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妳很重欸，下来让我休息一下好吗？”沃索夫让四肢垂下，放下自己被人骑
著的沉重身躯让丽艾儿下来。
“突然理解你被终极诅咒的原因了。”丽艾儿拖着受尽折磨的身体离开沃索夫的身体，无
视沃索夫受到丽艾儿话语刺激的受伤眼神。“……妳对救命恩人也这样说话吗？”
丽艾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那片微微发光的池塘──这座池子是昨天的那座吗？她蹲
下来，开始在一大群亮得不太刺眼、隐隐散发白色星点的蓝色草堆翻找橘色花朵。当她发
现不少草束被染上格外显眼的暗红色，确定这是昨天看见的发光池塘之余，还意外自己当
时居然流了那么多血？能活下来真的能说是奇蹟，突然后悔刚刚不该对沃索夫说那么伤人
的话。
“我花好多力气闻才闻到妳的血味，还不快感谢我。”看来丽艾儿非常专心在找草药，她
对沃索夫的话完全没反应，沃索夫只好再叫一声“丽艾儿？”
“别吵我啦！做点有意义的事，例如帮忙闻闻哪边有草药的味道。”
“……所以妳要什么草药？”沃索夫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比丽艾儿的挚友重要，他只能认了
。
“橘红色花瓣、金黄草叶的药草，应该很好找。”
“有味道的形容词吗？虽然大概整座池边都被妳的血味沾染了我也闻不太出来啦。”
“没有。”丽艾儿答得斩钉截铁，沃索夫垂著头在一大片蓝绿水草寻找那片应该很显眼的
橘黄色，不时偷瞄一下全神贯注翻找草药的丽艾儿。对方偶然察觉了他的目光，丽艾儿就
泼他冷水“看我干嘛，快点找啊。”把沃索夫逼退，让他只能默默转头帮她找药草。
丽艾儿在一片苍茫的萤光蓝中翻找草药，双眼不断地闪现一亮之后又黯淡下来，每当这片
蓝光出现一点点其他颜色，丽艾儿便兴奋地翻开，发现那只是被自己的血染过的草后，又
叹了口气继续无止尽的找草之路。
一次次的期待落空把丽艾儿逼得脑中焦急混乱，从下腹蔓延到全身的疼痛又一点点把丽艾
儿的体力剥离。丽艾儿开始感到眼前变得模糊，身体失去支点，一头倒在萤光草堆，整个
人滑进池中。
“丽艾儿？”直到摔进池中，感受到水的冰冷与液体渗入鼻腔的不适后，她才听到沃索夫
呼唤自己的声音，赶紧双手将自己推出池面。
“妳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丽艾儿用尽量不费力气的方式让自己
慢慢回到岸边，拉着沃索夫伸出的狼爪爬上来。“很不舒服吗？下体流个血就能把一个人
变成这样？”
“对，我现在超不舒服，说话给我放尊重点！”丽艾儿沉下了脸。
“说话口气不小呢，看来好多了。元素之泉的魔力果然名不虚传。”丽艾儿这才注意到她
刚才口气很强硬，也才发现──痛觉好像没那么强烈了，觉得眼前的模糊一扫而空，思虑
也变得清明许多，可以好好思考。看着自己露出的手臂，双手满布的恐怖弹痕与咬痕竟然
消了一大半。
“元素之泉？”丽艾儿也同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还是干燥的，没有任何一点湿腻。再
看看自己的肩膀，发现披散在肩的金色长发慢慢变回银紫色。
“……妳在莉莉丝学院上课时是不是真的都没在听课？魔法师的基本知识妳好像都不清楚
。”沃索夫叹了口气。丽艾儿差点就想问为什么沃索夫知道自己唸哪间学校，赫然想起自
己被沃索夫救起来时穿着莉莉丝学院的制服。
“元素之泉是地、水、火、风等元素魔法的能量来源。妳不是能力高强的魔法师，无法从
体内产生魔法能量，所以必须透过元素之泉汲取力量。”沃索夫坐在丽艾儿旁边，“对于
能力高超、可以自产能量的魔法师，饮用元素之泉可以让他们施用魔法的效力再上一层楼
。它的功能非常多，刚才妳已经见识过它的疗伤功能了。如果元素之泉长期没有人使用，
元素之泉的光芒会渐渐黯淡，泉水也会开始干涸，直到彻底消失。当然，大部分使用元素
魔法的魔法师也会因此无法使用魔法。”沃索夫叹了口气，“现在梅夏半岛只剩这座快干
了的元素之泉，也许元素魔法这项技艺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即使最近有人频繁使用元
素魔法，也无力回天。如果森林环境受到巨大的破坏，元素之泉也会干涸。况且鲍比欧统
治这二十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元素之泉被填平。”
原来如此，难怪魔法会施不出来！“那有其他让元素之泉恢复的方法吗？”
“没有，这些伤害都无法挽回。”沃索夫再次叹气，“也许元素魔法会从此从这个世界消
失，变成一种传说也说不定……”
丽艾儿因为沃索夫沉重的话语沉默了好一段时间，静静望着发光的池面，池面也死气沉沉
地凝滞著，没有任何波纹动静，只是放著蓝色的萤光。丽艾儿无语许久才提出另一个问题
，“那其他魔法还能存在吗？”
“有可能不行，因为虽然光影魔法和其他日常魔法不直接从元素之泉汲取力量，不过这些
魔法的能量源也凭借元素之泉的力量而生：要使用日常魔法移动物件，也需要元素之泉提
供能源，让使用者利用空气推动物体。”丽艾儿点点头，令人绝望的消息接踵而来打击她
本就残余无几的信心，丽艾儿觉得自己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即使只是维持基本生存的呼
吸，都觉得自己的生存力量随着鼻腔呼出的气被带走。
两人沉默好长一段时间。虽然墨梅伦森林还没被鲍比欧政府破坏得毫无生气，丽艾儿仍觉
得这座森林灰暗得恐怖，像被一团浓黑大雾垄罩着。她不停想着她和席菈的未来，当时在
莉莉丝学院苦学魔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魔法真的会因为鲍比欧的统治消失……不，那
不就应该更努力推翻这个不顾环境与人文发展的政府吗？二十年前他们在莉莉丝学院恣意
屠杀，还有柴尔萨市现今的诡异市容，不就是他们罔顾人类发展、只想掌握一切的最佳证
据？
只是现在独立军的状况很艰难，席菈和兰蓓都受了重伤，欧洛伊德还说独立军里有个从鲍
比欧来的脏东西……欧洛伊德！丽艾儿赫然想起：她曾经问过欧洛伊德能不能在他们需要
的时候使用时空魔法，他说可以。
“如果我们──”丽艾儿正要提出个自己认为可行的点子，转头望向沃索夫的瞬间看到一
道黑影快速窜过，沃索夫的痛喊同时响起，被子弹掀起的毛皮流出几滴血来。丽艾儿望向
另一边，男人穿着光看就让人心生恐惧的白军服，一只手抬着步枪，另一手握了满满橘红
色花瓣、金黄草叶的药草。
难怪怎么翻都翻不到那种草药，他们还准备得真确实，连拔草的痕迹都没忘记处理。
“丽艾儿，妳到我后面──”沃索夫刚挡在丽艾儿身前，又立刻吃了一枪，这次子弹命中
牠的双眼之间，牠用狼爪摀住伤口，“我没事，别为我担心。现在敌人还很少，我们应该
还能应付。”丽艾儿还是有点害怕，尤其又有一位手持步枪的军人现身了。“妳现在应该
有办法使用魔法吧？随便用个有点威力的小规模魔法牵制住他们，我扑上去看看能不能把
药草抢回来。”趁鲍比欧军人还在得意自己打中了沃索夫，沃索夫快速和丽艾儿讨论好战
略。丽艾儿立刻照做，快速地唸了道咒语后将手伸出，几道冰蓝色强力水柱从掌心喷出─
─丽艾儿从未看见水柱魔法发动得如此快速、喷射力道如此强劲──直直射向眼前两位鲍
比欧军人。军人的反应更令丽艾儿吃惊，元素之泉的力量这么强大？军人竟被这水柱冲击
得后退了好几步，其中一位甚至招架不住水柱的冲劲，当场倒在地上。可惜被击倒的不是
拿着药草的那个军人。
“他是男人，而且看起来是异性恋者，所以不需要客气。”沃索夫看准时机，在水柱魔法
结束后立刻飞扑向前，对还站着、手中握著橘黄药草的军人发动最后攻击。当狼爪正中军
人的胸膛，沃索夫的重量压得他倒地挣扎，无论动手还动脚都无法挣脱那头狼。
沃索夫张开狼齿准备赏军人最后一击，右身突然感到被强烈推击，分离他和军人。他睁开
眼睛，发现自己已被包在锐利的捕兽网里。转头看向丽艾儿，却发现她已在眼前模糊成一
块淡紫、酒红、黑色、铁灰交融的混浊方块。当糊成一团的视线开始昏暗，沃索夫才发现
这道捕兽网被上了毒药。
“沃索夫！”就连丽艾儿呼喊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离自己非常遥远，只知道丽艾儿好像很著
急。夹杂其中的急促沉重脚步声将沃索夫的意识逐渐带离……
“丽艾儿怎么那么久还没回来啊？都已经过一天了。”兰蓓正熟睡着，黛莎趴在兰蓓床边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兰蓓的伤已算好了不少，但艾姆希斯等人都要求兰蓓继续躺床休
息，她只能睡觉。
黛莎望向坐在书桌前的艾姆希斯。自她认识艾姆希斯以来，她第一次见到艾姆希斯这样子
：他一手撑著头，完全没化妆的脸面无表情，严重发红的双眼下挂著深重的黑眼圈，双颊
凹陷的程度完全超乎众人想像，不停被死咬的双唇也愈发腥红，穿着的衬衫布满毫无章法
的皱褶、纤长的指甲还留了一大片指甲油痕迹也毫不在意。对艾姆希斯而言最近非常难熬
：丽艾儿过了好久还没回来、席菈的状况没有起色、杰瑞伦因为处理最近鲍比欧军无止尽
的入侵和照顾席菈而昏倒、法兰克森最近有点令人捉摸不定的行踪也让艾姆希斯烦恼。最
糟的是：范帝安早上向自己传通讯，要自己多留心法兰克森，因为法兰克森向他撒谎。再
加上最近法兰克森最近难以掌握的行踪，难不成……他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身为团长当然必须尽到安定军心的责任，可是现在连自己都这么慌乱……艾姆希斯经营独
立之业以来第一次觉得筋疲力尽。先前就算鲍比欧军势力强大，背后有范帝安和杰瑞伦他
们撑腰，就算自己游手好闲又随心所欲，也能把事情处理得妥贴，拟定每一次的计画、平
定一开始不信任独立军的丽艾儿，甚至安插黛莎到鲍比欧军当间谍。现在……每个人都焦
头烂额，已经无法当他的靠山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无力地瘫在桌上，觉得凭这些力量还是太难和势大力强的鲍比欧军人对抗了。深刻感受
到自己以前到底有多幸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什么东西都不站他这边，自己一个人
又没什么力量。
艾姆希斯闭上双眼，鲍比欧军人们的脸孔在黑暗中突然亮起，个个露出他格外熟悉的恐怖
笑容。许多曾听过的不堪入耳吆喝言语也在无声中突然响起：“不是喜欢吃男人的屌吗？
好好让你吃个够！”“等一下喷出来的东西你可得好好吃下去啊！”当时猛烈、令人不快
的粗糙触觉渐渐包围艾姆希斯，恶心的口感也塞进艾姆希斯燥热欲裂的口腔，让他浑身颤
抖头痛欲裂。
他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这种恐怖体验，这段惊悚的性经验是他决定发起独立行动的原因
之一。可是他总觉得这种事好像离他不远，准备再次闯进他的已遍体麟伤的生命、准备再
次朝他软弱的心狂割猛砍，而且这次他的无能将会拉更多人进入这道深渊……
“艾姆希斯？”艾姆希斯闻声睁眼抬头，黛莎站在他面前。“你还好吗？难得看到你那么
累。”他大致清楚黛莎自己也很无力，在他面前勉强挤出还对未来抱有希望的神情。
艾姆希斯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的神智回到现实，“如果我说想去找丽艾儿，会不会太胡闹
？她已经一天没回来了。”他试着保持轻松的姿态说这句话。这个想法刚刚闯进艾姆希斯
的脑海，他觉得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事，至少看看现在丽艾儿状况如何。
“我也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可是现在人手这么少……”而且两人都是独立军的主战力，怎
么办？本来微微露出的曙光再次被惨澹的乌云遮蔽，两人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是又
不可能放丽艾儿不管，席菈的命也还在她手上。
“不如你们就去看一下吧。”两人同时抬头一看，是欧洛伊德，“我也觉得很奇怪：以丽
艾儿的能力，她应该能很快完成这项任务；而且她很重视席菈，绝对不可能拖时间。会这
么晚才回来，应该是有什么难处。”欧洛伊德说话依然非常有份量，艾姆希斯和黛莎都点
头赞同。
“可是，这样墨梅伦分部谁来顾？万一鲍比欧人入侵怎么办？”黛莎还是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这边我应该还顾得来。真的需要支援的话，玛尔格说他的佣兵团随传随到。
”
“那就麻烦你了，兰蓓和她妈妈也拜托你照顾。黛莎，我们走！”
当两人都离开，欧洛伊德看了一点静静躺在床上的兰蓓：身上的伤口几乎都已经复原了，
欧洛伊德接近她，拆下她身上所剩不多的绷带，本来的血肉糢糊也几乎只剩疤痕，现在兰
蓓看起来像毫无痛苦地熟睡。欧洛伊德接近她被浓密黑发遮住的耳朵，拨开头发的手发出
白色光芒，“兰蓓，如果可以的话，稍后起来支援一下丽艾儿姐姐他们，我会告诉妳怎么
去。”他站起身，双手伸向兰蓓的黑色脑袋，几串细微的光束灌入她的耳朵。
当魔法结束，欧洛伊德离开兰蓓的房间，走向走廊最深处。
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可能比艾姆希斯房间还乱的书桌上翻找一阵，把堆积如山的书本翻开
，一颗发出微微紫色光芒的水晶球从书海中现身。欧洛伊德坐下满布灰尘的木椅，将水晶
球的银白底座拉向自己，“好久没用这东西了。”他把双手摆在水晶球旁，念了一段咒语
，水晶球内像是平静水面被点了一滴水，起了无数个波纹。再过几秒钟，一个画面浮现了
：银紫色长发的女孩一手持斧枪一手护着肚子，穿着酒红上衣、黑色裙子，在昏暗的走廊
蹑手蹑脚移动着，稍有一点刺激就紧靠墙壁，回避廊上的微弱灯光。
丽艾儿不是去采草药吗？怎么采到室内去？
欧洛伊德又唸了一段咒语，水晶球内的画面换了另一个，不过看起来像是同一个地方，上
一个画面中的女孩也还在。现在刺激源大概已经走远，丽艾儿继续移动──虽然水晶球无
法反映声音，但欧洛伊德能看出丽艾儿已尽可能放轻脚步。她走没几秒钟，大概看到不远
处有穿着白色军服的人从走廊弯道上走过，她立刻找了一个看起来最不亮的地方靠墙站直
。
那里是鲍比欧军营！欧洛伊德感到心里被冲了一击。虽然这阵紧张很快就被平息，欧洛伊
德仍立刻把水晶球摆到另一边，从相对比较整齐的床边桌上翻出通讯器，“黛莎，艾姆希
斯在妳旁边吗？丽艾儿跑进鲍比欧军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