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春天 Netflix推出的土耳其高校剧《爱的入门课》Love 101/Ask 101，于 2021 年秋天又上了第二季，我看第一季时印象最深刻的是：它描绘的 1998 年土耳其高中生活和我的台湾高中生活实在好像！当然若要看台湾高中生活那看台剧就好，但在欧美影剧版领域边缘的伊斯坦堡，竟也看到似曾相识的异国共感？心头就热了起来！毕竟主流欧美影剧中的 YA 类型，不论很强调鲁蛇怪咖与校园食物链的美剧、很强调制服呛妹与黑暗少年的英剧、还是很强调派对酒精冲突爆气的西剧如《菁英杀机》，好像“少年同学”才是高中生活的最大焦虑，家长与学校顶多就忽视。
但我在台湾的 20 世纪高中成长经验中，同侪问题尽管也不少但都只算是小事，真正强势压迫的大敌还是过去的“联考”与“升学主义”！虽然当年台湾就吵“人本教育”已经吵很久吵到我都毕业了，但如今又过二十多年我都当爸妈了才发现这升学主义如今不但一点也没减缓甚至只有变本加厉！不论大学招生或是中学教育有多少声称减低压力多元学习的人性化措施、这些措施最终都叠床架屋给予下代学生更大的压力，结果下代不但科目更多书包更重补习到更晚、甚至少年人生能够学习的眼界也越来越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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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升学主义之恶，在台湾吵的重点常常关于学生如何能够不用“一考定终身”，如何能够让学生有更多努力机会去读到好学校未来找到好饭碗，虽然最后变成“学习历程”每一阶段都要战战兢兢不眠不休地竞争。但本剧《爱的入门课》尽管处境更像台湾而不像欧美、它面对升学主义诉求的却是欧美更强调的“人格养成”，有没有好学校念或未来有没有一技之长，那都次要了，重要的还是你少年时代人格养成是怎么养的：
你会在升学主义下以分数高低决定自己价值？以名次前后区分人的尊卑上下？考得好就洋洋得意骄傲痺睨？考不好就自卑压抑矮人一截？探索自我的时间全部牺牲给读书考试？甚至以“读书风气”为名集体施压每个人一起投身考试？遇到不读书的就跟着老师一起横眉冷眼甚至言语霸凌？而面对升学主义师长们以制度罚则与人格羞辱双管齐下拼升学率时，一个人不论身为老师还是学生，是会随之起舞跟着当帮凶？是会摸摸鼻子自扫门前雪？是会爆气反抗伸张人权？抑或能够在升学主义下仍活出一段应有的少年人生？
什么是应有的少年人生，也许不同的人脑中想的都不同，比较折衷的说法常常是“能 K能玩”、“会读书也要练身体”、或“学个才艺充实心灵”，说穿了也不过就把传统被忽视的体育音乐美术社团也纳入少年人生啦，灵活百变的升学主义迟早把它们统统收归旗下 XD 本剧《爱的入门课》对抗升学主义的并不是可谓人生增添价值的其他才艺，而是毫无量化产出可供人评估的“人性”：尽管掌权的校长主任老师只在意学生成绩为校争光毫不关心学生人生、家长虽关心学生人生但只在意学业成绩与未来的前途功名，学生们自己能学习关爱他人的人性与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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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1 前情回顾：伊斯坦堡这间高中里，各有才气更各有性格却不服升学管教的“坏学生”主角四人，快被只重功名毫无人性甚至虐人取乐的铁腕主任 Necdet 开除了！还好当学生会长的品学兼优乖乖女 Isik 巧遇了他们、五人不打不相识开启彼此热情的开关，四个坏学生知道学校不同角落还有各自不同的叛逆心灵同遭压抑、好学生 Isik 更发现水波不兴的用功生活从未听过的心声，于是 Isik 要透过她受到师长信任的特权搭救他们免于被开除、五人要力保开明女老师 Burcu留在学校：只要 Burcu在校一天就会基于人本教育挡下开除案，但她不久就要嫁人离职！那该怎么办？
五人要快速撮合他和男老师 Kemal相恋以留她下来！这也成了他们在升学主义底下挥洒叛逆青春的“爱的入门课”！五人也祭出各自学业外专长：(1) 忧郁少年 Sinan是个小哲学家，读超多书熟悉大人世道，只是也容易陷入忧郁钻牛角尖；(2) 篮球少年 Kerem是火爆浪子满怀正义感，总路见不平打成一团被留校察看，是二话不说的行动派；(3) 派对少女 Eda很爱打扮也很爱玩，向往恋爱更处处挑逗放电，平常喜欢文艺与绘画能和 Burcu老师谈心抒怀；(4) 小生意人 Osman在校园里没有不能卖的东西，总看准需求抓准商机服务校园众生，更能以商业诱因动员好多人集体行动！
最后，(5) 品学兼优的乖乖女 Isik 替他们打通各种关节促成各种美事后，迟早也要放下矜持跟他们一起叛逆抵抗一回！这就是《爱的入门课》S01 五人挥洒青春的入门课，只是他们撮合老师成功了吗？成功保得四人留在学校吗？或是品学兼优却学会叛逆的 Isik 反而自己将要被开除？这些在 S01都有超出预期的结尾，到底成不成功或后话如何在 S01都尚未可知，只知 S01还神秘兮兮地铺了一条“长大后”的 2020 成年线： Isik 召集了个五人同学会、约了大家一起来到过去 hang out 的 Sinan家河滨老宅，却还好奇著到底谁会来... 那到底五人的高中青春如何画下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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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2 新季新学期，1998/1999 学年度五人已升上高三，还真有和台湾一模一样的“大学联考”强势给高中学子“一试定终身”！而且上季的铁腕主任这季对付高三变本加厉：取消所有非考试课程、缩短午餐取消下课与午休、每周安排小考模拟考、每周计算全校名次颁授奖章能力分班、A 班拥有荣誉与特权放牛班只有白眼与羞辱、就是要全校学生服膺他的“升学主义”成就学校荣耀与他的仕途！还真的，整个学校的学生集体虽然没有一个重要主配角，但人人在镜头背景中都陷入了歇斯底里：我要读书考试力争上游、光宗耀祖报答学校、只要写错考坏就是焦虑扼腕如世界末日！
一般莘莘学子内有家庭外有学校，身体陷入机械操磨心理空间亦被挤压，明哲保身乖乖认份就听主任的话吧... 那主任要把仅剩不听话的上季四位“坏学生”主角给开除掉吗？不，本季主任 Necdet 野心再升级：我要的不再只是当主任清洗不听话学生、我要的是升上校长彻底宰制他们乖乖听我话、就要抓准他们最强壮的“人性”成为弱点当我奴隶！这人性，就是五位主角相依相持团结互助的友情，那这次不开除你们四位坏学生、就来开除 Isik 这位好学生、看你们愿不愿意为了保她乖乖听我话？结果还真的，人性与友情既是他们的珍宝、也是他们的软肋，果然被吃死死地。
不过硬气的 Isik 迟早会知道：大家委屈求全只为力保她、却又很高中生地自己默默扛下都不告诉她？负气之下就在 S02E01 超叛逆地泼了主任一身油漆保证自己绝对被开除！于是继上季 Isik 抢救四位坏学生、这季轮到四人来抢救她了，就这样展开本季新的大作战：前半季，要想办法把即将升上校长的 Necdet 主任给搞下台，就要暗中操盘怂恿其他老师来跟他竞争，谁知他也使黑函诬陷等大人阴谋扫除竞争者；后半季，则进一步抓准已升上校长的 Necdet 他那享受学生服从吹捧的权欲与自恋，诱惑他舞弊作帐遭受查帐换人做校长... 结果如同上季般发展都出乎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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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然搞大作战整倒主任只是个引子，本剧重点还是五位主角在这中间的携手互助与倾听关怀、仍在一片读书考试的升学主义下探索著从来没人教导的“爱”。记得上季五位学生两位老师共七位主角，刚好凑成三对还留下一个不恋爱男生，一度令土耳其卫道人士质疑 Netflix是不是借机“偷渡同志议题”XD 不论是本来就设计好还是皮绷紧了赶紧补上，这季新转来一个比 Isik 还品学兼优且背景超硬的钢琴妹Elif！这季就且让 Isik 在家自学韬光养晦等大家救援、而改由 Elif 当个乖乖女见识一堆“坏学生”主角的热情奔放而心花怒放。只是这季高三人人都有更多愁思：
开明女老师 Burcu，上季也就只知要对学生好，没特别意识到自己的“开明”有多重要，但这季面对学生升上高三、主任开始雷厉风行、整个教育只剩“升学主义”时，她才发现身为一个大人要能逆风抵抗升学主义而坚持人道教育，需要多少不畏人言的坚持努力：这季学生们被按分数分班、被贴了标签分了阶级，但她文学课仍然打破阶级混合上课、甚至上的仍是文学赏析而非考试练习，果然又成主任眼中钉被处处杯葛甚至威胁！只是赫然发现当了副校长的男友 Kemal竟反对她逆风：教育体制就这样、教师有职涯升迁，为什么一切都要跟体制过不去反伤自己仕途？
才气男老师 Kemal，这季和 Burcu的爱情考验就是能否坚持师者的人性：升学体制正在蚕食孩子的心灵、Burcu 想着留在这边守护对抗岂不浪费人生？Kemal 则有体育长才与大好前程可去体育重点学校当教练、带领真正有意志有才能的学生争取荣耀才是激越人生呀！这对老师情侣的师道已渐行渐远：我们是该“择天下英才而教之”一起向上追求进步与卓越、还是该秉持“一个都不能少”向下拉拔每一个迷惘少年心灵？表面看来是女老师 Burcu才会温柔拉拔、男老师 Kemal只会追求卓越，但当面对“卓越焦虑”牢不可破的男学生时，反而他更能共感而能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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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自学的 Isik ，上季当乖乖女是父母呵护的心头肉，但这季 E01一叛逆暴走被学校开除，瞬间成了“令家族蒙羞”的父母眼中钉！直接送到郊区丢给爷爷奶奶教养，双眼喷火面带决裂仿佛“从此没妳这女儿”，还真的整季再也没有亲子戏份而踏上孤零人生！只是 Isik 这季的课题在于：能否将上季邂逅四位坏学生学到的“叛逆率性”做自己对抗世界、转化为“携手互助”耐心抚育与世界和解？季初听说四人为了她偷偷委曲求全，她毫不感动只觉得友情遭到背叛；但整季大家对她的抢救与弥补也渐融她孤心，毕竟高三这年就要学习收起棱角迎接这不完美世界。
即将嫁人的 Eda，上季叛逆令父母头痛，但这季高三了也被父母吃定了：妳既然是我们小康家庭漂亮女生，不管妳高三有没乖乖唸书总之一毕业就是嫁人 XD 在美国工作的富商小开爸妈都已替妳找好了，以后嫁给他住美国当贵妇享受人生，妳不想读书想发挥艺术才能都有钱可以支持！这个家庭与未来老公的“支持”，对被学校“放弃”的坏学生来说是心动诱惑却又不知所措，还要开明老师 Burcu当她心灵导师：发挥才能是好事，但“女性依赖”却是个陷阱！只是回头看看与她相恋的坏小子 Kerem，也一样支持她做艺术而且背后也一样有个富爸，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爱读书却充满正义感的 Kerem，他虽有冷酷富爸也对女友 Eda无微不至，但他与一般小开豢养女人之不同就在“爱”与“人性”：爱要彼此独立平等互动、人性要恒常倾听努力理解、倾听理解更要无私无我动态调整... 最终高中情侣相爱一场不为谁追到谁占有彼此，而在两颗迷惘心灵一起探索互相圆满迎向人生下一章！季初 Kerem曾为了爱 Eda鼓励她飞翔、引领她探索艺术才能却也引得她迷恋自己，但季末 Eda诉求当个独立女性脱离他、他也要当个独立男性专心倾听己心所向：我关爱别人不是为了占有或期待回报、而是从苦闷自我推己及人弥补各种不仁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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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转来的钢琴少女 Elif ，在这季邂逅五位坏学生宛如异世界接触：看见众人挥洒自我伸张自己携手互助成就友情、对从小无尽练琴无穷竞争的她来说是人生新窗！反之四人看见她琴艺出众信手拈来双眼发光、也默默思索自己相濡以沫的高中人生仍不知不觉错过了什么... 的确这季 Elif 的菁英世界与五位坏学生的爱世界，各自都要看见对方回视自己大胆突破，才能将社会体制在“升学主义”下强加少年的填鸭教育与非人才艺、转化为探索己心表达自我的媒介，正如与她暧昧的 Osman提点：“钢琴虽曾压迫妳，但妳别放弃钢琴，从今不为别人期待而为自己弹。”
学校里的小生意人 Osman，理论上是高三这年最不用担心未来的，因为他生意头脑就算都不念书没好学校未来一样吃得开 XD 当然他货畅其流有钱大家赚，本来就在物质上与全校有福同享，但这与同侪的共感只限于物质层面的 business 而已吗？上季他酷酷地公事公办都没谈恋爱，这季认识 Elif 则是全新挑战：“妳好优秀”弹起钢琴美极了，但钢琴之美只是优秀卓越而非表达感情吗？我们搭救 Isik 一回“谢谢妳帮忙”，但少年情谊就只是我有帮你你有帮我礼尚往来吗？最后两人分隔两地天上地下了，但两人能否在一起真的都看这些阶级与距离的物质条件吗？
读书万卷的小哲学家 Sinan，则是本剧最超龄世故的忧郁少年代表，总令人想起台湾曾出现的高材生自杀案例而为他捏把冷汗：他住在老伊斯坦堡传统文化菁英河畔老宅，但代表 20 世纪老土耳其文人精神的爷爷这季已逝去、代表世纪之交新土耳其汲营投机的爸爸无情分产，他自己这代表 21 世纪迷惘未来的土耳其之子无人闻问、只剩一只代表老土耳其精神仍苟延残喘的老狗相依为命... 结果 Sinan的成长没有父母关爱只有自己读书、没有父母身教典范只有爷爷精神遗绪，俨然代言世纪之交“升学主义”功名至上的少年世代、仍心怀理想但世道已变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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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剧特别选了伊斯坦堡河岸著名古蹟 Ferruh Efendi大宅当 Sinan家老宅，谈他家道中落父辈投机荒废老宅、下代失怙失心陷入迷惘与流离，宛如老土耳其的文化精神已被世纪之交的功名投机所取代、下代已缺乏人道典范而将步入新世纪丛林法则... 只是本剧铺陈了两季一直令人摸不著头脑的 2020 现在线、让众人长大后重回这破败老宅开场同学会，又是为什么？看到 S02E08 终于揭晓，原来此宅就是一个世代的命运象征，就是八零出生九零长大新世纪步入社会的这代：世道功利了、人心不古了，但我们既连在升学主义下都能努力学习爱、自能将人性美善带到下世纪复兴。
只是结局令人眉头一皱：这四个坏学生当年一整学年都没在读书、考前一个月冲刺一下人人竟都上好学校，岂不开大绝？这间间令各自本来怒目相视的家长拥抱和解、那这拥抱和解的品质岂不仍充满升学主义功利逻辑？以前爱打架的 Kerem当了成功的刑事律师奉献正义、以前爱画画的 Eda当了成功的平面设计师在纽约开业、以前就做小生意的 Osman现在生意做超大、以前爱乱读书的 Sinan现在成了成功作家来写自己书... 这总令人看了整剧后不禁皱起眉头：你们反抗升学主义打造爱空间、结果升学主义的成功人生仍手到擒来？开大绝也就罢了，但这剧情启示又是什么呢？
原来看似金榜题名的过去高三、与看似光鲜成功如今成年，都还不是本剧成长的终点，还是由最初唯一由“乖乖女”跟着“坏学生”们打开心扉的 Isik 完成了这成长：长大的五人各有光鲜成就结合人生志业、但五人的“爱练习”酝酿多年仍欠临门一脚，反倒高中时看似最前程似锦的 Isik 早已视成功人生如浮云、早在年轻就已确认人生所向即爱与人情！也正是她还能重启破败的土耳其老宅、邀集一场重启众人年轻初衷的同学会，宣示这个世代在少年升学与成年功名下的挣扎成长、不管时隔多少年仍能永保初衷等待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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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剧外表虽看似恋爱洒花的 YA 剧，但一来谈爱谈得诚恳真挚、二来从爱回视自我探索人性、三来由主角的人性回视大环境的异化、四来由一栋古宅世家谈起这人心世道的兴衰变迁！很刚好他们这些 1999 高中毕业的跟我差不多年代，和最近 Netflix新剧 1899 般都选在 "99" 这年展望一个新世纪，只是这新世纪真的是就是充满希望的“进步”吗？抑或只是时代风潮下令人集体疯狂的进步幻梦、反而不知不觉扼杀了人之所以为人的“爱与人性”等基本价值？《爱的入门课》Love 101两季故事到此完整了，虽然剧末还留了一条未完支线令观众期待，推荐 1980s世代观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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