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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骑士来寻骄阳：第一章 小岛上 6
“夫人，真是太谢谢你了！”那个自称阿齐的店员对着希丝缇雅猛
鞠躬，不时用手帕擦他脏脸上的汗渍。
“没什么好道谢的。”希丝缇雅希望这个阿齐别把她客套的笑脸看
得太认真。“布鲁托终于下定决心要清理这些东西，我是再高兴也
不过了。”
“您太客气了，我看看，这些书卷都是卡萨博士生前的经典著作，
我们家老板想要入手已经很久了，今天居然得偿所愿真是太难得、
太难得了！”阿齐一边说一边对着布鲁托房间里的东西指指点点。
“这里根本是个宝库，我今天能来这一趟真是太幸运了。”
希丝缇雅并不觉得他是真心的。她常上市场，看多了这些商人秤斤
减两时的眼光。他嘴巴上说得好听，但是那双精明的老鼠眼无时不
刻都在算计，叫人看得浑身不舒服。以一柜废纸来说，两枚金币是
个好价钱。
“再加一枚如何？”希丝缇雅说：“人们不都说找钱找三好兆头吗？”
“夫人你真是会做生意。”阿齐说：“不如这样，我愿意再加八枚银
币，这真的是最后的加码了。麻烦你告诉布鲁托先生，凭这批货的品
质，我们非常愿意再次和他合作。”
如果以后布鲁托不在房间里堆垃圾，又随便找陌生人来搬，希丝缇雅
会更开心。每天应付家理的大小杂事就够她烦心了，实在没有多余的
力气应付长著老鼠脸的陌生人。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阿齐说不定
有夜境的血统。
送走阿齐之后，希丝缇雅把家里逛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贵重物品遗
失。家里一切平安，而她口袋里多了不少钱，诸事大吉。关于阿齐，
希丝缇雅没再深究下去。她还要准备晚上的大餐，等不及要看布鲁托
回到家，发现这个大惊喜会有什么表情了。
※
布鲁托带着玻熙穿过活板门，爬到二楼天台上。这里视野最好，可以
躺着看天上的乌云聚集。快下雨了，这时候的乌云最刺激也最好看。
“站在这里看感觉又更高了。”玻熙挽著布鲁托的手，站在边缘往下
看。“我都不知道你家有这么高。”
“你小心一点。”布鲁托说：“摔下去可不是闹著玩的。”
玻熙回头问：“你摔过吗？”
“有。”布鲁托拉着她往后退一步。
“为什么？你怎么会摔下去？”玻熙兴致勃勃地问。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我做了一对翅膀，然后揹著跳下去。”布
鲁托红著脸说：“暴风女王庇佑，我只摔断一条腿。”
“布弟，你这小傻瓜。”玻熙从天台边缘退回来，挽著布鲁托和他一
起坐下。“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带我上来？”
“因为这上面的风景是最好的。”布鲁托指著天上的云。天空不像以
往只有一片单调的蓝加几抹白。色调不一的灰正聚集成浓密的黑云，
滚过大半的天空，笼罩整个底里斯。
“真是太神奇了！”玻熙赞叹道。
“还没完呢。你看到那边了吗？地平线的颜色更深，等到下完例雨之
后，暮色就会盖住那边的天空。”
玻熙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布鲁托的手。“我从来不知道天空有这么
多不同的变化。”
“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布鲁托笑着说。要是说出赫苏马军团邀他
加入的事，天知道兴奋过度的玻熙会做出什么事。他最好再等一下，
到餐桌上再告诉所有人。
“你在笑什么？”玻熙问。
“没有。”布鲁托说：“只是在想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人坐着说话了。”
“你太孤僻了。你应该多学学我，时常找些女孩子到家里聊天刺绣，
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布鲁托皱起眉头。“我怎么可能会刺绣？”
“别给自己设限，我都学会骑马了，你怎么可能学不会刺绣？”
“我的手只会拿笔，其他不管是针还是疆绳都不适合我。”想起上次
应玻熙的邀请去骑马的经验，布鲁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玻熙问：“你还介意上次骑马课的事吗？”
“我不介意。”布鲁托回答说。
“但是你再也不去了。说实话，少了你一起感觉有些无聊。”
波熙小腿悬在半空中踢著，布鲁托想叫她小心一点，但心里很清楚玻
熙不会听他的劝。这才是玻熙的作风，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从
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说句老实话，你不喜欢其他人对吧？”玻熙问：“那些我爸爸找来
的朋友？”
“你很清楚那些人可不只是朋友而已。他们陪你骑马、朗诵，姊妹们
找你刺绣、喝茶，我很清楚那些人是什么人。”布鲁托说。
“可是我不喜欢那些人。”玻熙撇下嘴。
“别这样闹脾气，会被人家说你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玻熙鼓起嘴巴。“你就和我爸爸一样，只会说这句话。”
“玻熙……”
“况且又有谁知道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难道每个女孩子都能有希
丝缇雅的好手艺，或像狄米特阿姨一样丰满吗？难道没这些天分，女
孩子便一文不明了？”玻熙厌恶地说：“我可不打算随这种空话起舞
。我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子，我也喜欢我自己的样子，用不着人家插
嘴。”
“我没有那个意思。”布鲁托不敢再说话。
玻熙拍拍布鲁托的手。“布弟，这些话别放在心上，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
“但你真的得拿点勇气出来，像这样温吞，以后可追不到好女孩。”
“我也有勇气吗？”布鲁托苦笑着问。
“当然有，这可是暴风女王赐给我们的礼物呢！”玻熙说：“想想这
位全能的女神，掌握地震、波浪与风暴的女王，她的步伐有谁敢阻挡
？没有她的大无畏的勇气，要怎么率领九大神王击败夜之王子。”
“原来如此。”
“不要说原来如此，说说看，你一定也有一件值得称道的事，鼓起勇
气说出来。”
布鲁托把视线别过。“不要这样，我不会说。”
“喔！布弟，别这么小气，跟我说说看。”玻熙抓住他的手臂猛摇。
“拜托，我保证不会笑你。”
“别这样，很危险。”布鲁托赶紧扶住她的肩膀，以免玻熙摔下楼。
“我说了，我不会说的。”
“这表示真的有什么事，而你不肯告诉我？”玻熙露出狡黠的笑：“
快说，否则我今天不会放过你。”
“我说了，没什么好说的。”布鲁托也忍不住笑出来。“你再多忍耐
一下，我还没有告诉妈妈和希丝缇雅，等一下我想在餐桌上给他们惊
喜。”
“你也学会卖关子了。”玻熙说：“看来我欺负你的好日子要过完了。”
“我不会欺负你。”布鲁托说：“事实上、我、我、我……”
玻熙等着他说下去，布鲁托却想直接跳下这天台，免得心脏爆裂而死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是玻熙不是吗？如果他连对
著玻熙都不敢把话说清楚，又要怎么向其他人说明？
“玻熙、布弟！”是希丝缇雅的声音。“你们两个快下来，要下雨了！”
这是真的，浠沥沥的雨点往他们头上打，玻熙赶紧遮住头发一溜烟躲
到阶梯下。布鲁托愣了一下，摇摇头跟着钻下去。好在下雨了，他是
个傻瓜才会在这么不合适的地方说这些话，那些诗人和演员可不是这
么做的。
不只有勇气，还要多点耐心。布鲁托爬到阶梯上，把活板门带上隔绝
暴雨。好在他们动作够快，玻熙头发沾了几点雨，布鲁托只被打湿了
肩膀。要是刚才再发愣下去，两人不变成落汤鸡才怪。他们相视而笑
，牵着彼此的手走下阶梯。
※
艾琳帮忙把人带回来之后，在厨房里和希丝缇雅两人猛咬耳朵，不知
道又在说些什么。狄米特不怪他们，家里好久没有客人上门，这次来
的客人又更特殊，难怪他们会有这么多意见要交流。生活没有这些故
作姿态、秘密刺探，可当真无趣得紧。
狄米特想加入他们，而不是坐在餐厅里听黑提斯说生意经。只有暴风
女王知道像黑提斯这样呆板无趣的人，是用什么魔法生出玻熙芬妮这
么活泼的女孩，还有欣欣向荣的酒场事业。
“我那三个酒场正准备扩张，底里斯愈来愈繁荣，这是必要的。”黑
提斯说：“未来福波爱兰的航线势必会继续向南方延伸，底里斯会成
为大通商口，往来的人更多会帮酒场带来好生意。”
“大火山确实是个好地方。”狄米特附和道：“我们得庆祝一下。好
表弟，把你的杯子给我，这值得我再为你倒一杯葡萄酒。”
黑提斯低头看了一下半满的酒杯，耸耸肩放回桌上。狄米特倒了半杯
给他，又倒了一整杯给自己。她得节制一点，不要忘了今天的重点是
那两个年轻人。狄米特放下酒瓶，想着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了，你听说那个军团长的事了吗？”狄米特问：“我听市场上在
传，他大驾光临我们的底里斯了？”
“你说那个架子高上天的军团长？”黑提斯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看看你这表情，想必是听说了。怎么了？我是听说过他的态度傲慢
，难不成也惹到你了？”
“我听说他选了塔塔罗斯那饭桶的地方落脚，却不肯来我的大火山。”
黑提斯哼了一口气。“我不喜欢让别人误会我小心眼，但如果一个军
团长的眼光只有这种程度，那赫苏马有多少分量可想而知。”
“别这么说，现在不少人可是称他们为福波爱兰的荣光呢！”
“我可不想苟同。”
“这可真巧，因为我也不想。”狄米特说。
“照我说，全是些不知进退的年轻人瞎搞。”黑提斯一口气喝下半杯
酒，气呼呼地说：“说什么要跨足南方，用荣光照亮夜境这种傻话，
全是煽动年轻人的疯话。福波爱兰崛起本来就是必然的，却被他们说
得好像全是阿波菲普的功劳。”
狄米特的策略是故意刺激他，让他把生气的话吐个精光，接着再带进
轻松愉快的话题。这招通常很有用，浑然未觉的黑提斯踏进她圈套里
，接着只要引导他把话题转向婚礼就可以了。这些傻男人只要有人赞
同他们，马上就开心得像全世界尽在掌握一般。
找到这个话题黑提斯比狄米特更兴奋，他高声痛骂赫苏马影响众议团
决策，通过毫无道理的贸易法规。他砲火全开，不亦乐乎，和刚才死
气沉沉的样子完全两样。如果他平时也是这种样子，狄米特会很同情
大火山的员工。她不得不再感叹一次，玻熙芬妮这好女孩证明了世上
果真有奇蹟。
而她的儿子则是奇蹟般的傻瓜。正当黑提斯骂得正痛快时，布鲁托那
傻呼呼的家伙就这么握著玻熙的手跑进餐厅，两个年轻人肩膀和头发
上全是雨水。看他那平时决不会露给妈妈看的灿烂笑容，就知道他正
得意忘形，除了傻笑什么都忘了。黑提斯突然住嘴，布鲁托拉着玻熙
到餐桌边，连个招呼都没打。
“爸爸！”玻熙笑吟吟地说：“狄米特阿姨的花架你看到了吗？我们
也该在大火山里插上这么一棚，让客人看看我们现摘栉瓜花，带着水
珠直接放进沙拉碗里。我敢说那对生意一定很有帮助，只要我们的栉
瓜花和狄米特阿姨的一样光彩照人。”
“只是些栉瓜而已。”狄米特说：“玻熙的嘴巴真甜。”
“你太谦虚了。我一定得向你请教园艺的秘诀，上次那批芫荽籽，让
我们小湿季的调味啤酒多卖了三成。你说是不是呀爸爸？”
“那批芫荽籽确实不错。”黑提斯点点头。
“有你这样的阿姨是我们的运气。”玻熙格格笑说：“我刚刚也是这
么告诉布弟。”
“能有你这样的漂亮女孩当朋友，也是我的运气。”布鲁托立刻说。
狄米特希望他有注意到黑提斯结霜的脸，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所以，布弟。”黑提斯僵硬地说：“最近有什么消息吗？我听狄米
特说你打算继续念书。”
“那个呀……”布鲁托还在傻笑，说话时眼睛根本没有从玻熙身上移
开。“我可能要改变一下计划。”
“改变计画？”黑提斯问：“我不懂，那个老家伙死多久了？你还没
把书唸完又要改变计画了？”
“我快完成卡萨博士的论文了，只是事情可能会有点耽搁。”布鲁托
说。
“这正是我说的。”狄米特赶紧插话。“我告诉过他，这些念书什么
的都是花钱的事，可以等稳定之后再回头来做。布弟听了我的话，正
要改变计画。”
“没错。”布鲁托把话抢回去，狄米特恨自己脚不够长，不能跨过餐
桌踢笨儿子的腿阻止他继续说话。不祥的预感在她心里膨胀，每当布
鲁托在客人面前开口说话时就会这样。
“你打算做什么改变？”黑提斯问，不知道是不是听见稳定这个字眼
的缘故，他开口问话时口气显得比方才和顺许多。“我很好奇是什么
重大改变，让你终于肯放下学业，认真看待人生。”
“我刚刚问他都不肯说。”玻熙说：“布弟，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你
就告诉我们嘛！”
“我当然会说，但是我想再等一下希丝缇雅。”
布鲁托欲言又止，不过狄米特知道她儿子不是能藏话的人。黑提斯口
气松动了，如果布鲁托真有什么惊喜，说不定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狄米特决定违背直觉，抱着赌徒的心态推儿子一把。
“尽管说，布弟，告诉大家你的好消息。”
“既然这样……”布鲁托的脸涨个通红，扭着手站到玻熙面前。“我
今天收到通知，阿波菲普军团长要招募我加入赫苏马。”
狄米特完全没预料到她会一把将儿子推下断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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