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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u76901 (KAU) 看板: C_Chat
标题: [翻译]宫崎骏谈宪法九条
时间: Sun Jul 21 03:02:14 2013
特集 宪法改正
自民党重新成为执政党,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以上的时间。
在首相就任之初,早就表示过希望改正宪法意愿的安倍总理,也着手开始准备将其承诺付
诸实现。仔细想想,自民党这个政党本身自从组党以来,就将宪法改正视为党纲,会着手
进行修宪可说是天经地义的发展。
可是,自民党所提出的新宪法草案,不论是安倍总理所描绘的蓝图,宪法第96条修正案、
或是真正重要的宪法第九条改正等等,恐怕是没有人能看得懂他们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啊。最重要也最大的问题是,日本国民们对此漠不关心的态度。我想我国的媒体要为这种
现象负起相当大的责任。为了决定今后日本的方向性,我认为对这问题必须要提出明确的
主张,这是关系你我的重要大事。
quote:
宪法第九条 第二章 战争之放弃
第九条
1.日本国民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基调,希望国际达到和平与诚实的状态,对于为国权而发动
的战争,或以武力进行威吓甚至行使武力,作为解决国际纷争的武力手段,在此予以永久
放弃。
2.为达到前项之目的,将不保持陆海空军或其他的战力。也不承认国与国的交战权。
若是改变了宪法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没能成为军国少年的我
我自己出生在1941年,在我懂事以前是还没有日本国宪法这种东西的记忆的。(注:1946
年才公怖现行的日本国宪法)比起空泛的条文呢,我儿时回忆记得更清楚的是,”真是一
场愚蠢的战争"的实际体感。
实际举例来说,我那时天天听到日本军是如何在中国大陆耀武扬威,因此自豪的大人们,
不分直接或间接的转述或传闻每天都能听到。但讽刺的是,同一时间这些大人们,却抬起
头来抱怨著天天都有空袭,敌军真的是太过份了之类的聊天。
包括传闻与实际体验在内,我听过了无数像这样两极的故事,从小就不禁觉得我怎么生在
这种脑残的国家,真的会觉得讨厌起日本了呢。
因为战争在我四岁时就打完了,比起比我大六岁的高田勋监督,或是大我三岁的老婆,我
跟他们的战后经验也有些许微妙的差别。没有什么庆祝胜利的经验,亲身体验过空袭之后
,走在自己故乡的街道上,只能体会到了一种打败仗的屈辱感。
战后来了一大票的美国人,小孩子们争相围绕着美国大兵。但是我太害羞内向,不敢向美
国兵伸手要巧克力或口香糖,当时我就是一个这样的小孩子。
话说回来,我从儿时到现在也读了不少战记物类型的作品。
在我小时候,那时出版的书都是在讲对于太平洋战争的事,
"若不好好反省的话是不行的"
"真的就是输人一大截啊"
这样的话题比较多。
打仗不只是拿枪互射,举例来说像是雷达好了,有了这么厉害的雷达之后,不管你再怎么
努力豁出性命来也都只是无谓的白费工夫,是我们当初没有注意到这样的问题所以败战等
等,许多处于各个分野的人们,写下许多如同他们自身一样并非英雄的,充满人情味的故
事并在那时候大量出版成书。
那时真的没有什么得意洋洋的老兵炫耀当年勇故事,有的是比方军舰沉没之后,乘员们在
海上漂流并终于得救的故事,小孩子们看了也会不禁觉得"战争真是无情的东西啊"。
之后我看了罗伯特˙文斯特写的"机关枪要塞与少年们",一边看着一边惊觉,"啊,原来
这本书的作者是我的前辈啊",产生了如此的感叹。
主人公是大战下的少年,整天听着身边的大人们说著战争、战争的事,但是他却没有直接
参与这场战争,而是从观察自己身边的人与世界,看清楚了这场战争的真面目。文斯特先
生比我还早出生(1929年生),他在63岁的时候死去了。
我读了文斯特的书,才终于体会到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比起"比我自己的生命还有更
重要的大义存在!""为了这件事死而无憾啦!"之类那种热情洋溢的人呢,我真的碰上这
种事时,是个宁可先行动、再思考的那种实行主义者。
假如我再早几年出生,绝对会就这样搞不清楚状况地成了热烈的军国少年。如果够早的话
,或许我就会志愿从军,慌忙地收拾行李到战场去,然后成了到挂点为止都不晓得自己为
什么要来打仗的人。
当时是一个根本没时间给你思考真正的战争是什么东西,等你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
死翘翘了的时代。或许是幸也是不幸,我当时的视力很差,所以就算从军大概也没法子志
愿加入特攻队,只能去撇画笔画几张宣传漫画啊。
父亲在战时工厂里生产飞机零件
在我儿时的战争记忆里,究竟那个时候的世态如何呢,战时下的日本是个什么样子呢,若
要据我懂事以后的昭和19年(1944)年后说起,基本整个日本就是处于一种集体歇斯底里
的状态。但是我的父亲则抱持着一种现实主义的思考,"天下国家兴亡大事与匹夫有何干
!"虽然抱着如此座右铭的我父亲,但只听他讲他的战争回忆,那大概又与他的个人主张
截然不同了。
我父亲在关东大震灾时,人在墨田区的陆军被服厂附近,在当时人挤人踩死人的混乱中,
只有九岁大的父亲牵着妹妹的手,安然逃出了地狱般的震灾现场并一辈子为此骄傲著。二
次大战时在东京大空袭后隔天,他就为了确认亲戚的安危而一马当先冲回东京,因此两度
目击了东京化为一片尸横遍野屠场的惨况。
父亲在学生时代看了小津安二郎拍的战前电影"青春就是让梦起飞",因此受到影响成为了
彻底的刹那主义者(享受当下、不思考未来)。
二战爆发后,他代替身体不好的伯父,成为生产飞机零件的工厂之代理厂长。当时所有他
的熟人大家都说"这场战争输定了啦",但我父亲却还是在1945年跑去银行借了一大笔钱跑
去投资。你要问为什么的话,我只能说父亲是个完全不把世界情势放在心上的那种小市民
。
在他的思考模式中,"战争与我有何干,今天我就是开工场作买卖的,客人来跟我下订单
造东西,我就照他要求做出来卖给他赚钱不就得了"。所以,他对败战一点也不后悔,丝
毫没有大局观可言。
战后理所当然的,军需工场什么的是再也开不下去了,但工厂里山积了一大堆还没用掉的
杜拉铝原料,所以他就拿这些没用处的航空铝材,当机立断的生产了一大堆像纸一样一折
就断的铝汤匙铝餐具。战后日本是个什么物资都奇缺的时代,所以就算他生产了一堆烂货
,还是一下子就卖光光了,生意兴隆的很。
最后,他甚至说服了劳动组合的人们,漂亮地在原物料消耗一空后立刻宣布关闭工厂。他
将这家工场的遗址,卖给商人并后来成了一家舞厅。一开始第一年是没有什么客人来上门
,但自从汽车开始普及,人们可以从宇都宫开车到鹿沼来以后,来舞厅的客人就多到要把
人挤爆了。高中生的我在那时,第一次见到父亲随着蓝调爵士跳起了热门舞蹈,我爸看着
我呆然的表情,平然地嘲笑道"你啊,难道连跳舞都不会吗?"他就是个这么样的父亲。
战争前的昭和10年(1935),我们从课本上学过历史,都会说那是个世界经济恐慌与不景
气的萧条时代,但实际上那时候也是日本电影等娱乐媒体的全盛时代。只要你找的工作,
也赚得了钱,就可以去舞厅花天酒地一整晚。
"哎呀,又能像当初一样快乐喝酒跳舞了"我父亲为战后的复兴如此迅速而开心地说道,当
然只有东京一部份闹区复元的这么快啦。
那这样的父亲,你跟他讨论二次大战的话题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爸常说:"史达林不是讲了吗,日本老百姓没有战争责任嘛。"
我则跟父亲争执道:"但父亲只是推卸掉了战争责任了吧!"
虽然说是父子吵架,但事后仔细回想起来,我老爸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要背负这种战争责任
的意思。战后他结识了许多美国朋友,一边对他们说"欢迎你们再来啊",又补上一句"美
国人来是可以接受啦,但苏联就算了,我讨厌苏联"。我不知道他是哪一点讨厌苏联,但
或许是那自由奔放的性格,所以讨厌没有自由的苏联吧。多亏父亲的福,我本人生长的环
境自由到不行(笑)。
我直到三十而立才开始认识日本
我现在又重读了一遍半藤一利写的昭和史,实在是读起来很痛苦的一本书。毕竟不管横著
读直著读,书里面写的满满都是日本又作了什么坏事,去哪个国家挑起哪场战争之类的历
史。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路好走了吗?既然满州事变(918)已经发生了,那难道就没有
什么可以挽回的部份了吗。
说不定在日俄战争打完之后,日本在得到辽东半岛时突然良心发现,"这块烫手山芋还是
还给中国人比较好也说不定",但这实在是天方夜谭。不只是日本没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
,在帝国主义盛行的时代,这样的念头也尚未成为主流。
当时在中国,不只是沙俄与后来的苏联,还包括了英国、以及势力稍小的法国、荷兰、美
国等,被世界各地的列强所瓜分著。开始学习这一块历史的人们,不免都会产生一种疑问
,既然大家都在瓜分殖民地,那为什么只有日本被当成坏蛋呢。
但这种想法就像是说,"大家都有去抢银行,我只是最后一个来抢劫的,为什么只抓我?"
是同样的可笑。对于这种人呢,只需要回他一句"抓你当然是因为犯了强盗罪"就搞定了。
我认识真正去过满州的朋友,他跟我讲了许多日本人在那里如何作威作福的故事,或著转
述他曾听说过的故事。这种事听多了,你不禁会开始觉得日本人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因为这种别扭的感情,我直到中年以前,没办法对自己的祖国日本敞开心胸,也没有唱过
日本的传统歌谣。这就好像沙俄时代俄国流传着"为了祖国的灯火而战!"的爱国民谣,但
是实际上俄国老百姓却不免觉得"真的要为了这种鸟国家唱歌吗..."的别扭感差不多是同
样的感觉。俄罗斯也就算了,要我自己来说的话,最严重的问题是自己怎么想都想不到,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比我自己还要更重要的"。
我重新开始认识到自己的祖国日本,是在我30岁时第一次到欧洲旅行后归来的体认。说是
去了欧洲,但其实只不过去了瑞典之类的一部份国家,回来之后我才搞清楚自己最喜欢的
是这座岛的植物与自然,而不是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地方。
好吧,假设人没那么多的话,我承认日本还是挺漂亮的岛国。我不是喜欢日本国或日之丸
之类的东西,而是终于认识到日本的乡土、风景是多么美好的存在。也许有人觉得日本资
源贫乏,但我觉得跟这没有关系,实际上在我心中日本充满了大自然的恩惠不是吗。像明
治神宫有着那么漂亮的森林,后来我知道那是人为的人造林时不经也吓了一跳。知道这块
岛国日本的土地是如此充满着力量之后,不禁让我的自卑感得到了些许的缓和。
在这里我就把半藤先生的史观拿来现学现卖一番吧。
他将日本的近代历史以40年一区块的方式切成三部份,
1865年开国到1905年日俄战争,日本赢得了日俄战争却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1905年到1945年的四十年间,日本因为放任军阀政府的缘故而步上亡国之道。
1945年到1985年的四十年间,日本展现出高度的经济成长,直到泡沫破灭而没落为止。
假设半藤一利的意见正确,那他称呼1985年以后会有一个"失落的40年",那我们还有蛮长
一段苦日子要挺下去呢(笑)。
为什么我要说这么多关于历史的事呢,崛田善卫先生曾说过,"学习历史是为了探清前路
,欲知未来则必须熟知往事。"所以我想在我们将目光放往未来之前,其实大都可以从过
去的历史中寻找到答案。日本军阀的历史我无需赘述,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呢,我
们现在的政治家,他们受了这样的教育之后,却不懂得了解探究自己,提出的政策也是无
法在国际上说服别人的。
就算是虚伪的谎言也罢,
既然一切正常何不就这样继续下去不就得了吗
若要修宪,则关键其实在于反对的声音有多大。在我国选举的投票率与得票率皆两低的情
况下,不管换哪个党上来主持政府,恐怕都没办法用正常的方式修宪。您真的是这么想的
吗?
假设变更宪法第96条的文字,来让原本无法通过的修宪变的可以通过,说难听一点这根本
就是诈欺的行为。修宪是决定国家将来的根本大事,投票的结果若没有经过多数人的意见
反映出来,则根本不能算作一次有效的投票。当然,我也不认为多数人的意见就一定是正
确的,但至少把事情闹大可以刺激社会大众展开议论搞清楚状况。
但你看现在的政府,只不过是降低修宪门槛的事稍微露出了马脚,为了害怕引起骚动连忙
出来澄清:"哎呀,决不是这么一回事",诸如此类的欲盖弥彰。看到了他们这样的表现,
一个政府的领导人、一个政党的领导人,居然对自己身处在怎么样一个会在未来留名的历
史地位,感到毫无自觉的无知时,我不禁也感到呆然震撼。
对于这样没有深思熟虑过的人,让他们提出的宪法修正案过关真的没问题吗。就算他们下
过功夫努力研究了,但也只需要一些谗言媚上之辈的耳语,就足以让他们不大坚定的决心
受到动摇,便草草决定了国家大事的方针。
这种现象出了日本来到国际舞台,一但遭受质问便引起官僚的恐慌,"我们基本尊重村山
谈话的内容..."之类的发言来掩盖事实,但"基本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倒觉得你们这不是
完全否定了村山谈话的意思吗。像这种专门闹笑话的优柔寡断,迟早是要出洋相的。
当然啦,假设我们真的要认真遵守宪法九条,那自卫队的存在本身就变成了一件很奇怪的
事情。不过奇怪也无所谓,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比起变成国防军之类的东西要好得多不
是吗。不管是职业军人或是公务员组成的大军,比起名称我想更重要的是实质的表现。
不久前,我看到了自卫队在出动救灾时的表现,不禁想果然能作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自卫队员们大家都训练有素、礼仪端正。就算被派遣去了伊拉克,而我们的自卫队员也没
开一发子弹、没有一个人被杀的,全都平安无事归来了。我觉得这实在是很令人骄傲的成
就。在波湾战争后,自卫队不得不朝波斯湾派出扫雷艇时,我也不禁为那么小的扫雷艇在
广大的海域里浮沉感到忧心,但见到他们默默的清除水雷、静静的回到日本,说真的我深
深被这些自卫队员的行动给感动了。
要是真的爆发了战火,就到那时再考虑变法或法外行动也不迟,即使我们不变更宪法条文
,让自卫队以自卫为目标进行活动,不是已经表现很好了吗。当然,受限于法令,自卫队
的行动速度会受影响,但是至少可以确保他们不作超过自己份内的事,也不过剩的行使自
卫。倘若我们不这样子作的话,那对于不熟悉国际政治的我们日本政府来说,就像是把手
深进火堆里捞烫手山芋一样,肯定要出事的。姑且先不论战争,在这之前我们政府光是承
平的事都搞不定啦。
当然,我想有很多人会憧憬著像瑞士、瑞典那样的绝对中立国。毕竟那就是小姑娘海蒂牵
著山羊散步的和平之国...大家脑海中浮现的是这样的印象吧。可是实际绝不是这样,非
武装中立这种事情在现实中是不可能成立的,所以站在现实主义的角度思考,日本确实不
得不保有最低限度的武装来保护自己。
但是,超过这个范围的话,我想"先等一等,大家讨论一下"之后再来准备也不迟。这比起
像个笨蛋一样,搞不清楚我们需要多少程度的军力,就制造一大堆最新式的战车一样是属
于白费功夫。我甚至觉得呢,我们日本干脆可以造台真正的钢弹给世人看看,光是让钢弹
挺立于大地走几步路就可以吓死一堆人了不是吗(笑)。这样就能够展现"我国实际打起
仗来的能力是秘密、但绝非白纸一张"的吓阻力了。以上当然是开玩笑啦。
总而言之呢,既然到目前为止我们用宪法九条这个漫天大谎撑到了现在,既然看起来没出
什么太大的问题,那有什么必要非得改变它不可呢。有些要求整合性的人会说,"那照这
么说战前的日本也没什么不好啊",只有这点我是不能接受的,坏就是坏,不好就是不好
,这得说清楚。关于慰安妇问题,这可是事关我们民族声誉的大问题,一定要好好谢罪并
对受害者进行赔偿才是。至于领土问题,不管是对半分,或著是从"双方共管"的角度切入
,会是比较合理的处置提案。
毕竟领土纠纷是怎么样也无法丢进国际法庭打完官司就搞定的事,不只我们日本想要膨涨
,别的国家也抱着一样想膨胀的念头啊。但是,我们这次不能再步上发动战争之道了。比
起为了领土问题吵的面红耳赤,我反倒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改变日本的产业结构,在未来
的国际竞争里站稳脚步才是最重要的。
像现在的日本这样依赖核能,我不觉得真打起仗来我们能撑的住多久。至于中国的膨胀,
自然会引起中国内发的问题来牵制住他们,而且中国国内的矛盾,其影响的规模也自然会
成为世界级的矛盾。光是我们日本一头热的增强军备,或著改自卫队叫国防军什么的,都
不是解决中国威胁论的根本对策。
重要的是如何重新调整产业结构
作为一个法治国家,最重要的就是如何用法律保障人的基本人权不受侵犯。在国法之中最
重要的日本国宪法,曾被历史学者崛米庸三批评,说日本在美国占领之前根本没有基本的
人权思想,甚至更远来说,在世界的范围内何谓基本的人权,光是想找出这一点都成问题
。
那么,如果要认真思考的话,用崛米先生死前曾举过的例子,"佛教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也就是万物皆有佛。虽然司马辽太郎曾试着用"镰仓武士的爱惜名誉"之方式,来对日本人
的传统人权观念作申辩,但我认为这些都有些太牵强了,与崛田善卫的思考模式截然不同
。
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比起从日本传统思想中找根据,证明日本也是有人权之类的空泛话题
,我们还是从人权本身出发来思考好了。在这全球化、国际化的时代,我们除了与外国人
试着讲同样的语言,也应该试着用同样的方式思考。就坦白承认人权的概念是舶来品也没
什么不好,接受这事实之后,了解这概念用下去就行了。
像先前我说过的,现在日本最重要的问题是产业结构。我个人抱持着"自食其力、一切动
手作"的理念,但是在这个几乎全国国民都从事服务业,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消费大国,
要百分百体现这样的哲学果然是有困难的。大家工作上班得到的是连串的数字作薪水,再
用这个数字购买各种服务跟商品,久而久之使得我们与现实世界越来越脱节。有些人想要
得到实在感而作出些许努力,但多半是被现实工作的压力逼迫到放弃了这样的奢侈,于是
过著一回家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或是开电脑收电邮的制式化生活,已经不晓得自己在作
什么了。
现在这种流行于全世界,以市场至上为中心的思考模式无法长久。举例来说,我现在正吃
著三根一百日圆的不知哪来香蕉,穿着不晓得是在哪国生产的衣服,就算我今天穿过了这
件衣服,明天又丢进垃圾桶里,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有哪里奇怪的。在从前的日本,母亲会
为儿女亲手一针一线的缝衣服,现在的日本呢,还有多少母亲还记得针线活可真是个大问
题了。搞不好不久之后我们会退化到连火都不晓得怎么用,买了香菸来抽之后,却不晓得
要用打火机还是火柴点火。
像这种脱离现实到了极点的人,能够正常的在这个现实世界活下去吗?没办法吧。但也正
是因为这种脱离现实、不知世事的人越来越多的缘故,才会有人说出"日本就恢复征兵制
也没什么不好吧"的蠢话。
这些人若是跟我或著更老一辈的人谈起这话题,大部份都会惨遭一顿狠刮。50、60岁的人
们会回敬他们一句"想参军你就自己去!假如自己不能去,就送你的儿子去、孙子去。"
到最后还是没有年轻人知道征兵制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劝各位要把"自己可以幸运躲过,
只有别人送去吃苦头"这种念头,给尽早抛掉比较好。如果想要活的轻松自在,那就别想
一些会害人害己的主意,征兵制度绝对是在这之中最糟的主意之一。如果有人说征兵可以
调教年轻人之类的,那不妨看看我们隔壁的韩国,他们的年轻人是多么的脱序失控。现代
战争可不是凑人头比兵多就能赢的时代,最重要的是如何思考避免被卷入战争、引起战争
的努力。日本终究不是一个经得起战争考验的国家。
现在的潮流下我们究竟能作些什么
宪法的目标应该是让即使不了解这些条文内容的贫困大众,也能受其恩惠得到保障的法令
,否则是无法立国的。在二次大战之后的日本,我们迫于这个宪法的规范,而不得不专住
在内部经济建设上,但也拜此之赐,我们不必再靠掠夺他国百姓的财物立国,也不会在街
上看到饿死冻死在路旁的人了。要是我国当初没有健保制度,那恐怕就会产生一大堆负担
不起牙医费而满口烂牙的人了。哎呀,我认识的动画相关从业者们,大家几乎全都是牙医
师的常客呢。(笑)
我得说日本在战后那段时期,很不简单的实现了重建复苏的目标,实现了公平正义的社会
,当时那些执政的右翼政治家实在是很能干,你不得不这样承认他们的施政。
但是经济问题毕竟无法永远只用一招万能解搞定,"这个制度已经撑不下去了""若不改为
实施生活保护制度的话..."之类的意见也被提了出来。
不管再好的制度都会出现滥用它的恶人,然后这个制度最后就会被钻漏洞而搞垮。像是说
地方自治体的财政困难,福利制度的支出已经到了极限而无法支撑下去等等。我曾经查阅
过我住的所泽区财政支出表,也不禁为其中的赤字感到惊叹。所以我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若是地方政府再贫困下去该怎么办,我们的生活会受到什么影响之类的问题。
虽然烦恼,但倒也没有丧失对未来的希望,这是因为现在手边的工作都很有趣,光是跟老
朋友们哈啦就可以用掉不少时间了,有时上餐厅跟熟识的老板打声招呼,就有种我有活在
这个世界上的实在感。虽然对于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没人能保证,但一点点的激励就
很足够让人打起精神。本来,我们人类就是这样一路走到了现在的呀。
在我工作室的隔壁开了一间幼稚园,这实在是一件好事。工作到快累翻的我只要一探出头
去,看到那些踏着滑稽步伐的小朋友们,就有种找回了平常心的轻松感。看到了那些孩子
们的模样,有时也不免担心起,我们的下一辈会活在怎么样一个暗澹的世界里,但又摇摇
头撇开这些,想着希望祝福他们以后能够好好活下去啊。
我曾觉得日本人口是不是该减少一些比较好呢,农业上日本的适居人口是3500万的样子。
但是农业技术的进步,自给的话大概能多养到5000万也没问题。可是现实是日本若没有现
在超过一亿人以上的这种密集人口,那根本没得谈起动画产业的条件,毕竟市场太小的话
,我们就根本没有那个搞的起来的立足点。
所以我打消念头了,万一人口减少,那今后我吃饭的动画产业不就危险了吗(笑)。但是
我也并没有要勉强一直作下去的意思,这就好像说我年轻时"永远的巨人军!"那口号已经
过去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永远的吉卜力"!这种事情的。要是再作动画下去,铃木敏夫
就真的要死翘翘啦,你看他的腰再工作下去就肯定要报废了(笑)。
最后我说句话来回答一个问题,有人问我"要如何去追逐潮流呢"。依我作动画的经验来说
,从看到潮流要再开始作动画去追,通常是来不及的。这就好像如果有人问你说"喂,你
不会对现在的情况觉得不安吗?"但是不管回答是或不是,实际的状况也无会有任何改变
。
以我来说,就是能保持健康、能继续工作下去就可以了。
要是没有工作的地方,就自己创造一个就可以了。
与其为了追逐潮流而追逐不上感到不安,那何不自己来创造潮流,不就好了吗。
(宫崎骏,动画监督)
http://www.ghibli.jp/docs/0718kenpo.pdf
译自吉卜力官方网站的社刊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