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李函认为,规律的生活与产出进度,是翻译这类大部头作品的必要手段。但他的自律生活简
直令人发指,去年某段时期,包括《魔戒》在内,他手上有五本书同时在翻译,为此,他婉
拒亲友邀约,过著零实体社交的生活。“我都跟朋友说,你们就当我是AI机器人吧,在网络
上绝对有问必答,但真的没办法出门。”幸好,健康还是有在顾,他维持了十年的游泳习惯
,每天中午游2000公尺,回家继续工作。但去年下半年,时间变得紧迫,变成每天只游500
公尺,还规定自己工作到凌晨3点,早上7点就起床。
心得:
非常佩服!维持运动习惯和稳定产出真的很重要
以下转录全文:
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17706
被誉为现代奇幻文学之父的语言学家、牛津大学教授托尔金(J. R. R. Tolkien, 1892-197
3),逝世迄今超过50年,其名作《魔戒》、《哈比人》等“传说故事集”进入公共版权领
域,2024年起书市上将出现各种译本,百家争鸣。
对译者李函来说,翻译《魔戒》与《哈比人》就像是一趟追星的奇幻之旅。他回忆,“翻译
到甘道夫与炎魔对峙,对它说出极具震撼力的名句:You cannot pass.(电影版台词是 You
shall not pass.),我的情绪非常激动。今年是我做翻译满10年,居然翻译了《魔戒》。
”
一切要从李函还是国一生时讲起,某次瞄到报纸影剧版,好莱坞预计推出一部改编自史诗级
奇幻小说的真人电影,好奇心如熊熊火焰升起,但这个宜兰男孩遍寻不著任何资料,幸好美
籍英语老师借他一本1991年出版的《魔戒》原文版,从此至今,这本像字典一样厚的书让李
函反复阅读,不曾离手。
在美国就读密西根州立大学英语系时,在同为《魔戒》爱好者的中世纪文学教授 Lister Ma
theson 推荐下,李函申请了英国格拉斯哥大学的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所,他的毕业论文
是讨论中世纪文学的背叛主题。2011年夏天完成课业准备返台之际,他终于有机会前往位于
牛津大学的托尔金之墓。
李函随身携带的《哈比人》、《魔戒》原文书。
李函回忆起第一次造访托尔金之墓,当时没有智慧型手机,只能拿着地图,从牛津市中心慢
慢走向市郊的 Wolvercote Cemetery 墓园,中途还经过“老鹰与小孩酒吧”(The Eagle a
nd Child),那是托尔金与作家好友、《纳尼亚传奇》作者 C.S. 路易斯相聚喝酒的地方。
即便距今已经13年,那天的雨势、路上的奇遇、翻腾起伏的心情,一切记忆仍旧鲜明如昨日
。
2019年,李函又去了一趟墓园。原以为追星之旅在二访托尔金之墓就是终点了吧,没想到 2
022年奇幻文学圈开始热烈讨论托尔金作品即将成为公版权,堡垒文化/双囍出版总编辑很
快就邀约从《克苏鲁的呼唤》系列便开始合作的李函重译《魔戒》,那一刻,就好像突然拿
到 VVVIP入场券,梦幻到难以置信,但直接面对偶像的兴奋,立即被紧张给取代。
李函说当时心情非常忐忑,“就像华纳公司突然打电话给你,要你演《蝙蝠侠》的小丑。哇
,你马上想,那干脆死掉好了,反正怎样演都会被骂,压力真的太大了!”但他念头一转,
不管谁来译,都会有那位译者的风格,自己若放弃就错过机会了。
就像历险故事的主人翁遇到大魔王时,会突然发现自己多年练功的某一招帮了大忙。从国中
以来,李函随身携带托尔金的原文小说,等人也读,坐车也读,他总是依照托尔金的故事设
定顺序来读,先是《精灵宝钻》,然后是《哈比人》、《魔戒》。他笑说,因为不想要故事
结束,每次读完了又从头再读,于是养成重复阅读的无聊习惯。但也是这个习惯,让他在翻
译时知道主角接下来将前往哪里、预计遇到什么难缠对手。一个持续24年的嗜好,无形中成
了他的定心丸。
李函说,翻译《魔戒》最大挑战是名词翻译。他希望尽量遵照托尔金生前就订下的译名指南
“Guide to the Names in the Lord of the Rings”,哪些名词该音译或意译,托尔金都
有交待。像地名 Helm's Deep,之前译名是“圣盔谷”,但托尔金在指南中说这个词必须音
译,“Helm”是人名,来自王国建造者的名字 Helm Hammerhand,所以并不是现代英文中的
“头盔”;而“Deep”可以指“基地后面的深谷”,也可以是“基地城墙前面的那块区域”
,托尔金对此的描述较为模糊,于是李函推敲,似乎可用“关”字,既有关口要塞之意,又
能指称如温泉关般的峡谷地势,最后便改译成“赫姆关”。
李函提到,托尔金有很多词不能用字面上的现代英文意义解读,像夏郡的地名 Hardbottle
并非“硬瓶”,托尔金在指南中强调该词内的 bottle 不是瓶子,而是出自古英文 botl,
它是 bold(现代英文中变成 build)的变形,意思是“大型居所”。因此在新版中译为“
硬乡”。
另外,主角 Frodo Baggins 的姓氏,过去译为“巴金斯”,但托尔金要求 Baggins 要意译
,因为 bag 与哈比人的洞穴“袋底洞”(Bag End)有关,于是李函改成“袋金斯”。又如
,甘道夫的马叫 Shadowfax,旧译名是“影疾”,现在译成“影鬃”,因为fax在古英文是
鬃毛之意;有一个老精灵角色叫 Cirdan,若以现代英语发音判断会译为“瑟丹”,但从《
魔戒》和《精灵宝钻》可以得知,精灵语的“c”发音是/k/,于是改为“基尔丹”。
让李函特别伤脑筋的,还有广为人知的 Orc,旧译“半兽人”。他说,托尔金要求音译这个
字,如果直接改译“欧克”,可能很多核心读者会拍手叫好,但习惯旧译版或电影的多数读
者或许会很疑惑。而“半兽人”一直让读者以为这是半人半兽的混血种族,但在故事中,Or
c 是一支独立种族,并非混血。众多考量下,他决定译成“欧克兽人”。
李函表示,这次大概调整了一半以上的旧译名,虽然大家可能一时会不习惯,他也在注释说
明更动的原委,协助读者更加理解托尔金如此要求的考量。
翻译过程如此烧脑,万一卡关怎么办?李函说,“我会回去读《魔戒》耶……”这答案出乎
意料!“我的《魔戒》原文书里有两个书签,一个是翻译进度,一个是正在阅读的进度。其
实翻译《魔戒》多半是卡在译名的取舍,我习惯先把难以决定的摆一旁,之后再回来处理。
”
李函认为,规律的生活与产出进度,是翻译这类大部头作品的必要手段。但他的自律生活简
直令人发指,去年某段时期,包括《魔戒》在内,他手上有五本书同时在翻译,为此,他婉
拒亲友邀约,过著零实体社交的生活。“我都跟朋友说,你们就当我是AI机器人吧,在网络
上绝对有问必答,但真的没办法出门。”幸好,健康还是有在顾,他维持了十年的游泳习惯
,每天中午游2000公尺,回家继续工作。但去年下半年,时间变得紧迫,变成每天只游500
公尺,还规定自己工作到凌晨3点,早上7点就起床。
他习惯把工作时间切分成几个区块,比如某一天的时程是这样:早上翻译《魔戒》到中午12
点,然后跳去译漫画《闪电侠:闪点》,差不多下午1点半,再回去翻译《魔戒》,晚上则
安排《怪物的宇宙学》,最后睡前再译一回合《魔戒》。如此交叉处理不同文本,宛如穿梭
各种宇宙时空的超人。
问李函,长期接触奇幻/科幻文学作品,是否看到这其中有哪些异同?“相似的是,这都是
幻想,这些东西不存在,就算存在,我们也看不见,也就是不可见的东西;而时间还没到的
东西就是科幻,是从想像中变出来的。不同的是,奇幻用的是魔法、妖精,科幻用的是科技
,比如赛博庞克(cyberpunk)。”
虽然从小爱读奇幻/科幻小说,但他接触《魔戒》时意外发现,尽管那是高度奇幻的架空世
界,故事却相当写实,没有耀眼炫目的魔法神技,唯有实实在在的应对进退,“这比《封神
演义》还写实,因为故事中有各个种族的存在,他们要做很明确的决定与行为,很物理性地
解决问题,而不是靠特效般的魔法一步到位。”他说,“《魔戒》原著没有改编电影那般绚
丽,托尔金在书中呈现的悲怆、诗意等等深邃感受,以及语言学上的设定趣味,都要读者花
时间消化,体会那个精心打造的重量感,像在读《三国演义》、《红楼梦》般让自己沉浸其
中。”
李函建议 ,若先读《魔戒》可以跳过序章,从故事本体开始看。他解释,“序章的背景设
定很庞杂,对新读者来说恐怕不易入口,如果因为序章的障碍而放弃这个故事,会满可惜的
。”
除了《魔戒》,李函也深受美国奇科幻恐怖大师 H.P. 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神祕世界吸引,
接连翻译多本“克苏鲁神话”小说与漫画。一直以来,他经常在网络上分享阅读克苏鲁神话
的心得。采访李函的前几天,他才在台北国际书展与改编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日本漫画家田
边刚进行一场对谈。
李函认为,“托尔金与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事主角都是小人物,以各自的处世态度呈现出不同
的宇宙观。在托尔金笔下,所有发生的事都有意义,人有自由意志,能以具体行动影响世界
;克苏鲁神话里,人类无比渺小,面对的是不知所以的混乱,或是天灾,或是外神怪物,来
源不明,恐怖蔓延。这个概念影响了许多后世的创作,例如《异形》、《突变第三型》等等
。”
自入行以来,李函最想翻译的是《冰与火之歌》与《沙丘》。虽然与《沙丘》小说失之交臂
,有幸成为《沙丘电影设定集》的译者,他已十分满足。2024年,李函手上有三本书正在翻
译,若还有时间,他最想做的是再度踏上旅程,带着《魔戒》与《哈比人》新译本三访托尔
金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