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般的晨光映照在左脸,幸得尖顶帽的帽缘宽阔,只要一拉帽缘便得以遮挡掉大半
的日光侵袭,但不刻意遮挡像是某种象征,对无形的敌人宣告。我不怕火。视线所及的砂
土仿佛灰烬覆蓋住山路,偶尔有风吹过,灰烬般的沙土就会微微扬起,在脚边纠缠不休。
干枯野草死撑著垂弯在路旁,仿佛已烧尽其翠绿一生,仅留枯黄的身段苟延残喘。
无意的联想使身体不由自主紧绷,即便杳无人烟也得紧握法书,准备迎接好可能遭遇
的战斗。敌人是躲在那株特别茂密的野草里头伺机而动,还是藏身高处的枯树之后喃喃唸
咒?远观只有荒凉,步入其中则漫长无比,但脚步本身没有丝毫犹疑,好像它已决定好要
向何处前行,即便火焰铺天盖地而来也丝毫不顾其主意愿迳自行动。漫长的行走让时间流
逝,太阳也一点一滴升上,但却仍然没有人影。
然后,钟声响起。
它突兀地到来,脚步犹疑着该不该停止。钟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水面涟漪
逐渐向外扩散,在山林间泛起波纹。敌人想必不会大费周章敲钟,于是继续前行。回荡在
山谷间的六下钟声漫长悠久,仿佛魔神的古老呼唤,但对不信神的人来说不过是纳闷它从
何而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晨光照耀出一片大片的云,厚实且灰暗无比,几乎遮蔽了三成天空。白天太亮、太热
闹,有太多人醒著显得身上的装束怪异又显眼无比,不是行动的最好时机。但要是天空有
云,便能稍稍阻挡火焰般的晨光,同时也是对那片云之下所有意图不善之人的警告,随颜
色深浅浓厚,警示意味也强烈微弱。拉了拉帽缘,脚步逐渐放慢,钟声也缓缓淡去……
我张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头,头发上头除微凉的空气外空无一物,我顿时感到一阵
慌张,连忙抓起一旁的尖顶帽戴上。头皮有了一些皮革压力,紧张感这才被消退。我回想
刚才的梦,挥之不去的六下钟声与澄黄日出,还有荒凉的山路。然后我意识到即便是现在
,耳边仍然响起钟声,急急忙忙跳起身,趁著钟声消失以前打开窗户。
晨光洒落在房间内,我探出头细听。清晨的欧威郡城郊区几乎没有什么人,钟声回荡
在房屋四周,宛如梦境般遥远、神秘而古老,像是从右边传来,我放眼望去,只见遥远处
一个稍高的橘红钟楼摇曳著上头的钟,远观像是被风吹动的铃铛。然后钟慢了下来,静止
在钟楼顶端,声音也逐步淡出四周的幽静住宅,直至寂静无声。
“哈莫娜?”洛芙尼茫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转过头,她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坐
在床上看着我,脸上都是阳光。
“抱歉。”我将窗帘重新拉上,洛芙尼打了大大的哈欠。“那个钟声是什么?为什么
昨天没有敲?”
“钟声……今天是周二,是‘神器教’的敲钟日……”她半垂着眼,模糊不清地说完
后又倒回床上,不久后响起小小的打鼾声。
待到天色变得更亮的时候她们起床,玛斯佳替我们煮了早餐,同时细说神器教的知识
。“神器教是信仰器物──也就是我们熟知的法器──的宗教,”她叉了一块猪肋排,优
雅地送入口中,吞下后才继续说:“他们的建筑被称为‘砖室’,里头的神职人员则称‘
匠者’。周二是敲钟日,象征神器教一周的活动,会有匠者在钟楼上敲钟。虽然大清早敲
钟着实扰人,但这是欧威郡城的主要信仰,大家也都习惯了。”
“以前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会被钟声吵醒。”洛芙尼满口食物说著。“但他们会买木偶
,只能忍耐。”
“与之相对的被称为‘诞教’,敬拜代表自然力量的神明,欧威郡城少有信仰此教,
只能在私人聚会中寻得。”玛斯佳接着说。“一个入世而另一个出世,两方向来不合,尤
其是在争取众多信徒的城市来说更是如此。市民们显然认为远在天边的神明不如近在咫尺
的法器,欧威郡城是神器教的胜利。”
“自然力量是指什么?”我问道。
“最主要的有土、气、火、水,与其他的一些神明。”玛斯佳回答。“如果我的记忆
可靠,雷神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