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逐日骑士》 18.宴会

楼主: wu05k3 (山容)   2016-12-12 17:35:38
今天小说正文后还有《战龙旅:暗影奇袭》试读心得,
喜欢龙枪和死亡之门的朋友,应该也会喜欢这本书才对。
正文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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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正文
18. 宴会
“我说小女生,你们是谁呀?”
“禀告领主夫人,我的名字是贺梓柔,这是我妹妹梓妍。”
“贺?你们是贺维新的女儿?”
“是的,夫人。”
“真是奇了,一个农工头子的女儿,居然也能长得这么漂亮。来,过来,别害
羞,转两圈让我看看——看来妹妹比姊姊大方呢!”
“是领主夫人不嫌弃。”
“你们都太瘦了。虽然说是农工头子的女儿,但是你父亲真该把你们养胖一点。”
“夫人——”
“我都听威全说了,这次失踪的小队长,是你未来的夫婿?”
“是的,夫人。”
“我很遗憾发生这种事。过来,小女生,我不会吃了你们。有时候什么都不用
说,一个拥抱最实际。这里是圣白殿,修女的教诲我们可不能忘。奉廉守贞,
关爱彼此,今天日子不好过,我们该对彼此好一点。”
“谢、谢谢夫人关心。”
“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哭什么呢?唉唷,振作一点吧!”
“对、对不起,只是一想起玉裘大哥,我实在忍不住眼泪。”
“你该振作一点才对。不如这样吧,贾赐和他的夫人准备了宴席要帮我们接风
,你们也一起来好了。宴会宴席什么的,就是要人多才好玩。你们一起来凑人
数、凑热闹,顺便换换心情。”
“财务官大人的宴席?真的可以吗?”
“我是郁光城多瑠家族的夫人,我说可以就可以。”

就一场接风宴而言,梓柔穿得太制式了一点。她听妈妈的话选紫色的围裙和手
套,再自作主张加一条缝上亮片的丝质头带。她没穿白皮袄,反而选了另外一
件淡蓝色的长外套,白裤子配白罩衫。对着镜子检查仪容的时候,长外套和罩
衫的颜色令她联想到警备队制服。
这正是她要的。
“你看起来不错。”贺夫人拉平她的外套下摆,忧虑的表情把她的圆脸都弄皱
了。“我不该让你们姊妹自己去赴宴。那里会有很多大人物,贾赐从接了财政
官之后,就一直想查你爸爸,你去赴宴绝对没有好事。”
“妈妈,这是领主的接风宴,和财政官无关。”
这绝对是谎话,只是他们母女都得听下去。更何况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贺家姊
妹能博得领主夫妇的好印象,未来对贺家有益无害。
“也是。”贺夫人说:“别只去吃喝玩乐,先去探探路,如果玉裘真的——”
“妈妈,没事的。”梓柔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她还没有办法往那个方向想。
“妈妈去看梓妍好了没有。”
“好。”
贺夫人打开房门,差点和站在门外的贺老爷撞成一团。好在贺老爷正踮着脚尖
乱跳,赶紧一个闪身跳开给夫人让出一条路。贺夫人白了老爷一眼,挺著胸脯
挤过他身边。贺老爷不敢吭声,歪著头钻进梓柔房间。
“准备得怎样了?”
“我还没化妆呢。”梓柔举起手上的彩笔。
“是呀,女孩子出门,画一下脸是当然的。”贺老爷歪了歪嘴巴说:“爸爸有
什么地方能帮到你吗?”
“没有,化妆是女孩子的事,爸爸你不要管啦。”梓柔对着镜子挥手要爸爸快
点离开。
“我的漂亮女儿也到化妆的年纪了。”贺老爷苦笑两声。“今天晚宴,记得给
他们一个好看。”
梓柔对着镜中的爸爸眨眨眼,示意她明白了。贺老爷摸摸鼻子走出房间,还不
忘帮她把门关上。化妆这种事最好还是只看成果,妈妈一向都是这么交代梓柔
,看来爸爸也从她那里听过不少大道理。
梓柔替自己上两道眼影,再把嘴唇擦得晶亮。她的皮肤够白,没有杂色,简单
的妆容就能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同,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呈现不同的气质。她今天
是贺家未出阁的大小姐,样子还是朴素一点好。
贺夫人带着一身嫩绿的梓妍出房间,和梓柔在门厅会合,把两姊妹交到碧琪和
车夫手里。今天严肃的女总管会跟着出席,以防姊妹俩有任何需要。
“玩得开心一点。”贺夫人对他们挥手告别,两姊妹坐上人力车,离开白墙院。
“爸爸又开始踮脚了。”离开门前的光圈后,梓妍附在梓柔耳边说。
“他只是紧张而已。”梓柔说。
梓妍没有回话。一向活泼的她,似乎也知道今天气氛不寻常,没像平时一样缠
著梓柔说话。两姊妹闭着嘴巴,乘着星光前往财政官宅邸赴宴。
财政官的官邸位在佳玺街上,方方正正的,一如其他的民宅。如果能忽视那大
得吓人的尺寸,也许远看真的会错认为是栋座落在不远处的民宅。车伕拉着人
力车靠近宅邸,梓柔渐渐看清佳玺街的远方,有一环圆形的拱门模仿菇蕈丛生
的外型,托起方正的宅邸。那些白色的石头菇蕈,弯成一致的弧线撑起石头基
座,蕈伞落在拱门边迎接来往的客人。
石雕意外地干净,没有染上半点脏污,比起白墙院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
心情紧张,梓柔说不定会去试试那些白色的柱子,看能不能当成镜子检查妆容。
车伕把车停在其中一个拱门前,跟在后面的碧琪掏出钱包,梓柔带着妹妹走下
车。其他客人已经在门前列队,等著通过姿态高傲的门房检查,进入财政官的
宅邸参加宴会。明亮的灯蕈排满每个拱门旁的灯座,把这些宾客的脸照得光鲜
闪亮。
梓柔不认识他们,和这些大人交际应酬通常都是爸爸、妈妈的工作。她和梓妍
更常去参加茶会,和一些姿态高傲的大姊姊学习怎么聊天说话,交换稀奇古怪
的饰品或玩具。梓柔直到最近才靠着油彩卡片打进他们的谈话圈,一下子又换
一个新的圈圈要打进,她紧张得胃都痛起来了。妈妈常说不管是看戏还是吃饭
,穿得漂亮一点不只是对自己好,也是向其他人展现自信。这些大人的自信刺
眼又闪亮,吓得梓柔直想带着妹妹躲进黑夜里。
可是不行,她好不容易认识领主夫人,有机会搏得好印象。如果事情顺利,拿
玉裘的失踪案就不会再影响爸爸的事业,她甚至有机会帮忙拿伯找回儿子。只
要拿玉裘回来,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他们会在雨季前成婚,幸福的未来等著
她。
梓柔望着眼前,想着那句老话,人要看着眼前才能向前。她眼前有一道灰白色
的拱门,还有一个骄傲的门房,领主夫人就在这扇门后。
“姓?”
“贺。”梓柔说:“我是贺梓柔,这是我妹妹梓妍。我们是——”
“我知道了,领主夫人的客人。”穿着银色制服的门房撑大鼻孔,脸说不出的
丑怪,梓柔不会形容。她刚刚想到妈妈曾经交代过,对下人只要说出姓氏就可
以了,需要向仆人自我介绍的人都没什么好出身。
“请进。”
在法庭上听见无罪,也不会比梓柔听见这两个字还开心了。她获准进入领主夫
人的接风宴,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就算被其他客人用鄙夷的眼睛环绕,她也
要完成今天的任务。
“我肚子好饿。”两姊妹往前走,梓妍悄悄在她耳边说。
“再忍耐一下,妈妈说刚到宴会上,淑女不会马上急着找吃的。”
“妈妈、妈妈、什么都是妈妈。如果妈妈知道这么多,她怎么不自己来参加宴
会?”
“别孩子气,爸爸花大钱给你穿新衣服,不是让你来这里抱怨自己多委屈。”
梓妍噘起嘴唇,跺著鞋跟往前走。梓柔追上妹妹,生怕正在气头上的她会冲撞
了什么人,毁了今天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两姊妹穿过门厅,路径接上庭园里
的石板路。蓝色的光圈围绕道路两侧,铺满了粗厚的石阶。和外围的拱门一样
,没有半点苔痕或是霉菌,砖头表面玻璃质闪闪发光。梓柔第一步踩上去的时
候,还以为鞋底会被尖锐的石头刺伤,迟疑一下才又赶紧追上梓妍。
正当气头上的梓妍,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踩了些什么。
路径尽头挤满了宾客,两姊妹一露脸,马上就有一个漂亮的女仆迎上来。
“贺家小姐吗?”
“是的,领主夫人邀我们来参加晚宴。”
“我知道,夫人事先交代过,务必要好好款待。请往这边来,我们帮两位小姐
留了房间。”
“房间?”
宴会还没开始,宾客三三两两挤过他们身边。梓柔瞥了一眼厚重的人墙,想到
要穿过那一道墙才能见到领主夫人,胃又更加难受了。另一边女仆还等着他们
,指路的手半举在空中,暗示还有另外一条路能进入宴会厅,而且不需要穿过
人墙。
“带路。”
女仆俐落地摆手转身,银色的围裙泛出波纹。他们跟着女仆绕过宴会厅的外墙
,隔着厚重的玻璃,窥看宴会厅内部。庭院虽然黑,但是从玻璃里透出来的光
芒,还是足以照亮她们走的小径。和宴会厅里的大人物之间多了一道阻隔,梓
柔顿时安心不少。她看见了领主夫人,一身宝蓝色的夫人贵气逼人,结实透亮
的珠宝用银链串著,绕过脖子和胸脯。梓柔注意到她站的地方光圈特别明亮,
使她和蔼的胖脸看起来光彩照人,画了浓厚眼妆的双眼散发神祕感。
“是多瑠夫人!”梓妍低声惊呼:“我不知道她也能装扮得这么漂亮!”
“气质和长相无关。”梓柔说:“妈妈化妆也很漂亮。”
音乐声,非常微弱的音乐声传进梓柔耳里,有人在奏乐,说不定等会还能跳舞。
有个贵妇手上戴满金手镯,在半空中轻轻挥着,梓柔判断她正随着音乐翩翩起
舞。不少人也是如此。虽然手上端著酒杯,或者正在聊天说话,但总有一两根
不受控制的手指比画著旋律,或是伸长一边的耳朵悄悄聆听。
“我闻到香味了。”
“不要说了,小心愈说愈饿。”
“我希望他们有猴菇,干季的猴菇阴干之后,香味会比新鲜的更鲜。”
梓妍满意的样子,好像已经看见猴菇烹调的成品,伴着橙色的汤汁铺在白瓷盘上
。走在前面的女仆打开一道小门,更多的香气涌进黑夜里。
“我要先进去。”梓妍抢在前头,三步并作两步抵达目的地。梓柔肚子也饿了,
但是她不急,放松一点的态度有助于保持淑女形象。她深呼吸,跟在妹妹的脚步
后踏入布置典雅的小房间。女仆请两人先坐,端上一壶泡好的蜜茶菇,拉着裙子
行礼退出房间。
“至少我们有茶能喝。”梓妍替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你要吗?”
“不了。”
她现在喝不下茶。饥肠辘辘的梓柔只想快点见到领主夫人,结束晚宴回家。梓
妍大口喝着浓稠的茶,没多久一壶茶就见底了。梓柔站在一旁竖直耳朵想分辨
出音乐的旋律,眼睛瞪着墙上的丑画。
那是一个女工,弯腰站在一望无际的红芝田里,在明朗的星空下采收。不管画
家是谁,这辈子绝对没碰过泥土。到处蔓生的鸡肉菇才会直接种在田里,而且
工人采收的时候是直接跪在地上,只用双膝行走或是蹲在轮车上移动。弯腰采
菇这种事,早三百年就没人这么做了。
梓柔忍不住挑出无数错处,却又得憋在心里不得抒发。
一直到梓妍喝完茶,音乐声也停了,都没人来到这个小房间。梓妍放下杯子,
伸长了脖子和姊姊一起瞪着那道女仆消失的门。壁龛上的灯蕈慢慢暗掉,梓柔
伸手刺破灯蕈,想多压出一点绿色的光液。只可惜壁龛里的灯蕈原本就不大,
这么做也只让房间多亮了一会儿。
“灯蕈这么小块,他们不打算把我们留在这里太久。”梓柔说:“女仆也该回
来接待我们了。今天只是领主夫人的接风宴,不会有太多宾客。”
“我好难过。”梓妍说:“喝了蜜茶菇让我更饿了。”
“再忍一下就好了。”梓柔安慰她。灯蕈变暗正好让她看清楚天上的星辰,四
王子快落下了,晚宴应该已经开始了才对。如果再拖下去,要回家过夜的宾客
就赶不及六王子当值的时间了。到底发生什么事?碧琪呢?女总管应该要找到
他们姊妹,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失踪才对。
正当梓柔胡思乱想间,绿光刚从门缝里钻出来,接着扩大成一团庞大的影子,
往两姊妹扑来。
“看看这两个小可爱!”多瑠夫人大手一抓,把两姊妹抱个满怀。梓柔闷哼一
声,闻到浓重的香水味,像堵石墙撞得她满脸生痛。“让你们久等真是不好意
思。都怪费节那个讨厌鬼,行政官的脾气,一囉嗦起来就没完没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梓柔努力找出方法呼吸,再挤出力气表示关切。
“没什么,不就和咒阇利签约的事。不过是一个讨厌的大学院,我不懂这些男
人是怎么了,个个都紧张兮兮的。小梓妍,以后结婚可不能找囉嗦的,宁愿找
个闷葫芦,也别嫁给一颗空心鼓,听夫人的话准没错。”
“我知道了。”梓妍笑嘻嘻地回答。多瑠夫人摸摸她的头,挥手要女仆把灯笼
提来,照亮他们的道路。
其实宅邸的走廊排满灯蕈,亮到不需要灯笼,梓妍怀疑多瑠夫人只是想要享受
一下有人在前面开路的感觉。跟在她身边,大手搭在肩膀上,很容易产生他们
是同一类人的错觉。走过走廊进入宴会厅,宾客们全都围在餐桌旁,等待入座。
“大家坐吧!”夫人坐上首座,右手一挥要梓妍和梓柔坐在自己身边。在两姊
妹对面,年轻漂亮的贾夫人笑吟吟地要女仆上菜。桌上摆上大银盘、银碗,还
用金色的圆盖封著。
“唉呦,这么讲究?”
“领主夫人见笑了,最近郁光城老鼠到处乱跑,小心一点总是没错。”贾夫人
一直在笑,好像多瑠夫人说了什么笑话一样。梓柔才刚坐上椅子,听见老鼠这
个字眼,手指忍不住扯紧围裙。
“害虫太多,就花点钱叫人来家里除虫。有时候除虫这种事,就是要内外合力
,才有办法做得漂亮。”
“领主夫人说得是。”
宾客们还在交头接耳,仆人们把盘子摆上桌却不急着打开盖子。有什么事不对劲。
“就像这一次我们家领主大人硬是嘴硬,不肯和咒阇利合作。结果这下好,让
一只老鼠坏了整个搜捕行动。消息传出去之后,大学院那些老家伙,现在可是
说什么都不肯多透漏半点莳文垒的内幕。那些骑士鼠辈,还真能找到肮脏的同
伙不是吗?”
梓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多瑠夫人是对着她说话。
“我不大懂这些事情。”她赶忙陪笑说:“爸爸说女孩子不应该知道太多政治
的事。”
“你爸爸是一个农工头子,也难怪观念这么保守了。现在女孩子要学点政治,
才插得上男人的话题。”
“夫人,虽然我爸爸观念保守,但是玉裘大哥他很积极参与搜捕。我听拿伯说,
上次拦截日显人的货船,玉裘大哥可是立了大功呢!”梓柔接着说下去,希望
能扳回一城。多瑠夫人露出笑容。
“是没错,我听说过他的事蹟。只可惜出了意外,现在下落不明。这么一个杰
出的好青年,却栽在一个鼠辈手上,真是叫人抱不平。我们每年能送去大学院
的精英就这么几个,结果其中一个回国撑不到一年就没了。”
女仆送上微微打溼的餐巾,让座位上的宾客擦手准备用餐。梓柔闻得到些许刺
鼻的酒味,还有淡淡的花香。郁光城的人宴客时,总是少不了这么一条兼具清
洁,又能表现主人品味的擦手巾。
“嗯,桃花香,爱情的俘虏,小玉的品味愈来愈棒了。”
“是夫人的嗅觉出众。我办宴会一向都要做到最好,一点小地方都不放过。”
梓柔快要不能呼吸了。
“的确,有时候一个小地方,就能毁了全盘局势。比方说那个传说中的罟觅奇
,这脏老鼠从警备队和护法官的手中溜出去,一个小错眼看就要变成大灾难囉!”
多瑠夫人拿餐巾把圆滚滚的手指擦干净,再把餐巾扔在餐盘上。贺家人瞪着那
条餐巾,仿佛突然间和那条鹅黄色的布有了深仇大恨。
梓柔鼓起全副的胆量和勇气说:“郁光城的警备队如此杰出,一定能及时弥补
错误。”
“夸大?不,我可不这么觉得。对外宣传关税会即刻提高二十个百分点,这是
夸大。放话禁止橄榄油进口,就想要哄抬棉籽油的价格,这是夸大。但是对付
这个罟觅奇,我的领主绝对不允许夸大。在护法官的犯罪纪录上,这个鼠辈几
乎偷遍了郁光城的大小书商,还有每户家中有书本收藏的善良百姓。”
“夫人,我相信这些小奸小恶,只要警备队有个能力卓绝的领导者,绝对会立
刻改善。”梓柔抓紧她的话尾,试着转移话题。“虽然玉裘大哥下落不明,但
是我相信拿伯必定从小提供他完整的训练,帮助他成为执法菁英,遇上任何危
难一定都能化险为夷。我和您说过我和妹妹在街上遇袭的事吗?那时候如果不
是他,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坐在这里和夫人说话呢!”
梓柔全身冷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长的餐桌上,就只剩她和夫人在说
话。其他人,包括梓妍在内,都像被某种魔法掐住喉咙,坐在座位上禁声不语
。没入席的拿威全站在一个远离主桌的光圈中,遥望着沉默的宾客。
这是陷阱吗?梓柔觉得好热,却又不敢伸手松开外套的釦子。庄重、仪态、第
一印象,这是她今天的目的,表现处他们姊妹出身好人家,犯罪行为和他们毫
无瓜葛。多瑠夫人端起杯子喝酒,啧啧声意外地响亮。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遇上一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放下酒杯,嘴
唇被酒液染成紫色。“如我丈夫说的,这些小奸小恶,最后都会成为推倒堤坊
的风浪。一个裂缝不注意,等火神的血从你家喷出来时就不得了了。罟觅奇犯
的错,林林总总加起来,判他死刑都不是问题。”
她伸手拍拍梓柔的手背,露出慈母般的表情。
“是说,这些年来也难为你了。”
“什么?”梓柔眨眨眼。“我是说,我不懂夫人的意思,我哪里做错了吗?”
“你没做错,只是威全给了我丈夫一些东西,我想代替他帮忙关心一下。你今
天一直忙着推销拿玉裘给我,一定也懂这句话的意思。虽然我知道背后有其他
原因,但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记得全力替自己的丈夫说话,算是非常了不
起了。”
“夫人——”
“我调出了一些东西来看,一看下去不得了了。贺家和罟家以前居然是百伶巷
的邻居,罟家被人告发涉及间谍活动,贺家的事业正好迅速起飞。我转头左思
右想,告诉我那领主大人,这事情才不会这么明显。如果每个事业起飞的农人
、商人,都和犯罪份子有关系的话,郁光城不知道要少掉多少善良市民。”
她看着梓柔,宛如山一般阴沉的重量压得梓柔喘不过气。窸窣声从其他座位间
传来,梓柔放胆撇过一眼,宾客们闪亮的唇弯成弧线,拿威全拿着一杯酒,舔
著牙齿看戏。梓妍在发抖,低着头不敢哭出声音。她知道了,在梓柔忙着无用
的应对进退时,敏感的妹妹先一步发现那些嘲弄鄙视的眼神。
“我又说了,这事情绝对不是这样,只可惜领主大人不相信。”多瑠夫人叹气
。“男人,总是爱说我们多疑,自己却处处小心眼。他又不死心,偏要麻烦威
全去查。我们能干的护法官,不该浪费用在这种灰尘般的杂事上。查下去果真
查出东西又怎样?难不成一个好不容易拿到专卖权的农工,会放手把特许和圣
水扔掉?就算他女儿真的和鼠辈私下来往,难道就能证明他们一家通通堕落了
?更不要说那些谋杀未婚夫的蠢主意了,她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子,难道这些
男人都看不出来吗?”
梓柔张著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拿威全紧盯着她,恶犬般的视线令人胆寒。觅
奇说要正面迎战,可是梓柔完全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这些野
兽。
“我愈想愈不对劲。只是你也知道男人这东西,说了要做,就是女神出马都也
挡不了。”
宾客们发出捧场的笑声,多瑠夫人继续说。
“所以,我给领主和威全提了一个主意。这两个乖女孩没道理受到惊吓,当他
们派人去白墙院的时候,我可以在这里看着他们。”
梓柔倏地一下站起来撞翻椅子。后排的宾客纷纷拉长脖子,想把这一幕看个仔细。
“小姑娘怎么了吗?”
“我有点头晕。”梓柔木然地说。在他们吃喝享受的时候,另外一批人已经去
了白墙院,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不是搏得好印象了吗?
多瑠夫人不是应该成为他们的助力吗?
“头晕的话最好还是坐着。”多瑠夫人说:“我还有一点话要讲,你坐着会比
较舒服。”
“夫人还想说什么呢?”
“我很喜欢你们姊妹,如果你们家里没有长辈,想找人说说话、聊心事,我非
常欢迎。我已经和小玉说好了,在领主追查案情的这段时间,我会借住在这里
。这栋宅邸的所有人,都会欢迎你们姊妹来拜访。或者——为什么不呢?——
我今天几乎都没和妹妹说到话,不如梓妍就留下来陪我吧。”
“不!”
两双手一左一右架住梓柔,惊叹声从席间涌出。不少贵妇先是吓得揪住心口,
随即才露出宽心的笑容。还没轮到他们,至少不是今天。梓妍睁大眼睛看着姊
姊,却不敢挣脱箝住她肩膀上的手。拿威全侧身绕过椅背瞪着她,凶恶的模样
和他上门质问儿子下落时如出一辙。
这是陷阱,是他们联手挖给贺家的陷阱。
“小心一点。俗话说得好,走错一步,全家入土。”拿威全看着她说:“你的
总管和车夫都准备好了,要他们先送你回家吗?”
“谢、谢谢……”
梓柔胡乱挥着手想保持平衡,跌跌撞撞摸出宴会厅。她似乎听见爆笑的声音,
或者是窃窃私语,也有可能只是吹过走廊的风声。走廊上绿色的光圈指引她出
路,面目狰狞的门房还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目送她离开。
她想必是一个人回到家里,因为她不记得碧琪或是车伕有出现。但是她也不记
得自己是否走过黑暗的街道,或者绕过佳玺街和公理路的交叉口。她的脑子糊
成一团,只记得挤满人的宴会厅,还有白墙院空荡荡的暖房。
暖房里什么都没有了。肥料袋、培养菌种的土罐、过滤灌溉水的滤网,所有的
东西被搬得一样也不剩。原本闪闪发光的圣水瓶如今一个也不剩,暖房里不再
充满光芒,白墙院只余一片漆黑。
“你做了什么?”
梓柔急急回头,微光中看见妈妈两手沾满光液,脸上都是蓝色的泪痕。
“你到底做了什么?”她冲上来揪住梓柔的头发大吼,眼泪、口水、鼻涕喷了
梓柔满脸。梓柔痛得尖叫,忍不住挥拳推开妈妈。
“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不是我!”
“他们拿走一切,所有的一切呀!”
“不是我!”
梓柔拼上蛮力,对准母亲的脸挥过去。她打到一团潮湿混乱的东西,散乱的发
丝缠住她的手腕。她向前挥手,挣扎扭动着身体,慌得顾不了四周,推倒空荡
荡的架子。倾倒的架子撞上暖房的厚墙,散成无用的铁条。
贺夫人踩空摔倒,总算放开双手。梓柔用力推开妈妈,顺势往后躲避,爬到厚
重的石桌后。暖房里的地热炉关闭了,触手所及都是冰一般寒冷,无数的细针
刺在梓柔的手心里。
贺夫人放声痛哭,泪水混著光液沾了全身。从黑暗中看过去,宛如发霉的布娃
娃,遭人弃置在庭园深处。今天是无星天,郁光城比平时来得冷冽。梓柔抱住
双膝,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
有什么东西闯进来,偷走她原来的生活。她不敢哭出声音,就怕下一个消失的
是自己。那野兽还在四周徘徊,火红的眼睛正在寻找猎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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