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写下今天日期的同时,我分不清楚窗外的雨,和心里的雨,哪一个更恼人。外头的雨
,敲在窗上,滴滴答答,至少还有个节奏;心里的雨,却是又闷又乱,淹得我几乎无法呼
吸。人家说“祸不单行”,以前总觉得是句夸张的成语,直到它活生生地在我身上上演,
我才明白那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无力感,是多么真实。
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失控的呢?
或许是今早那杯打翻的咖啡吧。
那是我为了提振精神,特地绕路去买的单品手冲。就在我满心期待地回到办公室,准备迎
接一个至少“看起来”充满干劲的星期五时,一个转身,手肘撞到了门框。那一瞬间,时
间仿佛慢动作播放——温热的液体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棕色抛物线,然后,
不偏不倚地,泼洒在我为了今天重要简报而新买的浅色衬衫上。
那不仅仅是一杯咖啡,那是我对自己精神喊话的仪式,是我对新的一天最后的期待。黏腻
的液体渗透衣物,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像是一个充满嘲讽的预兆。果不其然,这只是序曲
。
硬著头皮,穿着那件有着“现代艺术”污渍的衬衫,我走进了会议室。简报的档案,那个
我熬了好几个晚上,修改了无数次的档案,在最关键的一页,无预警地跳出了乱码。我站
在会议室的最前端,背后是老板愈发铁青的脸色,眼前是客户们从同情转为不耐的眼神,
而我的电脑,像是与我为敌一般,无论我怎么重启、怎么点击,那堆像是外星文的符号,
依旧顽固地占据着整个萤幕。
那几分钟,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我听见自己语无伦次的道歉,感觉到冷汗从额角滑落。
会议最终草草结束,我像是个战败的士兵,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老板的内线电话随后而
至,没有咆哮,只有一句冰冷的:“下班前,给我一份完整的报告,解释今天发生的所有
问题。”
“所有问题”,这四个字像千斤顶,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
浑浑噩噩地处理完工作,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只想赶快回家,把自
己摔进沙发,与世隔绝。然而,命运似乎觉得今天的磨难还不够。当我发动我的老机车时
,它只是发出几声“噗噗”的垂死挣扎,然后就彻底没了声息。夜色渐深,雨势渐大,我
独自一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对着一辆不会动的铁疙瘩束手无策。
打电话给车行,老板说这么晚了,只能明天再来拖车。我问大概要修多少钱,他报了一个
数字,那个数字不大不小,却正好是我下个月预计要缴的保险费。挂上电话,雨水混杂着
什么湿咸的液体,从我脸上滑落。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气愤,还是该哭泣。原来,当坏事接
踵而至时,人是会麻木的。
最后,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拨了通电话给最好的朋友。
电话那头的他,似乎也正为了家里的事情烦心,语气满是疲惫与不耐。我才刚开口说“我
今天真的很倒楣…”,他就打断我说:“谁不是呢?大家都有自己的烦恼。”那一刻,我
把剩下所有的委屈,全都吞回了肚子里。或许我太急着倾倒垃圾,却没发现对方也需要一
个出口。我们都像在各自的暴风雨中航行的孤舟,自顾不暇。
回到家,打开门,迎接我的是一片漆黑与寂静。我想起早上出门时,忘了把客厅的窗户关
紧,雨水泼了进来,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水。看着那滩水,我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不就是
我现在的人生写照吗?一个小小的疏忽,引来一连串的麻烦,最终弄得家里一片狼藉。
我不想收拾,不想洗澡,甚至不想开灯。我把自己扔进沙发,感觉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都
被抽干了。头隐隐作痛,喉咙也有些发烫,大概是淋了雨,着凉了。你看,就连我的身体
,也选择在这时候与我作对。
这就是我的星期五。从一杯咖啡开始,像推倒第一张骨牌,引发了一场横跨工作、财务、
人际关系到身体健康的连锁崩塌。我蜷缩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第一次深刻地体会
到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刻,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更好,也不知道这片笼罩着我的乌云何时才会散去。我只知道
,我好累。那种累,不是睡一觉就能恢复的。那是种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对一切都感
到无能为力的疲惫。
但,日记写到这里,好像也把心里的积水排出了一些。或许,面对接连不断的坏事,唯一
能做的,就是允许自己有这样一个彻底崩溃和沮丧的夜晚。承认自己的脆弱,承认自己真
的撑不住了。
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吧。今晚,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如果可以的话。
或许,“睡一觉”就是凡人所能拥有,最朴实的重启键吧。拜托了,让这个恶梦般的一天
,赶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