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正在切碎蔓越莓干的蓝岁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幸好她在感觉鼻子搔痒时就已转头避开面前的食材，加上口罩掩护，手上的准备工作仍可
继续进行。
距离上次和谷清甯见面的时间悄悄过了三周左右，没有人主动联系，即使两人都握有对方
的联络方式却像断了线般毫无信息。
蓝岁晴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说了要订的危地马拉豆子早在两周前就已抵达，半磅的豆子放
在包包中随着自己外出返家一直都待在原位没有变动，想了几百次要将豆子带给谷清甯或
从包包里拿出来却都没有付诸实行，只是任由半磅的重量持续跟随自己，仿佛多了什么说
不出口的负荷一样。
三周过去，直到此刻她仍能在蔓越莓果干的香气中闻到那天窝在谷清甯被窝里环绕着她的
味道。
记忆的可怕不在于随时随地提醒人该忘的什么偏偏忘不掉，而在于还原当时状况的清晰度
。
萦绕在鼻间的味道退不去，即使在她重感冒的第一周鼻塞得乱七八糟都还能清楚记得那是
什么香味。
那天当她沉沉睡去以后就进入了谁也叫不醒的昏迷程度，在谷清甯于隔天清晨闭店打烊终
于叫醒她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在她睡着的期间里，谷清甯每隔两小时就上楼察看她的状况
并试图要唤醒她，然而在她看似累坏了又毫无动静的状态下，谷清甯只好任由她继续昏睡
，直到最后一刻才迫不得已吵醒她。
她就著灿亮的微光和淡蓝色天空驾车回家，在谷清甯陪她走向停车场取车的路上，两个人
没有交谈，她们怀抱同样的沉默并行，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氛围不是尴尬，而是不需要使用
对话来填补空白的自在。
睡了一觉乍醒的她脑袋完全空白，生理状态似乎还被淋了一场大雨带来的后遗症影响，身
体仍然感觉困倦，神智带点昏沉，虽然她后来才知道种种征兆是感冒初期症状，但是在她
们相伴走往停车场的途中，她几乎整个人放空，只留了一点清明指挥着脚步持续向前踩踏
而已。
她想不起来曾经在谁的面前如此放空过，唯一想得起来的只有初次在某个人面前可以面无
表情的经验，而所谓的某个人也正是走在一旁的谷清甯。
解锁坐进车子里后，她也只是抬眼对上谷清甯的视线，微微点了下头并确认对方明白她的
意思后就发动引擎离开，连句再见或叮咛的话语都没有，她们从头到尾都保持最高品质的
静悄悄，若让其他人看见她的表现肯定会引起一阵惊恐，从未出现过的大反常绝对足以吓
坏所有人。
然而她只是放空而已。
而她确实也不担心谷清甯会误解她的一片空白。
她和谷清甯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可是她在谷清甯身边却可以找到不必维持笑容或表情的
小小空间。
老实说，这个发现同时吓坏了她。
和她的生命紧密相连过的人只有钟宁，但她连在钟宁面前放下笑容都没办法，钟宁不知道
该怎么面对不再带笑的蓝岁晴，所以不管她们有多么靠近，她有多想将钟宁留在生命中保
有心上被钟宁煨得熟透的温暖之地，她终究得失去。
如果连了解她的生命历程到如此透彻程度的钟宁都无法真正走入她的专属领域，她怎么可
能可以在一个只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的人身边找到舒适自在的方寸之地。
怎么可能？
“咚。”手机讯息音效响起，蓝岁晴放下刀子取过手机察看。
是钟宁。
“在忙吗？”
“准备做蜂蜜蔓越莓饼干。”蓝岁晴快速回应，一边忖度地球那端正是什么时间。
“心情不好？”
“焦虑。”
钟宁知道只要她一旦焦虑到快要暴躁的程度时就会开始做甜点，而她其实不吃甜食，每次
做了甜点后要不是进了钟宁的胃，要不就是打包外送至家扶中心分发给中心的小朋友们。
自从钟宁离开台湾以后，她每次都以要发送出去的准备制作大量甜点，一批一批接着做很
容易消磨掉一整天，在重复的烘焙动作里顺势烘干她累积到快要爆发的焦躁。
她不碰甜食，只有在工作需要品尝味道时才会吃，跟某座嗜甜到宁愿在下著雨的冬天早晨
排队购买限量甜点的冰山完全不同。
蓝岁晴的呼息里又一闪而逝某个清新的味道。
“怎么了？工作吗？”
钟宁的关心准确无误地抵达了蓝岁晴的眼前，她依稀可以看见钟宁眼中的温柔正暖暖地罩
住她所有烦躁。
“一部分，不过还有别的事情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蓝岁晴花了一点时间思考，究竟该怎么诉说自己近期的混乱。
“如果，当妳看见某个人身上的旧伤时感觉很痛，希望那些伤痕从来不曾出现过，想抚平
所有凹凸不平的区块让疤痕不要那么明显，即使妳压根不觉得疤痕丑陋，反而觉得很美。
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妳懂我在说什么吗？”
思绪有点紊乱，蓝岁晴整理不出有条有理的叙述，只能勉强就著自己最近一直想不通的状
况，用极为浅白的文字表达。
讯息来往停顿了好几分钟，停到蓝岁晴都要以为钟宁可能忙起别的事情了，才又见到钟宁
的回应。
“我知道，我有过那种感觉。那叫‘心疼’。岁晴，妳遇见让妳心疼的人了。”
蓝岁晴望着钟宁传来的讯息，不知该如何反应。
“虽然这样讲很奇怪，但我现在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眨眼瞬间就嫁人的感觉。怎么办，
我有点想哭，不知道是因为妳终于有了很接近爱情的感觉而感动得想哭，还是因为我们才
分手多久而已，妳居然已经有了新对象而想哭。”钟宁送来的讯息后头还贴了一个哭脸图
案，逗笑了蓝岁晴。
“我什么时候变成妳的女儿了？”
“上辈子的情人就是女儿呀。两个人分手以后，曾经在一起的记忆就属于上辈子了，所以
妳这辈子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