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格没比较好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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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开始,文有点长
《西夏旅馆。蝴蝶书》:光影孪生的无穷尽之梦
初听见《西夏旅馆》将改编成剧场演出只觉不可思议,原因无它,那是《西夏旅馆》欸,
骆以军四十多万字浩大如宇宙暴涨后星尘浓稠如瀑时间与空间尚无意义之时凭一己之力创
造的幻术之城\梦的旅馆。史诗巨作。文字迷宫。念到断气找不到标点的句子。隐喻与真
伪历史建造的西夏旅馆\国族寓言。当这些都是用来形容这一部小说的词汇或景色,能不
紧张文字化成舞台上的一切?尤其是当前车之鉴不绝如缕时(我没说是哪些)
是当我看完六小时的演出,魏瑛娟确实作到了,这不只是一出改编舞台剧;如导演自述,
这的确是一个与骆以军《西夏旅馆》对话的作品,这是魏瑛娟的《蝴蝶书》。为了这次特
别又重看一次小说,那是高二花了整整两个月看完后隔三四年终于再次试图翻开这本充满
旁征博引,文本互涉,小说家庞大之梦与梦中梦的结晶。
看戏的当下对小说依是记忆犹新,当导演将小说中的文字、象征、人物、段落,解构,移
形换位移花接木,如胃变形成头颅地转化增殖,我惊讶于魏瑛娟可以将骆以军的文字拼贴
成剧场里从演员口中说出的话语,同时保留骆氏叙事的跳跃与前后断裂,观众跟着图尼克
在一个又一个的字谜间,不同颜色的房间里寻父,寻母,寻妻,寻自己。
“名”是这出戏极为重要的作为意识到剧场存在的根基,“罗乙君”(整出戏后设之具体
形象)、“文创”(讽刺这出戏搬演现况,以文创为名的园区展演厅,隔音还很差)、“
西夏文字艺术节”(图尼克猜还是我猜且谁说那是西夏文)以及皇帝们蝴蝶们羊们各自之
名的政治当下与未来或平行的未来,当然还有“台湾之光”。
各种写真,用相机出草猎人头的比喻。罗兰巴特。母亲的房间。吴尔芙。小说里作为隐喻
之物直接投影在墙上,中正庙与西夏王陵,总统府与兴庆府,佛光山与西夏佛塔。沙漠与
海洋。长毛的西夏文与繁体字。如烟消逝的帝国与独立建国之梦。阴本与阳本。阴与阳。
阴阳是重要的结构之一,不过不是二元对立,是对话是互相包容的过程,阴本建立在阳本
之上(《西夏旅馆》)与之对话,甚至导演从小说里图尼克二号发展出图尼克阳与图尼克
阴却模糊两者边界,所以莫子仪饰演的图尼克阳在阴本内蝴蝶旅馆产下胎儿。或进一步质
疑“西夏旅馆”与“蝴蝶旅馆”一阳一阴究竟是不是同一间旅馆?当然命名从来不是反映
现实而是创造现实,命名是政治,决定观看的角度,默认可见的内容。从戏给的线索那彷
彿是同一处(蝴蝶双头佛还是西夏双头佛),那当然也可以是不同的旅馆,都说了阅读方
式决定自己的命运,阴本本就是一部无字之书。
戏的上部名为《阳本》,那虽叫阳本却也是《西夏旅馆》的某种阴本,说书人罗乙君最一
开始就如此告诉观众(直接拿起小说念),作为观众期待的当然是小说中的名场面如何再
现,阳本里图尼克杀妻(装着妻子碧海头颅的金帽盒),范仲淹回忆图尼克之父膝上那独
眼人面疮的故事,或许是改编需要那乡野传奇般切除吞食终究没有成为戏的一部分(只是
这让范仲淹不再是小说里的老范,不过这还有安金藏呢)
“羊戏”则是我最爱的一场戏,小说里狗的名字变成羊的名字,名的指涉,演员性别倒反
的美兰嬷嬷,名叫樱花的羊想成为名叫獾的蝴蝶,以及那出脱胎自小说里“神弃之夜”的
悽绝逃亡出走的亡命旅程,戏中戏,西夏最后一支骑兵队与少年图尼克之父图汉民与其父
母辈们逃离核爆般蒙古\国共内战席卷之命运,从舞台一侧缓步走向另一侧,演员们一步
一句让这舞台上缓行带来不可逼视的巨大压力,图尼克则仿佛迦陵频伽鸟般成了图汉民被
遗弃后的幻影。
戏的下半,《阴本》,“蝴蝶书”,明显感到导演要与土地连结之企图,“台湾梦”。那
是魏瑛娟的“蝴蝶旅馆”,图尼克的寻母之旅,寻妻之旅,作为补足原著中失语的女性视
角。图尼克之母潘刺桐究竟是失语之人只能透过手语还是口操台语的本省人或是无可理解
语言(原住民语?平埔族语?),矛盾是必然一如罗乙君一开始又对着观众说的。
至于图尼克与碧海的过去导演透过台湾政治史上三次永远被记住的选举演绎两人关系的改
变,托付希望的人失败了,我想这是普罗台湾人需要铲除的思想脓疮,永远交付期待给离
我们好遥远的人注定一而再的失败,对任何政治立场的选民皆然。不要相信那些终究遗弃
我的人。
在白色房间里,母亲的阴本中,有场充满隐喻且互相越界的戏饶富趣味。妻子与母亲与图
尼克共处,妻子与母亲的演员相同而妻子去签收快递(装有妻子头颅的金帽盒),母亲打
开盒子拿出双头佛(那尊佛像是只熊猫公仔,全场笑),图尼克透过观景窗用相机拍下,
一个短短的戏中戏却如此多暗喻相互堆叠,观看之时都起了鸡皮疙瘩。
写到这还有一个重要的名字尚未提到,是的,李元昊\嵬名曩霄,梦的源头。
阳本中将李元昊与其七位妻子呈现在舞台上,一切都很疏离像走着台步的模特儿;阴本在
图尼克猜错字谜后的一片黑暗中,场外音诉说西夏亡国灭种之恐惧,突然李元昊的独白抢
入,独立建国宣言,激昂,如痴如醉,击鼓声与唢呐之音搭配影像,心跳频率与鼓声一致
了,令人在黑暗中颤抖,血在烧。只是在这些独白与演员对话之间,《西夏旅馆》里骆以
军那些动物性的、泛著冷光的、情色的语言被取消了,是导演取舍但不免觉得可惜。
导演已经作得很好,演员们也是,六个小时的演出,舞台上没有死角(甚至坐进了观众席
也不能离开状态),庞大的台词与激情,尖叫嘶吼是这出戏的特色之一,而最后一幕春到
了看见演员们彻下角色,真诚又激动的说着我是谁,反转“台湾之光”带有的陈腔滥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诠释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读出自己的阴本。
魏瑛娟的阴本里,“西夏旅馆”变成“蝴蝶旅馆”。范叔变成范阿姨。美兰嬷嬷的羊变成
蝴蝶。梦境成了颠倒之梦。沙漠成海洋。作的选择或观看的角度决定“我们”是谁。建造
旅馆的人始终是自己。阳本只有一套,但阴本无限,父亲的阴本,母亲的阴本,说书人的
阴本,妻子的阴本,阴本的阴本,你的阴本,我的阴本,每个人的阅读方式决定了自己的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