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 急诊室无奈的总和

楼主: flyskyfar (小眸)   2011-10-27 18:48:46
有一对老夫妻,男生已经中风多次,并有精神科病史,
女生也中风多次,有忧郁症病史,每隔一段时间,
他们就会坐救护车出现在急诊,他们没有子嗣吗?
好像有,但因为疾病缠身又有精神病史,没有人愿意照顾。
他们来急诊作什么呢?没有人知道,我想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他们总是答非所问,
而他们行动不便,所以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有时一个班,我们得帮他们换好几次床单,
他们不愿回家,也不知道怎么回家,
有一次帮他们叫了出租车,不到一个小时又出现了,
救护车大哥很无奈,我们也很迷惘,
该拿他们怎么办呢?我想他们很孤单吧?
虽然有彼此可以作伴,但疾病缠身又不能互相照顾,
世间的一切都让他们无助,医院是唯一的避风港了,
社会资源的协助这么有限吗?
怎么多一个病人?小组长要负责所有病人的状况,我才看完所有病历,
走道怎么会多一个病人?“先生先生,你哪里不舒服?要挂号吗?”
“小姐,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啦,这里借我躺一个晚上就好啦,医院不会拒绝人吧?”
看他全身脏兮兮的样子,应该很很久没洗澡了。
流浪汉,是他现在的名字。他很壮,四肢健全,什么理由或想法或困境,
让他宁愿过著餐风露宿的生活也不愿找一份安定的工作?
“要不要帮你联络家人?”
“你不肯我睡就算了,有必要污辱人吗?我去别的医院睡。”
污辱?对不起,我忘了你无家可归
喘到我都快跟着喘的奶奶被扶进急诊室,
心电图仪器一接上去,心跳一百五,
看样子是PSVT,医师看了一眼,
稳定心律是现在必要的,给了药,症状没有改善,
用最大量的氧气也改善不了她的喘,
心跳往上狂飙到一百八,再增加剂量,
仍没有改善,然后最后一次增加剂量,
这种药的极限了。结果奶奶喘到翻白眼,失去意识,
心跳跳到两百下,紧急送进急救室装上呼吸器,
渐渐的,心律稳定了,奶奶也恢复意识。
X光显示奶奶的肺部积水,水位还挺高的,
无法正常呼吸,住加护病房是一定的,
原来奶奶是因为喘而心跳快,而不是心跳快而喘,
如果医师没有立即做反向判断,执著在心跳上,
死神势必又会将我们一军。
醒来的奶奶伸手想拔掉让她极度不适的呼吸器连接管,
我告诉她:“我知道你不舒服,但这是你救命的机器,帮助你呼吸,
等你肺情况好一点了,我们就拔掉,好不好?要不然为了你,
我们必须把你绑起来。”
奶奶点点头,送去加护病房的路上,
他自己挤苏醒球,又是急诊奇景!
转诊救护车送进一位年轻女孩,但该医院没有联络,
我们对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她身上的管子说明她的疾病不简单,
她身上有三条伤口引流管,流出暗红色及黄绿色的液体、
两条点滴管,打着不是生理食盐水的点滴、一条中央静脉输液管(三接头的),
正输著血与血浆、还有导尿管、鼻胃管。
看了她带的电脑断层片子,我们深深叹了一口气。
据她描述(用着非常微弱的口气)她骑脚踏车摔车,
把手硬生生往她腹部刺穿,唯一庆幸的是刺穿的是左腹,
而重要器官几乎在右腹,但一颗肾脏已经被搓烂了。
这样的伤口,被切断的肠子,毁坏的肾脏,
在在都几乎要了她的命。
这样与身体垂直刺穿的伤口是最难处理的
这么深,根本很难进行缝合,还得切除坏死的肠子和肾脏,
但她的体力看样子在原本的医院已经耗尽了,
抽血检查也有贫血的现象,病人的体力不能不考量,
若上了麻醉就被死神带走,这条年轻的生命何其无辜?
但最麻烦的是脚踏车的把手还有一截在腹部,
表示手术完全没有时间可以拖延,不然腹膜炎一旦发生,
我们就可以看见死神露出那诡谲的笑容了。
外科医师、泌尿科医师、肾脏科医师、大肠直肠外科医师、急诊医师讨论的结果,
只能先控制她的感染、持续输血、储备她的体力,
因为她要面对的是一场硬战。
她的呼吸很浅,无法移动身体,心跳微弱却快,
我们心知肚明,她很可能即将陷入休克,年轻的生命,
现在却比风中残烛还脆弱,
我们很怀疑,即使在加护病房,她能撑多久?
一名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到我面前,
他的红色外衣是令人怵目惊心的血染成的,
他抓住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救我!”便失去意识,
掀开衣服,四条被砍的伤口分布在背部、右手,
每条伤口都可以见到骨头,
还有一条被砍伤的龙,疵牙列爪的躺在他的背部。
我们紧急输血、伤口太深,
急诊无法处理,医生联络开刀房,我没有他的身份证件,
只好先用无名氏挂号,人命关天,
急诊室可不是户政调查机关。
在送他进开刀房后约十分钟,
急诊室走进约十名黑衣人,开口就用台语说:“把XXX交出来”
我说:“我们没有这个人。”“小姑娘,再讲一遍,人交出来!”
他拿起垃圾桶用力往地下摔
那恐吓的声响,让许多病人开始要求离院返家,
说话的男人拿着一把西瓜刀,就在我面前晃阿晃,
警卫大哥人丁单薄,起不了作用。“这里没有这个人。”
我没有说谎,急诊现在没有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刚送去开刀房的男子叫什么名字,
“给我搜!”带头的一口令下,身后的人蠢蠢欲动,
“请你不要骚扰我的病人!”“囉唆啦!”
他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他们有武器,我们也看到刚刚那人伤有多重。
混乱中,我转身走到医师诊疗室,打电话报警。
“大哥,没有!”“怎么可能?操他妈的!其他地方也搜搜看!”
他们把急诊室站满,其他病人根本不敢挂号,幸好这时没有救护车。
没有多久,警察到了,他们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
令人觉得可笑,那把沾血的西瓜刀也被当成证物带回警局,
“你给我小心点!我不会放过你。”带头的男子这么对我说,
警察伯伯说:“很好,在我面前恐吓别人,你不用想交保了,
我会让你被关到忘记人家长怎样。”
纳税果真是人民应尽的义务,在紧要时刻还是会有人来保护我们的呢。
下班前五分钟,救护车送进一名壮汉,意识清楚、生命征像正常,
但他正经历人生最大的挣扎和考验,他出了车祸,
从简单的理学检查看来,他瘫痪了,脖子以下完全没感觉,
我们每做一次检查,对他都是一次残酷的刺激,
紧急送去电脑断层,颈椎严重的创伤,
注定他下半辈子脖子以下没有知觉,
他的表情告诉我:不可能,骗我的,明天或后天就会好了。
我们紧急打大量的类固醇减缓肿胀的脊髓神经,
希望以后复健的路他可以走的轻松一点,
他没有外伤,但我相信,他宁愿断了四肢,来交换现在的结果。
神经科医师正准备着要和他家属解释一切,
忽然,病人全身抽慉,瞳孔放大,血氧降低,血压骤降,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见招拆招,
当稳住病人所有的生命征像后,医师开始做各种检查,
病人没有醒过来,昏迷指数只有三分,
神经科医师也不敢肯定的告诉家属到底发生什么事?
能确定的是,病人可能已经脑死。
多悲哀的结局,他那充满希望却又惶恐的眼神,
至今我仍忘不了,但他再没有醒来过。
半夜两点半,救护车闪著红色的光格外刺眼,
从消防人员的速度看来,不是简单的病人,
果然,到院前死亡。棘手的是,车祸的意外,
脸部有一半已经模糊不清,Endo根本插不进去,
呼吸器无法使用,苏醒球挤进的空气有三分之一都漏掉了,
我们束手无策,只能拼命做心外按摩,尽人事、听天命。
病人约有九十公斤重,加上内出血造成血管脔缩,
点滴根本打不上去,强心针无法给,
通常无法从血管给强心针的病人,我们会从呼吸器给,
偏偏她两样都没有,但我们没有权力绝望,
继续找寻血管,医师也准备进行中央静脉导管的穿刺,
当我们又急又无奈的当下,
救护车又送一位病人进来
是自杀的病人,用的方法是割腕,
技术很好,伤口不大,就在动脉的位置,
我们必须要一个人力压住他的杰作。伤口很深,
意味着动脉只剩一点连接在一起,
压迫止血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没有人可以分身联络整型外科,
叫自杀的病人自己压住伤口,他会听你的才有鬼。
急救超过三十分钟,车祸的病人回天乏术,
这时医师有空了,我们还要做尸体护理,
医师自己准备缝合包,准备对自杀的病人做简单的缝合,
他要我们在手臂上绑上止血带,一段时间过去,
出血变慢了,但伤口仍模糊不清,我们用生理食盐水冲净伤口,
医师大略将伤口作简单缝合,并用大量纱布及弹绷加压止血。
然后要我们再准备一个缝合包,
他将车祸的病人脸部做简单缝合,
他说:“家属的悲痛是我们的失职。”
许多生命在我们手中流逝,我常问自己,我们做的不够吗?
还少做了什么?这些生命真的必须终结在我们手上吗?
但是我们都尽了全力。很多人常说急诊室的小姐冷漠,
不是我们看太多生死,见太多病痛,变的冷酷无情(虽然我不敢断言没有这样的人),
而是我们没有时间哀悼或关怀,
只有不断快速的想办法让生命延续、让病人痛苦减轻,
若我们感情牵绊太多,相信我,在急诊这不会是病人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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