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灿漫的日子-26
‘我把妳藏在记忆中。’
裴又欣有时觉得,自己真的太幸福了。
自从半公开了性向,她就不时结交圈内好友,听着他们的家人关有多难熬,她都默默
庆幸自己很幸福,出生在温暖的裴家。
而女生与女生之间的交往,她最常听到的竟不是两人不合,而是有一方最后回到男生
的怀抱,这让裴又欣相当错愕。
当她问学姐这个问题时,陆蔚萱总是淡淡地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有所思
的神情总让裴又欣猜不透。
因为太喜欢学姐了,她感受不到‘不爱了’是什么感觉。即使是现在跟学姊分手了,
她还是觉得,她仍喜欢着陆蔚萱。
思及此,她总会想起陆蔚萱说的不再喜欢她了,她想,那是什么感觉呢,这一想总是
无眠到天明。
她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只是学姊不愿意告诉她,一定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所以才让陆蔚萱不再喜欢她了。
如果能再见到陆蔚萱,裴又欣真的敢去找她吗?裴又欣不确定,总觉得不打扰,才是
最好的祝福。
虽然前几天信誓旦旦地跟学妹说她要去找学姐,但是一碰到家人那关裴又欣就败阵下
来了。本来就没有底气的她,被莫洆浈他们劝说几句就放弃了,她这才感受到自己有多渺
小。
她跟学姐说过,她要试着走出家人的保护伞,殊不知大雨一来,她就躲进了陆蔚萱的
保护伞下,她根本没有为自己撑过伞。
直到陆蔚萱也离开了,她才知道,淋雨的感觉有多痛。
“又欣,妳来一下。”叶梓妍的声音让她回神,裴又欣放下点名表走进休息室,扬起
笑,“叶老师!”
叶梓妍淡淡一笑,交代几句后坐回钢琴前,想了想,又叫住她。“又欣,等等那个工
读生来,麻烦妳通知我一声好吗?”
“好的!我会的。”裴又欣又蹦蹦跳跳离开了休息室,忙得不亦乐乎,留下若有所思
的叶梓妍看着琴谱,陷入一阵沉默。
聿琳,妳到底在想什么呢?
阖上琴盖,叶梓妍起身,正准备走出休息室时却听见了那阵推开门后的铮玲声,如碎
璃般清脆悦人。
她退了一步,从半掩的门缝看见了裴又欣与一位女孩正在谈笑,从裴又欣惊喜的神情
中,她猜,她们是彼此认识的。
聊了半会女孩才离开,留下了一杯饮料,见裴又欣又继续开心擦拭吉他,叶梓妍差点
就推开门问出口了。
——妳跟我们,是一样的吗?
问句硬生咽回肚里,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
处,慢慢来比较快。
只相信心感觉到的人事物,而不是透过别人的口去断定一个人。妳有心、有眼睛,为
什么总要听别人说如何怎样,妄自下评断。
“梁姐!还有.....”余音未了,叶梓妍掀开门帘走出休息室,四人对望,面面相觑
。
裴又欣回头看了眼叶梓妍,又转过头朝着梁聿琳投向疑惑的目光。她猜,女孩就是晚
班工读生,也是T大的学妹。
只是那张混血儿的面孔,实在太抢眼了。
双手搭在女孩肩上,梁聿琳挑眉,“在外面碰到了就一起进来了。她就是妳以后的同
事,也是妳的学妹,同时是刚从英国过来的交换学生。”
裴又欣愣住,直到女孩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时,她才回过神。尴尬的堆起笑回应,这
无疑是投下了颗震撼弹。
交换学生....难道是莫丞翰说的那个交换学生?
人生中每一个巧合,都是一个必然的缘分。没有谁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每一个人,都
牵引著另一个人的未来。
而那双蓝色眼睛,让裴又欣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陆蔚萱喜欢过的人。
/
陆蔚萱的归来,感触最深的也许是陆母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跟陆蔚萱好好说上一句话,至少五、六年以上了。为人母,她无法
问心无愧,却也无法设停损点。
只能任着她与陆蔚萱之间的深壑越凿越深,她与陆蔚萱就像陷入了泥沼里动弹不得、
举步艰难,她曾试着挣逃,却发现每动一吋,陆蔚萱的伤口便越扯越大,她便不敢妄动了
。
于是她们疏离、于是她们各藏心事、于是她们渐行渐远,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漠视
那些伤痛,以为时间久了自然不药而愈。
她们却没有想过,时间不过是让人麻木,习惯那些痛,并不是痊愈了。
当那些伤口抑制到终于溃烂时,这才惊觉,一切病入膏肓。
无能为力、措手不及,怅然若失。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之间的牵绊细如棉绳,荡在风中
摇摇欲坠。
陆蔚萱仿佛走在钢索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孤身于半空中随时都会往下坠——
然而,把陆蔚萱逼上悬崖的,却是陆蔚萱自己的偏执,陆母感到无能为力。
一直以来,她是这样想的。
“妈,我要出门去医院了。”陆母抬起头,朝着陆蔚萱轻点下头,静静目送她离开。
回国三个月多了,她们一直保持这样疏离的关系。
她垂眸,总觉得手上的早餐索然无味。
对于陆蔚萱长时间待在医院这件事,她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心里明白为什么陆蔚萱甘
愿如此劳于奔波。一方面是,陆家现在抽得出空的真的只有她,另一方面,也许才是主因
——
——这个家,让陆蔚萱待不下去也喘不过气
只是希望女儿当个正常人,真的错了吗?只是希望陆蔚萱能堂堂正正牵着另一半的手
,对这世界宣示她的幸福,而那样的幸福不需要被质疑,理所应当的男女之爱,不好吗?
这么多年了,陆母仍然参不透。
陆母出生在一个严谨的基督教家庭,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拒绝接受新知,困在自己的
囹圄里钻牛角尖,那近乎让她崩溃。
陆蔚萱何尝不是呢?
直到那年她用最尖锐、最偏执的方式,才彻底斩断了陆蔚萱的情丝,却同时抹煞了她
的笑容。
陆蔚萱,不再感到快乐了。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Joan。’
眼泪簌簌滑落,落在洁白的病床单上,晕染了她的绝望。
‘我不认识Joan,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
她笑了,含着眼泪笑了。
‘我同意——喜欢女生是很恶心的事。我会结婚生子,我会找个男生来爱。’
那是陆母没有见过的陆蔚萱。
‘所以我求妳,不要以死相逼.....不要、不要再这么做.....’
下意识拉紧袖口,陆母垂眸,那天清晰得彷若昨日。空荡的陆家不再悠扬著快乐的小
狗圆舞曲,不再有陆蔚萱快乐的笑声。
再后来,陆蔚萱要求回到故乡台湾求学,陆母应了。
机场里的道别,陆蔚萱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毅然决然地驼著一身疲倦上了飞机,
带走了一片伤心的风景。
晴空万里之下,陆母仰头,看着飞机在天际上划过一抹白色长条云。
这一别,什么时候才会再相见?
陆蔚萱坐在机舱内,望着窗外,对于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任何憧憬,却没想过——将有
一个人,如一束强而有力的光照亮她的心房,又像寂寥长夜里的执灯者,坚定地站在她面
前,说著喜欢她。
‘喜欢,不只是对偶像的喜欢;看到妳,心跳就会漏一拍的喜欢;想着妳,心就会暖
暖的喜欢,就连听到妳的声音嘴角都会不自觉上扬的喜欢。’
陆蔚萱停在川流不息的街口,仰望蓝天。
‘和妳在一起,就像贝多芬的第八号交响曲,从头到尾都是惊喜,虽然乐章间偶有低
鸣 但更多的是明亮优雅的快板;特别是最后一个乐章,那些不间断跳跃的音符,就像我
喜欢妳的心,完全停不下来。’
她听着一旁高中里传来的钢琴声,想起了裴又欣。
‘那天,我不小心亲到了妳,心就一直扑通噗通的跳。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心动。’
陆蔚萱迈出步伐,穿梭在人群之中,深呼吸口气,扬起笑。
‘心,动了,就是喜欢。’
她失去的,她会慢慢找回来。她的过往就像一幅拼图零散各地,现在,她要一一找回
来。
重新拼回那幅,属于自己的画。
‘我知道我是女生,对于喜欢女生这件事,一开始我也很徬徨,也质疑过也不确定过
,但现在我很确定,应该说是我很肯定,我对学姐的心动是真实存在的。我没有办法否认
,也不需要否认。’
是的,不需要否认对一个人的心动,也没有办法欺瞒自己不爱女生这件事。
‘那......身为女生的妳,可以接受我对妳的动心吗?’
孤身在家的陆母走进陆蔚萱的房里,在书柜中无意间找到了一本笔记本,抽出的同时
掉出一张泛黄的便条纸。上面写了四个字,那字迹不像是陆蔚萱的,反倒像是一个可爱的
女孩子留下的字。
笔记本里,纪录着陆蔚萱与裴又欣之间的相爱过程,以及,裴又欣真心诚意的情话。
‘身为女生的我,也喜欢女生。’
静静翻阅著写满字的笔记本,陆母的眼眶渐渐盈满了泪水。她深呼吸口气,翻到了最
后一页。
——空白
她愕然,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是一整面的空白。这本笔记本只写到离开台湾,再后来
的事,也许是笔记本用罄了,于是换本了。
陆母翻箱倒柜想找到另一本日记,却是徒然。
直到她探向书桌右手边第三个被上锁的抽屉,她才惊觉也许她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面。试了几次她仍无法打开抽屉,于是陆母打给Errol寻求帮助。
“蔚萱抽屉的钥匙?我记得跟我旧书桌的钥匙是共用的,但要找一下。”
陆母沉吟半刻,又道,“关于......裴又欣,你......”话变得艰涩难道。她近乎是
用尽气力,涩涩语,“也许我们该聊一聊。”
Errol一怔,他甚至怀疑是他听错了。沉沉的呼吸声凝滞,他低应,“好,我知道了
。我,不会让蔚萱知道的。”
挂上电话后,陆母拉扯著上锁的抽屉,总觉得,这里面是陆蔚萱藏在内心深处,最重
要的东西。
而里面,一定有关于裴又欣。
‘谢谢妳的勇敢,妳让我看到了,我最想看到的风景。’
蔚萱,妳想要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子呢?
陆母走出房,不经意望向窗外,一片风和日丽。
此时的陆蔚萱走进了高中——她的母校
——所有的一切,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陆蔚萱,终于回来了。
/
我觉得,鼓起勇气真正面对过往,才是真正的归来。
这章的后半段取自正剧里又欣对学姐的一长串告白,我抓了逐字稿写进去,贯穿陆蔚萱与
陆母之间,希望看得懂(?
最后,第十二章提及的交换学生,终于让我破梗了(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