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灿漫的日子-27
‘我多希望自己没有出现在妳生命中，那样，妳就不会哭了。’
日子如流沙，从指缝间匆匆流逝，这些抓不住的细沙都将成伤口上不断摩擦的痛，彷
彿告诉著裴又欣，唯有抵御时间的淬炼，才能形成一颗晶莹宝贵的珍珠。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将会成为难得可贵回忆。
工作的忙碌冲淡了陆蔚萱离开时带给裴又欣的悲痛，她每天跟在叶梓妍身后学习如何
做一个独当一面的老师，进而认识了许多家长与学生，形形色色的人来回走过裴又欣的人
生，她让自己像块海绵不断吸收新知，叶梓妍也是倾囊相授，当一个立身典范。
裴又欣过得很快乐也很充实，跟Ｔ大来的同事学妹相处和睦，也聊了不少关于英国的
趣事。
这是一间三层楼的乐器行，一楼贩售乐器与开放练团室给附近高中生玩乐团，二楼是
叶梓妍的钢琴教室身兼家教班，至于三楼裴又欣没有上去过，因为那里被禁止进出。
“我这个人没什么规定，唯一的规矩就是，不准上三楼。”还记得梁聿琳风轻云淡地
道，裴又欣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目光投去，裴又欣立刻点头如捣蒜，梁聿琳轻扯嘴角又如旋风似的走出乐器行。有时
裴又欣按耐不住好奇心，便问了叶梓妍为何梁聿琳总是很忙碌的样子，叶梓妍则是给她一
个安静的笑容，低头继续作曲。
梁聿琳强势霸气、叶梓妍温柔婉约，如此冲突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却特别融洽，裴又
欣很喜欢她们，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工作中偶有不开心的事她会跟裴家倾吐，然后试着自己解决，若真的超过了能力范围
，梁聿琳也会出面协助，毕竟她在社会上打滚多年，基本上裴又欣在她眼皮下安全无虞。
裴又欣一天之中最期待的，也许是林巧仪的出现。
林巧仪是台英混血儿，待在一群华人里特别突出，但是当她孤身站在那时，并不会立
刻让人联想到混血儿的身分。
她今年大三，因为向往台湾的文化所以孤身前来求学，她有着洋人的热情也有华人的
内敛，店里的生意也因为她蒸蒸日上，多半是那些高中生慕名前来，裴又欣就充当起护花
使者替她驱赶那些小伙子。
“现在的高中生都没事做吗！”裴又欣抱怨著，“还嚷嚷着要跟妳合照，也太夸张了
啦！”
林巧仪不以为意地笑笑，将发拨至左耳，低头擦拭柜台边问，“又欣，妳现在单身吗
？”
裴又欣一顿，点头。
林巧仪的目光深了几分，那双沉郁的蓝眸含着笑，又问，“我知道这问题可能有点唐
突，上次那个学妹对妳是.....”
裴又欣歪头，目光清澈，等著林巧仪未完的话。迎上这双眼，林巧仪便撇开了。
“我交过一个女朋友，她是我第一个女朋友。”裴又欣没来由的轻诉著，“也是我第
一个喜欢的人。去年圣诞节前我们分手了，后来她就消失了，听说去了英国。”
裴又欣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终于来到了这天，她可以平淡提起陆蔚萱的离开。
“那妳一定很难过吧？”林巧仪的善解人意，让裴又欣觉得有些窝心。“当时很难过
，现在已经好多了。”
裴又欣想了想，扬起笑，“妳说的学妹，她上次跟我说，她有女朋友了，我很替她感
到开心。”
“所以她之前喜欢妳？”
裴又欣诧异，睁大眼。“妳怎么知道？我记得我没有说过.....”
因为妳的喜怒哀乐显露于形，有着不可思议的明亮让人倾心，难怪、难怪......
刚走下楼的叶梓妍欲想出声唤裴又欣，却见这两人有说有笑、交头接耳，互相咬耳朵
的亲暱让她却步，选择安静瞅她们，若有所思。
“叶老师？”余光中看到了叶梓妍，裴又欣走出柜台，笑着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的吗？”
目光不经意迎上她身后的林巧仪，那是意味深长的凝睇，似乎能从中抽出更深层的..
...
“帮我联络一下雨萱的妈妈，提醒她今天要加课。”收回目光，叶梓妍垂眸，低笑。
有些事，以后再说吧。
／
陆蔚萱曾以为，她永远不会回来这里。
旧校舍拆了，盖成一栋漂亮的新宿舍，她轻巧地走过水池，想起了第一天入学的情况
。
这所高中太大了，人生地不熟的她不小心走入美术大楼，东瞧西看，直到一只小巧可
爱的白色蝴蝶翩然掠过她的眼，她才闯进了画室。
阳光轻薄、金光四溢，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高挑的女孩，而是画布上光彩夺目的画
作。
那是一幅强烈的、具有生命力的画。
女孩脱下围裙，深邃如海的眼眸紧揪住她的目光，她这才回神，轻声询问音乐班的位
置。
人如其画，迷人动心。
拿着画笔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在陆蔚萱单纯的人生里挥舞色彩，让她的世界从
此刻开始绚烂耀眼，如夏花般灿美。
走到画室前，陆蔚萱凝眄焕然一新的教室，仍能一眼认出Joan最喜爱的位置。
那也是她心底的缺口。
也许早在第一眼，也许早在踏进这里的此刻，她就耽溺于Joan那双蔚然的眼眸，
又或许是Joan如青鸟般掠过她狭小的天空，使她的目光紧随她，开始渴求自由的天堂。
走过了美术班与音乐班，她伸手探向班级门牌，想着Joan总是趁著老师不注意偷偷拍
打门牌，引起她的注意。
偶尔被老师抓包了，她便做个鬼脸落荒而逃，却不忘朝着音乐班对她挤眉弄眼。
陆蔚萱总是因此放下书，无可奈何看着她，笑得宠溺。
“我画得很好吧？”Joan拉过她的手，指著画。“不过我觉得我长得更好看。”
“妳真的很不要脸。”陆蔚萱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灿烂地笑。“让我好好练完钢琴好
吗？别来打扰我。”
“我跟钢琴妳比较喜欢哪个？”凑近眼前的女孩有张过分好看的五官，立体深邃又迷
人。自信光彩如艳阳，陆蔚萱总是感到心颤。
颊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陆蔚萱别过头，故作自然地的应，“我可没说我喜欢妳。”
“但妳也没有说妳不喜欢我。”
握住的手，感觉是那么坚定。那张琴椅就像她的世界那样狭窄，当生命中出现了那个
人，便占据了全部。
“所以，我喜欢妳，而妳也喜欢我。”
陆蔚萱阖上眼，手放在琴键上，轻轻弹起那首小狗华尔滋。那时的裴又欣跟从前的她
，真的好相似。
同样有颗炙热真挚的心，仍相信这世界的善良，对爱情还充满憧憬的那时候....
“妳的小狗华尔滋，弹得好像小狗的丧礼。”Joan的调侃历历在目。
‘学姊，我弹得不好吗？’裴又欣睁著无辜的杏眸问。
“蔚萱妳一定不懂谈恋爱的快乐，所以妳的小狗华尔兹才会这么呆板无趣。”
“那我换爱之梦可以了吧！”
陆蔚萱睁开眼，仿佛看见了那时挤在琴椅上的两个人，稚气未脱的脸庞，弹著还不够
纯熟的音色。
‘又欣，妳需要用琴音说话，想着要用钢琴倾诉的对象。’
“妳的爱之梦，好像有比较好听。”Joan嚷嚷，勾唇一笑。“妳弹爱之梦时，是不是
想着喜欢的人啊？”
我想的人，是妳。
而妳.....就是那时，我最喜欢的人。
‘又欣，我希望妳弹这首曲子时，想像的，是妳心里喜欢的人。’
就像我一样，想着喜欢的人——爱之梦，才有了意义。我没有想过的是，在那不久之
后，我将与妳共谱如梦一般的爱情。
很甜、很美，很短暂.....
曲终人散，无论是Joan还是又欣她都选择离开了。她曾想过要走一辈子，却都因为她
的不安与逃避，退回了自己的风景里。
一而再、再而三，不断不断的重演.....
最后一个音落下，陆蔚萱轻叹口气，盖上琴盖走出琴房。每一处都是与Joan的过往，
风一来，陆蔚萱攀著栏杆，闭上眼深呼吸。
听说，台湾第一道春雷已响，惊蛰乍来，迈入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三月的巴黎仍是
湿冷的，运气好些才能见到阳光。
中庭有一座花园，陆蔚萱俯望那一座花海，从前Joan总在那写生，她也总是依偎在她
身旁，静静看着Joan作画，Joan的才华令她着迷。
“这不是我最喜欢的写生地点。”
记得那天，Joan放下色铅笔，转头朝着陆蔚萱扬起笑，“嘿，妳猜，我最喜欢在哪画
画？”
“学校？大海？森林？”陆蔚萱家教甚严，很少跟着Joan到处游玩。只见Joan站起身
，后退几步，抬手将食指与大拇指框成一个方形，让陆蔚萱定格在她眼底。
“妳就是我最喜欢的风景。”
陆蔚萱一怔，从方框里看见了那双灿蓝如海的眼眸，闪烁著细碎微光。陆蔚萱羞郝，
想拉着Joan凑在一起，却被制止。
“欸！不可以乱动，我想好好画‘妳’。”
“.....不是‘我们’而是‘我’吗？”
面对陆蔚萱的疑问，Joan不过是蹙眉，仿佛她说了个笑话似的调侃，“蔚萱，妳是没
睡饱吗？‘妳’跟‘我们’有什么差别？我想画妳，就这样很简单的事而已啊，妳想太多
了。”
陆蔚萱看着那样沉溺于自我世界的Joan，竟觉得有些悲伤，只是说不出为什么感到心
酸。
直到与裴又欣相爱后，她才懂了为什么那时她会如此悲伤。
‘又欣、谢谢妳的勇敢，妳让我看到了，我最想看见的风景。’
——那是我们一起拥有的未来，这才是我最向往的风景
陆蔚萱走下楼，见天色渐暗她也该离开了。迎面碰上的人却让她停住脚步，静静望着
她。
“妳在这，等很久了吗？”陆蔚萱轻声询问，风渐大，吹乱了她的发，心，却牢牢地
锁在那不为所动。
“六年了，妳觉得呢？”Joan干哑的笑，像是台被刮坏的唱片机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倦容里尽是沧桑。
陆蔚萱想起那幅掉色的画，斑驳了整个春季的盎然。
她跨步逼近了陆蔚萱，伸出手将她困在两手之中，沉沉的眼黯然失色，陆蔚萱只觉得
心酸。
“妳那天说的话，我想过了。”Joan涩涩的轻语，“我想，妳说的是对的。既然是对
的，那我们开诚布公、把话都说开——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真的很爱妳。”
凑近的温热吐息，近得她只要一抬头双唇便会相抵。陆蔚萱轻叹口气，垂眸，拉住她
。
“我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好吗？”
Joan一愣，立刻后退几步，莫名的怒气中烧。“.....妳说什么？”眼看她情绪又要
失控了，陆蔚萱不忍的皱眉，软下语气，“Joan，妳的心生病了，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
不好？”
“妳现在是在说，我是疯子？”
“Joan！”陆蔚萱无力。“不是这样的，妳对我已经不是爱了，是过份的执念！这不
是一般人会有的钻牛角尖。我看得出来妳很累了，所以让我帮妳，陪妳一起度过好不好？
”
Joan犹如一只浑身是伤的困兽，在陆蔚萱看来Joan的确变了，但不是变得更坚强或是
更勇敢，而是变得偏执。从她们再次相遇的那天，陆蔚萱就隐约觉得不对劲，直到时间冲
淡了过往的眷恋，陆蔚萱才真正看清了Joan。
陆蔚萱刻意踩了Joan最看重的自尊心，然而Joan却还是低声下气找她，陆蔚萱这才确
定了心中所想。
过分的执著，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陆蔚萱轻拥住她，听着Joan隐忍的啜泣声，心也跟着发酸。她还是善良的，还是秉持
著同理心对待每一个人。
因为裴又欣也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
每当陆蔚萱倦得想抛下一切弃而远去时，她就会想起裴又欣无所畏惧的笑容。
会没事的，总会没事的。
这些痛苦，都会有结束的一天。
一定都会没事的......
／
这篇是穿插当初学姐教又欣弹钢琴时的台词，我一直觉得学姊说出的每句话背后都有一个
埋得很深的故事，几乎是把她她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了吧
烟花的进度缓慢往前著....（哭
谢谢大家的心得（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