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力行更新,
就算现在创作卡壳,不代表就可以放松偷懒,
这件事,其他事亦然!
这有网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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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开封溅血正文~
14. 惊惶
梓柔换上新的绿灯笼裤,身上的罩衫也遵照爸爸的指示换成草绿色,而不是平
时惯穿的白色。深色的背心和围裙低调却不失庄重,华贵的皮袄通通收进衣橱
,换出朴素的旧鞋子。
“我不想戴这些东西。”梓妍抱怨道:“这些头巾是褐色的!只有小孩子才会
戴褐色的头巾。”
“你最好听你爸爸的话。”贺夫人喝斥说:“我们家被人盯上,你们这些小女
生,最好把眼睛睁大,嘴巴牢牢闭紧。”
“我不懂。”贺夫人带碧琪和青彩回房间换装的时候,梓妍弯著腰对着镜子扮
鬼脸。“不过就是拿伯带了客人到家里一趟而已,又不是我们偷了那件衣服,
为什么我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也不知道。”
梓妍以为他们是为了警备队失窃的制服来的,完全不晓得制服上沾了些什么脏
东西。
“我们最好不要乱说话。”梓柔补上一段话。“警备队制服失窃是大事,如果
有人冒充警备队,你可不会想牵扯到家里。”
“你说的对。”梓妍对镜子喷了一口气。“我讨厌死刑。我们只能坐在旁边,
什么都不能做,像块石雕黏在椅子上直到行刑完毕。以前还可以说要人不舒服
提前退场,可是我敢赌这次爸爸一定会逼我们坐到最后。”
“不要再抱怨了。”梓柔绑上深紫色的头巾,在绿光里显得消沉又黯淡。这是
她今天的伪装,撑过今天还有拿威全怀疑的目光,拿玉裘就会回到她身边,解
除一切不实的指控。“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梓柔戴上深紫色的手套,把另外一双旧手套塞给妹妹。
“我讨厌褐色。”梓妍说。
他们没有选择。
出白墙院大门的时候,除了青杏之外,其他的女佣都跟在碧琪身后,目送老爷
带着全家大小搭上排在门前的人力车。今天必须低调,意味着马车必须锁在家
里,车夫和马伕都休息一天,让外聘的人来做事。
梓妍一见到脏兮兮的座位,嘴巴就噘了起来。贺夫人拉着小女儿,逼她坐进其
中一辆。梓柔偷偷叹口气,招手要青杏跟她坐上最后一辆人力车。
“梓柔。”
梓柔停下动作,望向爸爸。
“你跟我一起坐最前面。今天人很多,不要走散了。”
梓柔点点头,走向队伍最前方,在车夫的帮助下坐上座位。贺维新跟在女儿后
面坐上车子,车夫抬起人力车前方的横杆,深呼吸开始拉车。梓柔坐在车上,
随着车轮上下震荡的频率,绿色的光圈不安摇晃。车夫吆喝着要前面的人闪开
,人力车渐渐进入郁光城的闹区,周围的光圈愈来愈亮,最后甚至压过了人力
车前的灯光。
这不只是灯柱的功劳,许多平时不出门的居民,今天也提着灯笼走上大街,观
赏游街和行刑。围绕在中心广场旁的摊贩都撤走了,夜市休息一天,换领主提
供的娱乐上场。
死刑台已经布置好了,为达官贵人准备的观众席也搭建起来,正等著先生小姐
们入座。贺家到得不早也不晚,正好跟在商会的代表后,几位警备队分队长的
夫人自己聚成一团,坐在最底层的座位上。气喘吁吁的车夫放下横杆,伸手帮
忙客人下车。贺维新下车时踉跄了一下,别扭地掏了一袋刀币扔在车夫高举的
手上,吩咐他在死刑结束时立刻带同伴回到原地。车夫连声应是,拉起车子迅
速离开,好让下一批车队放客人下车。接在他们身后的车夫们都穿着制服,显
见是私人的车夫。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领主的马车。”跨上阶梯走向座位时梓妍问道:“听
说他的马车是镶金的呢!”
梓柔催她快点往上走,小心躲开其他人的视线。殿后的青幸带着篮子坐到贺夫
人身边,梓柔看得出来只有一个女仆在身边让妈妈非常焦躁,不断地低声要青
幸确认篮子里的小东西有没有带齐。
“来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抬起头的瞬间,梓柔还以为自己看见了觅奇。不过还好,并不是他,被穿着蓝
衣的警备队队员押上广场的人,都有着或黑或褐的肤色,深浅不一的头发一团
混乱,不如夜境人的乌黑柔亮。
七个都是日显人,甚至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生得很丑,厚唇大嘴像野兽一样
。梓柔听见身后某个商会代表的夫人,大声发出恶心的啧啧响。
“真可怕不是吗?”梓妍似乎已经忘记出门时的不悦了。“看看他们的样子,
我们在议价所买东西的时候,怎么都没发现他们这么丑?”
“我们是和通译买东西,不是和他们。”心不在焉的梓柔随口编了一个原因。
“我们又没和他们面对面,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大概被紧张的气氛吓到了,梓妍没再多问尖刻的问题。抬头望去大大小小的光
圈交叠在一起,在星光下一片迷濛,冷风刺痛梓柔的眼。最近天气比较潮湿,
虽然天上的云已经散去,这么多人同时聚集在广场上,还是闷得人全身发痒。
愈来愈多人挤进广场,犯人被押上刑架,刑架另一边的助手正摇着手把转动磨
刀石,让刽子手把斧头磨利。梓柔原本以为会喷出火花,像演戏一样的效果。
但事实上,现场没有火花,只有磨人心神的吱吱声,扯紧所有人的头皮。
不知道为什么刽子手和他的助手戴红色的头套,却穿着蓝色的制服。他们是警
备队的成员不是吗?警备队的颜色是蓝色,和底下围观的人脸几乎是同一个颜
色,或者这又是另外一个光影的游戏,还是晕眩带来了幻觉?刽子手忙着做自
己的事,梓柔很好奇他知不知道身后的一个犯人已经哭出来了。
根据刑架上淡蓝色的光圈照出来的色泽判断,那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已经拉了
满裤子,上头和下身同样溼答答。他哭着想往后退,可是架住他双手的枷锁并
不允许。梓柔不知道黑皮肤的人也能脸色发白。她没看见觅奇,这么多人聚在
这里,他会躲在暗处,还是故意走进光圈最集中的地方?
“梓柔?”
耳边突来呼唤,将梓柔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她很确定自己看见他的脸,只是一
闪神,有张丑怪的方脸又挡住了觅奇的身影。再定睛,两人都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呀?”梓妍附在她耳边问。
“你看!”梓柔赶紧指向前方。“是领主大人和他的夫人。”
他们两人都穿着亮眼的天蓝色,除了拿伯和爸爸之外,梓柔很少看见有人胖成
他们那副样子。银色的头巾锢紧领主的头发,让梓柔联想起装在银盆里的黑苔
菜。领主夫人的长披肩上缀满亮片,和周围刻意低调的夫人小姐比起来,活像
节日活动的丑角。
“亮片披肩?”梓妍嘟哝道:“早知道我就把我的银发夹戴出来。”
“闭嘴。”梓柔踩她一脚加强语气,梓妍闭上嘴巴。
领主和夫人坐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观礼台,身边围绕着郁光城各大重要人物。
他们的观礼台周围围着警备队,随时戒护他们的安全。接着,仿佛某个暗号般
,圣白殿的圣丁字多了一道光圈,广场上细碎的声音嘎然而止。
一列骑兵进入广场,带头的正是拿威全。梓柔注意到不只是她,连广大的群众
都在他出现时打了个冷颤。她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反应正常,不是因为做
贼心虚才害怕他。骑兵骑乘的生物看上去非常凶恶,实在很难相信传言,说牠
们只吃干草不吃肉。在梓柔看来,如果传出有人被马啃掉脑袋的消息,她一点
也不会感到惊讶。
护法官走上死刑台,所有人摒息等待。梓柔过去没有机会细看行刑的过程,现
在突然坐这么近,看着拿威全走到一干罪犯身旁,不禁有些讶异。原来人真能
像觅奇说的一样,人前人后一个样子。拿威全站上处刑台,举高手上的纸卷,
对着广场高声朗读。
“今日,郁光城的子民们,我们逮捕了来自日显的罪犯。根据严实的物证,诚
实可靠的证人举报,我仅以领主大人赋予的权威,定他们死罪。这些日显人假
借贸易的名,散播扭曲的思想,更以污秽的图文印刷,企图将邪书散入我国。”
拿威全往前走,身边的助手跟上,走到第一个日显人身边,拉着他的头发用手
上的灯笼照亮脸部。
“胡思‧卡尔来自咒阇利,被控以散布异端,定罪定谳。身为这一盗贼集团的
首领,他以最令人发指的恐怖手段,污蔑女神神圣的地位,颠覆治安。
“杨‧路特,来自咒阇利,卡尔的第一助手。原籍福波爱兰的他,背叛了自己
的祖国,投奔卡尔,为他的恐怖行动卖命。
“罗莎‧依南,来自咒阇利。丑陋的她涉及多起谋杀,更与情夫持械攻击警备
队员。可喜者,该女子情夫尼尔‧波特已于逮捕行动中击毙,不再危害世间。”
“维利‧柴克伯,原籍福波爱兰,遭控从事非法交易,偷窃语言,渗透夜境。
此人乃一干罪犯中,罪刑最为重大者。”
一个接一个,日显人的脸摊在绿光中,让全城的人都看见他们的尊容。观众有
人面露嫌恶,有人低声咒骂,恐惧与憎恨在黑暗中发酵。在星空下万头钻动,
在光圈照不到的角落,灰色的影子往前推挤,把鼻子探向刑架的方向,不安的
梓柔偷偷把脚缩起来,生怕有什么东西沿着她看不见的边缘,爬上她的围裙。
这一切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不能像以前一样,待在附近的餐厅,等到行刑结束
就好?她知道附近的餐厅一定有包厢,供不想抛头露面的夫人休息喝茶,享用
特别为她们制作的点心。都怪她自己,如果不是一时心软,现在也不需要在这
里受苦。
“更甚者,我们有十足的证据相信,这些日显人谋害了受人敬重,前程光明的
拿玉裘小队长。以我个人的立场,这是他们所有的罪名中,最可怕的一项。”
拿威全继续宣读日显人的罪状,人群一阵哗然,又迅速静了下来。台上现在不
只有一个愤怒的护法官,还是一个为了儿子痛心的父亲。群众惧怕他,更同情
他,梓柔可不认为这是好事。
“我个人带着沉重的心情,希望各位伸出援手。如果又任何人知道拿玉裘小队
长的下落,愿意提供线索,慷慨仁慈的领主大人将会报以丰厚的奖金。而在那
之前,现在让我们先将这些骚扰各位安宁的毒虫,从女神的大地上抹去。我们
试图将他们引回正轨,他们却自甘堕落。如今,他们将为谋杀、叛乱、反动,
付出正义与司法索求的代价。”
刽子手带利斧上场,助手用红色的布袋盖上犯人的脸。刑架四周的点灯人用钩
子挑亮灯蕈,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刑架上发生的事。等到淡蓝色的光圈稳定了
,刽子手举起斧头,俐落地向下重劈。
鲜血和尖叫声同时爆出。
※
“不!”
“住口,他们会发现你的!”
“不要、不要杀他!”
“你——该死。”
“呜、呜、呜——”
“我们被发现了,他们知道有人会来,早就准备好了。”
“呜——不要、不要杀他们!”
“他们死了,我们得快跑。”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没做——维利、喔、
可怜的维利……”
“不要再喊了,他们都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们做的,你知道不是他们做的,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两百年前也是这么问我自己,可是直到今天,我依然没有答案。”
“他们会有坟墓吗?还是他们也会像我爸爸、妈妈一样,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会
埋在什么地方?”
“我看着她望着自己的墓穴,然后投身其中。”
“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我要保住你的命。是时候离开这片黑色的天幕,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哪里?我能去哪里?蓝衣人追着我,你看,他们追过来了!老囉嗦你看,他
们追过来了……”
“不会再有人死在我面前,这是我的承诺。”
“爸爸、妈妈……”
※
觅奇尖叫的同时,罗睺迅速出手盖住他的嘴巴和脸。
他只感觉到恐怖的窒息感袭来,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甩上强壮的肩膀,像面粉
袋一样被扛着冲出人群。
“觅奇、老囉嗦先生!”
是阿峰的声音,只是觅奇晃得头昏眼花,没有时间和力气回应他。他感觉好像
有一段时间,消失在剧烈摇晃的世界中。他看不清也听不见,只能任人摆布,
像断了线的傀儡被人拖下舞台。光圈纷纷散开,让路给狂奔的骑士,蓝色的身
影迅速穿过人群,向两人逼近。
“他们动手了吗?他们死了吗?”
“他们要的是你。”罗睺回答:“这是陷阱,他们装模作样是为了吓唬和日显
有关的人,就像清扫房子前要先揪出躲藏的老鼠。他们在四周设下陷阱,有任
何问题——”
觅奇没听见下半句。他们的速度突然停了下来,害觅奇差点滚下罗睺的背。闷
响传来,罗睺转过身时觅奇看见他手里多了一把军刀,一个警备队倒在地上,
脸上都是鲜血。
“你杀了——”
铿锵声从他背后爆出,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呼喊和铁器交击。觅奇人在罗睺背上
晃到天旋地转,对他屁股后的激烈战况只能想像。罗睺单手持刀,应战追上来
的警备队。根据他侧身时的缝隙,觅奇瞥见第二个倒在地上的身影,等罗睺再
转身,一道血雾喷向觅奇的脸!
“女神呀!”
觅奇惊声尖叫,但是这阻挡不了罗睺大开杀戒。军刀在他手上仿佛一条毒蛇,
迅捷流利地扑向每个进入攻击范围的傻瓜,毒牙刀刀见血。平时只靠吼叫威逼
罪犯的警备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六个人组成的小队马上成了六具倒在地上
的尸体。
罗睺转身继续向前跑,觅奇在他背上目送六个死人横七竖八躺在巷弄里。他们
拐回大路,根据他听见的尖叫声判断,满身是血的两人一出现,四周立刻乱成
一团,所有人急着发出噪音逃跑。觅奇挣扎着溜下罗睺的肩膀,翻搅的胃酸几
乎要杀了他。他靠在灯柱上,难过到像要死了一样。
“你杀了他们?”
“没错。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们要往哪里去?”
“我们可以躲回百伶巷,翁老娼的地方够隐密。”
罗睺瞥了混乱的街道一眼。“不行。他们知道你出没在百伶巷,这具身体的主
人也追到你的地方。我们不清楚他是否把这个情报透漏给同伙。不能回去,我
们得尽快离开这些人的势力范围。是时候离开这片黑色的天幕,到另外一个地
方去了。”
觅奇攀著墙站起来,再次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感觉不错,只可惜他的胃还记不起
安稳的日子该怎么过。他有个奇怪的直觉,也许自己将再也想不起那些日子了。
“你能走吗?”
“我不知道,他们有马,我们马上就会被追到了。”
“他们有马?”
“怎么了?”
“攻其不备。告诉我警备队的马在哪里?”
“拜托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警备队的马厩有专人保护,要绕过大半个城市才
会到。在那之前,我们早就被人堵到了。”
“那要离开只剩水路了。”罗睺说:“码头在哪个方向?”
觅奇用力甩头,想让脑子清醒一点。刚才罗睺说了什么?出海吗?“你要搭船
出海?可是我们去码头的路上,同样会有警备队。而且话说回头,谁会愿意在
我们两个通缉犯出海?”
罗睺皱起鼻子,觅奇不喜欢他这个表情。他看上去像在蹲厕所,正打算蹲出一
团脏彻底毁掉觅奇的人生。
“如果我让你扛着我跑,你办得到吗?”
“你?我扛着你跑?”骑士不像是在开玩笑。
“没错,我们要来点混乱,你最好有心理准备。码头在哪边?”
“西南方。”
罗睺二话不说,抄起膝盖发软的觅奇往前冲。
然后,仿佛嫌满身血还不够引人注目一样,他一边跑一边用日显话大喊,四周
太吵了觅奇听不清楚他在喊些什么。
计都!
他依稀听见这个字,似乎是某个东西的名字。
计都!应召!
没错,差不多是这两个字。
他为什么要喊?怕追他们的人不够多吗?
警备队半路杀出来,好险这次只有两个人。罗睺刷刷两刀,瞬间放倒两人,脚
步几乎没有慢下来。他像一枝从弩砲中射出的火箭,咆啸著冲向目的地,途中
所有的障碍都被他一一冲破粉碎。
大地在震动。
觅奇一开始以为是错觉,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真的发生地震了。震度不大,但是
在这慌乱的日子,足以让人心惊胆跳,误认末日来临的前兆。地震多少拖累了
警备队追缉的脚步,但是每当他们手上的灯笼从黑暗中出现,团聚涌向两人时
,觅奇还是得用拳头塞著自己的嘴巴,以免再次失控。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各种颜色的灯在门外、窗外来回搜索,杂乱刺耳的噪
音,拳头敲在老旧的木板门上。他被人抱在怀里,摀著嘴巴在狭小的空间里被
人抛来丢去,最后塞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金属封死了他的出路。
铿锵!
十几个人涌上,罗睺被迫把他扔在垃圾堆上,抽出绑在小腿上的陨剑。他一次
对付两组人马,没有锋刃的陨剑和锐利的军刀一样致命。左右手来回交错之间
,没有人能预料逼近的是无声的刺击,还是凶狠的劈砍。即使猜对了,能挡下
他攻击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他的动作很快,一击不中,下一招又跟着变换补上
,仿佛一团三头六臂的旋风,呼啸著冲出道路。
觅奇爬出垃圾堆,下意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该在这里,他应该要
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静静地种他的蘑菇,然后静静地死去……
“跟上!”
罗睺收起陨剑,抓起觅奇逼他往前跑。灯光稍稍稀疏了一点,追赶的人变少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在道路的尽头,一大片绿色的光圈围绕在码头的入口前。
“我们冲不过去的!”觅奇拉着罗睺,希望他慢下脚步。“我们快回头,我知
道很多地方能躲,只要我们回去——”
“不行,我们现在要是回头,就再也没有机会冲出去了。”
“可是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
“谁说我是一个人?”他用力握了觅奇的手一下,觅奇不懂他的意思。四周的
景物还在震荡,但是那些青面獠牙的警备队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举高灯笼向
两人涌来。觅奇想逃,但是罗睺拖着他往战场里冲。
他听见马蹄声,回头时果真看见了一列警备队骑着马,高举灯笼跑出城镇。带
头的人是拿玉裘,他带着他那张歪曲恐怖的脸从地狱回来了。
“觅奇!”罗睺的大手及时撑住他,没让觅奇扑倒在地。
“我、我、走不动了……”
他们现在进退维谷,前方和后方都有追兵,双方朝他们步步逼近。地鸣声愈来
愈大,觅奇和罗睺被困住了。
他们死定了。
“你一定要振作。”罗睺在觅奇耳边说:“要逃出去,我需要你帮忙。我只能
争取到很短的时间逃命,你必须振作起来。等我倒下,快跑,找会动的船。”
不等觅奇回答,罗睺便弯腰把双手贴在地上。
觅奇永远记得这一幕;两波蓝绿色的浪潮涌向他们,从罗睺的手中涌出另一阵
无形的波浪,应和震动的大地往外扩散。波动往外扩散,骑兵的马发出尖声嘶
鸣,慌得阵脚大乱,扭头拒绝往前。码头边警戒的人墙先是一僵,随即变成惊
惶失措的动物,四散尖叫逃命。
觅奇不怪他们,如果不是罗睺还蹲在地上,他说不定也会跟着逃跑。
远方,长年黑暗的地平线被一道阳光割开,金红色的光刺进所有人眼中。
日光带来末日,夜境人崩溃窜逃,码头边陷入混乱。
“快逃。”
没错,快逃,觅奇听见了,终于弄懂罗睺的目的。
觅奇拉着罗睺的手,两人直奔河岸,呼唤寻找愿意收留他们的商船。拜阳光所
赐,他们面前的阻碍只剩下陆地和海水。包括警备队在内,所有的夜境人都急
著逃命,以免被恶毒的日光杀死。灾难挤在今天降临郁光城。地震撼动了城墙
的地基,日光将最后一丝安稳的布景烧得片甲不留,恐惧和混乱今天入主城市
。阳光愈来愈亮,互相踩踏逃命的警备队,早已将觅奇和罗睺抛在脑后。
罗睺刚才说要找会动的船。
在这一团混乱之中,他们的确有可能逃出去。
卖货郎想必不怕每天共处的阳光,而地震意味着灾难。地震和阳光同时出现,
日显人的反应可想而知。
他们将跟着阳光,快速驶向下游出海躲避这团混乱。
现在只要他们搭上其中一艘——
拜托,任何一艘稍停一下都好——
忽尔骑士瘫倒在觅奇怀里,差点没把撑着他向前疾走的觅奇压垮。阳光照亮罗睺
的脸,灰败的脸色像个死人一样。
“你怎么了?”觅奇焦急地问:“你还好吗?”
“不要管我,快找船。”罗睺的声音非常虚弱。“我撑不了多久,日光很快就会
消失了。日光一消失,他们又要追上来了。”
他说的没错,日光愈来愈稀薄了。那个长得很像拿玉裘的警备队正在重整队伍
,码头旁的守备正重新聚集,灯蕈的光圈投向两人。
他们好不容易突破封锁来到这里,不能放弃。如果罗睺愿意拼上一条命打破封
锁,觅奇再往后退缩就太不够义气了。可是他不会划船,周围看起来也没有人
愿意伸出援手,能载他们逃跑的船已经上路了,觅奇得自己想办法追上。
“你最好摀著鼻子。”觅奇钻进罗睺的腋下,使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顶着他跳
进能冻死人的罗布河。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
冰冷的河水瞬间漫过觅奇的口鼻,罗睺的身体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肩膀上,拖
着他往河底沉。他呼吸困难,四周一片漆黑,冰冷慢慢渗透他的身体,关节结
成冰块,再也没有办法移动半分。
真惨,他们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却要死在河里。
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开罗睺的手。他们必须游得离岸边远一点,不能被抓
到,罗睺苦心救他,不是为了让他被抓回去。死在河底也许悽惨,但如果被抓
,骑士刚才的努力也通通白费了。这个念头像一道暖流,流过觅奇全身,重新
活络他的肌肉。没错,他要往前游,只要他还有力气,就要带着救命恩人游下
去,他感觉——
感觉真的有一股暖流流过他身边。
沉睡的女神终于愿意眷顾他了?
觅奇迟钝的脑子,过了好几秒才想到显而易见的事实。码头旁边当然有暖流,
否则这附近的河水不就通通结冰了吗?兴建码头的时候,工程师会刻意凿引温
泉注入港区,好使河港能够终年保持畅通。觅奇和罗睺想必正好搭上这股暖流
,在这混乱的一天意外乘上长年不变的规律,顺流而下。
暖流拱着他们往外港漂去,刺鼻的气味混在冰冷的牢笼里,围成一个厚实的茧
。觅奇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层孢膜中,奋力想挣脱束缚迎向生命,可是那同时
形肖诅咒与祝福的水流却不愿轻易放手。水流带着两人迅速移动,不时有被惊
醒的鱼,交杂着水草、石屑游过两人身边,在阴森的水底徘徊。漂移的光点彷
彿在嘲弄觅奇的知觉,分不清楚上下左右的他,紧紧抓住骑士的手。
到最后,他的墓穴就是罗布河的淤泥。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蓦然想起说不定爸
爸、妈妈也是死在这里。凭空消失在街头的孩子,无端失去踪影的卖货郎,某
个泄漏秘密的通译,大河里藏着无数的秘密……
罗布河伸出手,一路把人和秘密拖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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