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体来源:
THE REPORTER
2.记者署名:
2020/7/13
文字 李雪莉 杨智强
摄影 余志伟
3.完整新闻标题:
“鸟仔”与“小蜜蜂”──那些跨境运毒的囚困少年
4.完整新闻内文:
https://i.imgur.com/ecfVaqh.jpg
两年前,少年矫正学校“明阳中学”第一次收容了跨国未成年重刑犯。图为两位来自大马的
少年。(摄影/余志伟)
运毒集团是个国际的网络,他们在各国招募好奇、需要金钱、生命经历有限的未成年人或年
轻人,当起“鸟仔”(台语发音tsiáu-á)跨境运毒,招募“小蜜蜂”境内贩运。我们追
踪一群马来西亚和台湾少年,他们衔命将安非他命和恺他命(Ketamine,又称K他命)送到
目的地,但他们最后却在异国落入少年监狱。这群被人口贩运者视为目标的少年们,有的并
不清楚自己运的货就是毒品。
究竟毒品贩运链的底层长什么样子?被抓捕的少年少女们为何不敢供出上游?他们人生如何
重新开始?
(为保护受访的年轻运毒当事人,内文皆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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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youtu.be/eSfsItu4MF8
来自马来西亚的兄弟──17岁的岑咏乐和19岁的岑咏新,从没想过那一趟原本在台计划停留
3天的旅程,演变成为一趟长时间的牢囚。岑咏乐被送入高雄燕巢的少年矫正学校“明阳中
学”,岑咏新则进到台北成人监狱,一南一北,成为一名狱友。
经过三道深锁的大门,我们进入铁壁铜墙的明阳中学,在这所处遇未成年重刑犯的“学校”
里,我们见到了岑咏乐,他是明阳中学首度“迎来”的外国籍少年犯。这回,明阳一次就接
收了两位大马少年犯。
岑咏乐和姜云享,两人年纪相仿,170公分高的个头,细瘦的身子罩着白汗衫与亮黄及膝运
动裤,顶着小平头,看起来和其他100多名台湾“学生”没有不同。但岑咏乐一开口,明显
听出国语不是母语──他熟悉的是广东话和马来话,在明阳校园里,他的室友们最常说的是
台语。
岑咏乐的汗衫上罩着一件印有“静思语”三个大字的红背心;他是静思班服务员,负责打水
、打饭、传书信。“学校”里的运作与成人监狱相似,“学生”有个人的保管金帐户,或靠
家人赞助或靠自己存款打进户头,购买日用品等基本需求。岑咏乐来自劳工家庭,做防漏防
水工程的父亲在儿子犯案后曾自大马飞来台湾一趟,但岑咏乐知道在国外闹出事,没敢向父
亲开口拿钱,所以最惨淡时,保管金里只剩新台币405元,于是他以额外劳务,来换取在这
里的需求。
跨国追踪:大马少年为何运毒来台?
岑咏乐、岑咏新、姜云享三人被监禁在台湾,是因为跨国运毒。
岑氏兄弟俩与姜云享认识的当天,也是三人被逮捕的同一天。2017年12月31日,他们在大马
槟城的饭店里第一次见面,一名叫Nick的成年人在他们三人的大小腿上,各绑上一点多公斤
的恺他命,接着他们搭上被安排的飞机,晚上11点抵台,在那个众人准备欢欣跨年的夜晚,
三人在桃园机场的海关前被拦截。
回想那一刻,姜云享回忆到:“对啊,大门就在我面前,我竟然走不出去!当下情绪就是为
什么那么衰,别人做都没事,结果我做就出事。结果就这样子,过来了(指进入明阳)。”
在那之后,他们的人生,如同平静的海面骤时吹起了狂风巨浪。
出国旅行还可赚钱?卧底记者揭“征才”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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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中学教室内的大马少年姜云享(化名,左)与岑咏乐(化名,右)。(摄影/余志伟)
三人都在吉隆坡长大,有着相似的背景:单亲、分别在国中和高中辍学、很早独立出社会赚
钱:酒店打工、推销信用卡或房地产,渐渐地交往复杂,开始进入本质像台湾堂口或黑帮、
但登记为俱乐部的“公司”工作;“公司” 经常以数字代称,最常见是18跟24;业务多元
,从赌场、洗钱、诈欺、毒品全包,成员则包含华人、印度人跟马来人,年龄层从青壮年到
未成年都有,他们常到中学附近吸纳年轻人。
和早期线下的作业模式不同,“公司”透过Facebook或微信寻找跨国运毒的年轻人,宣传工
作轻松、免费、赴国外“旅行”,货成功送出后,每趟还能领3千、5千、1万马币(各约为
新台币1.7万元、2.9万元、5.8万元)。
《报导者》与长期关注此议题的马来西亚调查媒体《R.AGE》合作,调查台湾与大马间的运
毒链上被利用的年轻人。我们发现不少年轻人冒着极高风险,挟带恺他命或安非他命飞到各
国闯关,有的少年少女甚至不清楚自己运的是毒。运毒的目的地主要是:香港、韩国、越南
、中东、澳洲,还有台湾。
而运毒集团“猎人头”的过程,充满荒诞。透过媒体联手调查,并透过卧底,我们目睹年轻
人在跨境运毒上被利用的过程。
《R.AGE》联络到了吸收“鸟仔”的招募者,招募者透过网络上的征人启事,设下陷阱。记
者致电询问时,他们是这样回答:
记者:“这是什么样子的工作?”
招募者 :“你只需要帮我们带一些包裹到目的地给我们的朋友就好了。”
记者:“要我带过去的东西是什么?”
招募者 :“就是一些重要的文件跟物品。这趟旅程我们会给你12,000马币的酬劳。”
记者:“好的,我再跟你联络。”
但招募者进一步联系,并要求面对面后,记者卧底前往,而招募者态度转变,亳不遮掩转而
直白地说,运送的重要物品就是白粉。
招募者:“老板特制一件衣服,在衣服里面全部放满毒品在里面,你就是穿着那件衣服上飞
机 我们都飞过了。我们有自己亲身体验过。啊我们上了年纪,就不会做这种事。有家庭
了嘛。”
接着招募者还进一步向卧底记者索取电话号码、名字、父母地址。被问及为何需要这些资讯
,招募者这样回答:“坦白讲啊,老板怕你跑。拿你的家人来做担保啦。”
金钱、义气、人口贩运,跨国运毒链最底层的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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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马少年姜云享(化名)第一次来到台湾就在机场被拦下被抓,判刑两年多。(摄影/余志
伟)
这也就是岑咏乐兄弟来台的原因。兄弟俩当时因经济压力,找上了朋友帮忙牵线,希望能赚
点钱。
岑咏乐说:“其实你叫我认那是什么我也认不出来。如果他们当初绑个海洛因,我也不知道
那是海洛因,我连看都没看过。我知道是在运东西,但是我不确定是在运什么。” 他那时
心底有过怀疑,因为对方让他选“地方”。“当初他们有给我地方选,有法国、澳洲,美国
好像没有,我知道最基本都应该是1万5马币,大概快10万台币。(运去)台湾的选项一直都
在,我朋友就说,啊不如去台湾,语言比较通。最后糊里糊涂,他们帮买了台湾的机票,我
和哥哥就来了。”
相较下,姜云享显得没那么无辜,这不是他第一次运毒。姜云享说,他出生不久父母便离异
,母亲不知如何管教并经常数落他,于是他13岁便中辍,在打架中认识了地方的势力,跟着
大哥开始做些不法的事。
“我运过两次,一次是运到泰国,开车过去运了100多公斤(恺他命),开车可以运的货比
较多,”姜云享娓娓道来,“第二次就是来台湾,我只知道台湾人很喜欢我们那里的K。那
时公司找不到人,我就跟大哥说不然我来。当初没想太远,以为去个几天就回来,量也不大
,我当初这么想。”
在毒品产业链里,马来西亚与台湾两国之间分别是卖方与买方,“公司”之间如何接头?上
头负责人是谁?这些对位在底层的少年人来说是个谜,因为大哥的上头有更大的大哥,再上
头有更深藏的角色。在这个链里,少年被称做是羽翼未丰的“鸟仔”,以空中飞人的方式运
毒。
有的明知运送的是毒品,但轻忽和无知让他们决定冒险赚一笔生活费;有的仗着义气,在集
团大哥长年的“照顾”下开始带货;但也有为数不少的,并不清楚运的是什么货,少年人被
有心人士以威胁、恐吓、监控、诈术等方式,要求劳务抵债或是获取报酬不相称的工作,成
为“人口贩运”的潜在对象。
大马运毒航线转向台湾,被捕人数8年增9倍
根据《R.AGE》调查,2018年到2019年,有25位大马年轻人因运毒至香港被关入监狱,但被
捕入监的人数,约仅占当年运至香港人数的十分之一。《R.AGE》调查团队告诉我们,去年
一位大马少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贩运恺他命至香港后,在父母寻求香港牧师和人权律师奔走
协助下,减刑后仍被处以7年的刑期。不幸的错误让她孤单在异地服刑。
对较有经验的“鸟仔”来说,如今他们是不敢前往香港的。姜云享对我们坦白说道,他朋友
也因运毒至港,目前被判终身监禁,“香港因刑期重,没人敢去了,我也没选香港。”
包括港媒《香港01》、大马《R.AGE》过去一两年的调查和关注,香港的执法单位也强力执
行,而跨国合作的运毒集团则提高意识,慢慢减少大马─香港这条运毒线路,但反而转进台
湾和其他国家。
《报导者》向法务部调取资料发现,2011年,只有5位大马国籍人士因为毒品犯罪在台湾遭
到逮捕,到了2019年,人数上升到43人;其中为数不少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或是未成年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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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咏乐兄弟和姜云享运毒来台,被带至看守所的隔天,正好是2018年新年的第一天,法院帮
他们找了义务辩护律师刘彦呈协助。今年33岁的刘彦呈在2017年离开原来的事务所自行创业
,同时担任法扶的义务律师,而他没想到创业后的第一案,就是遇上外国的少年运毒犯。
“自大马运毒来多半是三级毒品恺他命,运毒来的年轻人有些会施用毒品,但我记得他们兄
弟没施用,我也记得他们家庭的照顾能力比较低,外面会接触到不良的朋友,然后上游付钱
让你到台湾玩,”虽然是两年多前受理的案子,刘彦呈仍记忆犹新。
4月分,刘彦呈接受我们访问那天,他才刚为另一位21岁的大马年轻人完成二审辩护。和岑
咏乐三人一样,这位年轻人同样来自槟城,不过他的运毒方式和先前年轻人把毒绑在身上不
同──运毒集团的成员先让少年只身来台,少年抵台后申请手机和确认住所,集团再把夹藏
于空气清净机内的恺他命,运送至少年在台湾暂留的地方。海关侦测到毒品时未先拦劫,而
是继续递送,让大马少年领货时遭警方当场逮捕。
刘彦呈说,他的律师所开张3年,接手了近30件运毒相关案件,除了4位大马少年,整体来看
,未成年案件就占了五分之一,其余的五分之四,犯案者年纪最多也不超过25岁。
不论跨境或境内,年轻运毒犯有明显年轻化的走势。
在台湾的“鸟仔”和“小蜜蜂”
台湾警政署刑案统计资料显示,12到17岁的未成年运毒者人数,在过去10年间成长了一倍(
从每年270人增加到552人),另外,18到23岁的年轻贩运者在这10年也成长了5成6(从796
人到1,245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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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未成年人还是刚过18岁的年轻成人,安非他命与恺他命是他们主要的运输品,特别是恺
他命。
调查局前毒品防制处处长、今年刚转任为毒防处研究委员的单培祥受访时分析,台湾和中国
是全世界恺他命最重要的两大消费国。他指出,不同毒品有各自的群体,但恺他命是目前影
响台湾青少年最大的毒品,“前几天有人从巴黎带过来、从加拿大带、巴基斯坦带过来,全
世界的恺他命都往台湾过来,”负责缉毒业务超过20年的单培祥描述。
2005年左右,调查局发现恺他命开始输入台湾,单培祥还记得那3年,教育部还没特别注意
和警示,3年过后,当时一克大约600元的便宜恺他命已透过校园,进入青少年的次文化里。
台北市立联合医院昆明防治中心副主任、医师陈亮妤表示,恺他命在欧美原来是麻醉剂,主
要是兽医用于动物如马匹的麻醉等,但这些年中国、香港、台湾以及欧美华人圈开始使用,
其功能与做为兴奋剂的摇头丸相反,主要让人暂时脱离现实感,让使用者感觉忘怀、解离、
麻醉,所以年轻人偏好使用。
从吸食到贩运,少年为何被豢养?
为何年轻人从少量吸食到开始运毒?长期处理毒瘾与药酒成瘾治疗的陈亮妤认为,当人生有
其他的状况,陷入弱势、边缘或身边犯罪的活动比较多时,别人会吸收少年说:“你要不要
来做这个?这个一下子就可以拿到很多钱。”
于是没经济能力的施用者,开始兼送货赚钱,又或者原来透过送货赚钱接着浸淫圈子里成为
施用者。上游集团如同“养蜂人”来豢养年轻人,少年们开始在国内当起“小蜜蜂”,骑车
开车运毒,也有不少被利用出国当起“鸟仔”,向香港、韩国、日本、澳洲运送K和安。
不论是跨国的“鸟仔”或国内的“小蜜蜂”,少年成为暴利毒品链里基层好用的工具人。在
国内,一公克恺他命目前卖价目前约1,800元,安非他命一克1,500元到3,000元,小蜜蜂一
回抽200到500元不等的费用;若是到国外,其模式则像大马少年一般,以旅行方式出去,货
成功送出后可能拿到数万元到十多万不等,但相比集团拿到的暴利,是不成比例。
“孩子就是求生存,没人教他们去想未来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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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中学为法务部下辖之少年矫正学校,有关教育实施事项受教育部督导。(摄影/余志伟
)
运毒者年龄通常很轻,介在以《刑法》要负完全行为责任的18岁上下,18岁以下的未成年者
一旦进入司法体系,会先在拘留所熬上半年不等,待少年法庭判决后,进入以“学校”为名
但剥夺人身自由的少年辅育院和少年矫正学校;若跨越18岁,他们则被送入成人监狱和其他
重刑犯聚集。
根据法务部统计,每一年约有3成左右的未成年人因触犯《毒品危害防制条例》,进到桃园
少年辅育院、彰化少年辅育院、诚正中学、明阳中学等矫正学校。而在收容超过5年刑期重
罪的明阳中学里,2019年因毒品犯罪进入者占该年新收人数的51%,10年前这个数字仅有27
%。
在明阳中学待了21年的辅导老师杨秀宜观察入校学生的组成变化,她说:“1999年,4到5成
学生犯的重罪是杀人、强盗或重伤害,但这10年,重伤害和强盗下降得非常快,快速增加的
是(犯下)毒品跟强制性交罪的两类学生。”
对于少年犯罪的研究,已有各国研究显示,有的是先天缺陷的人格,也有更多是后天环境影
响。像杨秀宜这样的一线工作者,目睹多数贩毒少年的家庭经常是负债、贫病、婚变,父母
沉迷酒精或用药、情绪忧郁。她细数学生们的情况:“有学生的父母亲和兄弟姊妹都是残障
,全家只有他正常;有学生的户籍是寄在户政事务所,所以很大部分家庭是失功能的。孩子
就是求生存,没人教他们去想未来能做什么。”
铁窗后,运毒少年的青春能否翻转?
不论是家庭的窘迫或后天的厄运,道德下陷像踩入流沙的过程,一旦当起“小蜜蜂”或“鸟
仔”,触法后的刑责和之后的牢狱,几乎重创和折腾他们的青春。
在香港法令里,运毒罪最高可处终身监禁;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等国最高判决是死刑。
2019年底,立法院三读通过对《毒品危害防制条例 》部分条文的修正(即将在2020年7月15
日正式实施),将制造、运输、贩运毒品的法定本刑加重,其中一级毒品处无期徒刑与死刑
,二级毒品可处10年以上徒刑或无期徒刑,三级毒品最低处7年有期徒刑,同时增加未成年
人贩毒的刑度。
18到23岁的年轻贩毒者躲不过多年的牢灾,而未成年人在《少年事件处理法》的框架下被给
予矫正的机会,但仍面临数年的执行期。台湾法令倾向给未成年人减刑,让他们有重新来过
的机会。但即便如此,姜云享和岑咏乐分别被判2年6个月与2年10个月的徒刑。
费时的诉讼、监禁的牢囚、远离的家人、长时间于戒护与铁栏内的生活,是底层运送者付出
的代价。
用过即丢的免洗筷,与鳄鱼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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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中学内景。(摄影/余志伟)
这些年打击毒品、抓药头是国家重点政策,警方对少年药头扫荡的力道相当大。台湾警察工
作权益推动协会常务理事萧仁豪表示,实务上,警察在查毒品案时,会先透过监听译文再到
现场逮捕,“逮捕时即便明显看得出当事人并非真正的卖家,只是个送货的,但只要当事人
不供出上游,警察多半会以正犯而不是帮助犯疑送法院。”这意味着即便只是个送货的“小
蜜蜂”或“鸟仔”,也可能会被视为制造或批货来卖的“少年药头”重罪来处理。
刘彦呈手边最新的辩护个案,就是一位刚成年的少年S。警方在S的手机里发现他在3天内卖
了10次的恺他命,在目前《刑法》一罪一罚的基础下,少年S虽然每次送一克的K,但光这10
罪,在一审时就被判了15年。刘彦呈说:“少年听到判决时有点惊吓,马上要我帮他上诉。
”而光S这一案就涉及了其他3位未成年人和7位刚成年的年轻人,他们应是帮同一个集团运
毒,但少年不肯供出上游。
受访的警察和辩护律师都以用过即丢的“免洗筷”形容少年们,他们认为在集团一层一层的
断点安排下,少年们难以得知毒品源头,一旦出事也是最快被放弃的一群。刘彦呈说:“贩
毒集团都有律师,如果是小咖的被抓,(集团)背后资源不会到位,集团在乎的是(被逮捕
者)会不会把资料漏给警方。”
落入司法的少年们普遍担忧受怕,即便掌握集团情资,也可能在过程中选择沉默和承担。
例如大马3位少年在海关被拦下时,他们立即照着上游所说的B计画应变,以微信短信给开车
前来接应的台湾人说“被抓了”,对方立刻退出对话群组。姜云享说这上头的人都会教的:
“道义的问题,自己死就好,不要拉别人一起。也只能这样子。”
但若再和他们深谈,会发现义气的背后藏着如鲠在头的恐惧。集团的网络和控制有时能穿透
监狱的高墙,对他们而言,就算鳄鱼最终流下眼泪,进一步提供少年们法律或后续金援,但
仍是由少年背负不自由的刑期,难以轻易抽腿。
涉入集团较深的姜云享就说,他其实很早就想尝试脱离那样的环境,“就有很多老师怕我回
去(大马)会被射掉这样子,被判死刑这样子”、“其实我很担心,因为他们找人比征信社
厉害,他们到处有眼线 吉隆坡很小找我很容易。我就想去别的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
的地方重新开始。”
大马少年的悔与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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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马运毒少年岑咏乐(化名)说,回国后如果有机会,想到学校里做宣导,让学生们知道运
毒的风险。(摄影/余志伟)
在牢囚的日子中,他们开始有更多时间回想,究竟当初怎么走上一条运毒的道路。
岑咏乐在明阳的两年,曾经手他个案的少年调查官会从桃园到燕巢来探望他,而为他提供心
理咨商的医生也曾寄钱给他。他在大家的鼓励下最后申请了校内清寒学生的补助,“那时不
想申请是觉得在台湾犯错了,还要拿台湾人的钱,感觉就不对,不想这样。”他也一直挂记
著调查官对他说的,“我记得被她骂了三次,她骂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她冷静分析给我听
,我慢慢开始思考以后要交怎么样的朋友。我感谢她。”
在明阳时,岑咏乐曾到图书馆翻了台湾的《六法全书》,他觉得台湾法官最后判了他们2年1
0个月的刑期,“是想给我们教训又想给我们机会,相当矛盾。”岑咏乐说,自己过去没有
法律常识,若回到大马,希望能到校园宣导,也算做件好事,让更多年轻人知道运毒的风险
。
两年前,爸爸在兄弟俩出事赶来台湾探望时,对他们两兄弟说的话是,“在里头要冷静,冷
静,多想一点,不要乱事,提早回家”。兄弟在监行为良好,在我们采访不久后,已假释回
到马来西亚。
受访时,岑咏乐和姜云享曾留下家人在大马的联络方式,我们在他们假释回国后,曾试着联
系,想了解三人回大马后的近况,但岑咏乐的爸爸已读不回,而他们的亲人也不愿接来自国
外的电话。
或许对家人来说,这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他们宁可竖起心防,选择淡忘。
赶在他们成为“鸟仔”之前
那台湾年轻的“鸟仔”和“小蜜蜂”,能不能被阻于前端?
负责统合国家反毒政策的行政院政务委员罗秉成,也极关注少年在毒品产业链里的角色,他
接受《报导者》专访时表示:“儿少贩卖(毒品)通常严重的话,是被组织所利用,他不会
是大盘、药头,后面一定有一些组织、帮派在后面操纵,被利用的成分居多 过去在毒品
防制上,儿少这块的资源还不够,如果能早期降低他们的涉入,有机会救回来。”他说,即
将在今年底推出的“新世代反毒策略2.0版”(注),儿少会是反毒里面重中之重,未来要
更强化校园与社区热点的布建和防制。
运毒已成跨国事业,对虎视眈眈欲获暴利的集团来说,他们仍持续以不当、恶意、违法的手
段,寻求青春猎物,让少年少女们铤而走险。
5.完整新闻连结 (或短网址):
https://reurl.cc/E7ADlg
6.备注:
有绩效、没成效?缉毒政策为何变成刑警和施用者的梦魇
#1V3obETa
印尼监狱中的台湾死囚──千里运毒的渔工和男人们
#1V3UjVL7
制毒、走私、销售,台湾毒枭“一条龙”串起安非他命的亚洲贩运链
#1V3AKg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