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meVideo上的亚马逊原创西班牙剧《熙德传》，谈西班牙中世纪史诗《熙德之歌》中的 11 世纪英雄骑士 El Cid 故事，看他身在西班牙“收复失地运动”正进入 11 世纪中“泰法年代”从二元对立转为合纵连横的西班牙北部基督教王国里、如何面对乱世学习“当一个骑士”的故事。以传统西班牙史诗读者的角度来看，人们听他故事听的都在倾慕并学习一种“骑士美德”，诸如强壮勇气忠诚公正等；不过以带有当代眼光的本剧来看，这一切骑士美德其实都值得重审，而 S02 比 S01 还谈了更多主角 Ruy的“骑士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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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吊诡的是，S01 结束时主角 Ruy尽管战功彪炳传颂千里却仍不是个“骑士”、反倒他死对头兼女友的未婚夫 Orduño，武艺平平人呆呆的没打过仗没立过功却只要有“家世”就能先受封骑士 XD 这真的令 Ruy从上季末到这季初都很忿忿不平... 回想 S01季初 Ruy回想父亲的人生志向就是“人终有一死、要留下名字”，S01 季初拜访母亲的志向则是“我要当骑士、不辜负父亲”，而回想几次回忆画面中的父亲期待是“收下这把剑、效忠你的王”... 难道这代代相传前仆后继为贵族牺牲的“骑士”人生就是一切吗？
季中某刻母亲过世时，Ruy 听她临终遗言倒是从没想过的“倾听你的心”，虽然前来一齐送葬的外公 Rodrigo仍耳提面命“你忠你的王、我忠我的王，战场相见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而真令人唏嘘的是最后成全外公的一生愿望真的就是在战场上杀了他！这是发生在 E04的亲情唏嘘，因为他们之上的大世界也正在上演亲情唏嘘：上季传位五个兄弟姊妹将国土分而治之的老国王 Ferdinand I、自己出身就是一个父亲分封三个儿子后“兄弟相残”，即使他再深自痛悔再力挽狂澜再抗拒命运、还是百般无奈重复历史将广大领土分封五个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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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 Sancho 分到的是荒废多年的“卡斯提利亚王国”城堡在 Burgos 。他身为长子本可继承整个王国、竟只留下这点真是满心不服气！还好他有主角 Ruy辅佐从零做起励精图治、很快整军经武成为基督教王国中人人惧怕的最强劲旅。只是 Sancho 尽管这季已成熟些不像上季横冲直撞、但仍是个以武力而非谋略治国的武夫，甚至出去打仗都是硬碰硬而非靠兵法谋略、总是四处引战险象环生都靠 Ruy力挽狂澜。在第二季 Sancho 的唯一动机就是“疑惧”、唯一行动就是“征服”，仿佛以为兄弟姐妹中除了天真小妹外人人都密谋害他、于是一集打一场战役快速消耗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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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子 Alfonso分到的是富庶的“莱昂王国”城堡在他们老家 Léon。他身为次子在第一季就很明显武功不强但比较有脑、至少一般国计民生他是可以管理的，当然看着莽夫哥哥依法可继承一切总是忿忿不平、经过大姐在上季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后倒是越来越热衷帝王梦！而他与兄姐的关系呈恶性循环：(1) 本与大哥尚能维持互相猜忌的平衡、(2) 大姐总会越俎代庖帮他挖大哥墙角、(3) 大哥怒气冲冲语带威胁越来越暴走、(4) 他则愈发提防大哥而玩权弄术阴谋陷害、(5) 大哥到处出兵已成具体威胁他已动杀机立志铲除、(6) 大姐再来劝他抽手时他已迷恋权力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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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子 Garcia 分到的是天涯海角的“加里西亚王国”城堡在 Rivadavia。他在第一季存在感不高、当大哥二哥在勾心斗角时他都在玩他自己的、还要等老爸临终分封他土地他才兴致勃勃要实践老爸遗愿、明明天兵一枚未经训练当起国王如小孩玩大车！他在 S02E01 空降新国第一天就斥退本土贵族安插自己玩伴当宰相、兴之所至不按牌理出牌才是列强纵横中最危险的不定时炸弹！还真的，在哥哥姊姊们一触即发的恐怖平衡下，就是他不负责任造成破口引发连锁反应，甚至不自量力倾国之兵要玉石俱焚？死这么多人说到底竟只是“爸爸给我礼物就要保护好”的孩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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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 Urraca 分到的是围墙城市Zamora，一整季留在 Léon陪二弟玩权弄术、季末终于全副武装回到封地领导围城战！看戏份重量与海报位置，她无疑是本剧第一女主角、在宫斗剧情上是弟弟 Sancho 的头号敌人、在剧情格局上更是与主角 Ruy对立的理念反派！虽是反派但从上季就以一颗“女权心”引人同情，她与众女角受到的父权迫害也一点没少、她见缝插针煽风点火掀起的男性乱局有时也大快人心，但毕竟她挑拨离间意在反转权力结构而非自相残杀、怎知上季害死爸爸这季连妈妈都死在自己面前？只是痛定思痛准备收手时、赫然发现随她起舞的好斗男人早已不受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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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 Elvira 分到的是修道院城市Toro，只是她自小学当淑女缝纫刺绣满心只想着爱情，怎甘于领导修道院清心寡欲一生？当三王子手下贵族侵她土地时她还乐得出让呢 XD 也许可说天真的她是唯一谨记父训“兄弟姐妹永不相残”的孝女了，总是到处拍拍抱抱泪眼汪汪劝哥哥姊姊不要打、但自古兄弟姐妹分封土地本就注定了相残。她上季基本就是没存在感的花瓶公主，总是当大姐 Urraca 的跟班或当主角女友 Jimena 的闺蜜... 不过这季她对 Ruy小鹿乱撞的迷恋处处藏不住、而且为爱大胆行动从来不怕羞！只是一方面可以为爱通风报信、另一方面爱令智昏恐遭奸人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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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2 就这五人家庭小风暴、化作五个领地成为国际大风暴，以那“收复失地运动”进展到“泰法年代”的局势来说、上季结盟“萨拉戈萨泰法”这季牵连“托雷多泰法”简直世界大战等级！整季时间理应涵盖父王驾崩的 1065 到 Zamora 围城战的 1072 共七年、但五集剧情节奏快速急转直下不由分说：E01 还在上季后话哀悼父王中、马上一个越界挑衅开启仇恨之火；E02 各自当王已互看不顺母亲犹苦苦维持、但母亲一死大家撕破脸明天就开战！E03 第一战“森林战”攻打三弟两败俱伤、E04 第二战“谷地战”攻打二弟千钧一发、E05 第三战“围城战”攻打大姐还能善了吗？
比对史实我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本季三场战役下来竟做了感意想不到的改编，真令人好奇下季是否会让这些史实人物活出不同的命运？这命运，主要还是关于主角 Ruy与他的主子 Sancho ，关键就在他们那以“骑士精神”为核心的主仆关系：一个小男孩来到城堡从当“仆童”清扫马厩开始、学武上爬成为“侍从”再到建立战功成为“骑士”所为何来呢？上季还是懵懂少年的 Ruy大致知道不外是“忠诚”、具体说就是“忠于国王”、这季外公再对他深入解说“忠于各自的王”即使亲情都可以牺牲、而这季 Ruy具体作为则是“王下命令我就去做”使命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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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随着这季国王主子 Sancho 一次次暴怒开战，观众也一次次跟着 Ruy思考这战该不该：E01 很明显大姐和二弟联合挖“萨拉戈萨泰法”墙脚、Ruy 初次使出凶狠手段立威震慑吓观众一跳；E02 伤残师父叹息“贵族战争我们棋子牺牲性命”、Ruy 竟双眼发光“但战争是我们唯一留名出头的途径”；E03 三弟手下挖小妹墙角本来可商量、Sancho暴怒众人息怒时竟唯独 Ruy激情主战；E04 讨伐二弟需结盟萨拉戈萨、Ruy 为了战争可把女人当块肉卖掉；E05 为了杀掉大姐 Sancho 才安心、真要犯着地理劣势大量牺牲硬打“攻城战”？甚或犯着生灵涂炭坚持“围城战”？
说到底，为什么明明有武力有才气又有智慧可自主行动的 Ruy，偏就对脑子少根筋的莽汉国王 Sancho 这么死心塌地呢？理性的理由当然是从小被父亲灌输的“忠于你的王”，感性的理由恐怕还要看 S02E02 的“册封骑士”戏码了，这不但是老国王不屑一顾但 Sancho 念念不忘的大事，摄影配乐还拍得庄严感人如天降甘霖彻底打开 Ruy的孤心：他奋斗一生就是要当个“骑士”、这才不负父亲期待为自己与家族留名，“骑士”的表面诱惑有名位地产更有佳人婚配、本季 Alfonso & Urraca 该诱惑的也都诱惑过了、但都比不过 Sancho 义气相惜令他心悦诚服“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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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相较于上季少年 Ruy一集集成长进步承担责任、这季的青年 Ruy反而更像是一集集迷失偏执越活越回去、一切就僵在愚忠的“骑士典型”中：为了国王结盟可以破坏土地、为了国王权威可以鄙弃和平、为了国王战争可以牺牲人命、为了巩固援军可以出卖女人... 而到最后为了国王意气用事可以大量死伤？甚至为了国王偏执可以生灵涂炭？可以说为“骑士的忠诚”牺牲了一切其他人情世故的品格，这唯王是从使命必达的异化人生他已过不下去，才迎来最后一场“Zamora围城战”的改编破格：“我无法再随国王走火入魔了”、打到一半挂冠求去对 Sancho 与同袍是福是祸？
这季的“骑士焦虑”也有更加柔情的一面，呈现在他明明渴望却极度压抑的骑士之爱：青梅竹马的Jimena，好不容易摆脱婚约换回自由身，自己却功名未建骑士未封不敢娶佳人；梦想的功名婚配 Alfonso & Urraca 都愿给，但时代势道与骑士精神不容他改事新主，自也无法搭起两边友谊的桥梁；怎知错过机会佳人再陷婚约，此时混著男性竞争与女性背叛的情结，不但混浊了自己对佳人 Jimena 的爱情、连对穆斯林公主 Amina的情义亦蒙上阴影成了性发泄；而随着自己战心日盛人情不通，本有情义的穆斯林公主竟也成了男人战争的“女性筹码”，竟间接造成终战大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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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季大反派 Urraca 总在这些“女权时刻”形象翻转：上季她虽强势煞气得理不饶人，但即使手段激烈也要抢救宫女 Esmersinda 免受男性操盘的利用与牺牲；上季她虽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但都是为了帮助母亲掌握那曾经难得的“女性合法继承”之王权；这季她虽心机挖角要 Ruy归她与 Alfonso阵营所用、但何尝不是促成 Ruy & Jimena 的“真爱”解脱道貌岸然的骑士枷锁；这季她收留穆斯林公主与其说是挖敌方墙角，不如说是看男性主角打正义大旗交换利益牺牲女性已看不下去；季终最后围城战，与其说是为了她自己一人权位利益，不如说是带领全城百姓对抗强权！
结果还真没想到，两季以来看似“正派主角 Ruy vs 反派妖女 Urraca ”的格局，在第二季竟一点一滴慢慢作出平衡报导、到了季终大战竟在观众心中彻底翻盘、那“理念对决”就凝聚在 Urraca 对 Ruy的惊天一踢！也许可以说，尽管中世纪史诗《熙德之歌》赞颂忠君爱国万死不辞等种种传统骑士精神，这部当代影集《熙德传》则要大胆推翻！的确 Ruy忍辱负重一路走来也很多信心危机：为了这该死的骑士精神失去了爱人、辜负了女性、牺牲好多人、让生灵涂炭，战争胜利不知不觉连自己也成了权力者、连与外公祖孙相残犹自命死得其所？这样的“骑士精神”又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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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实中 Ruy还要转而效忠现在的敌人 Alfonso、然后又违反命令而遭到驱离、后来还会回到“萨拉戈萨泰法”服务一阵子、还会继续南进“瓦伦西亚泰法”自闯一片天... 而在此剧叙事下，是否他终于开始痛定思痛检讨这以“忠诚”为核心的骑士精神、未来终能看见更多人间世界走自己的路？这《熙德传》两季下来场景壮阔、建筑华丽、文化考究、人物生动、宫斗激情、战阵残酷，算是我近年看到非常满意的非英语中世纪题材！而我最欣赏的还是它打破了正邪二元的对立，以当代眼光重审这一切无奈与唏嘘，这些眼光虽不见正典史册、但何尝不可能存在角色心中面对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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