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太阳已经成了落下前的一抹余晖。
车轮和马蹄在地上留下印记,激起黄沙,使其成为飘散在空中的一团浊气;浊气是那
么生意盎然,车辙和蹄印是那么深刻有力。但它们迟早会消失,会被覆蓋过去,最后没留
下任何东西。
如同人的生命般脆弱无力。
如果敢对自己承认,自从投身复仇之路以来,莲生一直都很怕死。不,他早已做好赔
上性命的觉悟,他所畏惧的,是在手刃仇人前就堕入黄泉。每次他死里逃生时都会暗自庆
幸。
但这次他却只希望自己可以就此消失。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在带走他宝贵的东西?或者这全是他的错?如果早年的他不是一
个执著于名利的白痴,如果今日的他可以放下仇恨,这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
不,这次我不是为了复仇。他在心里想像少女靠在车厢内的模样。可是这是值得的吗
?牺牲一个朋友,换取赎罪的机会?
不知道。可能没有人知道。如果霍先生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说呢?
正当莲生想到这里,霍先生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另一辆马车停在大道旁,霍先生正半躺在车夫的位子上,悠闲地朝他微笑。
莲生又惊又喜,赶忙提缰勒马,停下马车。他把兀自昏睡的少女抱到霍先生的马车上
,跟着跃上车夫旁边的位子。原先那台车的马都已经累坏了,速度大不如前。
“您怎么会在这里?”
“哦,这个不急。”霍先生直起身子,“还是先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莲生控制住感情,用几句话说完了情况。霍先生则一边听一边驾驭,马车掉头之后,
再次开始前行。
“好吧,我得承认,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霍先生听完之后,不紧不慢地说。“看
来我因为感觉不对跑过来是正确的。”
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莲生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希望。霍先生也是赶着车过来的,双
方比预定还早许多会合,所以他们离柳月断后的位置并不太远,时间也没过太久。如果有
霍先生相助,也许──
但莲生才刚开口,霍先生就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我帮得上忙。我……没办法。”他
说,“何况我不认为还来得及。你真觉得这样值得吗,为了那一丝希望赌上白费一切的风
险?让那孩子也一起冒险?”
莲生咬牙。霍先生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但是……
他真的什么事都做不了吗?
“不,还有一个办法。”他豁然抬头,“您带着这孩子离开,我回去接应柳月。”
话说出口,他立刻下定了决心。这正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霍先生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在看向虚空。“我强烈建议你不要那么做,”他的双眼
重新聚焦,以前所未有的锐利目光盯着莲生。“你不会喜欢这么做的结果的。”
“您告诉过我,要去关注憎恨以外的东西,不是吗?”莲生坚定地说,“我头一次觉
得自己可以照您的故事去做了。”他试着故作轻松,“难得今天我两次照着你们的建议行
事,但得到的反应都是不赞同,这可真奇怪。”
“那也许只因为我和他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霍先生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奇异的威压
,但莲生也毫不退让地盯着他。
霍先生研究了莲生的眼神几秒后,笑了笑。“如果我不停车,你赶也要把我赶开,你
跳也要跳下车跑回去,是不是?”
莲生点点头。
终于,霍先生长长叹了口气,提缰勒马。“被自己的刀子刺中还真难受啊。说真的,
这完全不是我的本意,你们这里有句话怎么说……哦,人算不如天算啊。”
“抱歉。谢谢您一直以来的教诲。如果我和柳月没能回去,替我好好照顾她。”莲生
说,探身就要跳下马车,但霍先生伸手按在他的肩上。
“你就这样过去是没有胜算的,带着我的礼物再去吧。”霍先生说,莲生不解地转头
看他,“我的生命为你所有,我的驻气归你所有。”他字句清晰地说。
莲生双眼大睁,吃惊地看着一团彩色的雾气从霍先生身上涌出,窜入他体内。他猛然
跪下,仿佛再次受制于音形术,但他知道并非如此──这感觉完全不同。那股奔入他体内
的能量有如烈酒一般,虽然醇美,劲头却大得让人难以承受。
他没想过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离奇的事情,所有的知识都指出这不可能发生。如果不是
亲身体会,他一定会斥之为天方夜谭。
霍先生将真元让渡给了他!
不,说起来,这真的是真元吗?他一手撑着地板,一边颤抖,一边沉浸在这股奇妙的
感觉中。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饱满丰富起来,仿佛他的耳目从出生以来都是残缺的二级品
,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恢复正常。
更让莲生惊异的是对他人动作的感应。他像传奇中的武者一样,不用抬头,就能感觉
到霍先生的一举一动:他微笑着伸出一根蘸血的手指,在自己的背上绘制形纹。
形纹成形的瞬间,莲生也恰好摆脱了那奇特的冲击,他随手一撑就弹了起来。霍先生
施予他的人形术远比柳月的强大,使他的动作出奇地刚健有力。莲生接连不断地眨眼,彷
彿这样就可以从梦中清醒过来。
紧接着好奇压倒了一切,他迫不及待拿出法杖,试着使用体内新的真元绘制形纹。
没有熟悉的汲取感,空中也没出现鲜橘色的线条。他又试了一次,但还是一样。力量
就像是形状不对的钥匙,拒绝进入锁孔。
所以这果然不是真元,莲生心想。性质不一样。但真的非常相似,它们存在于我体内
的感觉几乎完全相同……
“……您刚刚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他抬头看向霍先生,得意的笑意正在后者的眼中
闪烁。
“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就是仙气。”霍先生漫不经心地打着响指。“这东西用法可
多着呢,不过没时间教你或让你学了,给你这个只是让你能有额外的感应力,谁教你不吃
锡。不过说真的这还挺……嗯,套句你们的话,大材小用的。”
“您到底是什么人?”莲生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您真的是仙……”
“哦,不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踌躇滿志的游客,以寰宇为家。”霍先生微笑
,“不用为了这些谢我,我这趟可是满载而归啊,毕竟你们的文殊大仙对我一向慷慨。你
作梦都想不到我从他那里拿到了多少东西。如果不是仙气这么贵重,我可能会把它们全部
给你噢。”
莲生大部分的话都没听懂,他只知道霍先生又在故意胡言乱语了。“先生──”
“好啦,你的谢辞一定丰富多彩,不过时间要紧,我们还是假装这一步已经做过好了
。”霍先生说,他的微笑稍稍收敛,“快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敌人或许会出乎你的意料,
不过我想你会有办法应付的。别了,巧思之子。”他朝莲生挥手。
时间要紧。这个认知随着话语浮出水面,压下了莲生的好奇心。他对霍先生深深地一
鞠躬,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奔向朋友的方向。
※
风声呼啸。心脏如雷般鼓动,将一波波精力送入血脉。道路仿佛是自行在莲生的脚下
滚动,将他迅速运回原先两人分离的地方。
又要赌命了。这是第几次了?讽刺的是,这还是莲生第一次为了他人,而非自私的动
机这么做。感觉居然意外……挺好的。就好像齿轮都已卡到定位,只待推下开关的一台机
器。
现在他只需要奔跑和祈祷。祈祷自己能够赶上。这个希望也是有根据的,因为直到现
在他还没有看到任何追兵。也许这表示柳月还在奋战。
如果已经太迟了呢?就像那时候一样,好不容易才回到鲸眼,却只得到一家老小都早
已被斩首示众的消息?
不,这一次我可以做点什么,他心想。即使柳月已经输了,他们也可能会留他一命,
好拷问出我的行踪。
终于,莲生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了。战斗还没结束!他掏出法杖,脚底加劲飞奔过去
──
但他终究没能和他朋友并肩作战。
映入眼中的景象使他整个人忽然停顿,仿佛连呼吸心跳都归于沉寂。
柳月身上带着几道不浅的伤,每道伤口都在淌血,头巾也被打落了,看起来已像是一
头困兽。
但死伤大半的是那群追兵。
他们和马匹全倒卧在血泊中,只剩下那个银色铠甲还在苦苦支撑。他焦躁慌乱地以怪
力挥动武器,却被柳月一次次轻松避开他的攻击,后者的动作迅捷非人,有如鬼魅。
莲生的手在颤抖。不知为何,朋友还活着,而且战斗能力强得完全超出他的想像,这
两件事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欣喜,反而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椎扩散。
他似乎认得这样的动作。
一阵风将一块布吹到他的脚边,原来是柳月的头巾,内侧密密麻麻地绘著精细的形纹
。这是用骨猪的血绘成的,莲生在晕眩中注意到。人形术的天材,用它绘成的形纹几乎可
以永久存续。柳月一直偷偷把这些附加在身上?为什么要这么秘密,而且这些形纹的功能
是什么?
银色铠甲的动作越来越迟钝,终于重心被柳月一带,摔倒在地。长刀随即精准刺入铠
甲间的缝隙,那人一阵抽搐后就不再动弹。
胜者转过身来,脸上挂著残暴的笑。但一看见莲生,他脸上的表情就被绝对的震惊所
取代。
莲生木然地回望着对方。看到柳月战斗的身姿时,他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而现在
他知道它应验了。
我强烈建议你不要那么做。你不会喜欢这么做的结果的。
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他直觉地跳到了结论。
莲生觉得自己仿佛又身处于矿坑出口的通道。他侧腹渗著鲜血,无力地瘫倒在地,感
觉到身下岩砾带来的刺痛。一个伫立在洞口的身影,背着火光,露出邪恶的微笑,得意地
俯视他……
眼前人物的脸和他记忆中完全一样。那不是柳月,而是冰烈的脸。
06
世界仿佛被撕成了两半,所有的东西都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骗局。”莲生说,他讶异于自己声音的稳定。“你就是他。你用
绘在头巾上的人形术易容,假装自己是他的兄弟。”
莲生觉得自己应该嘶吼,大叫,倾尽一切的力量攻向那个家伙。但他成功强压下了自
己的情感。曾经,有某个人告诉过他,如果你在遇上他时不能控制你的感情,那你就别想
成功复仇……
这个人现在就站在他眼前,身上流淌著鲜血,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冰冷而空虚,眼中
闪烁著盘算的光芒。
“没有所谓的易容人形术,至少我自己没听过,也发明不出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用大量的人形术,微调五官的模样。”闲话家常的语气,“这种易容法只能以骨猪的血为
媒介,否则根本负荷不起消耗的真元。况且,每次失去效力都要重新绘形,没两下就会穿
帮。”他撕下衣襟包扎,叹了口气,“愚蠢,你看,去他的愚蠢。这是所有人都无法逃脱
的宿命。的确,用头巾掩饰似乎是个聪明的主意,但回头来看,我就是在耍蠢。更好的做
法是像你一样剃光自己的头,对着镜子把形纹绘在自己的头皮上,再用头巾遮著。这样即
使头巾掉了,我也还可以试着捏造借口蒙混过去。”微笑加深,“虽然我想在缔造这样的
战绩后什么借口都无济于事。”他看向周围累累的死尸,“啊,是什么让你这么快就赶回
来?那孩子呢?”
莲生觉得自己快被脑中的荒谬感炸了开来,他只想放声尖叫。他无法相信有人的演技
能如此逼真。但眼前人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过去的影子,他示以莲生的面貌和柳月同样真
实。
没错,我从来就不认识他。“霍先生来把她接走了。”他咬著牙,勉强自己吐出一句
话。
“那好管闲事的老妖。”他咂了咂嘴,“我向来就不喜欢他。”
“为什么?”问题自动脱口而出。“为什么?”莲生又问了一次。
这句话很含糊,但柳……冰烈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我告诉过你了。”那双眼睛冷淡地回望他,“我憎恨上族。以焰形者而言,你是不
世出的奇才,善加利用你的力量,就能达成我的目的。为此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
“准备?”莲生的拳头渐渐握紧。
“我早就看出你有能力,但也看出你绝对不会把那股力量用在和朝廷敌对上。你只会
和他们同流合污,压根不去想有多少人要为你们的作为淌血流泪。”冰烈冷笑,“要怎么
样让这样的一个人反过来攻击自己的族群呢?给他一个契机,让他体会到平民的痛苦?不
,这不够。他也许会开始反思,但并不会采取更激烈的行为。”他的语气像在谈论天气,
眼神却极其阴冷,令莲生浑身发寒,“我得给他一个更强烈的理由。仇恨。替他塑造一位
极其可憎的仇人,再夺去他的容身之处。”依然是淡然的口吻。莲生感到自己在很快地逼
近沸点。“所以我趁他剿灭叛乱者后突袭他,用带毒的武器让他动弹不得,却不下杀手,
把他困在那里;自己则赶回京城,放出他没有在剿灭叛党后迅速回奏,是因为想占地为王
的消息。朝廷果然信以为真,将他的家人全部处决──”
莲生没有再听下去,他的耳中已被血液鼓动的声音占据。
他迅速抬手,但他的肩膀才刚一动,冰烈就忽然压低身体,往前朝他扑出,速度连虎
豹都望尘莫及。
好快!莲生打断绘形的动作,灵敏地往后一闪。仙气和强化体能的人形术救了他,原
先应该埋入他腹部的刀柄只打中空气。他不敢大意,再次后退拉开距离,把法杖和圆盾摆
出架式。
不知为何,冰烈没有继续攻击,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他,若有所思。
他在评估,莲生发觉。刚才我的反应动作超出他的预期,所以他不敢贸然进击。可是
,为什么他用的是刀柄?为什么不直接出刀?
“我懂了,”冰烈叹了口气,“又是那老妖的杰作。他真会给我添麻烦。也许这一切
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你什么意思?”莲生忍不住问,他一时几乎忘了眼前的人是谁。
“不怪你没能看出来,毕竟当局者迷。但在我看来这实在是明显得太厚颜无耻了。给
你一个绝佳的理由,让你去营救一个可以让你想起你女儿的孩子?那孩子的经历还恰好可
以让你反思过去的罪孽?”他嗤笑一声,“据我猜想,这就是他的目的:让那孩子成为你
新的家人,成为一道能够使你放弃复仇的枷锁。虽然我不认为这计策会成功,但真的让我
捏了把冷汗。”
莲生立刻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的确,霍先生玩的这一手实在太明显了,他怎么会看不
出来呢?“为什么你认为他不会成功?”
“他低估了你的仇恨。我可是花了很多功夫才确保你能走上这条路。”冰烈说,表情
没有半分得意,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历史事实,“再说,要是事态不妙,难道我会任其发
展吗?要是那孩子成为你重要的人,那我就再利用她让你回归正道就好。”他讽刺地微笑
。
“你这怪物。”莲生低咆,抬手绘形,冰烈也迅速反应,压低身体飞速靠近,先前的
一幕再次重演。
但两人才刚开始动作,远处便传来一阵又急又密的马蹄声,显然又有追兵将至,而且
声势浩大。两人立刻停顿,脸上都微微变色。
“先休兵吧,这样下去双方的目的都无法达成。”冰烈率先冷静地说,他指著一旁的
山峰,“到那里去做个了断。”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窜入道旁的密林。出乎意料之下,莲生还不及施术就丢失了目
标。他咆哮一声,追在他身后,消失在一片绿色里。
07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间的小径间奔驰,慢慢接近山顶。他们都以留有余力的节奏移动,
仿佛是在一同练跑,而不是要将要互相厮杀的死敌。两人间始终保持十来步的距离。
我可以击中他,莲生心想。他已经对自己说过好几次同样的话了。这个距离对我有利
,更不用说他还背对着我,只要动动手就结束了。快啊!
但他最后还是垂下了法杖。不,他和那家伙之间的事情还没了结,他不能接受这种闭
幕的方式。虽然他最懦弱的部分实在很想就这样一了百了。
不知不觉间,穹顶已经拉上黑色的布幕。冰烈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加速,很快就消
失在拐来弯去的小径间。莲生一咬牙,也跟着全力狂奔。
冰烈在接近峰顶的凉亭等他。他坐在亭内,轻松地斜靠着亭柱,抬头看着星空,显然
正在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恢复体力。
“怎么,不趁这个机会攻击我吗?”他只扫了一眼莲生手上的法杖,就又抬头仰望。
“是的,因为你还欠我一些答案。”莲生抱着刺痛的侧腹喘气。
“问吧。”
“为什么你刚才只用刀柄?”他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个,但问题又一次自己蹦了出来。
“我希望你能问些更有水准的问题。”冰烈语气不耐,“答案很显然,因为出刀可能
会杀了你。我从来就不想要你的命。”
“那你又为何要帮助我?教导我那么多?”莲生咆哮,怒意混杂着悲痛一起涌出。你
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情?那一切都是假的?
“别耍蠢了,我那么做只是为了培养你的力量。”冰烈的眼睛半闭起来,好像被逼着
说这些话让他感到极为疲倦,“同时也是让你别冲过头了。我预定的计画是放出自己的消
息,让你在正确的时机,攻击上族的重要地带,而不是让你飞蛾扑火。你愚蠢的程度超出
我的预期,所以我才不得不调整计画。”
“除了你的目的,你什么都不在乎,是吗?”莲生的吼叫变得几乎像是在哀号。为什
么,柳月,为什么……
“是的,但我不认为你有资格在这点上质问我。”他终于转头望着莲生,露出淡淡的
冷笑,“是谁为了自己的名利,一杀就是几十人?那些虫形者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是叛
乱者,但你有没有想过是谁逼得他们反叛的?里面有多少人,只因为祖先曾经犯过大罪,
就要在那些不见天日的矿坑中,用自己的真元操纵虫子劳作?只活三十几年就死去,到死
也没离开过那个地方,不能有任何梦想和希望。你在乎过他们吗?”
莲生觉得自己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可怕的是,他说的是对的。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改变
,已隐隐发现过去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偶尔回想起自己的残酷时会心里发冷。但从来
没有人就这样把事实扔在他脸上。
“你是典型的上族,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所以我做了我认为正当的事。如果一个人
认为对异族为所欲为是可以被接受的,那么当他被他人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时,就算是神也
不能说这不公平。”冰烈说,他的双瞳冷若坚冰,“我想你一定可以理解我。以前你的作
为是出于冷漠,现在则是出于憎恨。你一定明白那种巴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
味。”
确实如此。尽管理由不同,他们共享同样的感情。莲生可以理解冰烈的所作所为,如
果是为了复仇,他也会做一样的事。
他咬一咬牙。“你说的没错。如果日后有人找我报仇,我会承担我应有的责任,但今
天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人是你!”说完,他凭空绘形,对着冰烈释放出一道闪电。
冰烈一跃而起,闪电连他的皮都没擦著,击中凉亭的柱子,巨响过后,火头随即烧了
起来。
莲生又发出数道闪电,但全被冰烈一一避过,只打在岩壁上。不行,距离太远,他有
充分的时间反应。莲生停下动作,左手摸出怀中的圆盾。我得让他靠得更近再出手。
这个战术很危险。焰形者对人形者的最大优势就是距离。但对付这个怪物,只有兵行
险著才有胜算。
冰烈以侧步迅速移动,灵活地摆动身体,似乎在找寻冲近莲生的时机。莲生也配合他
转动身体,始终以正面相对,谨慎地注意双方间的距离。只要他再向前踏出两步……
冰烈忽然往后一退,弯腰抄起地上的几颗石头,然后才往前冲来。
莲生的心沉了下去。不妙!他抓准时机绘形,但冰烈也在同一时间对他扔出石头。人
形者最大的缺点,就是只能凭自己的肉体作战,但显然他早已想好了克服攻击距离的方法
──
那颗石头正对着莲生持杖的手飞来,准头和速度都十分惊人,他及时缩手,没让法杖
被打落,但绘形的动作也因此中断。他立刻重整态势,石头却接连而来,暂时封住了他的
武器。
这能争取的时间还不到三秒,但冰烈已在这段空档中冲到他的跟前,一拳打在他的腹
部上。
“呃!”莲生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呼吸困难立刻伴随剧痛出现。冰烈双拳不停,每一
拳都结实地打在他的腹部,夺走他反抗的力气。莲生几次挥动圆盾和法杖,都被他轻易挡
开。他很快就跪倒在地,除了死抓着手里的武器,做不出任何反击。
冰烈迅速移位到他身后,用手肘勒住他的颈子,对他的喉咙施压,另一手将他手中的
法杖拍落在地。莲生一边挣扎,一边伸手探向怀中的短剑,但冰烈先一步压住了他的右手
。他左手抡起圆盾,想往后击向冰烈的脑袋,但手肘也随之被腿箝制,整个人几乎动弹不
得。
他真的做得很完美,昏沉中,莲生属于战士的那一部分依然做出分析,先攻击腹部削
弱体力,再以窒息使人丧失意识。绝对有效,而且绝不会危及目标的性命。
但你还是犯下了错误。莲生左手的手腕还能转动,而且正握著防身用的圆盾。谁会想
到他的圆盾和短剑的材质相同,同样可以用来绘形?
莲生本已眼冒金星,几乎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但这个明确的念头使他精神蓦然一振
。此刻冰烈正紧贴在他身后,他无法找到空隙,所以莲生没有试着对他绘形。形纹成形的
位置正是冰烈视线的死角,他的挣扎也掩盖了绘形的动作。
撑住啊!莲生死死咬住牙关,转动沉重的手腕画上最后一笔。
电流猛然窜出。他的身体首当其冲,紧贴在后的冰烈也无法幸免。两人同时痉挛、抽
搐,喉咙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牙关打颤。冰烈往后仰倒,莲生则向前俯趴。
也许是预先做好的心理准备起了作用,尽管莲生受到的电击较强,他仍先一步回过神
来。运气也站在他身边,虽然他还双眼昏黑,但法杖恰好就被压在他的身体下。他颤抖著
勉强起身,手指摸索一阵后握住法杖,再次绘形。
他还没有恢复到能瞄准目标的程度,不过也无所谓,这个焰形术不必瞄准。
冰烈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起身。但他才刚站起,一道强光就吞没了一切。
莲生感觉冰烈只短暂愣了一下,就继续朝他迈步。他必定认为自己的体能较莲生为强
,如果在双方都不能见物的情况下近身扭打,他仍然可以占有优势。
这个想法绝对正确,只可惜他还是漏算了一件事。
借由体内的仙气,莲生不必用眼,也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存在。
莲生站起,摆出架式。一感到冰烈踏入他的攻击范围,他便按照他传授的方式猛力出
拳,正中冰烈的下颚。
这一击招迅劲足,又在出其不意之下打中要害,冰烈顿时应声倒地。莲生立刻扑上前
去,骑在冰烈身上,凭借人形术与愤怒赋予的体能,一次又一次奋力搥打他的头部。冰烈
一时尚未从打击中恢复,只能用双臂护在脸前,咬牙挨着莲生的拳头。
莲生的双拳很快沾满鲜血,裂伤和麻痺感一起加重,但他没有丝毫停止的打算。拳肉
相碰的声音与触感似乎直达他的灵魂,他意识到这正是他希望的痛快结局,用焰形术杀了
这家伙是一种慈悲,像这样的深仇大恨必须得亲手──
冰烈猛然一挣,摆脱压制,一脚踹在他的腹部上。这一记的力道大得异乎寻常,肋骨
断折的声响清晰可闻,莲生整个人往后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痛得喘不过气。
冰烈也不好过,那一连串攻击的余劲仍留在他体内,仿佛稍微松懈就会夺走他的意识
。他虽然坐了起来,一时却没有力气站起。
时间在两人的喘息下流逝。终于,两人不约而同地喘著粗气,缓慢起身,恶狠狠地瞪
著对方。莲生摸索著取回法杖,冰烈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刀,露出下定决心的眼神。
他不会再留手,莲生左手护着侧腹,看着白晃晃的刀尖。或许他还是会尽量避免痛下
杀手,但如果要靠重伤才能制服我,他不会有任何犹豫。
冰烈再次冲出。
他变慢了!莲生深吸一口气,紧盯逼近的身影,右手迅速绘形。我会比他先完成!这
一次我可以──
他的思考戛然而止。冰烈忽然改为单手持刀,左手探入怀中,抓住某个东西朝他扔来
。
又是石头!莲生下意识缩手,同时往后退出几步,满拟避开后再行施术──
但这颗石头的目标并不是他的右手,它不偏不倚地打在莲生肋骨的断裂处。
惊愕和痛楚同时袭来。虽然石头的力道已不如先前,但这一下仍让他痛得弯下腰去。
这瞬息正是冰烈之所争。等莲生重新抬头时,便见到他已窜到眼前,举高长刀,对准
他的右手砍下。
莲生立刻判断出他可以躲过这一击,但冰烈会趁势进逼,使他再无逆转的可能。这就
是冰烈的目的,他想尽可能在不重伤莲生的情况下打倒他。为了利用你的力量,我已经准
备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莲生没有闪躲。刀光一闪,他的右腕已连同法杖一块落下──
冰烈双眼难以置信地睁大。即使是他,也难免因为瞬间的惊诧而分神。莲生就趁著这
一瞬间挥出左拳,击上冰烈的下颚。
莲生的拳势与他的冲势互相叠加,使得这一击的力道更加惊人。喀啦一响,也不知碎
的是拳头还是下颚。冰烈脸上的惊诧才刚显露,整个人就仰倒在地,长刀脱手。
莲生的拳头、被出拳牵动的肋骨,和被斩断的腕口都痛入骨髓,但他的眼睛只看见了
那亮晃晃的刀锋──
他以连自己都惊异不已的流畅抄起长刀,没有停下来瞄准,甚至没有多想,就这样往
下一劈,准确刺穿了冰烈的胸膛。
08
被闪电点燃的凉亭已经行将就木。讽刺的是,在它身上缭绕吞吐的火舌使它比平时更
有活力,照耀、温暖四周的一切。
莲生“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紧绷的感觉瞬间消失,无所不在的鲜明痛楚夺走了他
站立的力气。
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看到冰烈扫了一眼插在自己胸膛上的墓碑,错愕、惊讶、领悟、
不屑、疲惫……不同的表情在他脸上快速地交替出现,最后变成了故作轻松的讽刺微笑。
“这一天……来得比我想像中……快……”他的话声断断续续,却很清晰,“我……
没想过自己……能落个好死……但没想到……会是死在……你手中。”
莲生的断腕还在冒血,他无力到甚至无法包扎,每次呼吸肋骨就是一阵剧痛。尽管如
此,他还是竭力吐出几个字:
“没错。你不该教我怎么挥拳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些废话感觉很重要,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几乎感觉不到复仇的
快意,只感到空洞与失落。
“错……了……”冰烈转头咳掉嘴里的鲜血,“我……只是不知道……你可以蠢成这
样……居然……不去……躲开刀子……”他回头望着莲生,嘶哑地唤道:“你……过来…
…”
莲生没有多想就凑了过去。他应该要担心冰烈会不会在临死前反击的,但他却很确定
对方不会这么做,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冰烈蘸了蘸自己胸膛上的鲜血,朝莲生伸出手指。
莲生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却仍无法置信,只能愕然地看着那根伸出的手指在自己身
上绘形。
这对他来说想必非常费力,但他仍然聚精会神,一次又一次地转动手腕。每完成一个
形纹,莲生就觉得精神一振,沉重的身体也逐渐变得轻盈。他咬著牙,单手撕下衣襟,将
断腕搁在腿上,开始试着止血。好几次,他几乎因剧痛晕厥,不过最后还是成功绑住了右
腕,让喷涌的血流减缓成渗漏的细滴。
终于,冰烈耗尽了力气,手指虚软无力地垂下,双眼无神地望着莲生。
和他四目相对,莲生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该有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
莲生的手又开始颤抖,但这和疲惫或疼痛无关。
如果说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利用自己,那他现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冰烈嘲讽地嗤笑一声,“不论是谁……一生中都难免要……发疯
一两次……既然我还没发过疯……死前尝试……一下……也挺不错……”他虚弱地咳嗽。
一股酸楚从莲生的鼻腔冲向双眼,迅速塞住他的喉咙。这实在很蠢。他在心里对自己
嘶吼:他欠你的不会因为这样就还清!像他这样的人被杀几十次都是罪有应得!你被他害
得几乎失去一切……
但不论这些事实有多合理,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悲痛。
为什么?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形纹。它们在火光下,依然淡淡地发光,一笔一划在他眼里都是那
么熟悉。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样的形纹常常出现在他身上。它们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给
他战斗的力量,在他身负重伤时支撑他……
尽管柳月只是他扮演出来的一个角色,并不真实存在……
他面对那群形者时不是十拿九稳,但他仍然留下来断后,莲生看着冰烈艰难地喘息,
他身上有几处用衣襟包扎的伤口。他可能是不想暴露身分才支开我,但当他这么做的时候
,他也确实在为了我冒险。
……但谁说谎言不能也是真实?
冰烈的双眼变得空洞,似乎已开始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景色。莲生激动地抓起他的手摇
晃,咬著牙问:“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本来在他心中,那个作为伙伴的人已经澈底死去。但现在,他再次看到了他的影子…
…
双眼恢复焦点,停在莲生身上。“没……有……”嘴角弯了弯,“回去……照顾……
你的……小女孩吧……”他不再看着莲生,眼中映出满天星斗,“这样……就好……我总
算……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烂地方了……”
这就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他长出一口气,头歪向一边,不再动弹。
莲生花了好几秒才让这个事实进入自己的脑子里。
他嘴唇开始打起哆嗦,整张脸揪成一团,全身颤抖。终于,他伏地痛哭起来──不全
是为了他。这是他打从妻小死去后,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宣泄,他不必再控制自己。
他想到了自我了断。在失去了复仇目标和仅存同伴的现在,继续活着只是一种折磨,
永远休息似乎是他应得的归宿。他的心原本是干燥的木柴,被仇恨的烈火点燃,现在终于
烧到了尽头,化成了迅速变冷的灰烬。
但他迟迟没有向那柄插在尸体上的刀伸手。那团灰烬里头还有一小块亮着火光的地方
。还有一个责任等待背负,有一桩罪孽需要偿还。
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他呻吟著起身,抹去脸庞上的泪水,拔出长刀还入鞘里,连刀带鞘取下,将刀绑在自
己的腰间。他拾起自己的断手,放在那具身体上,再费力地拖来一些枯枝盖住它们,然后
用熊熊烈火敲入这具棺材上最后的一根钉子。
他转过身去,没有多看,也没有回头。形纹像拐杖一样支撑着他残破的躯体,他一拐
一拐地走开,寻向下山的路,并在心中乞求苍天再给他一次运气,让他能够回到该去的地
方。
09
小枫已经醒了很久,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黑暗中。
从她被霍先生带到这里来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呢?大家都对她很好,很温柔,他们会
耐心地陪伴她。没有人会打她或索求她的身体。
可是她觉得自己的恶梦才刚开始。她经历过的痛苦在她的心中到处啃啮。这些痛苦一
直都在,但以前她光是为了活下去就竭尽全力,没有给它们孵化的机会。而现在这窝虫子
已经长成,她很怀疑自己能有消灭它们的一天。
她希望自己可以像这样永远待在黑暗里。
但她终于还是动了起来。清脆的鸟鸣从窗户流入,仿佛在鼓励她。她甩甩头──从柔
软的床铺起身,抖落身上的毛毯。
她摸索著,打开床边的罐子,从里面拿出一只甲虫,和一颗熟烂的果子。然后她戳了
戳果子,用蘸着汁液的指头在甲虫身上涂抹。她看不到,但以前她就常在黑漆漆的坑洞里
这么做,她的手指知道该怎么动。
很快,线条在甲虫背上形成一个散发出淡淡绿光的纹路。她让甲虫从手指一路爬上自
己的肩膀,调整好位置后,要牠固定在那里不动。
暂时性的虫形术能让形者以简短明确的命令操纵目标动物,并与牠共享部分感官。虽
然虫子的眼睛和人的非常不同──她看不远,看到的东西也很模糊,还少了好几种色彩─
─但总算又可以看见东西了。
她摸索着地走出木屋,阳光令她全身畅暖。
她朝前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爬上小陡坡。她走得很慢,但走出的每一步都让她感到
踏实。她来到一棵大树底下,背靠树干坐了下来。她可以听到底下的饭堂发出的喧闹声,
不过她暂时还不想加入他们,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感受着微风的吹拂。
她开始对着天空努力练习微笑。这不难,但牵动嘴角的动作感觉很空虚,她觉得自己
的笑脸一定不怎么好看。
她希望可以露出让人觉得她很高兴的那种笑容,因为她想到了霍先生的话,想到了那
个人。
孩子,他很快就会回来,他不会希望看到你是这副模样。
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矿坑陷入暴乱时,妈妈没有加入周围的人,打算带着
她逃跑。但她没有成功,还因为这样丢掉了性命。而她虽然活了下来,却只能被他们奴役
凌虐,连同样被使唤的同胞们都没对她好过。她好几次都希望自己能够死去。
虽然那个温柔的大叔给了她力量,但她一直没能好好下定决心去使用它。
这时那个人来了。他率领着人,挥洒著光与火焰,三两下就消灭了那些恶魔。
她知道他不是为了她才这么做,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他替她报了她和妈妈的
仇,尽管他可能根本不知道。
可是她的苦难没有因此结束。几个家伙见到不妙,便带着她悄悄逃走,在运气的庇佑
下居然成功了。但他们不能,也不懂如何去做正当的营生,于是很快干起强盗的勾当,四
处烧杀掳掠。也许是为了发泄被追捕的恐惧,他们对她的欺凌变本加厉。
然后,在她就要被处死时,他又一次赶来救了她。这次真的是为了她。但她还来不及
和他道谢,他就又离开了她。
她真的很想回报这份恩情。
她也许永远不能像他一样强大,可是她会好好努力;尽管还不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做什
么,但她要先从重新站起开始。
从露出一个能让他觉得她很高兴的微笑开始。
这很困难,可能远比杀人还要困难,但她还是要不断尝试,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够─
─
沙沙。她跟前的草地发出被人踩踏的声音,一个背着阳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愣愣地停下动作,睁大已经不存在的双眼。
那人胡须杂乱,双颊微凹,身上到处都是脏污、破洞和伤口。他驼著背,右手的袖管
空着,看起来就像一株被强风硬生生吹弯、折枝的树木。
见到少女的脸面对自己,他一下子像是漏气的皮球,缩起双肩,背也更驼了。他的嘴
唇不停蠕动,却始终没能发出有意义的声音。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嘴角很自然地弯出弧度。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迎向错愕不已的
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不过没关系,他们会有很多时间把这些全部弄懂的
。
完
后记: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做了形者的设定,并不是写这篇小说时才开始构想。有趣的是,五
形术的灵感是源自于JOJO第四部。胖重的收成者一度让仗助和亿泰与吉良吉影吃鳖(虽然
后来被吉良倒打一耙),个中原因并不是他的替身战斗能力很强,而是人形的替身本来就
不太能应付这种数量多又细小的替身。
我觉得“不同形状的战斗方式,彼此间有不同的相克关系”这个概念很有趣,便开始
深入构想:我们已经有了人形和虫形,人形被虫形克,所以要有别的东西克制虫形→焰形
;无形的能量怕的是坚硬的实体→壁形;既然有了四种,干脆凑个五种来玩吧→音形。至
于拿“五形”和“形者”的名字,玩“五行”和“行者”的谐音梗,以及永久和暂时形术
的区别,就是后来才想出来的了。
虽然设定了这么多,我却一直没有把这些材料动笔写成故事(之前一度想参加别的投
稿,莲生、柳月、冰烈、小枫这些角色与剧情大纲就是那时构想的,不过最后还是没写成
)。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正好这次山姆的寰宇群组进行征文活动,我就把这些东西挖
出来重新动笔了。在原先的构想中,柳月和冰烈并不是同一个人物(冰烈陷害莲生,激起
他复仇心的计划倒是没变),小枫的戏份也更多,但为了配合篇幅,这些都经过修正。现
在看来这实在是有勇无谋又有欠考虑(苦笑),不过还是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最后下面会收录一些故事的设定,有些出现在故事中,有些则不幸没能收录,有兴趣
的人就看看吧。
形者设定(寰宇)
碎神:巧思。
代表数字:5。
国/地名:立鲸。
形势:宗朝是华央大陆的帝国,立鲸则是宗朝的藩王在海外的立鲸岛上的藩地。百年
来立鲸和宗朝分治两地,互有商贸往来。直到宗朝被清明灭亡,改由清明统治华央大陆为
止。
立鲸出产五种受到授予(来自巧思的碎体)影响的物产(天材),分别是骨猪(动物
)、血木(树木)、魂金(金属)、志土(土壤)、肉玉(玉石),可以用作五形术的媒
介。和一般的媒介相比,使用天材施展的五形术,能力更强,消耗更少,更重要的是,可
以百年为单位保存形纹的效力。
五形术
除了血统遗传,越是钻研学问的人,越有可能触发“灵感”(灵魂中的天然授予)成
为形者。五形术是平值授予术,以不同的材料为媒介,消耗自己的生命绘制形纹运作。即
使是暂时的五形术,也会散失一小部分的生命无法收回。散失的生命则回归“巧思”身上
。
除了生灵光火,形者本身还带有“灵感”的天然授予(已对自己施加状态干涉的人形
者授予程度又更高),因此要直接对自己以外的形者施加五形术,远比对其他目标困难。
人形术
性质:适应/锻炼。
形者别称:拓骨。
功能:调整人类这种生物本身拥有的能力。
从外在的肌肉爆发力与耐力、愈合能力、柔软度、感官,到内在的反射速度、思考速
度、注意力、记忆力和手眼协调能力等等,都在人形术的干涉范围内。强大的人形者能像
武侠小说中的高手一样,做出精细快速得连魔术师、钢琴家或顶尖特务都感到不可思议的
动作。抑制的人形术在战斗中也有其一席之地,强大的抑制人形术可以阻碍甚至停止对方
的生命活动,战斗之外则可以用于医疗。人形术乍看之下并不华丽,但其博大精深并不在
其他几种形术之下,是平均而有稳定表现的属性。
媒介:血。动物的效果最弱,人血次之,形者本人的血为最佳。
暂时:在人身上附加各种状态,强化或抑制人类原有的机能,可以视情况灵活切换。
永久:效率比暂时附加状态要高出许多,会不可逆地改变受术者的身体,且需要大量
人血,常因此被滥用。
虫形术
性质:统率/繁衍。
形者别称:倾巢。
功能:操纵或培育动物。
虫形者能操纵的动物并不以昆虫为限,但因为能量消耗率等因素,以操纵昆虫者为大
宗。也可以操纵野生的动物,但功能性就不如自己培育过的特化品种了。这个属性的形者
强度很大部分取决于培育的动物种类,因此群体累积的知识和经验往往要比个体的才能更
具影响性。使用永久虫形术时,虫形者的感官会和操纵对象同化,自己的感官则受到抑制
;虽然不是完全感觉不到东西,但因为还要集中精神操纵动物,对身旁情况的反应会变得
非常迟钝,算是一大弱点。虫形在潜入敌营或探查环境方面有无可取代的优势,战斗能力
也相当出色,是相当全面的属性。
媒介:植物的汁液
暂时:控制动物并下达特定的指令。指令必须明确、简短。
永久:完全操纵既存动物,或培育新种。可以像操纵自己的肢体一样操纵动物,与其
共享感官。媒介的用量与前者相同,但若要培育出具备特殊机能的品种,得要消耗大量的
生命。
焰形术
性质:破坏/计算。
形者别称:爆烛。
功能:操纵无形的能量。
由于焰形者使术的过程中往往会伴随发光和生热的现象,故得爆烛之名。可以和环境
中的物质互相作用,产生火焰、电浆、暴风、气流或辐射、电流等,对大范围的区域造成
影响,是破坏力最强的属性。但能量消耗率也非常惊人,在几术之内用尽生命力的焰形者
不在少数。虽然强大,但需要善用地物才能够保持破坏力与能量消耗率之间的平衡,是缺
点和优点都很突出的属性。
媒介:金属。
暂时:改变物体的能量强弱/操纵能量的指向。
永久:凭空释放能量,并可附加指向性。
壁形术
性质:建构/观察。
形者别称:建岩。
功能:操纵大范围的地形物。
壁形者可以操纵的物体种类很多,但以自然环境静止的地形物(如沙滩、泥地或岩壁
等)最为容易,生命活动平缓的植物次之,精炼过的钢铁之类的人造物最难。无法使术于
动物身上。使术前要先花上漫长的时间,和使术的对象建立连结,但一旦建立起连结,就
能像捏面团似的把大范围的地形景物改变成自己想要的形状,甚至如运使自己的肢体般操
纵自如。使术主要的消耗都用在建立连结上,整体的能量消耗并不大,但也因为需要漫长
时间准备,受到很大的限制。不过在自己的领域中对敌可说是无往不利,是防御和固守性
质最强的属性。
媒介:欲操纵之地的土壤。
暂时:类似虫形,对地形下达简易明确的命令。
永久:完全操纵地形,需要的“契约”时间和消耗的生命量成反比。
音形术
性质:创作/蛊惑。
形者别称:奏语。
功能:在声音中附加术力,束缚智慧生物的精神。
音形者使术的工具是各种乐器,效果最佳的是管乐器,弦乐器次之,打击乐器居末。
使术时依照目标授予程度与音形者能力不同,大约需要数到数十分钟才能完成束缚。主要
的束缚对象是人类和形者,对猫、狗、鸟、猿、鼠一类智能较高的高等生物也能勉强起效
,但无法像虫形者一样达到操纵自如的效果,只能对使术对象下达比较简单的命令。需要
满足条件这点和壁形者很像,但侵略性却又比壁形者大得多,是相当极端的属性。
媒介:玉石。
暂时:改变人类的情绪/植入简短命令。
永久:长时间操纵目标人物。
其他杂项设定:
故事背景:
.立鲸:其实就是异次元、中世纪、有魔法的台湾。“台湾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站起
来的鲸鱼”,我觉得这个概念很有趣,于是就把它用上了。鲸眼就是台北(叫鲸北我觉得
太刻意),仙草山是阳明山的旧名“草山”变化而来,奇莱峰和奇莱矿坑应该就不用说了
。故事里会有不少中国风格的东西也是因为这样。
.人名:我很喜欢刘电工的命名方式,他很擅长利用谐音或形象词汇,取出让人印象
深刻的人名或科幻物品名称。《形者》基本上是参考了《三体:死神永生》中云天明的童
话故事的命名逻辑:都是两个字的中文,且具有明确意义。比如大画师叫“空灵”,他眼
光锐利的徒弟叫“针眼”,公主的保母叫“宽姨”等等。
(1.)冰烈:当初我想取一个矛盾的名字,有冰一样的冷酷,却又有火一样的偏激,沉
吟一阵子后想到的就是这个。同时还玩了个梗,冰烈和“冰冽”同音。
(2.)莲生:莲花是火焰状的,“催生莲花”和他使用焰形术的形象相符。本来的设定
中,他化身复仇者后,就改名叫“炼生”,有“催生炼狱”的意思。但我后来想想,一个
除了复仇外一无所有的人根本不会去搞这种无聊的小事,于是就改掉了。
(3.)小枫:枫树是植物,且和“蜂”同音,两者都和她身为虫形者的身分有关。
人物:
.冰烈:他的用字遣词毫无疑问受到了《理性之道》的奎若教授的影响,不过人设并
没有特别向奎若教授看齐。人物原型反而比较接近凯西尔--有对贵族的偏激痛恨。但“
扮成主角友方暗中推进自己计画”的计谋,可能还是和奎若教授脱不了关系。
顺带一提,这家伙在故事里登场时,已经是被弱化过的版本。原本的设定如下:
将生命力全投资在自身的爆发力和反射速度上,完全弃大凡人形者所好的力量、抗打
和自愈能力于不顾。以回避和抢攻取代防御和招架,并在利器和暗器淬上产自虫形者的强
效神经毒,弥补攻击力的不足,堪称是人形者的顶峰。
简单说就是“不择手段”和“天下武功,惟快不破”的综合体。即使他已经弱化过,
如果是和莲生在对等条件下战斗,基本上也不可能输。
这家伙真可怕。
.莲生:外貌的原型是《魔印人》的亚伦。
魔法设定:
如同(下)的后记所说,最初五形术的灵感是来自于JOJO。不过我在进一步建构它们
的时候又参考了别的作品的世界观。
.五形术要以“生命”为代价施术,是受到Rewrite里瑚太朗的改写能力,与魔物使
操纵魔物要消耗生命的影响。
.永久人形术:Rewrite的改写能力。
.虫形术:Rewrite的魔物使。
.音形术:西尾维新的人间系列里的“声音师”。
.在原本的设定中,五形术并不需要媒介,也没有暂时或永久之分,但后来参考了寰
宇的魔法系统,把它们弄得更严谨了一些。其实是今年四月底被教召时太闲搞出来的
故事中的寰宇要素:
.开头阿思的遭遇,是寰宇的死亡过程:一个生命死去之后,首先会断开它和实体界
的羁绊(肉体上的死亡),来到意识界。在意识界中,一个人的灵网上带有多少授予量,
会决定他在这个阶段停留的时间长度。最后在理论上,灵魂会前往灵魂界,接着前往彼端
。(以上引用自山姆的寰宇小舖)
阿思可以在意识界(他口中的“游魂世界”)停留一段时间,是因为他是形者的关系
(灵网的授予量较普通人为高)。
.行星系的碎神是“巧思”。山神曾透露这是一个可能的碎力原旨,我将之引用到故
事中,但没有特别为它的载体取名(怎么说呢,这事好像不该由我来干,这也是我没有给
行星系取名的理由)。仅从原旨来看,“巧思”和霍德应该会满合得来的(这样也好,不
然霍德在碎神的载体间实在不太讨喜,有种做人失败的感觉 www)。
.行星系的代表数字是5(这和《破战者》的纳西斯重复,但我其实不太确定这可不
可行,因为目前看到的例子都是不重复的:司卡德利亚16,罗沙10,布雷司9)。
.霍德:
(1).他房间书架上的东西是泰尔丹的白沙,迷雾之子的金属液,罗沙的某种法器和碎
刃。原谅我对寰宇认识不够全面,只能想到这几样东西。
(2.)他这趟过来是为了取得当地的授予,而且成功了,帮助莲生等人只是顺便。这背
后的机制和他成为迷雾之子差不多,吃了块巧思的神金变成全能形者之类的。
(3.)玄黄过客是他数百年前造访此地创建的组织。这是在玩一个寰宇的理论:有读者
推测,罗沙的歌世者和司卡德利亚的世界引领者,都是霍德在很久以前创建的组织。这个
理论是有根据的,这两个组织的行事宗旨与名称(原文都是以World开头的词。“玄黄”
和“世界”也有相近的意思)都非常相似,且山神说过不是巧合。
(4.)他讲给莲生听的故事是凯西尔的经历改编的。凯西尔不是单纯的复仇者,他会在
乎司卡,想完成妻子的梦想。如果没有这些,他会是很悲哀的人。
(5.)他传给莲生的驻气大概有五十道,反正是一级增化的程度(莲生得到驻气后没有
“对音高的精准辨识”,变相佐证他尚未达到二级增化)。驻气虽然贵,毕竟是能够买到
的东西,这分出去的五十道对他应该只是小case。顺带一提,根据《灿言》透露的线索,
霍德的驻气量至少已达到二级增化(实际上到底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