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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然剧团】《艾玲》
让演员在观众进场后、节目开演前以连篇脏话辱骂观众，演出过程中亦不缺语言暴力，这
就是导演在阅读原文剧本后、发掘并转译的所谓语言/文字的巧妙之处与锻造感吗？我无
法理解，同时也对于搬演此一于时代背景、谈论主题及社会氛围皆与台湾现况扞格不入或
明显过时的作品之动机疑惑不已，若只是要向观众介绍难得一见的波兰剧作，却又未免太
过单薄了；
呈现手法上于语言及肢体方面皆粗暴至极，蔡佾玲及张佳翔的表演尤其大开大阖、收放得
宜，精准程度令人吃惊，由潘冠宏所领导的全剧最主要的阶级翻转及自我弱化/毁灭亦是
相当精彩的演出，虽然剧情说著套路故事，演员嚼著套路台词，却能透过表演方法创作出
相当出众的成果，整体而言仍是相当可观的戏，只可惜动机显得暧昧；
【EX-亚洲剧团】《生之夜色》
“宛如自然的白天和黑夜，疾病只是生命的黯面，夜晚向白昼走来，别忘了永恒星光！”
癌症作为这个时代的万病之王，应该如何被看待呢？人人闻癌色变，使得它难以脱出自各
种应运未知而生的怀疑与惧怕，然而这些不是癌病的本质，却甚至凌驾其上，成为了比疾
病本身更吓人的东西；
《生之夜色》是一出探讨此病，非常非常深刻扎实的剧作，前半段以相当的弱光场景演出
与癌相关的片段拼贴，在此“夜色”之下一切行为显得浑沌且带魔性，人影晃动，从浮荡
的无指向的人群寻常行为之中、从虚无之中、在未见明确的动机之下，癌症以人形出现了
，后来连篇如舞如诗持续推进，段落之间与其说是关联隐晦，不如说是围绕此病的各面观
看；后半段导入治疗过程中的煎熬，以及癌症病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充满绝望，几乎只
有结局处推出的盆栽带着希望，也才终于呼应了节目单文案后半段“无惧、无畏、珍爱感
受。身体不是战场，请深深呼吸，轻柔放下。”一如《疾病的隐喻》所提示的“用隐喻来
消除隐喻”，《生之夜色》也如此做了，情感属于人，而故事终将成为一笔又一笔病历表
上的词汇，医学持续迈步，好似冰冷，却是解药，好似无血色，却养出了绿叶
【沙丁庞客剧团】《再一次・美丽人生》
欢乐到极致、哀伤到极致的小丑剧；六个小丑共同的奶奶过世了，开场便是奶奶的告别式
，小丑们从观众席后方撑伞缓步进入舞台，如此庄严肃穆的列队中却有一个小丑在关伞的
时候一再让伞弹开，自此开出第一个笑点，也暗示了全剧的基调：在最哀伤的场景之中依
旧搞笑，然而这一段段在灵堂之中上演的滑稽情节丝毫不构成任何亵渎或冒犯，无非是因
为这些小丑们在守灵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各种荒谬行为并非建立在亵渎或冒犯之上，他们为
奶奶诵经，只不过法师太困了又太贪玩了；他们跟奶奶说话，只是不断被打断；他们守夜
，却又无法不去想罐头塔里的啤酒……，他们无比地思念著奶奶，只是谁说思念就必然是
哀伤的？
死亡乃是包含在生命之中的其中一个过程，当我们追思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有任何可能，差
别只在于选择而已，况且这一众小丑于台上大肆嬉闹所带出的情感，或许是更强烈于一般
肃穆哀戚的场景所能到达的深情，尤其在某些突如其来的哀伤场景时 ( 例如整理奶奶的
衣服时奶奶仿佛突然现身跟大家告别、刘思佑所饰演的小丑在谈及自己即将死去之时话锋
一转道出“我就可以见到我妈妈了”……等 ) ，在由喜剧氛围急转直下、猝不及防的来
一个，往往让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逝去的痛及不舍，另外再加上此剧后半段，灵堂转变为
阴间入口，一一召唤小丑们离开人间的假设场景，更可以对照小丑们在面对奶奶死去时的
种种表现，以及面对自己即将死去的反应如何不同，而这个部分的表演尤其纠结困难，小
丑们时而显露淘气本性，时又透出对死亡的恐惧，不时向观众求救更使观众处于一种又被
逗笑、又被逗哭的状态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薛丁格的表情吗 ) ；
发于奶奶的告别式，展现各种联想 ( 造出一整幕奶奶上料理节目的段落尤其够闹 ) ，小
丑们并各自想像了自己死去时的状况之后，故事来到最后，节奏徒慢，最后一位尚未被阴
间召唤的小丑抱着奶奶的遗像穿越险阻，在自己离去之前，先将奶奶送到终点了，在经历
过前面多采多姿的情节、小丑们与奶奶一同活过了再一次的美丽人生，以此作为主线故事
的收尾，绝美，情感非常饱满，故事相当立体，实在是一出精采绝伦的悲喜剧
新点子剧展【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剧团】 x 王嘉明 《血与玫瑰乐队》
王嘉明继2014年于北艺大的《理查三世和他的停车场》、2015年于国家戏剧院的TIFA《理
查三世》后，今年于实验剧场制作新点子剧展作品《血与玫瑰乐队》，第三度逼近莎士比
亚的超长篇《亨利六世》+《理查三世》四联剧，两年前那厢精美的演员、舞台及身声分
离手法犹在眼前，
此次的变造依旧不改大玩特玩的调性，时有穿插颇带综艺感的音效及旁白、重复达四次使
人都有点腻了的套路化世代“玫瑰战争”一对一PK、各式恶趣味道具 ( 如玩具刀、玩具
槌、冷气纸箱等 ) 、各种逗笑观众的表演与台词安排，欢喜热闹中夹带杀人喷血，而除
此之余，搭上“后真相”的剧展主题，引入乐队，使每名演员除了分饰多角，也以配乐的
方式介入表演，进一步拨乱身声关系，又透过舞台设计使表演在观众之间展开 ( 使观众
成为在故事情境中见证历史的旁观角色 ) 、开放观众全程拍照及加入演员在演出中开脸
书直播的桥段 ( 使脸书使用者看见片段的“历史”/“真相” ) ，这多重设计，再再都
( 太 ) 直白地将情况指向了“什么是真相”的叩问上，于是莎士比亚什么的作为一个借
尸还魂的事件凭依，什么玫瑰战争，什么王朝，那么庞巨的人物关系与事件，似乎都不是
那么重要了，过程中各种元素飞来飞去，玩得很嗨，我充分被娱乐了，而且觉得太多了，
到后来感到空虚无趣；主线结于连绵到今时的独白，最后则来了一段海滩上闲聊的戏作总
结，与节目单中导演的提示共同阻挡了任何试图解释此剧的意念，使她真正成为了一出不
解释、去看去体验就对了的戏，了不起，浪漫
【绿光剧团】《人间条件六-未来的主人翁》
人间条件系列应该算是商业剧场中极有诚意的舞台剧作品吧 ( 虽然我只看过了三跟六 )
，虽然跟其他商业剧场一样几乎不搞实验，却也不会出现胡乱扫射的灯光和俗不可耐、言
不及义的台词，而且用人选角看来颇以表演为本位，应不主要以明星、票房作考量，是真
正用故事来卖每一张票的舞台剧作品，此作副标题“未来的主人翁”，编导吴念真将笔尖
指向年轻一辈，据说在创作的时候并没有特意访问年轻人，而是以自身对时下的观察来写
就的，拣了低薪、失业、恐婚、不孕、抚老养子等作为子题来开展，再次成功地打进我心
；
全剧每一段都那么地亲民，明明就说著再日常也不过的话语，却硬是一一不落俗套，宋老
师 ( 罗北安饰 ) 过世、叶父 ( 吴念真饰 ) 离去这两段亲子离别、情绪饱满的剧情高点
，前者是交织著爱以及由爱转恨的释放的长期累积爆发，后者则是轻轻一句话引起满池涟
漪 ( 据说叶父最后那一句“无论如何，妳都是我的女儿”是剧本外台词，这也太猛了吧
，加进去之后好像门里门外就是一生 ) ，截然二帜的呈现手法，却带出同等巨大的情感
波澜、惹人同感不舍；至于王父 ( 柯一正饰 ) 在咖啡厅及宋老师家中的两段长辈的话，
是真心疼惜后辈的肺腑告白，台词编写得温柔至极 ( 而且通篇的台语说得也未免太好听
了 ) ，眉宇之间都是爱与关怀；而方家老夫老妻 ( 朱德刚、庄琼如饰 ) 对待自己40岁
未婚的独生女 ( 方瑞君饰 ) 就不是这么客气了，整天吵架，整天冷战，忙着互相伤害
( 长篇互骂的台语也编得/说得豪好听R ) ，关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然而噤声也是
另一种时下常见的亲子关系，那些欲语还迟、情欲流动，其实透过表演也起到与前述角色
关系相同的效果；邓九云与邱俊儒所演出的一对不孕夫妻则为全剧添加新题，这一线剧情
虽显得有些突兀，然而带出了为何生育的题目，并呼应地让隔壁棚结局时、小儿朗读外公
的信提供了一个答题线索，我想这也是吴导人间系列一再的深沉关爱，对于这片他所深爱
的土地终将交棒，感慨著一代不如一代的同时，其实是期许一代要比一代更好，也声声勉
励后生晚辈，就让我们互相说一句“辛苦了”吧
新点子剧展【穷剧场】 x 高俊耀 《亲密》
如果说《血与玫瑰乐队》是以全民收看、断章取义、身声分离来述说后真相，《亲密》便
是透过闭路电视、矛盾共存、杂乱混沌来拒绝向任何一种观点靠拢，到底什么是真的？其
实只要是在台上演出的内容都难辨真伪，成功的扮演杜绝了较真的可能，那重点是什么呢
？莫非重点就是没有重点？也许唷，好像有点道理，《亲密》与他的英文剧名Outsider即
是第一个矛盾共存，反义词之间的关联其实就是“反义”自身，任何事情一体两面，观看
的方式不同就可能有天南地北的解释，在这个略带超现实质感的台上，朦胧的镜墙隐约映
照、上面一丛植物缠绵蔓延，四个角色之间的情感流动若即若离，其中两个人亲密，其他
人便是Outsider，然而亲密关系流动着，外来者不断换人，来往激荡起愈发激烈的情绪浪
头，这些角色的眼神总是那么暧昧、空洞，笑仿佛不是笑，骂人仿佛不是骂人，情节非线
性跳动着，他们各自剖白往事、说明现况以及阐述想像，两两又皆发展关系，正如藤蔓孳
生，在性主权、阶级、歧视的暗地主导下汹涌翻腾、翻覆，最后到底怎样了？关于亲密、
关于被喜欢、关于疏离、关于被排挤，像是两条人与人之间永恒纠缠的丝线，持续打结冲
向一直一直的未来
【演摩莎剧团】《凡尼亚舅舅》读剧演出
\桑妮雅/ \桑妮雅/ \桑妮雅/ \桑妮雅/ \桑妮雅/ \桑妮雅/
毫无反应，就只是个契诃夫；我唯一喜欢的段落是结局处，当庄园的一切回归从前时，桑
妮雅安慰著凡尼亚舅舅，一切都会就绪的，一切都有他的安排，虽然说的是不着边际的话
，桑妮雅的眼神却传达了她是如此地坚定相信着这个意念，这对比起前面才刚经历过失爱
的那个桑妮雅未免有点唐突，然而这却正是全剧唯一一个“变”了的角色，所谓长相普通
、一眼扫过去绝对不会马上引起别人注意的人，如同外婆、奶妈、长工那样地活成了故事
的背景，其他角色们占据舞台、主宰话语权，在故事里却反倒仅是一阵一阵的浪头，终归
褪去，还是让日常、让岁月淘洗磨平，回归祥和，如同契诃夫作品里的景色，总是那么静
，带着一点点凄凉，然而那么美
【同党剧团】《平常心》
看的是星期四晚上首演，第一场Ned跟医师Emma的对手戏，不明为何台词飞快，仿佛演员
一下子没抓到戏感却也不知如何调整，所幸之后稳了下来，没有再发生类似情况；
首先跪拜饰演Ned的林子恒，太神了，我不敢置信竟然有演员能够将角色如此融会贯通、
吞咽消化、赋予完整灵肉，并在几乎全剧都有戏份、情绪跨度巨大的艰难状况下，燃烧他
的生命，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是一道题目，而他以自己诠释出的这个Ned角色人格
，逐一认真作出最佳的回答，其中与市长助理争吵、与哥哥争吵、与Bruce争吵、与Felix
争吵的如此多段激烈演出，Ned眼中带着的坚毅、哀伤以及悲天悯人而成的愤怒是如此真
实，且肢体动作丰富，尤其手部动作时有快速而准确的表现 ( 一些插腰及画圆的动作更
使我想起国修老师 ) ，而除了争吵之外的时候，Ned透过他时常皱眉、不苟言笑及快速移
动的脚步等，充分表现出聪明睿智、静不下来、择善固执、勇往直前的气质，于是当他被
自己一手创立的团体放逐、当他对至亲说了重话、当爱人在他面对逝去的时候，那条倏地
全身脱力、疲惫不堪、脆弱单薄的身影更是无数倍地令人不舍，演员功课做到这样，简直
不可能再苛求任何了；
再说吕名尧诠释的Felix也是独树一格来着，这个Felix有一颗火热的心但却从未爆发过，
他总是用妩媚的眼神来传达消息，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又一句出人意料的露骨话语，阴柔
却有效地勾引Ned，然而从脚上的斑点展开转折，之后的每一段戏都带着厌世与恨，“为
什么做爱会死人”？用不确定的疗法在治一种未知的病，最大的痛苦并非疾病本身，而是
看不见尽头的歧视与迫害，那么多的悲伤故事，那么痛，那么辛苦，真的希望终有一天这
一群辛苦的人们可以摆脱他们身上不存在的污名；
【阮剧团】X【流山儿★事务所】《马克白》Paint it Black!
“国家会杀人，人也会杀人，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会杀人就好。”
我只要不杀人，就能够不杀人吗？冲绳女子两度出现，喊着相同的话语，第一次是刚开演
，全场静默听她一人抑扬顿挫、条理分明地独白，第二次却是在台上群众混乱时登场，即
使拿着大声公也没人听清楚她形单影只、在众生喧腾的乱世里究竟说了什么，此一破除镜
框，用表演、角色及台词将观众从旁观视角拉进情境中，是什么让马克白夫妇开始杀人，
是什么让他们杀了一个就回不去了，又是什么让他们变得那么害怕呢？权力薰心于是排除
异己，然而权力不会凭空得来，那些过程中的手段化为鬼魅，缠绕着不够残暴的杀手，让
他们无法不在意手上的血迹再也洗不干净，一个一个起肖到死，而机关枪搭搭搭，战士死
过一批又一批，王位换人坐坐看，却没有一人呼应得起王座所呈现的洁白；
整体演出热力四射，满台鲜肉全力冲刺，周浚鹏饰演的马克白操著铿锵的台语搭配俐落的
情绪转折是一大看点，女巫及战士的群戏们搭配歌舞强化了战斗的刺激感、预言的命定与
奇幻感，抗拒与无从抗拒的情绪被放大填满了整个剧场空间，《马克白》作为权力的寓言
永不过时，其实无论争不争权，人人都是催生权力的一份子
TIFA【荷兰阿姆斯特丹剧团】《源泉》
TIFA闭幕戏，220分钟演一部书，空间是此剧关键，首先容我跪拜一下舞台、灯光、及投
影，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真的舞台了，下舞台处是建筑师工作区，往上舞台则无形切割出矿
区、床区、配音区、混音区等等，日光灯及窗外打进的日光自然调和，光影呈现明亮婆娑
；舞台中央立起大面电视墙，特写着故事的主要视角，而观众以全知视角看见角色也在演
出内容之外的区块间移动，这亦成为了演出的一部份，这个舞台不聚焦说故事、也不让人
一次只听一个故事，而是关注发生在这一台子角色上的总体时空推移关系，那些角色闲置
的时候也是他/她的日子；《源泉》以建筑来说关于创作、个人主义、利他主义的论证，
角色被赋予强烈的意识形态，有多段针锋相对的讨论，但是这部份却让我觉得无趣，一来
戏剧作为表演艺术，如果只是让两个人站着朗读书里面大段大段的对白，是不是某种程度
上的失灵呢？二来剧情与角色都太过平淡了，样板型天才建筑师为了追求心中的绝对，不
惜爆炸大楼，搭配一个对极性格的死对头，一个接着一个角色出来选边站，最后两个阵营
出来各自阐述各自的偏激，或许带出了一些反思，却遥遥不足扫去前面大段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