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叶待明为求温饱，与不法和尚利用松风丸赚了上百两的白银，未料半路出现捕快
黑吃黑，可怜杭州孤儿皆化作刀下冤魂。
存亡之际，小倩现身，在叶待明的额头上刻下烙印。
嘶吼吧，发狂吧，嬴弱的孤兽，在世上没人会听见你的声音。
叶待明用尽全身的每一分力量嘶吼，长啸，他希望全杭州城都知道他们这些乞儿的存在。
野兽的瞳孔放大，眼眸中映着仇敌的倒影。
夜很长。
夜中传来犹似鬼哭声，杭州居民无不寒毛直竖，紧扣门窗，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灵隐寺的刚性禅师本在“狩猎瘴气”，也发现异声，赶忙奔至。
他赶到鬼哭处时，发现是一座倒塌的庙宇，附近烟尘弥漫，像是刚倒塌不久，已看不出是供
奉何种地祇神灵，只有二名衙役在破屋前，大口喘气，仍惊魂未定。
“臭小子这哪儿是人了，分明是妖怪！”
刚性正要上前询问岳王庙究竟发生何事，忽然一道火红的影子从破庙残骸中窜出，扑向衙役
。
影子速度飞快，四肢伏地，狼起鹰落，刚性还道是某种野兽。
衙役大惊失色，拿起单刀慌张乱砍。
铮！
火星四溅。
兽影似如铁铸，丝毫无惧兵器的锋利，撞倒衙役，徒手抓住了对方脑袋。
野兽的指尖一点一点用力，缓慢的施压，最后捏碎了衙役脑壳。
刚性不由得怔了，因为他看清那影子并非野兽，是人，一个人竟能施展如此简单纯粹的暴力
。
似人似兽。
衙役面目全非，眼珠夺眶而出，鼻与唇全皱成一团，鲜血与脑浆洒在叶待明身上，遇热，霎
时升华为红色蒸气。
叶待明看着敌人化为肉块，但他全无快意可言。
此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他的头颅被自己捏碎，牙齿还因此迸断卡入自己的手掌，浑身更是鲜
血弄得黏黏糊糊。
杀人明明那么难受，为何这群衙役忍心下得了手。
但，血仇必须得血还。
叶待明环视四周，瞥向仅剩的胖衙役，瞪大眼，嘶声道：“赵南湖在哪？”
话一说完，叶待明脑袋昏沉，伏在地上喘息，此时说话对他而言极难。
胖衙役知道叶待明不会放过自己，连滚带爬想逃， 瞧见刚性便着急呼喊：“大师救我。”
“发生何事？”刚性横跨一步，纵身挡在胖衙役面前。
“小叫花子杀人了，大师救我。”胖衙役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缩起，躲在刚性枯瘦的僧袍之后
。
刚性见叶待明一步一步走向胖衙役，眼布满血丝，模样恐怖，仇恨掩盖了理智，逐渐化为发
狂的野兽。
那是真正的仇恨，犹如丧失幼崽的狮子，一心向世人报复。
叶待明眼中精光陡地大盛，双脚拔地，扑向胖衙役。
刚性大袖一探，卷住了叶待明袭击的手。
任凭叶待明如何挣扎，使劲撕扯，也逃不掉刚性的衣袖。
胖衙役见状大喜，高喝：“大师神功盖世，武功了得，一举制服嗜血的罪犯。”
刚性正思索是否要以金刚伏魔指力折断叶待明的手，突然间，叶待明的手臂转红，一时热气
大盛，令僧袖燃烧了起来。
高温直接破坏了布料，瞬间解开刚性的束缚。
叶待明立即跃走，生怕再被刚性制住，拉开距离，绕开刚性伺机对胖衙役下手。
纵使是初生之兽，也明白弱之肉，强之食的道理，眼前的刚性是毫无疑问的强者。
刚性轻轻拂袖，熄灭火焰，皱眉沉吟道：“这是瘴气？还是……”
胖衙役心中惴惴不安，颤声道：“大师说的是近来在杭州城外游荡的死尸？”
阴风阵阵乱葬岗， 近来燃起萤萤蓝火，尸体死而不僵，出棺害人。
但刚性见到受瘴气侵害的人都早已死去，他从未见过拥有复仇意志的僵尸，而且身躯竟能燃
起熊熊烈火，叶待明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一位“老朋友”。
“小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刚性双手合掌，由衷说道。
他嗅到阵阵浓郁的血腥味，判断倒塌的庙内恐怕有三十余人已死，以为皆是叶待明所杀。
叶待明仰天大笑，刚性竟要袒护这些恶人，还要自己去原谅。
迟来的正义，那正义竟不属于自己。
他笑，从刚性耳中听来，悲怆宛若哭声。
不法和尚卖松风丹时，刚性当时也在场，但他却全然不明了事件的全貌，一时之间也未想到
小叫花子得到的巨额银两是多么令人觊觎的事。
叶待明思绪逐渐混乱，五感却变得灵敏，他听见远方的急促脚步声正逼近，布甲发出零碎细
响，不一会，杭州守城的卫兵现身，在破庙前迅速整队聚集。
为首的卫兵在刚性身旁站定，挺直腰秆，长枪拄地，朗声道：“奉赵捕头之命，羁拿乱党。
”
前来的士兵瞥见头颅破裂的衙役尸首，大惊失色，看见叶待明四肢伏地，颊带黑痕，不像人
，更似一头花豹，提防了起来。
士兵列阵，整齐划一挺起盾排，将枪头指向叶待明。
“杀，杀杀……我要杀死赵南湖。”叶待明眼中布满血光。
“这小施主好似要找赵捕头，要不让人叫来，或许小施主会冷静些。”
刚性知道叶待明尚存一丝人性，沉沦与否，赵南湖必定是关键。
赵南湖手段毒，名声恶，杭州城中没有他抓不到的犯人，衙门的破案率是十成，道上中人自
然佩服得紧。
刚性嫉恶如仇，与赵南湖打过几次照面，只觉他个性阴沉，其他并无不妥，说起手段，刚性
自己也不遑多让。
但，刚性岂知每件案子不论大小都能侦破，其中必有隐情，常人所见的残暴手段更只是台面
的一隅。
卫兵扣枪秉道：“赵捕头整夜都在衙门办公，无闲来此地。”
叶待明脑袋煞时陷入一片混乱，不愿在听，身形一晃，冲向列阵的卫兵，他知道刚性远比卫
兵难对付，决定先除去卫兵。
严阵以待的卫兵见野兽袭来，抓紧盾牌，准备挡下攻击。
叶待明与盾牌相撞 ，发出“铿锵” 几下金属闷声，第一排的卫兵支撑不住，几欲倒地，好
在有第二排卫兵组成的人墙，才勉强防御下来。
他反手一抓，卫兵的盾牌登时多出五道焦黑的爪痕。
“唉！”
刚性不愿野兽再犯杀孽， 运起“金刚伏魔指”往叶待明的肩膀拂去，指上真气笼罩住了他
的肩上几处大穴。
叶待明感到后方劲风袭来，自知背腹受敌，咬牙，握拳，准备硬碰硬，以自身钢铁之爪对上
金刚指力。
“松骨寒铁铸，日帝朝慕夜。”
“风凌知劲节，顾盼倾三城。”
徒然间，叶待明耳中听见女子细细的歌声。
很是熟悉，依稀是小倩出现在庙中时一样的曲调。
小倩呢？
叶待明一凛，同伴皆死，其余不知所踪，自己则陷入了野兽般的意识。
寺庙倒塌，赵南湖脱逃，现在自己则被毫不知情的敌人围攻。
面对武功高强的刚性禅师，还有训练有素的士兵，胜算微乎其微，为何还要在此缠斗。
野兽清醒，转瞬间重拾人类的思考，重拾身为叶待明自己的思绪。
叶待明决定孤注一掷，拔腿再次冲向卫兵盾阵。
卫兵不敢大意，挺盾，拉开架势。
叶待明脚踩着盾牌，借力一踏，跃开士兵所组成的铁墙。
闯不过，就跃过。
叶待明迈开步伐，全速奔驰，誓要先逃离此地，日后再找赵南湖算帐。
他才刚钻入小巷不久，便听到一庞然大物正在屋簷上飞驰，身形极快，宽袖烈烈作响，正是
刚性。
叶待明暗叫不妙，这刚性是盯上自己了， 只能尽量压低身子，不让对方发现。
可是叶待明身上正散发著高温，一碰到了木材石砖，燃起一丝烟雾，这下便让刚性发现了他
的足迹。
猫捉鼠的游戏，弱势的一方永远是猎物。
“小施主别走。”
刚性的嗓音在叶待明耳边响起，他猛一回头，却发现刚性仍在远方，伫立在高楼屋簷，只有
声音传来。
叶待明紧咬著牙，仍是前行：“我必须得活下去，不论任何代价。”
刚性声音传道：“你全无内功根底，再这样散发热气，你会死的。”
叶待明大惊，没想到此刻力大无穷的身体是用生命换来的，感到十分的害怕。
该如何是好，若被刚性捉住，免不了断手断脚，还得承受杀人罪。
“
凶剑本无惧，醉心修罗道……
”
那女子的歌声竟还在！
叶待明僵住，仰天长嚎，犹如在回应歌声。
接着身体不由自主动了起来，令他往歌声的方向奔去，但歌声时有时无，难以辨位。
他感到力疲，身体僵硬有千斤重， 步履蹒跚，最终来到一处石碑前。
石碑高耸，上头的字迹似由锐器所刻，字体行云流水，看行文是用以祭奠“靖难”战争死去
的亡灵。
叶待明跪倒在地，身上热气已涣散，仰头望着石碑。
死有轻于鸿毛，重如泰山，可惜自己一文不值。
“看招！”
清脆的女子音忽地从叶待明身后传出。
一记掌风随之袭来，令叶待明气血翻腾，但这攻击却反而搧起了体内快熄灭的火苗，本凝滞
的气血再度燃起，令他全身舒坦了许多。
“这妖怪硬得很啊。”
青袍少女轻巧地跃在叶待明跟前，歪著头，挑起眉，十分疑惑。
“柳夕颜，你等等我。”后头另一名男子大声吆喝。
“功劳我可不让。”青袍少女拔剑出鞘，剑尖抵在叶待明的胸口，已把叶待明视为自己的囊
中物。
叶待明不动声色，对威胁视若罔闻，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柳夕颜”。
少女大眼灵动， 一副入世未深的模样，青袍剪裁俐落，头发还插着绿玉簪子，剑鞘雕著兰
花细纹，显是出身名门。
若是在平常叶待明定会高喊柳夕颜一声肥羊，骗她入瓮，但现下可不是想着挣钱的时候。
柳夕颜用剑缓缓横削叶待明的颈子，发现剑刃无法刺进肌肤内，好奇道：“大师兄让我们寻
著歌声捉妖，怎么就找到这尸体。”
男子道：“还说呢，我俩啥歌声都没听到。”
柳夕颜自鸣得意，拍起胸脯，道：“那是你资质愚钝，我这不就逮住了一具受瘴气感染的妖
怪吗。”
男子道：“听你胡扯，若不是这厮发出凄厉的鬼哭声，怎么会引导我们到这。”
柳夕颜小嘴一撇，道：“我不管，这妖怪是我的战利品。”
“那我们就来瞧瞧这战利品，能不能为我紫阳书院所用。”
柳夕颜道：“你隔那么远做甚，倒是过来瞧啊。”
男子见叶待明一动也不动，观望半晌才慢慢走向他，但仍是小心提防。
叶待明眼这才看清男子样貌，神色间带有病容， 文质彬彬，背上包袱捆着一大袋书，书生
扮相比起自己要来得更称头。
柳夕颜满心期待，凑向叶待明道：“身体那么硬，想必是头很厉害的妖怪吧。”
文弱男子细细打量叶待明，摸到他的烙印时，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笑了出来。
叶待明认得，那是兴奋和渴望的神情。
文弱男子强压激动的情绪，刻意淡淡说道：“魔教高手才是妖，这不过是具受瘴气感染的尸
首，死后为啜月所用的士兵。”
“啜月！是那个号称人屠的妖女？”
文弱男子道：“不仅武功高强，嗜血好杀，还是魔教的绝色美女。”
“瞧你这色胚模样，心动了？”
“我心若动，那恐怕连大师兄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大师兄才不会呢。”
柳夕颜嗔怒别过头，发丝飘动，叶待明登时闻到一股芝兰香气扑鼻而来。
男子望着柳夕颜秀发，不禁有些痴了，心念一动，道：“咱们快把这货有用的东西带走吧。
”
蓦地，大地震动。
一僧轰然而至。
“来者何人！”柳夕颜以为是魔教来犯，手捏著剑诀，真气勃发，长剑轻巧刺出。
灰妖僧见柳夕颜不由分说刺来，粗眉微微皱起，指尖凝劲，往剑身一弹，柳夕颜顿时感到虎
口发麻。
大袖卷著长剑，轻轻往旁带去，柳夕颜纤细的身子便不由自主旋转，长剑竟退回到剑鞘之中
。
瘦弱男子拦住柳夕颜，道： “杭州境内百里，伏魔金刚指有如此功力者，唯有刚性禅师。
”
柳夕颜大吃一惊，未料与自己交手的竟是赫赫有名的灵隐寺刚性，又见。
刚性指著叶待明，朗声道：“此人是我的门下弟子。”
此话一出，不只柳夕颜讶异，叶待明也吓了一跳。
柳夕颜见叶待明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和尚，头上没点戒疤，若说是佛门俗家弟子，身上血腥味
也太浓了些。
叶待明可是她在师兄面前立功的好机会，心中老大不愿意，正要回嘴，文弱男子已先说道：
“你要拿人可以，但我要留下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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