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铱点情话 02

楼主: SerpensortIa (染人)   2016-12-18 01:30:46
周一早上,蒲绯简单料理了美式早餐吃完,想了想,拨了电话给大浓眉,知道他
今天依旧会待在抗议现场,不像平常在她上班前就打点好一切,便决定提早两个
小时上班。
就住在离铱点一个公园隔开的住宅区,蒲绯每天都信步走去,昨天整日绵绵小雨
已去,今天云疏光朗蒸干地上积水,经过小凉亭的时候,她习惯坐进里头嗅一会
儿花香木头味才离开。
遥控铁卷门升起,她让店里灯火通明,打开柜台上的笔电,开始比对订单上的明
细,把各式笔墨组合装进预先买好的邮箱,最后封箱贴上寄件资料,等处理好之
后,已经下午三点了,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又走,熟客都知道蒲绯寡言,两两
三三和身旁的笔友聊起天来。
傍晚六点,大浓眉回来了一趟,顺便带了晚餐给她。
“人越来越多了。”大浓眉人高马大,穿着背心短裤,挨在风扇旁,浓浓的刀眉
皱在了一块儿。
蒲绯知道他指的不是店里生意,淡淡笑问:“不用去了?”
“当然要,自己国家自己救,人多,要让人更多。”大浓眉年过四十依然满腔热
血,“妳不去不勉强妳,店帮我顾好,就好。”
当作没听到似的,她低头浏览网页,没让大浓眉看到的是萤幕上直播抗议现场的
画面,蒲绯早在警民冲突事件发生前就孤身去过了,目睹了和恶质媒体所报导差
距不可以道里计的真相。人民是这么理智、冷静,相互叮咛著不与员警口角,不
准遗留垃圾,保持医疗通道畅行无阻,在在表现人民素养,报纸与新闻却都蒙了
良心,抹黑栽赃,各式令人心寒的手段,反而迫使人民益加团结。
蒲绯整个周日都待在抗议现场的医护站帮忙,本来要请上几天假,后来是白天大
浓眉一通电话,要她守着铱点让自己好亲赴现场支援,而事实上蒲绯也需要好好
休息,于是才闷不吭声又回店里。
“天气忽冷忽热,还下雨,我都受不了。”大浓眉抱怨个没完,捧著好几箱刚到
货的宅配搬上车,里头全是水、轻便雨衣,和更多民生用品。
蒲绯拦住他:“顺便把货寄了吧,你不在,我走不开。”
“好,有需要的话,打电话让草儿过来帮忙。”
“草儿姊那么忙,不用了,这里交给我吧,眉哥自己注意安全。”
天晚了,约八点半左右蒲绯完全空闲下来,发呆时想起廉英宣,才发现忘记提醒
她随时可以来参加活动。
昨天又去了抗议现场,就算手边没有忙着耳旁也隐隐约约都是常蘅的歌声,她甚
至连自己的心绪都无法听见了,唇边泛出苦笑,翻搜著包包,一时却找不到那张
写了手机号码的纸条。
“蒲绯?”轻轻的呼唤,声音既不惊扰,也不肯定。
“嗯?”以为是哪个熟客,蒲绯头也不抬,随意应了。
“找什么?”
“……一张纸。”
放哪去了?
“桌上有纸?”那声音好意地提醒。
蒲绯不经意抬起眼,摇头笑说:“不是,我在找……”视线再往上挪,不禁大大
一楞:“妳?”
“妳,在找我?”廉英宣脸上隐约带着兴味,“好久不见。”
“好久?”不知为何,蒲绯也随之勾起唇角:“妳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妳告诉我的啊。”
“我?”
“忘了?”廉英宣突然敛起笑,正经地说:“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
潇潇。”玩味蒲绯傻楞的表情,一边继续说:“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
怨芭蕉。”
蒲绯反复在心里思量廉英宣三字,她那笔纯熟洗练的字迹,还有她提到的这两段
话,瞬间想起来了。
眼前这个女孩,难怪那天就觉得亲切呢。
“常蘅的学妹。”
“对,”知道她保留了那段记忆,廉英宣笑弯了眼睛:“也是妳的学妹。”
什么时候认识的呢?蒲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大四的时候,社团推荐两人一起参
加大专院校书法比赛,由于蒲绯本身不常到社团办公室和社员交流,比赛当天才
认识的她,她说,她是外文系一年级的学妹。
“不只是这样喔。”廉英宣说,她早就听过蒲绯的大名了:“学校里每个人都知
道啊,车祸撞了个暂时性失明,还抱伤考上医学系的蒲绯。”
车祸?……谣言真是可恨又可爱。
蒲绯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廉英宣轻声说著:“而且还很凄美的蒲绯。”
“凄美?撞得头壳绑纱布,看起来很凄美?”那样应该是悽惨吧?
“不是啦。”
“不是?……芭蕉很凄美?”她失笑。
“不是芭蕉,是妳没事就很凄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么悲伤。”偏著头说。
“喔。”
总是……吗?
她们不过才见三次面吧?
蒲绯沉默了一下,浅浅一笑:“我弄丢了妳的电话……但是妳已经来了。”
“所以?”
“很好。我可以当面通知妳,欢迎随时来参加抽奖活动,但是……”
“嗯?”
“今天已经很晚了,这么晚来,妳绝对写不完一管墨水的,明天好吗?”
廉英宣摇摇头,又是那个失望不到半秒的表情,重又愉快地笑着:“明天不行,
另外找时间吧,妳会一直都在吗?”
蒲绯没有马上回答,她在思考,今天该不该去抗议现场呢?
去了,如果现场又爆发流血事件,自己回得来吗?
想起昨天送到医护站那些被警员施暴而干呕、抽搐的民众,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廉英宣好奇她脸上那些忧郁,在瞥到笔电萤幕时了然于心,等不到回答,却也没
有丝毫的不耐烦。
没有追问,她随口问说:“蒲绯,妳吃过晚餐了吗?”
“吃了。”她一楞。
“这样啊……可是我好饿,妳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嗯,我知道隔壁街有几间店还不错,妳喜欢……”话未说完,廉英宣笑吟吟地
接口:“喜欢啊,妳陪我去吗?”
“什么?”本来想问的是,她喜欢什么料理,后来的问句却让她一呆:“喔……
我可以带妳过去啊,没问题。”
“妳快下班了吧?我等妳。”廉英宣雀跃地跑去了店里的原木大桌旁坐下,拿出
手机专注敲著按键。
蒲绯手边进行打烊作业,视线偶尔扫过十步外的身影,那个时而正经,时而笑容
满面的奇怪女孩。
怎么跟印象中初次碰面的感觉不太一样呢?不过都好几年了,人总是会变的吧。
大四的时候,本来要退出社团,社长好说歹说,才劝动蒲绯这个社团里的书法好
手参加比赛。
“就当作最后一次为校争光嘛,我们就靠妳们两个了。”
“我们两个?”
那年社团多了一个生力军,两个月后的校际比赛即将和她并肩作战,社长说她至
少该尽尽扶掖后进的义务,领着学妹参加比赛,蒲绯无奈地答应了。
她和这个生力军直到比赛当日才见到面,蒲绯还是在她向会场人员亮出证件时,
才知道眼前这个矮她半颗头,郁闷得像是随时会哭的女生,就是社长托付给她的
小学妹。
看着她的神情,蒲绯有点担心这样的状况会影响她比赛,于是走到她身侧,伸手
摸了摸她乌黑的脑袋,柔声问:“还好吗?”
小学妹吓了一跳,抬起倔强的目光和她对视,一句话也不肯说。
蒲绯耳际仿佛听见社长临行前的絮絮叨叨,觉得还是得先把学妹的状况安抚好,
以免搞砸比赛。
思索半晌,蒲绯圈住她细瘦的手臂,把她带到一旁,仔细地端详她,笑着说:“
吃过早餐了吗?”
见她犹豫了一下点头,又问:“心情不好?”小学妹再点了点头,蒲绯露出温暖
的笑意:“不可以消沉太久,悲伤会让美丽褪色喔。”
她盯着蒲绯,眼里浮出一层困惑,却仍然闷不吭声,蒲绯突然问说:“自订题目
想好了吗?想写什么?”
小学妹点头,又摇头,防备地看她,蒲绯笑意更深:“不想告诉我?”
“我们社长说不可以泄漏军情。”她终于开口,语气有说不出的认真,蒲绯差点
哭笑不得:“妳是廉英宣,对吗?”
廉英宣瞪着她,眉头皱着,她只好续著说:“我叫作蒲绯,是妳的学姊喔,妳该
不会不知道吧,‘妳们社长’没说吗?”
廉英宣一听眼睛倏地发亮,眉宇间的疑虑尽扫而空,居然发自内心开心地笑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蒲绯还是感到很安慰。
“蒲绯,”她垂头看着地板,轻声地说,“谢谢妳。”
“嗯?”蒲绯笑了笑。
“可是我还是不能说喔,社长说妳很厉害,也是我的劲敌。”她抿著嘴唇,俏皮
地笑着。
蒲绯眉一挑,话一吐:“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啊?”
“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为什么……说这个?”
“等等我要写这个。”眼里掠过一抹促狭。
“妳在开玩笑吗?”廉英宣睁大双眼。
“不行吗?”
“很吃亏吧,字数那么少还重复,看不出功力,而且,题目说要符合心境。”
“这个呀,还真的是很符合我的心境呢。”深深一叹,接着又打趣说:“我只是
负责陪妳来的,‘妳们社长’说,只要妳有出赛,就十拿九稳呢,我听说妳国高
中的战绩了。”
廉英宣羞赧一笑,没有答腔,背转身走回会场。
比赛开始进行时,蒲绯看见左前方不远处,与众不同的廉英宣认真拿墨条磨著砚
台,她一定是个固执的女孩吧,蒲绯心里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缴卷的时候,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纸上的八行字,同时一楞,书的都是纳兰性德的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为什么蒲绯……也写了这词?
看看手上的一纸郑燮六分半书,再看看蒲绯的徽宗小楷瘦金体,廉英宣有种被愚
弄的感觉。
蒲绯倒是一言不发,整理好随身物品,深深看了她一眼,徐步离开会场。
廉英宣追了上去,亦步亦趋跟在她背后,蒲绯回头偷觑,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生气了呢。”她幽幽地说著,藏着揶揄。
“为什么骗我?”气鼓鼓地质问。
“怕妳紧张,使不出全力啊。”
所以,刚刚会那样讲,纯粹是为了让她放松吗?
“我才不紧张,妳骗我,我会生气。”
“妳已经生气了。”蒲绯听见那埋怨,不由笑了,女孩子果然都是这么可爱呢。
复又敛眉,无奈地说:“不要生气,我们该同病相怜才对。”
听出她意有所指,廉英宣走快了两步和她并肩,弯头瞅着她的那双眼满是好奇。
“不是失恋了吗?”以为她不明白,蒲绯笑睨她一眼,“否则,那时怎会头上罩
了一朵大乌云?”
廉英宣状若未闻,仍是一个劲儿像要在她脸上看出两个窟窿,越看越津津有味,
突然开口:“蒲绯。”
“嗯?”
“给我。”皮肤白净的女孩伸手摊掌,皓腕上有几处留下了点点墨渍。
“喔?”笑问:“给什么?”
“妳说要写的,不能食言。”
蒲绯停下脚步作势要把提袋里的书法用具拿出来,廉英宣阻止了她:“不用啦,
用一般的笔就可以了,走廊上哪有这么大张的桌子。”
从善如流,她翻出背包里的笔袋,随手翻掀记事簿找到空白的一页,就著长廊水
泥护栏上半尺宽的空间,提笔在平整处写下。
转上笔盖,撕下的纸张递了过去,“喏。”风一阵吹来,廉英宣连忙探手抓住差
点飘下楼去的薄纸。
见她呆呆地看着纸上的两行字,蒲绯想到下午还有事,微微一笑,说了再见就离
去。自她退出社团之后,因为宿舍本来就在别的校区,几乎很少回到社办看看。
想到这里,蒲绯才发现时至今日两人都没有在校园相遇过,六年就这样过去了。
如今?
关了最后一盏灯,蒲绯和廉英宣相随前往附近的餐馆集散地。
(待续)
作者: ankhplay (ankh)   2016-12-18 08:04:00
作者: istsc (istsc)   2016-12-18 22: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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