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夜暄国记 第二章之一 礼物 上

楼主: redengled (reddies)   2016-09-22 20:55:53
第二章 丹城
第一节 礼物
东苍雪山下,丹城,城东的桑合街。
一名穿着镶细貂毛边的浅褐色长袍的妇人驾着辆牛车,在大街上慢悠悠的前行。车辕下架
著的是一头肩宽体肥的公牛,毛皮油黑中还竟然隐隐带着青色,头上也只有一只独角,模
样十分威武。牛车采用老树根制成车身车顶,未上色,造型古雅,四个轮子轱辘轱辘的,
转进了一条空旷幽凉的小巷。
巷子直通到东月河畔,流水潺潺的景色十分宜人。妇人在河边的大榕树下等了没多久,一
条细长的黑簷舟顺着河道轻快的划来。
小舟稳稳靠岸,舱口的檀木串珠帘子被掀开,钻出了一名身穿青色纱衣的女子。她戴着淡
青色垂纱斗帽,看不清脸容,一弯腰,不经意的现出轻盈修长的身姿和如丝缎般的黑发。
她脚上穿着双素色缎面绣花鞋,精致的花叶间点缀著细米粒大小的珍珠,但因都是同色,
并不十分张扬,只显温雅。
她跃上岸,带着种舒缓有致的韵律,步伐从容的踏过满地落花。
阳光和暖,树下却清凉有风。几只花雀在地上跳跃寻食,见人走近便扑翅飞起,叽叽喳喳
的越河而去了。
她走到褐袍妇人面前,微福一礼,如水滴玉盘般轻声问候:“初渼姨。”
“大人。”妇人称呼著,深深回了一礼,随后就从怀里取出个巴掌大的扁平木盒,上面没
有任何装饰或者花纹,直接递了过去,“您要的东西已取来了。”
青衣女子伸手接过,手指一推将盒盖打开,瞧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然后就什么也没说的将
之原样扣好,收入了怀中。她缓缓走开两步,朝着远处河面眺望。
月河水一平如镜,细看却又布满了小小的波纹,不停变幻反映着日光。
“传说中,创世神炬冉往凝固的岩浆湖里滴下一滴眼泪,于是岩火喷发,形成了夜暄国中
大大小小的山岳丘陵。”她似乎是自言自语,“我也想当一个打破平静的人。喧嚣比死寂
强;烧尽,也比腐烂要好。”
初渼姨只是在旁安静的聆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女子说:“是开始计划行事的时候了。”她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初渼姨
的神情却瞬间改变,嘴角眉梢都微见抽动,显得激动万分。
女子又说:“那女人近来......动作频频,就在这一两个月了,不能再等。”
初渼姨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按捺著情绪答道:“是,大人,我等您的消息。”
“告诉柏渃瑶,若有机会,我会通知她。”她不再多说,招手叫回小舟,入舱而去。
小舟划到紫安城北门外,青衣女子下了船。在高大的城墙外,人群熙来攘往的后街,许多
宫人来往采买,皆穿着青色服饰,是以她的行踪并不醒目。她独自走到后宫门口,这才摘
下了斗帽,露出斜插著黄金柳叶钗的双环发式。这是未婚女官的日常妆扮,即使她品阶较
高,头上也只多了一对御赐的明珠花簪。
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张小巧的鹅蛋脸,雪肤粉颊,姿容春梅初绽、明丽无比,眼波至
处,动人心魄。她一露脸,沿途宫人或侍卫见到无不恭敬行礼,口称“女官大人”。
她从容进门,将帽子随手交给小宫女,问了几句话之后,就从月华门往东明殿前行,一直
走进了御花园中。
这时正是午后,她本应在女皇身边服侍,但这天恰好要安排宫中北极节礼物采买与分发事
项,她才能找到借口出宫一趟。无论是体贴入微的宫务小事,或是宏大繁琐的重要庆典调
度安排,明懿女皇大概都知道她是个好助力。虽然在管理宫务的高阶女官中,论资历有不
少比她深的,但说起见识敏锐、手腕圆转、最得女皇信任,却是非她莫属。
她名叫沅枫,入宫十年,从一名小小宫女一路爬上了首席女官的职位,身边人都心服口服
、交口称赞,其过人的天分与能力可见一斑。
但这时,做为女皇在内廷最得力的助手,她心中所想的却与宫务半点也不相关。她沿着一
面是雕花镂空大窗、一面是粗细均一红漆木柱的长廊往前走,一路都是树木扶荫、香花锦
簇。这花园虽不如女皇的内廷花园那般精致繁丽,胜在广大开阔、清新宜人。但这赏心悦
目的景致却无法让她的心情轻松一分半毫。这长廊像是一条气氛沉重的隧道,尽头虽有明
朗光线,也总会走到出口。但世事无定,成功只差最后一线,这种时候的忐忑感觉即使她
也难以遏制。
离开长廊,顺着林荫道走了不远,进入一片绿桑树林,脚下的砖路直接通向远处那排黑顶
红墙的瓦房。
那边是禁卫营,住着负责保卫禁宫的三百多名侍卫。这些人几乎都是权贵子弟,没什么外
务,就住在皇宫里面。他们的起居有人服侍,要什么都有,生活舒适,每天只需要按时交
付轮值,其他行动并不受限。因此除了没什么油水可捞之外,算是美差。
她从侧门走进,正好遇见几名宫女捧著托盘迎面走来,正在分发女皇因北极节日典赏给禁
卫营军官们的银带扣与牛皮箭袋。宫女们见了她,停下脚步,屈膝问安。她点头回礼,朝
领头的那女子道:“如何?还有几人?”
那名绿衣宫女名叫小芷,当下恭敬的回答:“大人,照您吩咐的,三百二十三份已送至房
内,只剩给几位营中长官的还未送。”
时机恰恰好,她于是吩咐:“剩下的由我来吧,打开门。”
“是。”小芷依言带路,打开房门,递上托盘等她亲自分发。
这时武官们正当值,房内都无人。她带着礼物进入,细心的把物品整理妥当,再摆放在显
眼处。
走到左手边第三个房间门口时,她拿好东西抬起头,却是一愣。房内光线格外昏暗,似个
黑洞洞的孔穴。
她问道:“怎么不点灯?”
一旁手扶门扇的宫女慌忙答道:“奴婢找不到火石,另外灯台里……灯台里也没灯油了。

沅枫微微蹙眉,说:“这就奇了,难道这间没人住吗?这是谁的房间?”
那宫女不敢抬头,只答道:“是有人住的,这是……是端止恺长官的住处。”
听到这个姓名,前面几名宫女脸上都有些怪异神色,连小芷也忍不住朝内偷望了一眼。但
她们素知女官执礼甚严,不敢多看,亦不敢多言,看完就把头放得更低了。
沅枫却未多言,只命人从别处掌来一盏提灯,走了进去。
光线随着她的脚步洒入黑暗的居所,只见左面的窗户被厚厚红色布帘遮住,连些丝日光也
透不进来。她在壁架上寻到灯台,里面的油只剩指甲大一点,不知多久没添过了,想点灯
也不成。
她的目光在房内转了半圈,看到窗下有个厚重的实木架,上面挂著全副甲冑,最下层还搁
著把剑。提灯的光线反映在剑锋上,雪亮清莹如一片冰晶,成为这房中唯一的亮色。
床、柜、矮几,除此之外,四壁空荡,一切皆掩没于阴影中。这房间清冷幽静,朴素到了
极点,竟至有股凄凉之气。
往年虽然稍嫌简朴,跟别人的住所不同,可也不至于如此,为何今年却突然搬到此间?到
底发生了什么?
她这一年来并不负责此处,若不是北极节,连进来的机会都不太有,竟毫不知情。
她心中突然腾起一股莫名的郁然之气,转过身去,斥责那名负责起居处的宫女:“妳办的
好差事!灯油不添,住处如此荒废,有多久没遣人打扫了?”
那宫女极少见到她如此严厉神色,吓得慌忙跪下,颤声说:“奴婢不敢,是……少卿大人
不喜我们进房,还特意叮嘱过‘不可随意踏入房内’,奴婢不敢妄动。”
站在一边的几位知情者亦纷纷点头,似乎她们都还记忆犹新那名传说中不苟言笑的孤僻长
官说这样言语时的冷森语气。宫女们在禁卫营其实是很受欢迎的,但只有这个人物她们能
避则避,就是无法亲近。
沅枫猜到大半,看她们的模样也不似撒谎,于是又说:“既然如此,怎不早些禀报上来?
焉知是否有人行事不妥,让长官反感?如此应付了事,也是不用心!”
那宫女不能辩驳,只得连声认错。
过了几息,沅枫淡然发落:“妳去扫三个月后院,有心好好办事再回来罢。念妳初犯,这
次就罢了,今后若有发现异状却欺瞒不报者,不止如此。还有,既然长官叮嘱过,不相干
的人等就退出去吧。”
被罚的宫女伏地应诺,便被过来的一人将身上挂著的钥匙取下了交给小芷,随即遣了出去
。余下各人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的往外退出。
沅枫待闲杂人等离去,这才亲自把礼盒妥妥放在矮几上,又走到床前摸了摸被褥,发觉果
然是粗布所织,比低等女官的寝具尚且不如,难为房间主人从哪里找来。在这穷奢极欲的
宫廷里,人人食不厌精、非极舒适华美不能满足,除了那人,谁会这般自己亏待自己?过
分的韬光养晦,坚忍苦行,看在有心人眼里,只怕反倒更增猜疑。
她原地站立,心中五味杂呈。
那人到底……在想什么?
那人名叫端止恺,是禁卫营监刑司少卿。听说其人乃是贵戚遗孤,幸得女皇关照,从小得
食官禄,在沅枫进宫前就已入了禁卫营,更在十六岁上过关斩将、夺得北极节武赛魁首称
号,声名远播,其后当上左少卿。如今倒是十分沉寂,连武赛魁首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还
记得了吧。
那人平日沉默寡言,低压的黑直长眉下的深色眼瞳如夜色般远黑,目光几乎永远往下注视
,对着地板的时候比对着人多。
说起左少卿的职司,大概就是每日去光直门地下的牢狱报到,负责督使火刑,城中最让人
毛骨悚然的职位无出其右。每日亲闻凄厉惨嚎,翻检皮开肉绽的焦黑尸体,这可不是普通
人能够应付的差使,除了满身阴郁氛围的左少卿,恐怕只能找阴狱鬼卫才能胜任。赢得武
赛却被指派担任这种职位,此后也再无升迁,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更似惩罚。这也是没
人愿意近身的原因,宫女们害怕,一怕冤魂缠绕,二怕其人阴冷苛酷,难怪连这间房也快
成了禁地。
沅枫回忆起那紧抿时像刀子一般锐利的薄嘴唇,自己曾见过这唇角些微上扬、其人衣衫不
整的样子,也听到过其中吐露出的话语。
“还没死?”六年前的那个深夜,将她从洗月湖中拉起的人,彷似自言自语的这般说著。
她没死,只是因为惊马直冲月河,力道太大全身像散架一般疼痛,几乎半晕,随后被河水
冲入了湖中。若不是她,就是有十个小宫女也早就淹死了。
好好的马匹怎会突然失控,这很难说,死里逃生算是非比寻常的好运。当她瞧清楚了这说
话的人那张脸孔,却是一愣。这人长发披垂,凤眼上翘,脸容清秀俊毅,竟然是白日里刚
在北极节武赛上大出过风头的新任少卿大人。此刻他独自一人站在湖中,身穿轻薄的白色
短袍,袍角几乎湿了一半,浸在水里。这种偏僻无人的所在,忽地出现这样一个人,半似
鬼魅。
“大人……”她出于本能的紧紧拽住救命恩人的衣服前襟,原本是想要楚楚可怜的表示一
下感激涕零,却被毫不容情的打断了。
“看服色,妳是司设的宫女?深夜出宫不归,据刑律当杖六十,革职处办。”语气轻飘飘
,锐利黑瞳却散发出无形的威压,显示此话绝非玩笑。这人五官本来俊美好看,就是直视
的目光过于冷锐,通常一眼便能令正争执得面红耳赤的部下闭嘴。没人看他笑过,甚至连
较为轻松温和的表情也不曾有,就算还没显露出惊人的武道天赋,营中兵士也早就觉得他
比严厉的老长官更令人敬畏。
她闻言一惊。进宫三年,刚有机会进行自己想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时出纰漏。但
是这人……靠近了看,颇有些眼熟。平日束发端严的模样也就罢了,此时披散湿发、眼神
无所忌惮、威势全开,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她反应奇快,按住他胸口反问道:“那少卿大人为何也在此处?”
就算是在庆功宴上喝多了,想要解酒,也不用跳进冰冷的湖水里吧?看他穿着也完全不似
有人邀约的模样,说是起床梦游还有人相信。等等……手掌按到的地方感觉颇有异样,她
下意识的低头,从对方被自己拉开的衣襟中望进去,果然见到衣袍下是裸身。不仅如此,
看到的分明是一团小丘般的白皙隆起,精致茱萸隐约可见……这人肩膀宽阔,身材颀长,
比自己高出了足有一个头,但腹部肌肉却不甚明显,均匀适当,胸口那隆起就不太可能是
胸肌,掌心按下也明明是柔软的。再说她眼光扫过,还看见明显腰身。
这身材,明明是……
作者: Cake123410   2016-09-22 22:14:00
推~
作者: darkborder (darkborder)   2016-09-22 22:32:00
推!
作者: vivian711318 (vivian711318)   2016-09-22 23:39:00
作者: lonesomefrog (小蛙)   2016-09-23 11:39:00
作者: cangel725 (CA)   2016-09-24 0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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