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品:十. 地洞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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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实在笑得太大声了,连天地都为之震撼动摇。
轰隆巨响忽尔瞬至,剧烈的震动晃得柳条站身不住,松手一屁股摔倒在地。突如其
来的变故吓得她顾不得颜面,立刻连滚带爬躲到金翼爪下,抱着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剧烈的地牛翻身比前几天都还要剧烈,柳条隐隐约约听见哀号声从大地深处传来,好像有
什么东西正在承受酷刑,不得解脱。
“那是什么?”震动停止时柳条还在发抖,大地哀鸣的错觉还不肯消失。“为什么
都会这样?真的有人在凌虐地牛吗?”
“我认为地牛非常平安。”金翼说。
“可是这样好可怕!为什么地牛要翻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条喊道。
“我有个不祥的预感。”
“什么?”
“用说的太慢了,你自己上来。”
金翼低下头闭上眼睛,柳条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巨鹏的鸟喙怎么办。
“爬上来呀!”
会意过来的柳条赶紧抓住金翼的喙,四肢并用爬到牠头顶上。
“抓稳了。”
柳条双手挑了两支冠羽抓紧,巨鹏抬起脖子,呼的一声把她送到半空中。
“看到了吗?”金翼问。
他们面向北方,那里蓄积了大片乌云。乌云中有点点闪光,远远看去好像白日中突
然出现一片繁星点点的黑夜,围绕着北方的山谷躁动。没错,躁动,那片夜在动,像是翻
开石头突然看见虫蚁逃窜,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想下去了。”柳条小声说:“好可怕……”
金翼没多说什么,垂下脖子让她跳回地面上。
“那个云是什么东西?”柳条站稳后问:“那个看起来很恐怖的云?”
“那是玄揠的雷云,牠是条龙,龙都喜欢水气。牠应该是非常痛苦,痛到失去理智
才会把雷云都唤来,想制造雨水舒缓痛苦。”
“那些围着云飞的点点又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是舟溺天派来看护牠的香阴。”
“舟——”柳挑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每次提起天主的名字,妈妈都会这么做。
“看来四脚虫过得也没有我好。”金翼呵呵冷笑。“以为能讨到便宜?四脚虫等著
看好了,我可是金翼熊王呢!”
“你……”柳条抬头看着金翼,脑子飞快地运转。
“我怎样?”金翼反问。
“就是你弄伤龙王的吗?”
“不然还有谁有办法对付牠?”金翼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来鬼蓬莱
是为了吃好吃的东西。算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比玄揠还要肥美的四脚虫了。”
柳条完全没想到金翼口中的美食,居然会是尊贵的龙王。这可怕的念头冲撞她的小
脑袋,震得她头昏眼花,不知所措。
“你、你居然……”柳条往后退,村长口中恐怖的鬼怪就是金翼。看看牠锐利的鸟
喙和爪子,还有扭曲的翅膀,柳条终于想通了。“你身上的伤口是龙王弄出来的?”
“没错。不过我也给牠一顿好看,让牠知道厉害。”
“可是那是龙王呀!是受天主摄用,保护我们的崇高龙王呀!”柳条喊道。
“四圣诸贤在上,你在为玄揠难过?”金翼俯视着她说:“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为什么不能为龙王难过?你受伤我也很难过,为什么龙王受伤我不能为他难过?”
“那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
金翼歪著头,活像要把什么卡在脑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给柳条看一样,表情怪异扭
曲。“这要我怎么解释才好?你这辈子太短了,我的故事又长到横跨五百年的光阴。”
“每次妈妈懒得说话的时候,她说的话和你一模一样。”柳条说:“你们这些讨厌
的老东西,都只挑你们喜欢讲的事,从来不肯把话说清楚。”
“哈!我等著哪天换你说故事的时候,看看谁会把这句话奉送给你。”金翼说:“
虽然说我也很想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但是我想你没时间也没心情听了。”
“为什么?”柳条的问题由沉重的鼓回答,单调急促的鼓声在林野间泛起回音,交
并来回敲着她的耳畔和心脏。
“是监斋的鼓声。”柳条感觉胸口一紧。“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只有一个预感。”金翼说:“但也只是预感而已。”
“我要赶快回去才行。听到鼓声就要集合,妈妈和阿嬷会找我的!”柳条说。
“那你最好快点,不要让你的家人久等。”
不知道为什么,金翼这句话让柳条不安。但是相对的,另一股更大、更深沉的不
安驱使着她快快动身回家,应监斋的鼓声集合到家人身边。因此,她只能先放下金翼,钻
过土墙的缝隙滚下蔷山。监斋的鼓声一刻也没停,隆隆作响敲得人心烦意乱。一时间,好
像整个天地都失去秩序,太阳星辰走偏了轨道。
“柳条!”
“银枝?”
“发生什么事了?”
跑过满地东倒西歪的葵花田时,惊惶的柳条险些错过呼叫的银枝。她虚弱的朋友拖
著大肚子像只乌龟一样爬得老慢,气喘吁吁要柳条等她。
“我得快点回去。”柳条挥手要她停下。“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回头找你。”
“我要跟你去村子里。”银枝喊道:“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他说——我说,我知道
有事情发生了,不然监斋不会突然打鼓集合大家。”
“你不应该去。”看她步履蹒跚的样子,柳条再焦急也没有办法把她丢在原地跑回村
子里。监斋的鼓声愈来愈大声,暗示愈来愈逼近集合的时限。
“我一定要去。最近有好多香阴在天上飞,好多事情发生,我不想……”
柳条没听到她不想什么,银枝左手抱着肚子,右手撑著身体趴在地上。靠着敏锐的嗅
觉,柳条闻到一个危险的味道,宛若铁锈一般的恶臭,浓稠刺鼻说不出的诡异。还有个恐
怖的颜色正在浸染银枝的腰兜。
“你流血了?”柳条赶紧凑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
“你有哪里受伤?你生病了吗?”柳条抓紧银枝,撑住她的身体。“我马上去叫其他
人过来!”
“不、不、不要……”银枝摇头阻止柳条。“我要去老茄冬那里。”
“可是你在流血。”柳条说:“你要是跑去老茄冬那里,会害死自己的。”
“我没事。”
“我不可能让你这样过去。我去找千金,她知道很多药草,会知道怎么帮你。”
“不行!不能找千金!”银枝紧张地说:“我、我听你的话回家,可是你不要去叫
千金。我休息一下就好,我没有受伤。”
柳条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一下子要去老茄冬集合,一下子又要回家。但无论如何
,至少她肯乖乖回家休息。看来柳条没有选择,只能冒着被逮到违背集合令的危险,先把
银枝送回地洞。她把银枝的手臂圈过自己脖子,用力扛起大腹便便的朋友一步一步往前走
。监斋的鼓声在他们走到半路时停下,柳条的心还是不停砰砰,生怕针口会在半路上跳出
来逮他们。
好在大家都去集合了,不论是针口还是村民,狼狈的银枝和柳条一路上都没遇到。
“等、等一下……”到了洞门前,银枝又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柳条问。
“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可是我们好不容易走回来了不是吗?”
“你不能进去……”银枝欲言又止,豆大的汗滴从脖子、额头沁出。柳条直觉不对。
“你藏了什么?”
“没有什么。”银枝摇头否认。“只是你不能进去——啊!”
“银枝?”
银枝弯腰倒下,吓得柳条赶紧出力撑住。浓浓的血腥味呛进她鼻子里,银枝发出可
怕的咽呜声,像碰到盐的蛞蝓一样抽搐颤抖,拖着柳条向下倒。
“银枝?”
“好痛……”
不能再迟疑下去,就算银枝反对,柳条也得去求救才行。不管银枝藏了什么秘密
,更重要的是她的性命。柳条要救她,不论任何代价。
“不要回头。”
有只手掐住她脖子!
在那个陌生的声音警告她之前,有只手先掐住她脖子。柳条没办法回头,只能缩著
身体等待。银枝大口喘气,身体热得像是烧开的滚水壶,但奇怪的是她喘气声虽然变大,
却也变得更稳。
“闭上眼睛。”背后的手加重力道,柳条赶紧闭上眼睛。
忽地,有什么窜过她面前?
柳条赶紧睁开眼睛,但只来得及看见路旁野草摆动的余绪。有什么东西躲进银枝的
地洞,柳条的直觉告诉她确实如此,藏着麻烦的人不只她一个。
“我就知道你会睁开眼睛。”声音从洞里传出。
“你是谁?”柳条问:“你对银枝做了什么?”
“我给了她一点真气,量不大,只够缓和她的症状。”洞里的声音说:“她要恢复
还得靠你才行。”
“你到底是谁?”
“你知道我是朋友就好。”
“如果是朋友,为什么你不走出地洞让我看看?”
“因为如果让你看到,掩型术就失效了。”
“掩型术?”
“我用来隐蔽行踪的法术。”
有个冲动令柳条想冲进地洞里,揪出这个神秘人。他刚才好失礼,居然像抓小鸡
一样抓他们的脖子。而且他说话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让柳条想起金翼。
“你认识金翼吗?”柳条问:“你不是薜荔多对不对?”
“当然不是。”洞里的声音发出浅笑。“不过你也不用怀疑,我同样不是巨鹏,我
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普通人有办法按一下银枝的脖子就让她的呼吸缓和?柳条才不信这种
鬼话。
“银枝的水桶就在洞口,你可以过来拿去提一桶干净的水。”洞里的声音说。
“提水做什么?”柳条问。
“先帮她把身体弄干净。不过注意,别到和二点水相通的溪流去提,到村子南边的
井去,那里的水还没被你弄脏。”
“我?弄脏?”柳条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把二点水弄脏了?”
“你没有发现?”洞里的声音说:“当然,对没病的人来说,二点水依然纯净。但
是如果像银枝这么虚弱,光是沾上巨鹏的血都有可能会要她的小命。”
“巨鹏的血?”柳条脑中浮现过去这段期间在二点水里玩闹的画面。“是我把银枝
害成这样的吗?因为金翼的血有毒?”
“银枝的事不怪你。”
“那要怪谁?”
“要不要让你知情的权力在她,如果你想当面问清楚,不如先把她救醒。”
柳条爬到洞口,小心翼翼把手搭在木桶柄上,将倒在洞口的木桶给拉出来。过程
中她双眼盯着黑暗的地洞,不管那个掩型术到底是什么,都把洞穴里的神秘人遮得密不透
风。柳条很怕洞里的声音叫她去提水,只是为了把她给引开,好出手伤害银枝。可是她没
有帮手,不管是提水还是救银枝,都只有她一个人。
“我马上回来。”
柳条扛起水桶跑起来,往村子南边的水井直奔。她希望刚才那句话她说得够凶狠
,能吓住洞里的声音任何不轨的意图。当然她希望自己跑得够快,能在神秘人伤害银枝之
前赶回来阻止。可怜的银枝到底发生什么事?
四圣显灵,柳条路上没遇见好奇的村民,监斋的鼓声确实有效。反倒是提着水妥拖
慢她回程的脚步,等柳条回到银枝的地洞前,她的呼吸声几乎要停了。
柳条放下水桶,扑到她身边。
“她没事,只是一时松懈昏过去。”洞里的声音说:“你先帮她清理一下吧!”
他说得没错,银枝还有呼吸,但是脸色依然苍白。柳条一时间找不到抹布,只好解下自己
的胸兜沾水。
然后是银枝的腰兜。
柳条吞了吞口水,换个方向用身体挡在地洞和银枝之间。她解开银枝的腰兜,把
沾了血的衣物丢到一旁的草丛里。她用力深吸一口气,小心把浓稠的脏污抹下来,一步一
步清理银掉枝身上的血渍。这比照顾拉肚子的野狗难多了,更别说银枝时不时还会踢一下
腿,手遮著脸发出咽呜声。
“银枝?”
“不要看我……不要管我……”
柳条当作她在说梦话,抬高起银枝的腿,继续把清洁工作做完。她感觉得出来洞里的
声音也在摒息等待,警戒的视线片刻不曾稍移。泥地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温暖,丝丝热气从
皮肤渗入,多少纾解了柳条紧张的心情。
清理完毕后,柳条找了个草丛,把沾血的布藏起来。虽然直觉是直接烧掉的好,但是
这些布洗洗还能再用,妈妈说过要爱惜东西才行。洞里的声音丢了一团布球出来,柳条解
开缠在一起的布条,把自己和银枝给穿戴整齐。温暖的气息退回地洞里,四周又恢复清冷。
“可能的话,帮她找些葛根和忍冬煎水服用,也许缓不济急,但至少不是全无准备。”
洞里的声音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金翼?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柳条问。
“前两个问题我猜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山人为济,也就是金翼口中的小道士。”
“为济?为何的为?”柳条疑问道:“不是未济?未来的未?”
“牠故意把我的名字说得含混不清也不是第一次了。”洞里的为济声音有些恼怒。
“为什么牠要故意叫错你的名字?”柳条又问,洞里的为济没有回答。
“你回答不出来吗?”柳条继续追问:“所以也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有很多问题。”为济说:“可是有些答案你一旦知道,就再也忘不掉了。”
“知道答案有什么不对?像我也知道你的故事,我也没有变得哪里不一样。金翼也知
道你的故事,牠也没有因此长出马蹄。”柳条说。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和金翼讲得合。你们同样爱挑语病,捡人话尾,难怪牠欣赏你。”
“我和金翼讲不讲得合和你没有关系。”柳条说:“问题是你到底要不要讲清楚。”
“我受了重伤,是好心的银枝收留我。为了报答她的恩情,我躲在这个地洞里养伤
,指点她如何照顾自己。”
“银枝为什么要照顾自己?”
“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银枝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呀!”
“我想,你的答案来了。”
为济的声音突然消失,柳条正想开口叫住他,浓郁的香味突然弥漫四周,薰得她
头重脚轻。她伸出手,身体却向下软,脱力趴在地上。这种怪异的香味原来是有毒的吗?
柳条模模糊糊的脑袋一时间只能想出这个解释,然后一块紫红色的纱裙就降落在她眼前。
她往上抬头,香阴愤怒、扭曲、困惑的脸背对阳光,成了一块深色的恐怖图样。
“你这小鬼——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你做了什么?”
柳条花了好一番力气,才知道他指的是地上的银枝。银枝缩起身体,跪在地上往前
爬,想碰香阴的裙角。
“大人,求求你,可怜可怜我……”银枝张著嘴巴仰头乞求,柳条的心里突然一阵
剧痛,脑子立刻清醒过来。
“放开!”香阴扯回裙角,身体向上浮到银枝碰不到的地方。他又气又怕,要是柳
条和银枝还敢把脏手搭上他,恐怕就不是一句放开能解决的事。柳条抱起银枝的肩膀向后
退,声泪俱下的银枝掩著脸啜泣,浑身冷得像冰一样。
“飞情。”绿脸的监斋也赶来了,除了香阴之外,他的一双长腿比任何人跑得都快。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监斋向下瞥了银枝和柳条,顿时瞪大眼睛。“圣主在上!那个饿鬼——”
“住口!”香阴低声喝斥道:“再多说一句,你就准备像荑情一样滚到落伽谷去!”
监斋的眼睛瞪得更大,但是他没再说半句话。
“那个红毛的就是你要找的小饿鬼,抓她去交差,不许说其他废话。”香阴恶狠狠
地说。监斋弯下腰揪起柳条的肩膀,用力甩了两下抖掉银枝的纠缠,再把她丢到路边去。
柳条连滚三圈,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缩成一团发抖。无数的针口突然出现将她围住,压
住她的四肢让她不得动弹。
“小小薜荔多心怀不轨,毒害玄揠龙王未遂,合该就地正法。”监斋大声宣布,随
后赶到小福村乡亲一片哗然,脚步向后猛退。混乱中柳条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冲出人
群——
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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