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夜暄国记 第一章之二 疗伤

楼主: redengled (reddies)   2016-09-20 12:15:07
第二节 疗伤 上
此时乃是明懿十九年,大地北历严冬,西起飓风,南方地斜……天灾频传,受难民众不计
其数。
明懿女皇举倾国之力救助灾民,为了安抚民心,更广邀具备神通妙法之人亲至丹城,举行
盛大的祈福仪式。
受邀者中有一位名叫白地恩的老人。其人曾为先皇启蒙教师,在北地颇有名望,只是早已
隐居乡里,更闭关八年未出。即便是来自丹城的信使亲自找上了门,恭敬递上盖有金印的
女皇亲笔信函,也只能由弟子送入静室,等待每七曜一次的阅信期。然而信使等待了十四
日共两轮阅信期,并无回音,只得失望而归。
这天午后,另一封来自远方的书信也被送到长老的居所。此信看似平凡,封皮上浸著霜雨
的痕迹,亦是单薄万分毫不起眼。由于信封上并没写寄信人的名称,当值弟子只得先拆开
代阅以决定是否呈入。四位当值弟子于是几乎同时看到内容,只见信纸上仅有两行字:
得讯,即回。
循迦
看到这,拿着信纸的年轻弟子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满脸惊讶,只因这
落款的名字实在不陌生。
门人皆知老师传道授业多年,学生数以百计,其中有不少出类拔萃之人,其中之一就是那
位长师兄。据说他是长老返乡创立本门后,所收取的第一位弟子。其人十多年前远游去了
,后辈弟子中也没几人见过他真颜。他人虽不在,长老却多次称赞他上领神意,下证鬼道
,乃是门中唯一可承继他衣钵之人。
这话越传越玄,却不知其人相貌怎样,年岁几何,有多大神通,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莫循迦

如今,这写信人莫非就是他?他快回来了?谜底总算将要揭晓。
无人异议,众人立即七手八脚的将信重新装好,直接送往了静室。
这封信送入后,过了三天,白地恩长老出关了。
出关后,长老依旧居住在村东边的茅草屋里,只是每日会到屋外走走,朝着雪山长路遥望

一个月后,有个二十余岁的陌生男子到了村中,他便是莫循迦。其人貌不特出,言谈风度
却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更对地理风土如数家珍,还有人看出他的光技灵能已临突破
边缘。当日长老召他入室密谈,似乎还商定了某项重责大任。
循迦面对询问只三缄其口,行动上却不敢轻忽,连日联络事宜。他也并未忘记与洛海的约
定,想来右祭司的行踪在瓦族中的确是顶尖要紧的事,相关连络人以极快的速度回信,说
会立即赶来听说详情,这恰好与他奉师命经营之事有所牵连,可说也帮了他自己一个大忙

白地恩长老所图,与雪山上的山匪有关。澜水村傍依东苍雪山山麓,山间最高最险峻之地
叫做柏桑山,那里终年极寒,万物冻结,极难生存。但瓦族有一支叛军却借此天险规避了
物族女皇的追捕,在深山中藏匿多年,目前已小成气候。他们的首领姓舒名逸轩,乃是一
名瓦族旧将的长子,擅长治军。但山头气候毕竟极恶,冻土难以耕种,他们只得时常下山
抢劫经过的商旅马队,甚至连附近居民也深受其扰。好在这些人只取财物粮草,倒是极少
伤害人命。
近年来气候异常,物资更加紧俏,冲突事态愈演愈烈。长老担心丹城那边有所动作,打算
跟舒逸轩商谈,由澜水村帮助他们在偏远山林开荒垦田,播种采收,以此换取商路的和平

他把此任务交给莫循迦其实已多年。然而瓦族叛军与外界交流极少,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十
分困难。循迦直到最近才辗转与舒家次营的武长搭上了线,特地赶回来亲自交涉。恰好又
有洛海的族人出力帮忙,他终于与舒家的人约在了东苍雪山腹地的密林中见面。
当日来的不仅是那名次营武长,还有个青袍白氅的蒙面男子。这男子身材高健,毛帽之下
只露出清冽双眼,自始至终跨马肃立,一语未发。但武长每到需要决断之际便退后向他请
示,其位阶崇高毫无疑问,但从年纪上看来,又非舒逸轩本人。
那人偶尔注视莫循迦的目光中也带着观察审视之意。
两人都懂得保持必要之距离,但亦不吝展现冷静善意,可说已有某程度的默契。
循迦知道瓦族人迫于情势,戒心极重,并不期望初次会面就达成协议,只将长老的请求详
细告知。但就在武长侧头与那青衣男子商量之际,从自己后方竟射来了数支冷箭!
疾箭破空,直取那青袍男子!他骑在马上,目标鲜明,闪避不易,眼看就要受伤!在这千
钧一发之时,循迦紧急催动光技,护住了那人周身要害,羽箭射中透明遮罩,如遇坚实土
墙,陷入其中劲势全消,随即无声无息的颓然落地。
男子虽未被伤到分毫,依然策马猛退数步,愕然朝他望来。
循迦还未及反应,就听到耳畔急速风声,身体如被重锤大力前击,肩上剧然疼痛,一时气
力全消,重重摔落地面。他半边身体如遭火灼,低头看去,只见一支闪著淡蓝磷光的尖锐
箭头从自己右胸穿出,显然淬有剧毒。只数个转息,他就感觉胸口滞闷,似乎努力呼吸也
无法吸入一丝一毫的空气,意识随即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节 疗伤 下
月亮缺了又圆,缺了又圆,人的命运转换也如此遽然:从没离开过小湖周遭百米内的洛海
,此刻居然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顺着山脊往外前行。
雪融化后潮湿不平的泥路让车身不断颠簸,极不舒适,然而她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以为
马能拉着木头房子跑就已经够神奇了,顾不上舒服不舒服。她身上裹着一件半旧有兜帽的
青缎披风,帽沿还镶著圈细细的白绒鼠毛,随风轻触脸颊,痒痒的、柔柔的。这衣服跟她
身上飘逸出尘的长袍比起来显得华贵而俗气,颇不搭调,但她安静清淡的神态也因此反差
而更突出了。一看就能猜到,这披风大概不属于她,多半是那名驾车的妇人为她准备的。
妇人自己也包著件厚厚的赤色铺棉披风,打扮得如寻常物族人一样。这些衣物都是伪装,
因为妇人跟她一样,也是水族人,并不怕冷。
前天晚上,这名妇人找到了小湖,用循迦所制的水转铃之信将她招唤至岸上,然后告诉她
,循迦受了重伤,快要死了,只有她的控水异能可以救他一命。
妇人说自己名叫柏渃瑶,是她母亲的旧识,当初她收到循迦的信,立刻赶到澜水村,却没
料到他已身受重伤。幸好她精通解毒之法,将他救醒后,先问出了洛海的所在。妇人的瓦
族话讲得十分地道,洛海也认得信的落款上盖著个蓝色的名章,正是个“迦”字,立刻答
应一同赶去澜水村。
尽管如此,路途还是比她想像的更遥远。当树木逐渐变得稀少,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开阔时
,意味着她平生头一次快要走出山林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做出的是一个有多冒险的决定。
当看到远处出现许多的高大尖角形的黑色屋顶之际,她情不自禁的又把兜帽往下拉了拉。
柏渃瑶回头一望,只见她像个小动物似的把身体缩成一团。这终归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为了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甘愿以身涉险,有勇气若此,委实可敬可爱。她不禁
安慰道:“前面就到了,不用害怕。”
洛海抬起头来,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眼神却清澈镇定,轻声问:“他住在物族人的村子里
面,那他是哪族人?”
柏渃瑶诧异的扬起眉,答:“他当然是物族人,不过他帮了我们瓦族不少忙。那些与亲人
走散、又不方便四处走动探寻的族人有不少依赖他送信才得以全家团聚;还有许多部落通
过他与物族人交涉、艰难生存。他是地恩长老的大弟子,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们都很尊他
。”她担心洛海对他有成念,因此讲得十分详细。
洛海却没露出意外神色,仿佛已料到了。原来他是个物族人……那么妈妈说的不完全对,
物族人之中也是有好人的。这令她对前路的恐惧减少了许多。
柏渃瑶见她并无反悔之意,心下稍安,又说:“妳放心,入村后妳不用开口,我已经把一
切安排好了,妳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马车直驶入村,并不停留,直接将人带到一座四四方方、黑瓦白墙的大宅院内。院内已净
空,没有旁人。洛海下了车,掀开兜帽,看见后墙上有扇黑色漆门洞开,门外隐约可见一
条流水潺潺的小溪,顺着山壁流向乱石深处。不远处的溪畔有个山洞,洞外搭了个简单的
木棚。
柏渃瑶道:“跟我来。”牵着洛海涉水而过。此时已近初夏,雪山上融下的溪水却依旧冰
凉。到了棚子外面,她一眼看见循迦正躺在里面的草榻上,像是睡着了般,闭着双眼一动
不动。斑驳的日光透过棚架旁边的缝隙洒在他脸上,两颊消瘦,脸色如纸般的惨白。他的
臂弯插著支细细长长的银针,末端牵着丝线,垂落在溪水里。
洛海走到榻前,探手摸摸他那覆在赤金头发下面的额头,只觉他的皮肤微凉,气息极其细
微。她低低的唤:“莫循迦?”
他却没睁开眼。
她跪坐在一旁,看不到他那双天蓝色的温柔眼瞳,觉得心一直往下沉。到现在她才知道,
这些日子里自己心心念念渴望看到的并不只是自己的族人,还有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物族人
。他到底是怎么了?妈妈去世前也是这般昏昏沉沉、口不能言,那时她什么也做不了,现
在,她真能救得了他吗?
柏若瑶出声说:“可要快些了。”随即手把着手教导,领着她喂药蒸毒。
两人给循迦喂了半竹筒药汁,柏若瑶教洛海与循迦面对面而坐,拉着她的左手放在他腹部
,右手按住他心口,说:“妳使力将草药引出。”
洛海依言运起控水之能,将药液蒸发而出。只见数股淡青色雾气从他的眼、鼻、口中袅袅
升起。药味浓烈弥漫,青色蒸气淹没四周,使人如处热泉之上。行法片刻,她渐渐乏力,
额上沁出细汗,而循迦脸上的黑气却渐渐消退,甚至现出了少许血色。
又过了片刻,他稍微睁开了双眼,接着猛然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血花点点溅得她胸前皆
是。她吓得心跳几乎停止,紧紧的盯着他。两人此刻坐得极近,可以看见他的眼瞳中映着
她的影子。他把那虚弱失血的嘴角微微一扬,却是在对她微笑,嘴唇开合间,语声极低的
说:“谢谢妳……”这三个字又引起他好几声咳嗽,唇角不断沁出血丝。
柏渃瑶疾声道:“莫循迦,你不可说话!洛海,先扶他躺下。”
两人好不容易将他扶著躺回榻上,他转眼就沉沉昏睡。
这时除了血腥味,洛海还问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转头一看,却见柏渃瑶将他胸前缠裹的
白布解开,露出肩下一个极深的创口。那处依旧皮开肉绽,黑色药痂的裂痕间,血正在不
断的渗出来。柏渃瑶将一把黄色药粉洒在伤口上,血这才慢慢止住,但伤处看起来依然极
其狰狞。
她呆呆注视整个包扎过程,想到刚才他那个温柔笑意,心口不由得疼痛万分。到底是谁把
这样温和的一个人伤成这样?他命在旦夕,却还不忘向她道谢。她低声问:“他怎么会伤
成这样?”
柏渃瑶皱起眉头答道:“有人存心破坏他与柏桑山次营的和谈,从背后放冷箭。他把光技
拿去保护他人,却顾不得自己。这箭头上多有蹊跷。他这个人,也真是……”她停下来,
实不知如何评价,只能说,“圣人也罢,傻子也罢,他要是死了,有许多瓦族人无法再传
递消息,纷争也无人调解。好孩子,妳留下来多住几日,帮他把身上的箭毒清干净吧。总
归妳住在这院子里,旁人进不来,一切必需品由我来准备。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
洛海对此并不犹豫,点点头,柏渃瑶见她答应了,十分喜悦,但转眼又想到了什么,端详
了她一刻,说:“只是妳得小心,这里只有妳与他二人,物族人男女之防甚严,妳的情形
尤其特别,千万不可被外人看见了……唉,我们本不该如此行事,是我有失考虑,委屈妳
了。”
“男女?”
“这……跟礼教有关。物族人……跟我们不太一样,女人讲究闺德,跟男人要避免单独相
处,否则会于名声有碍。详细的妳以后再慢慢打听吧,总之,要在这里生活,就有很多习
俗要依从,才不会招来别人看不起。”
她说的十分郑重,洛海听到看不起这几字,隐约知道羞怯,不敢追问,只是默默应下。
接下来的三天,后院门关上,再无旁人前来打扰。她就住在溪边的山洞里,每天为循迦布
药一次。慢慢的,他意识清醒的时间延长了些,虽然还不能说话,也无法自行坐起,却能
自行睁眼了。能再次凝视他如晴空般辽阔清透的双眼,她十分开心,觉得就算要在这陌生
的村落里住久些也没关系。
这天傍晚时分,洛海正在溪水中浣足为乐,对面的院门却冷不防被人推开了。她抬头见到
走出来一名高大,身着棕衣黑裤,头发高高束成发髻,额头如板石般平坦光滑,肤色白皙
的男子。他的小腿肌肉精瘦壮实,露在裤子外面,两腿微分而立,一手抱着上臂,一手扶
著腰间的短刀,斜眼扫视她,目光十分阴骛。
她惊吓到呆住,那男子却对此无动于衷,迳直走了进来,直走到溪水近处。他身后还跟着
数人,打扮都与他差不多,只是表情没那么凶悍,纷纷以疑惑的眼光打量她。
男子的目光往下移到她的赤脚上,停留一分,又朝躺在草棚中的循迦看去,冷笑了起来,
说道:“不愧是大师兄,果然有过人之处,身受重伤,还能在此收著个女人。我原就觉得
奇怪,是什么样的伤这么见不得人,还要躲起来养?没想到却是偷香玩乐。”
他身后数人顿时发出哄笑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洛海略懂物族语言,但理解不了这样冷嘲热讽的言语,只从他的神情跟语气上猜到定然不
是什么好说辞。她从未面临过如此局面,薄薄的脸孔直烧起来,愤怒而难堪,一时手足无
措。溪水太浅无可躲藏,她只能立刻丢了东西飞快的跑到木棚内,蹲下躲在循迦的榻后。
只听见嘈杂笑骂声愈演愈烈了,她窘迫万分,几乎哭了出来。这时忽然有人轻轻握住了她
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和缓而清晰的说:“不用怕,洛海,这些都是我的师弟,他们没见
过妳,所以误会了。鉴持云,这是我的未婚妻子,不得无礼。”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带着晨钟般的清越之力,敲入每个人的耳内。刚刚还在嘻笑的人顿
时静肃,鉴持云脸色一变,既惊且怒,没料到他竟然还能开口辩白。
洛海转眼看去,见莫循迦不知何时单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表面上看不出,他的手掌却在
微微发抖,几绺发丝被额侧渗出的冷汗浸湿,贴在眉角。但他神色端整,没有任何虚弱之
感,目光灼灼的注视著众人。
鉴持云哼了一声,来不及另想构陷言语,却已有几人纷纷施礼,称呼道:“大师兄。”
“大师兄,我们听说你伤重,才赶来看你。”
“我们听到些风言风语,不愿相信,才来亲眼看看……”
循迦朝他们点了点头,又转开低咳了数声,这才说:“多谢关心,只是我还在养伤,驱毒
未尽,此地不洁,你们……过几日再来罢。”
他既已这么说,众人只得讲了些请保重、尽快康复之语,陆续退走。鉴持云落在最后,待
其他人都走远了,抬眼冷冷的瞪视他,放下话来:“这次就算你走运!若要人不知,除非
己莫为,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的把柄!”
他语毕,任由院门敞着,转身大步离去。
作者: vivian711318 (vivian711318)   2016-09-20 15:16:00
推一个~
作者: lilieye (指甲抠黑板)   2016-09-21 00:49:00
gogogo!
作者: ankhplay (ankh)   2016-09-23 00: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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