供的报告,仍在寻找另一位独立的、和公司没
有关系的法医。”
乌巴托伊确认,这位新西兰籍法医,从未踏上基里巴斯一步。也就是说,这位法医并没有亲
眼看到尸体。基里巴斯警察署署长托坎塔塔克(Loeru Tokantetaake)以电子信件回复《报
导者》,虽然稳发在2020年10月中交付保释金、办理离港手续,但调查仍未结束。稳发缴交
了10万澳币(约新台币215万元)离港,在索罗门经济海域重启捕鱼作业。
我们多次联系稳发渔业,公司公关在电话中低调回应我们:
“艾利塔拉的死我们也很遗憾,我们就是尽量低调好好配合吉国政府的调查,但基于侦查不
公开原则,无法透露细节。”
他们仅透露,稳发确实在基里巴斯聘雇一位律师协助调查,并且表示在调查期间,船员的薪
资都有如期支付。
渔业署署长张致盛,针对艾利塔拉的调查进度回应《报导者》:
“我们渔船如果是做错了,就是回归司法,不需护短,回避或掩饰,该怎样就怎样 。但
如果是因为生理或其他原因,也不应该归咎是我们船东有问题。”
“目前看起来,最后他们(基里巴斯政府)让稳发离开,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人在船上受到
暴力或不合理待遇。船东给我们的讯息,录影带都很清楚,整个过程都没有人进去他的房间
。”
“第一份验尸报告是推测(他杀),后来第二份报告,就没有证据说是他杀的嫌疑 。如
果在基里巴斯有这样(他杀)的事实,回到台湾该做的裁罚,我们还是会做。但目前还没有
相关的证据 。”
艾利塔拉的死因依旧扑朔迷离,双方政府和船公司都有各自的态度。
离世观察员的调查,时常因缺乏调查机制,真相如沉入大海的石头。至今8成以上通报案是
没有结案报告、死因仍然不明、甚至是完全未展开调查;全球17个区域渔业管理组织,包含
中西太平洋渔业委员会(WCPFC)在内,仅有4个有制定观察员死亡或失踪的处理流程。在资
讯极度不透明的情况下,导致调查也特别困难。米切尔不断地强调,“没有能反映实际情况
的数字、足够透明的资讯提供调查,没有办法真正改善问题。”
艾利塔拉案的调查起初给了家属一丝希望,但调查方向的急转弯,给家人非常沉痛的打击。
家属不断向警方取得验尸报告,却屡次被拒,但稳发公司却能雇用法医和律师,取得这份报
告。艾利塔拉姊姊妮可拉在之后持续与我们保持联系,截稿前她传来讯息:“他们(稳发渔
业)有权有势又精明,我们只是一个贫困的家庭,想要一个合理的结局。”
“我们不希望任何观察员,或是任何家庭,再需要经历像我们一样的痛苦。不论是意外,还
是谋杀,观察员的死亡总是被忽视,没有公平公正的调查。”
继续调查真相的人:“希望能换来更多观察员和家属的平安”
戴维斯曾因哀痛一位在海上死去的观察员好友,创作一首关于观察员歌曲,表达对他的思念
。他生前曾在甲板上弹奏乌克丽丽,唱着这首歌,其中一句是:
“有些人听说他失踪了,或许他已经被找到了。”
戴维斯曾在船上自弹自唱他自己写的一首歌,纪念一位死去的观察员好友。(影片来源/戴
维斯友人Hiep Tran的Facebook)
这首歌讽刺地成了戴维斯的主题曲。3年前,戴维斯的父亲在未能求得儿子死亡真相之下,
也离开人世。
而艾利塔拉的离世,留下了患有心脏疾病的妻子、4个孩子在基里巴斯的拜克曼岛 (Tarawa
)。她没有倒下,自筹7,000澳币(约新台币15万元)举办丧礼,并借由一些组织的帮忙,
在群众募资平台上募得约5,000美元(约新台币14万元),她善用这笔费用,继续送孩子上
学、购买所需药物,并在家门口开了间杂货店,兼卖小吃,维持生计,同时赚取聘请律师的
费用,继续调查真相。她也和其他两位基里巴斯观察员的家人,在Facebook上组自救会,安
慰彼此丧亲的苦痛。
艾利塔拉的妻子和4个孩子,总会在艾利塔拉每次上飞机时,在跑道的铁丝网外,向飞机挥
挥手,与爸爸说再见。最小的两岁儿子贝贝(Bebe),不知道爸爸再也回不来了,仍在等待
他回家。
“我们想看到的是观察员计画有正向的改变,艾利塔拉的牺牲,希望能换来更多观察员和观
察员家属的平安,而我觉得这一切正在发生,”妮可拉说。
5.完整新闻连结 (或短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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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备注:
podcast
https://reurl.cc/bzEk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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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中的影片部分要请各位点报导连结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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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贴出后,版友J站内我。
信的内容可以看见J对体制的不满。
“整个产业根本不如外界所想的情境,这么幸福。”
我继续往下读著J的来信,指腹在智慧型手机光滑的玻璃表面反复摩擦,留下油渍的纹路。
“政府介入力道太小,渔贩买价太低,渔民赚不到钱,转而剥削移工,然而到消费者端,却
高额出售”J 愤愤的说著
“一尾黄鳍鲔卖一公斤180元,然而一份生鱼片仅仅6片就卖了280-320不等。”
“出海关在小小房间里,有时候还要跑给台风追,进港后被贷款追。”J 很无力
“底下推文直接干翻从事远洋渔业的人,实在非常不公平!这对守法的单纯渔民来说太过份
了。”J 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