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夜暄国记 第五章之二 龙焱香花

楼主: redengled (reddies)   2016-10-10 15:18:29
第二回 龙焱香花 上
顺顺当当在禁卫营主事这个位子上做到如今的文纪安最近觉得气氛颇为诡异。
紫安城中一切公务照旧,除了女皇陛下又病了。
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呢?
前阵子左少卿端止恺神秘失踪,相关的上级各属却三缄其口无人细追。文纪安从军至今,
深知越是反常的大纰漏,表面看起来越死寂,连陛下都将宫门紧闭了,长时间不露面,可
见这案子背后的缘由绝对不能碰。他也装做若无其事,令右少卿尚刚暂代缺失的职位,自
己照样率队巡逻,战战兢兢的维持原样。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丹城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某日黄昏时分,玄太广场三面的万
家灯火层层璀璨,显出都城的辉煌气势。
广场上的守卫发现有个身穿白色长袍的陌生人在附近徘徊。他手拄木杖,身边带着个黑衣
小孩,在火刑柱面前站了很久。士兵们觉得他行迹可疑,便向经过的文纪安禀报了。
文纪安正在风吹鹤唳的焦虑状态中,直接道:“赶他走,刑场重地,禁止可疑之人靠近。

“是。”
可是士兵们还没来得及上前驱赶,那人就由小女孩引著,迳直向这边走来。
文纪安扫视他一眼,见他穿着虽不华贵却整齐肃穆,容貌带着种高洁光辉,即使在暮色中
也不减魅力。他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这人是冲著自己来的,便示意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走路步履沉稳,双眼却始终合闭着,显然是个盲人。他在五步距离之外停下,抬头面
对文纪安,道:“长官,在下精通占卜,可代为寻求未知之事的答案,不知能否为您效劳
?”
文纪安心里一动,仔细打量对方。这时广场上阴风阵阵,吹动陌生人的衣袍和头发,更增
添了几分神秘气质。他其实很年轻,灰色细布头巾下露出麦黄发色,额头宽阔光洁,五官
端正,不像个走江湖的术士,倒像个超脱凡俗的僧侣。他安静等待回音,神态谦恭平和。
文纪安陷入了犹豫中。寻求未知之事?不不,事情之所以未知,自然是更有能耐的人想让
它保持未知,不要说主动追寻了,就是有人想要揭露给他听,他还要掩住耳朵呢。他的位
阶在这崴崴紫安城数下来,就像一只小蚂蚁。他考虑了片刻,是否应该将这个来历不明的
年轻占卜师直接逮捕关进监狱,以防万一,但根本不知道对方来历,这举动未免太过轻率
。于是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赶紧走吧。”
年轻人没有动,依然谦恭平和的等待回音,文纪安感觉有另外一双冷冰冰的视线盯着自己
,转头看去,却发现视线来自牵着年轻占卜师衣袖的那个小女孩。她那对圆圆的大眼眨也
不眨的盯住了他,目光冷如坚冰,完全没有小孩应有的活泼天真,神态半是鄙视半是讥诮

他正觉得异样,小女孩忽然开口了,用一个沙哑得可怕的嗓音说:“你不请大师帮忙解决
你的难题,难道是想把它带进坟墓?”
文纪安毛发直竖。这女孩看似至多十岁,脸上表情老气横秋,声音更如八十老人,颇为怪
异。他勉强板著脸质问:“妳说的大师就是他?”
这是某种神奇腹语术吧?目的或许是为了吹捧这盲者,引人落入骗局。
却没料到小女孩答道:“他?他还不算大师,大师自然是我。”
文纪安愣了愣,几乎大笑出声,如释重负的想:原来这两人是疯子。
小女孩看到他的表情,愤怒喝斥:“无知小兵!我在一一六五年为女皇陛下主婚时,你还
是个不知在何处闲晃的小毛头。你难道没听过卷雨大师?”
天边乌云堆积,看似即将落雨。她身边那年轻占卜师合起双掌,表情凝肃。而围观的士兵
只觉气氛突然更为阴森诡异,脸上都变了颜色。
卷雨大师是传说中一位千岁鬼僧,以魂灵形式存在,可自由穿梭于鬼域和人间。他每次出
现都附体在小孩身上,而被他附身过的小孩往往不久就重病而亡。一般民众根本不敢提起
他的名字,怕会招来鬼灵,祸及家中的孩童。
文纪安勉强维持镇定,厉声说:“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你们是会被逮捕的!”
小女孩垂目合掌,嘴角露出一丝冷森笑容,轻轻道:“我来自地府,穿越遮住你们双眼的
重重黑云;我见过无数个相似的大地,没有阴暗角落能让我停留。你去问问女皇陛下,在
她嫁为人妇那日,我送她的那个黑色木盒中的龙焱香花,如今是否还盛开?”
女皇段奕慧在寝殿之中困著。
朦胧间,她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暮春天气,一名头缠布巾的老妇领着一个三岁孩童进了宫
。那时朱殷将军的妻子,也就是寥空纪的新后,她正为老王服丧。她穿着及地黑绸长裙,
罩着严密的黑面纱,却仍掩不住举止间的灵动稚气。
老王已去世,母亲一直多病,朱殷又远征南方,她带着小武扬在宫里,是宫中唯一的女主
人。她决定把那孩子接进宫来,收为名义上的养子,让她陪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的心情不好。她讨厌阴冷的天气,而这天正是阴天。
孩子出生的那日也是个阴天,她吃过堕胎药剂,但婴儿还是出世了。孩子的肤色暗白,像
她,其余的黑发黑眼,都像父亲。她抱着小婴儿,望见那双漆黑晶亮的眼瞳,心想:这东
西这么小,苍白柔弱,片刻没人照料恐怕就会死去,甚至连身体也是残疾的,她竟然曾经
害怕他,真可笑。
这个孩子被生下来,只是意外,那场夏夜的意外。
她还记得自己像一头小鹿谨慎而灵巧的拂开灌木丛,在树林中穿行。
她穿着女侍的衣裙,有些紧,夜色滑出她优美早熟的曲线。到了湖边,她停下了,遥望着
月光,十指纤纤滑过小腹,再分开到两边,然后弯身沿着长而笔直的两腿一直抚摸到脚踝

月亮在与她对望。
她的动作像舞蹈,又像只是伸了个懒腰,充满少女特有的柔软妩媚。她脱去鞋子,光脚踩
在潮湿的泥土和柔软的草叶上,随后脱去上衣,解下长裙,衣物如花瓣飘落在她脚下。
小腹中有股热气。舒展一下身子,温柔月光洒遍她的全身。她坐下了,大地温暖爱抚着她
。她像个初生的婴儿般睁大眼睛四处看,仿佛头一次见到这周围的景物。
实际上,白天她常来,不过都是和抚翠嬷嬷一起,夜里偷偷的独自进入树林让她觉得新奇
极了。
她踏入湖水里,水清而亮,那暗青色勉强遮掩着她白瓷般的身体。她的手臂修长优美,在
月光下竟微微闪光。
她捋起自己金黄微卷的长发,又任其散落而下,头发湿漉漉的,紧贴著脖颈。她闭上眼,
嘴里轻轻的哼著歌。没有歌词,只是调子。
她很寂寞。
那些庸碌而自命不凡之辈使她厌倦,他们配不上她的微笑,更配不上她的一个吻。听说许
多女孩在她这个年龄已尝试过男女之乐,可她们是跟谁呢?身边的男子没一个各方面都杰
出的,而她是同龄女孩中最美丽也最高贵的,到哪里去找那个值得她倾心的男子?
这样的夜,美到像会有神话发生。她多么渴望自己也有不凡的遭遇。
她并不了解她在月光下的美多么惊人。赤裸著肌肤浸在清凉湖水中的她,像传说中专门出
现于月下湖泊、引诱路人落水的精灵、水之仙子,令人目眩,令人毁灭。
她那年快满十六岁。
下意识的,心里忽然一个突,她回过头去,看见身后不远处昏暗的湖面上,有双漆黑但闪
光的眼睛正看着她。
这双眼紧紧的盯着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雪白手臂和她澄澈而惊异的幽绿眼瞳。她倒吸了一
口冷气,还没来得及惊呼,这双目光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直到了面前。
水里的陌生人站起身来,水珠一串串如梦幻的珠宝从他发上滴落。
他的长发漆黑散开,从两边直披到宽肩上。这张沉默而略带微笑的面孔令人看过一次就再
也难以忘记。
他的双眼冷若冰石,仿佛把世间所有都视为脚下之臣,理所当然的慑服一切、包掠一切。
而这个微笑又是怎样的微笑,如谜语无解,如刀锋锋利,如火焰炙热,可熔化世间所有。
他的肤色略为黧黑,但长相完美得如同诸神之一降临人间,眼神亮得盖过了莲月宫上空的
寒星。
她害怕而惊慌。而他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有一两秒钟又仿佛几个世纪、仿佛直到永恒,
然后他伸出强壮的手臂揽住了她,大大的手掌贴住她光滑的背,掌心火热。
她感到他贴近的胸口的热气,就不由自主的全身发软。而他微俯身子,朝她低下头,目光
深而温柔,令她融化。他慢慢用力,搂紧了她,把她的胸口紧紧的压在他的胸膛上,就像
要把她的身体按进他的体内。
而他的吻极为温柔,双唇上带着水香,是微风拂过的水面,深深的不见底的湖水。
她迷失在这个吻里面,任由摆布,没有一丝抵抗的念头。
男子随意的探入她最温暖湿润的所在,然后占有了她。
岸上,他在她身边抬起头来注视着她,问:“妳可愿意跟我走?”
从第一眼看见他至今,她不曾有丝毫的不自然。可现在戏演完了,留下的是观众的絮语纷
杂。他的声音有种特殊的磁性,扣人心弦,但她很明白,他不过是从一个陌生世界来的闯
入者,不是属于她的旋律。
但她感动于他甚至不问她的名字就要带她走,低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两人都明白这声叹息的意思。
她坐起身,背对着他一件件穿回衣物。
他不拖泥带水,又问:“什么时候能再见?”
她低声说:“我不会再来了。”
他的双眼还是那么深,那么冷,那么高傲:“那么或许我现在就应该把妳带走。我是水族
人。”
再惊世骇俗的事情,对年轻人来说也只不过是刺激罢了。她没说什么,直起腰,转身而去
。她的脚步很轻又很快,但几步之后,她忍不住回了头。
那双雪亮的眼睛还在原处。
她驻足凝望了他一会儿,月光洒满他强壮而优美的身体,仍然像个坠入凡间的神灵。月亮
更明丽了。
她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走进了林子深处。
后面一声悠长的叹息,她不知道是他,抑或是她听错了,什么也不是,只是风声。
“沅枫?沅枫!”
守在纱帘垂幕外的歌沅枫听到一阵急切的呼喊。她疾步奔进内屋,只见刚喝了药睡下不久
的女皇坐了起来,牙白睡裙下摆飘垂到地,她满额是汗,碧绿的双眼中闪烁着惊惶的光。
“陛下,怎么了?”沅枫弯下身,满脸关切的问。
“那边有人,妳看见了吗?”
沅枫望向清风拂帘的露台,空无人影,顿时明白女皇又做了噩梦。她在心中冷笑,神情看
起来却极为平静,轻柔的答道:“陛下,没有其他人,这里只有我,守在您身边。”
“刚刚还有人的!妳看见了吗?是…...好像是个士兵。”
是士兵?还是武官?似乎是从端止恺失踪开始,女皇接二连三的做噩梦。那么,她在梦中
一定都有看到她囉?沅枫再次走到露台前,仔细的查看了一遍,然后回来禀报:“我又看
过了,那边没有人,殿外也有两队人巡值。请您安心的休息。”
女皇终于又睡下了。
歌沅枫抬头四望,这里少有繁琐杂物,空空荡荡,风拂动着纱幕,她的心并不安宁。出走
的端止恺到现在毫无音讯,不知道她带着洛海走到了哪里。
而身边的女皇似乎比她更加焦灼,她很好奇,女皇下一步会做什么呢?
恰巧在这时候,有近侍女官悄悄的前来禀报,说禁卫营文纪安主事求见。
第二回 龙焱香花 下
沅枫回头远远的看了一眼,见女皇刚睡熟,就独自走到外厅,看见那文纪安带着一名男子
还有个小女孩站在厅中等候。
文纪安古铜色方脸上神色紧张,见了她也顾不上问好,直接道:“女官大人,我有要事求
见陛下,还请通报一声。”
沅枫微笑一下,说:“主事大人,请问这两位是什么人?为何要求见陛下?您也知道,进
这厅之前需说明身份跟事情,我也是依例行事。”
“这……”文纪安为难,“女官大人,此事异常机密,就算要说,我只能告诉妳一人。”
歌沅枫就转头吩咐侍女们退下几步,然后让文纪安走近,在自己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她听完,微微蹙眉,过了一会才道:“我去向陛下请示,请在此等候片刻。”
经过内厅时,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左面墙上圣龛中放置的那盆龙焱香花。花朵绽放,金红
色花瓣如雨般垂洒而下。这盆花供奉在此处已经好多年,一直开放,从未凋谢,但是现在
仔细看去,花色果然黯淡了许多。
她叫醒女皇,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她听。段奕慧越听脸色越凝重,忍着头疼起了床,道:“
叫他们进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妳跟文纪安说,此事不可向旁人泄漏半字。

“是的,陛下。”她应道,将内厅中的女侍们全都遣走,女皇这才出来坐在厅中,沅枫又
把宝座周围的纱幕放下。
女皇披着件宝蓝锦缎外衣,雪白高傲的脖颈上点缀着数串镶闪青石越山纹檀木珠。厅内已
点起提神用的瑞藻香,可她的精神仍然很差,双颊苍白。
年轻的盲者牵着小女孩走进厅内时,她对沅枫说:“将圣花请来。”
沅枫依言打开圣龛,捧着花小心翼翼的放到金几上。
女皇的视线落在小女孩脸上,肃利无情,问:“大师,二十年前我与将军婚典之时,您就
这盆花对我说了些什么,可还记得?”
小女孩坦然迎向女皇的眼光,道:“龙焱香花延续开放,陛下的国运也就昌隆兴盛。当年
我说过,多年后会有一场劫难,如今,这劫难已像暴风雨酝酿中。妳看,这花色可是已经
黯淡了许多?”她指向花朵。
段奕慧眉头收紧,道:“沅枫,妳也下去。”
“是。”歌沅枫只好退了出去。
女皇从宝座上站起,原本疲倦的脸现在突然布满果决,问:“大师,那么花色暗淡的原因
是什么?”
“陛下近来心气浮躁,非安主天下之相。”小女孩答道。
自从端止恺失踪,段奕慧每晚必做噩梦,半夜惊醒是常事。她缓缓道:“大师,你真是神
通广大,虽然身在别处,却对此处的情形一清二楚。不错,最近我确实有些忧虑,也染上
了风寒,是否这就是花色枯黯的原因?”
女孩摇头:“陛下,河水泛滥,是因为长久以来泥沙沉积淤塞河道;有人突发重病,是因
为他多年来忽视保养,虚淘身体;香花枯萎,也是长久以来种下的恶因造成,不是眼前的
缘由。”
“恶因?”女皇突然紧张,声调也提高了,“什么恶因?”
小女孩抬头注视她,目光炯炯:“这么多年以来,呼号与怨念一直充塞于宫门外,难道妳
竟然没感觉?恶灵在徘徊,杀气无法消散,丹城上空的黑云一日厚过一日?丹城如果下雨
,雨水也如眼泪般苦涩;刮起风来,尸骨的灰烬在天空回漩。我为妳祝祷吉祥安宁,但光
直门外的火刑却遮住了妳头顶上的太阳。”
“原来你是说火刑……”段奕慧低声说。
“正是。”
不知原因的,她神情放松下来,在厅里踱了几步,:“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我该怎么做?

“陛下,长年的冰雪,不是一日可以消融;要想这龙焱香花恢复光彩,也不是一天两天、
甚至几个月的努力可以办到的。只是妳必须先做一件事,那就是废止火刑。”
女皇权衡片刻,又问:“那当这花回复光彩,我心里的忧虑就可以消除吗?”
“花一直开放,是陛下国运安稳无忧的象征。但是即使我现在毁掉它,也不会对妳有何损
害。”
段奕慧点点头:“我知道,人如果被器物之完损控制,那就是可怕的邪术了。”
“陛下说的对,龙焱香花只不过是一个指引。”
女皇回到宝座坐下,手支著额侧,低声说:“我病了这么久,原来是因为这个。大师,废
止火刑的事,我明天就知会刑院官员。其他可还有什么?”
“陛下行事果断,令人佩服。废止火刑后,事情也还没有解决,因为千万恶灵还在广场上
徘徊,他们需要抚慰。”
“要献祭,还是要举行镇邪礼,我叫裘思齐去办就是。”
女孩摇摇头:“他们听不见国师的声音。必须要找一个心性如亘古山脉般厚重不移之人,
在广场中央修建石屋,使他居住其中,不间断的日夜祝祷三年,广场才能被净化,亡灵才
会离开,陛下的龙焱香花也才会明艳如昔。”
“三年?”女皇道:“到哪里去找那样一个人?而且谁能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祝祷三年?

女孩朝一旁的盲者指了指:“这个人我已经带来了。他的心念如同冰川澄澈休止,舍弃了
自身私念,能够安抚世上最黑暗的灵魂。他愿意为陛下解忧,在广场上祝祷三年。我会封
住他的血液气息,使他的身体休眠,三年内不需要饮食,也不用休息。”
盲者走上前一步,向女皇行礼。女皇看见他宁静睿智的面孔,心内的忧虑竟消散了不少。
她颇为喜悦,道:“很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提出。你叫什么名字?我会重重的封赏
你。”
盲者却只微微摇头,道:“我到刑场守护亡灵,三年以后自会离开。我的名字不值一提。

第三回 柏桑舒者 上
沅枫很快听说了卷雨大师的事情,还来不及打听详情,就接到一封纪初渼送来的急信,信
上写说自己生了重病,希望她能尽快回家看看。她将信带入房内,趁无人在旁,取出药水
涂抹在信纸上,就看见本来的墨色字迹淡去,现出几行深绿色文字,大意是说有人从柏桑
山来,要求见她。
柏桑山地处极北气候苦寒,人烟稀少。上次两族之战瓦族事败后,有支军队往北而退,在
柏桑山扎营,据说现在已有万人之众。她一直想与他们联络,只是时机未到,没想到他们
却主动来了。
她换了便服出宫,赶到城西一座小宅院。这院子石墙表面剥落,墙角装饰著俗气的石刻藤
蔓,外观上毫不起眼。但刚一走进,她就看见前院地上站着两匹骏马,毛色纯白配着银色
鞍辔,一前一后,模样像镜子内外的映像般相似。
天边一弯月牙,在暗蓝天空上如絮的云里穿行。
她绕过马儿,走到屋前,看见月色滑过的门廊里坐着一个人。此人年约二十,发色深灰,
额上缚了根蓟紫色缎带,眼如水玉,清秀明澈。他披着黑色斗篷,腰间挂著把柄上镶满水
晶石的短刀,身高腿长,风姿潇洒。他见到她,也对她上下打量。
歌沅枫停步,站在月光中,对他微笑:“你一定是舒文。”
那男子露出有些诧异的神情,不知是惊讶于她居然会认识自己,或是其他:“妳是歌沅枫
?”
“是的。舒文,你大哥呢?”舒文是统领柏桑山那两兄弟中较年幼的一位。看他穿着如此
华丽,年纪又符合,实在也不难猜。
“早听说左祭司容貌出色,没想到竟明丽若此,且举止翩翩,令人心折。”他由衷赞叹,
站起了身,“大哥身体不适,所以派我前来。大人,这一对双生白马是我柏桑山上下送妳
的礼物,还请笑纳。”
“多谢,”沅枫行礼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沅枫拜领。既是贵客,怎能怠慢,请先
进屋吧。”
她迎了舒文进去,对打扮得整整齐齐站在屋内等候的纪初渼道,“姨妈,请妳沏壶热茶,
再点一炉清神香。”
纪初渼应声却不动步子,拼命向她使眼色。她不知就里,看了一眼舒文,见他坐的端端正
正,表情十分郑重,实无异状,便朝姨妈点点头,又说,“我招呼客人,妳先进去倒茶。

纪初渼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才退下了。
沅枫方才开口:“二将军……”
话音未落,舒文就抢著道:“大人,柏桑山虽然偏僻,我大哥却一直把本族大事挂在心上
,妳若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就请尽管直言,不必见外。”
此话蹊跷,但她淡淡一笑,只四两拨千斤的答,“那我先谢谢你们。只是,不知大将军请
你带什么话来?”
“大人冰雪聪明……”他说到此处,又把话咽了回去,只看着她,满目自信、胸有成竹的
笑着。
这种场面沅枫近年来遇的多了,立刻猜到了八九分,但她更不多言,就静等他自行往下说

舒文停了停,没有得到猜想中的追问,只能说:“如今,我柏桑兵力已是本族主力。多亏
历年来大哥治理有方,本军实力日渐壮大,威名远播……”
她听到此处,打断了他:“不错,你们的威名远播,连段奕慧也深知了。”
舒文腾地站起,两眼充满惊讶,问:“妳……妳这是什么意思?”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舒二将军,你真以为物族人会放任丹城背后有如此强大的兵力存在
?你们若在鎏金塔有眼线,就应该知道段奕慧正准备对柏桑山用兵。”
“这……”舒文头脸发热,语调也变得急促,“我们远居深山,哪里有什么眼线。妳确实
得到了消息?如真有此事,我必须尽快赶回通知山上。”
什么雪山强兵,只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她扫了舒文一眼,见他额头出汗,果
然十分惶急,就先安抚:“你不用着急,就算要出兵,最快也需要三个月,调遣布置,准
备粮草。其实,就算你今天没来,我原也已经打算派人去向你大哥示警。”
舒文脸上的慌张收敛了一两分,又说:“您的厚意我们全营上下感激万分。没想到还未谋
面,妳已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我……”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次换她打断了他,“你们是我王未来的属下,也就是我的亲人,
我不能允许亲人有半分损减。”
舒文闻听此话,欠了欠身,直接道:“沅枫大人,我从小追随我大哥,在我眼中他就是天
神,我并不认识别的王。”
沅枫的目光陡然锐利,美丽的面孔罩上了一层寒霜。而舒文虽稚嫩缺少心机,神态却一派
坦然,毫无畏惧心虚之色。
她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指,脸上怒色逐渐隐去,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缓缓说:“柏桑山上,
大多是以前舒老将军的旧部。二将军,你父亲当年去世时,不知留下什么训诫?”
他揣测她的用意,答道:“我父亲留下遗言,要我们重振本族。”
“他是把这个重任交到你大哥肩上,还是你的肩上?”
“这……”他额上冒汗,答道,“父亲的确说过,要我们等待神王转生,遵他号令。可我
们已浪掷了多年,再等下去,就像大人所说的,柏桑山会有迫在眉睫的大灾祸。”
“你很聪明,知道利用我的话来反驳我。”
“大人误会了。舒文其实不擅巧辩,只有满腔诚心诚意,请求您帮助柏桑山上下众人安然
度过这次危机。”他竟然单膝跪下了。
正在这时候,纪初渼终于把茶水送了上来,却见沅枫大剌剌坐着受礼,丝毫没有起身回拒
的意思,不由得十分吃惊。她放下茶盘,担忧的道:“沅枫……”
歌沅枫作个手势示意她别说话,自己又说:“二将军请起,我早说过,我把你们当作亲人
。但在我行动之前,要请你先做一件事。”
“请讲。”
她眼中闪过异样光彩,道:“我所说的,也是你们多年来想要听到的。你回去转告你大哥
,就说我王已经转生了。”
作者: lonesomefrog (小蛙)   2016-10-10 16:21:00
作者: Wulakey (苜蓿芽)   2016-10-10 17:16:00
推~~
作者: darkborder (darkborder)   2016-10-10 17:51:00
推~ 女皇把阿恺带进宫里;阿恺的父亲,看来本回已经解答了
作者: Cake123410   2016-10-10 19:33:00
推推
作者: vivian711318 (vivian711318)   2016-10-10 21:45:00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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