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奇幻作家的助手

楼主: Mayfly (Baccano)   2019-06-05 21:53:04
大家好,我是来自c洽的萌新
喜欢的作品是诡祕之主和无头骑士异闻录
听说这里可以放各式各样的文章,所以就来试试水温
这是一篇约2万字的短篇小说,内容不多,请见谅
内容轻微奇幻,恳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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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人
作家工作助手一名
1.基本文字编辑能力
2.不需学历
3.年龄15岁以上
4.薪资福利面议,工作时间为每周八小时以上,欢迎工读
5.无经验者可
备注:需协助取材,不怕爬虫类生物且无惧高症者佳
台北市文山区 火球术工作室 联络电话:09xxxxxxxx”
“哇喔,这是什么广告啊…看起来可疑到爆了。”
八成是诈骗吧,问题是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一开始只是垃圾邮件,再来是莫名奇妙的短信
,后来连纸本传单都出现了。这张传单是我今天早上从门口撕下来的。
“这已经算是恶意骚扰了吧?要不要报警?”
呃…可是,报警很麻烦的说。跟踪狂之类的……不可能吧,那种东西应该只会出现在电视
上,怎么想都跟我这种普通人扯不上边。
“妳的危机意识还真低啊…火球术,我有印象,该不会是那个作家吧?”
作家?笔名吗?
“对啊,是一位奇幻小说家,笔名很怪吧?虽然不是很有名,不过他的作品有很多忠实读
者,也经常出现在推荐书榜上,大概是因为风格比较独特吧。我偶尔也会翻翻看,只不过
对新手来说不是很好啃就是了。”
怎么说?
“非常写实、非常详细,而且常常花一堆篇幅去描写比较无趣的细节,以至于有时候整本
书看起来跟字典没两样。当然,对某些人来说很对胃口就是了,就算是字典也有人喜欢看
嘛。”
这样啊,听起来似乎满有趣的。
“妳听起来完全没有兴趣喔。说真的,妳的包包里不是老是塞满一堆快过期的图书礼卷吗
?买一本瞄一下?”
我们是不是偏题了?
“快去报警啦!”
结果呢,我没有去报警,很意外吗?
对,依照常识,这显然是一起与跟踪狂或变态有关的严重案件,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受欢
迎到这种程度,但也不可能乐观到像白痴一样就这么当作一场无关紧要的恶作剧。
那我为什么不去报警呢?
我怎么不像个正常人一样感到害怕呢?
我为什么要像个笨蛋一样自己一个人到传单上写的地址来呢?
答案很简单:我也不清楚。
自从第一次看见这道讯息,就有种莫名的感觉不停的冒出心头,仿佛有根针尖大小的倒钩
轻轻戳刺我的嘴唇,想把我像条鱼一样吊挂起来。对,我把它称作“直觉”,年轻人最深
信不移的神秘第六感。
好吧,让我替自己找点借口。
首先,那个传单很明显是针对我的,巧合超过三次就不是巧合了。
可是如果这真的出自一位跟踪狂或了解我的人之手,那名跟踪狂也的确把我当成目标,那
表示他(或她,我比较希望是她)肯定对我有所了解。问题是,我既不是痴迷的小说爱好
者,也不是那位“火球术”的狂热书迷,选择他一点逻辑都没有。要说是随便挑选的,“
火球术”又不是什么特别畅销或出名的作家。
如果是随机犯罪,比如说只是想随便找个女人来嘿嘿嘿的那种坏人,那选我又是个问题了
。我非常普通,没钱、没身材、没特点,可能脑袋还有点问题,怎么想都没有针对我的理
由。
当然,排除对方脑袋比我更有问题的可能。
结论,犯罪者(其实好像也还没犯罪)是一个虽然不了解我,却知道如何找到我的人。就
连我非凡的记忆力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具备这个条件。虽然报案是最快和最保险的解决方式
,但对这个似乎、可能、好像没有恶意的人来说,有点不太好。
我的大脑过载运转之后,决定把责任扔给眼睛。实际看过之后总会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
简单。
总而言之,出于一种绝对没有人会肯定的理由,我怀着忌惮和一点点的好奇心,找到了连
GOOGLE地图都有标明的“火球术工作室”。
说真的,最让我放心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我发现GOOGLE地图上的这个地点被标注为五颗星满
分好评,样本数超过一万。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啊?
我顺着地图上的线条,拐进了大街旁的小巷子内。
黄昏将近,空气逐渐染上一层厚重的油烟味,或许是因为周围的餐饮店都在准备开店的关
系,虽然说戴着口罩,但太多的油气还是令人反胃。抬头一看,头顶的天空被电线切割成
不规则的形状,总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偶而可以看到几个成群结队的学生擦肩而过,他们嬉闹的声音稍微缓和了我的不安。既然
这里是邻近学校的文教区,遇到意外的机率应该也会大大降低,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猜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虽然怎么想都觉得是本人的机率很低,但我还是姑且查了一些跟这名“奇幻小说家”有关
的资料。
——他,或者她似乎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出现过,也没有留下照片,形象完全不明,甚至
连社群网站上的头像都是一颗来自奇幻游戏的火球图案。
——在书本内页里的作者自介,他宣称自己“今年两千零九十六岁,性别依情况而定,射
手座,血型AB型,属性火系,兴趣是写游记。”很好,这一点帮助也没有,但也没有其他
关于个人资料的线索了。
——大约每个月都会出版一本小说,不过通常都是没有连贯的单篇故事,尔且笔风常常变
化,令人怀疑起“火球术”是不是一个团体的代称。虽然网络上讨论热度很低,但都莫名
其妙的能搆到畅销排行榜的边角,似乎有一群忠实粉丝。
不行,除了是个怪人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没有。这家伙到底是谁?潜伏在地球的外星人?
“啊,到了。”
巷尾的其中一排老旧公寓中间,有一间小小的基督教会集会所,门口的盆栽长得比雨林还
要茂密。一旁有一条约莫操场跑道大小的暗巷,我小心翼翼的往里头看了几眼,确定没有
人拿个球棒在那里等着我的脑袋之后,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光线似乎不愿意靠近这条小巷,间接导致我差点被自己撞到自行车的声音给吓死。在昏暗
的巷内,隐约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杂物堆积于此,这里的住户一点也没有尊重防火巷安全
守则的意思。
“……到底是多孤僻才会住在这种鬼地方啊,真……”
就在此时,暗巷底的那扇铁门恰到好处地打开了,场面顿时变得非常尴尬。
不过,那份尴尬马上就被诧异所取代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有着异样白色长发与红色眼眸的少女,她的脸孔是精致的的美,不像那
些网络红人或电视上的艺人,是宛如人造艺术品般的精巧,吻合少女眼中那股近乎冷漠的
情绪。假如必须以一句话来形容,我会说她的容貌拥有一种仿佛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奇异气
质。
然后我的视线稍微往下移了一点。
相对于她近乎完美的面容,她身上却穿着邻近国中的女生制服,还把学生外套随意地系在
腰上,简直就和刚才那些嬉闹的学生一样,脚上套著的还是蓝白拖。
对,蓝白拖!
这恰到好处的生活感顿时中和了以上所有幻想,把我拉回现实。
“不、不好意思…”
白发女孩点点头,随即越过我离开。
不过啊…没想到有着白发红眼的人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应该是白化症吧?我只有看过照
片而已。有罕见疾病应该很辛苦吧?听说很容易生病来着,好像实验室里的白老鼠……好
想捏她的脸颊……
在我谴责自己脑袋里的无礼想法时,那女孩突然回过头。
“对了,妳应该是来找‘火球术’的客人吧?”
“唉?”
“正好,我懒得跑腿。”
她塞了一把零钱到我手里。
“他住在五楼,门把上贴着火球贴纸的那间就是了,请妳帮我到便利商店买一罐莫卡给他
。”
“啊?唉?”
“谢谢。”
她抛下这句话之后就立刻转身,消失在楼梯间。除了敞开的铁门和手中的零钱,简直就像
没出现过一样。一时之间,我的紧张感跟着对那名少女的第一印象一起灰飞烟灭。
嗯,我决定把那名女孩的出现当成好兆头。
然后我端著摩卡咖啡走进公寓的楼梯间。
嗯,这里竟然没有电梯,明显是个坏兆头。
就和女孩说得一样,五楼只有一间住户。不过她只提到门把上有火球贴纸,却少说了一些
细节。
不知道是用小篆还是拉丁文写成的符咒。
诡异的暗红色污渍。
尖锐物体的划痕。
钝器打击过的凹洞。
令人不安的小孩涂鸦。
大小不一的手印,非常非常多的手印。
我有预感,这是恐怖游戏里那种一打开就会有突发惊吓的门。
坏兆头加一。
我按下门铃,响起了意外平凡的铃声。
“喀——”
门把传出了解锁的声音,这应该表示可以进去?出于保险起见,我又多等了一会,不过仍
然没有半个人来应门。
我深呼了口气,推开门。
“……哇喔。”
不管我先前做出多少猜测,都预想不到这副光景。
是书。
全都是书。
这里仿佛是书本堆砌成的洞窟,别说是墙壁,就连天花板也完全被层层堆叠的书本给淹没
。书堆中可以窥见疑似书柜的物体,不过只能像被埋藏在地表下的古代遗迹一样,露出边
边角角。房间的主人或许也曾经想要好好整顿一下,但最后终究敌不过数量暴力。
我等了一会,看来房间主人还是没有打算来玄关迎接我,所以我只能压好那颗即将弃船逃
生的心脏,一步步走进书本隧道中。同时,一股极浓的巧克力香味传进了我的鼻头。
绕过了转角,除了书以外的杂物也变多了,只不过种类繁多到我不知道该拿哪些东西来举
例。玩偶、蜡烛、三叶虫化石、轮胎、被开肠剖肚的泰迪熊……杂物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品
牌的巧克力包装纸,我想我知道这个浓到塞住鼻腔的巧克力味是哪来的了。
值得庆幸的是,房间中央勉勉强强维持住一个还足够活动的空间。一组IKEA的办公桌椅像
船舰一样孤立在书海中,一盏工业风台灯姑且起到了照明的作用,顺便提供了足够的光源
让我看清房间的主人。
‘喔,抱歉,屋子有点乱,不过别在意。’
如果这房间还不够怪的话,那房间的主人绝对能弥补剩下的部分。
首先,他有着普通青壮年男子的体格,身材还不错,可能有规律运动的习惯。他上身穿着
一件黑色帽T,就像某款刺客游戏的主角一样披着兜帽,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室内要戴着
帽子。他的下身穿着一件略有磨损的卡其色长裤,只不过那些磨损明显只是装饰,因为衣
料上一点污渍都没有。
还有,呃,他的脸上盖著一张超大尺寸的火球图案贴纸。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他用五官中唯一露在外面的嘴巴说。‘我想妳应该没有事先打电
话来联络吧?’
问题来了,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作为资讯时代的一份子,即使不是母语,也很容易从各种媒介上接触到各式各样的语言,
就算听不懂也多多少少能产生一点印象。举个例子,虽然不见得听得懂,但大部分的人应
该很容易就能区别出法文和英文。
可是,房间主人所说的语言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作个比喻好了,听起来简直就像他正试着
用程式语言跟我沟通。
他看见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很快就换了另一种语言说话。音节不同、尾音不同、口气也有
些许变化,可是依然钻不进我的脑子里。
大概又换了三四种语言之后,我才听到熟悉的“喂?哈囉?地球也是说哈囉吗?”
“对,就是这个!”
然后他深吐了一口气:
“我差点以为妳是个哑巴,能早点说句话我就不用去猜要用哪种语言了。麻烦体谅一下外
籍人士好吗?”
“对,好像也是……”然而听他的口音感觉也不像外国人。
“请问,您就是……那个,呃,‘火球术’?”
“对,‘火球术’是我的笔名。”
他自然而然的接过我手上的罐装咖啡,好像我们很熟,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
他说话的语气也一样,好听点是不做作,老实说就是太直接了,缺乏距离感。
“妳看起来不像我的粉丝,应该是看到传单来的对吧,要不然我也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个普
通女孩一个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找我了。”
尽管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却突然有种被仔细端详的感觉。
“不好意思,请问……”
“妳不打算把口罩脱下来吗?妳没有感冒吧?应该没必要戴着口罩吧?”
“嗯,这个嘛,”我反击。“请问你不打算把脸上的贴纸撕下来吗?我认为应该没有人会
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在脸上贴一张意味不明的贴纸。”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话里的讽意。
“是吗?这样会很奇怪吗?抱歉,我还不太熟悉这里的社会风俗,不过很不幸,出于某些
个人健康问题,我必须在脸上贴上贴纸。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看起来像个变态吗?”
很像,真的很像,我宁愿套上像银行抢匪那样的头套走在路上,都不会想在脸上的贴上一
张意义不明的大贴纸。到底是哪种健康问题会要求病人在脸上贴贴纸的啊?
不过这不是重点。
在我将向朋友叙述过的奇怪事件加油添醋地抱怨出来的时候,嫌疑犯接过我手上的广告传
单,随意瞄了几眼。
“好……随便问几个问题,为什么妳想应征这份工作。”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没有说想要应征……只是来弄清楚为什么我每天都会收到骚扰广
告而已。”
火球术没有立刻给我答复。相对地,他随意地把广告纸折成一张粗糙的纸飞机,然后随手
往后一扔。那张纸飞机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绕过他的肩头,最后以很神奇的角度
命中我的额头。
“呜呃!”
“真可惜,看来妳非常适合这份工作。想不想体验一下工作内容呢?”
纸飞机的撞击让我那逻辑能力普普通通的左脑终于恢复了理智,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作
梦。
可惜的是,我那基本上就是装饰用的的右脑也又一次被点燃了它该死的好奇心,强行撬开
了我的嘴:
“作家的助手要做什么?”
“因人而异吧。”
我愣了一下,火球术随即改口: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样,只不过是我有些小事刚好需要一点人手,一时之间又找不到
帮手,所以才临时想征求一个适合的人选。”
“小事?”
“简单来说就是取材。我是写小说的嘛,就算是幻想故事也需要一点真实性来调味,所以
我打算蒐集些资料,参考一下。妳对西方龙有兴趣吗?像《驯龙高手》那种感觉的?”
奇幻小说、取材、火球……我脑袋里浮现了一个脸上贴著奇怪贴纸的可疑男人在图书馆前
被管理员拦住的样子。不,不会有人蠢到用这副模样出门吧?
“要不然妳想像中的作家助手是什么样子?”
“呃……”
说起来,其实我最近刚好手头有点紧,这位作家先生虽然看起来可疑到极点,但不是都说
会叫的狗不咬人吗?看起来很可疑的人实际上没那么可疑?我想他大概没什么恶意的样子
……嗯,我的危机意识还没有复活。
火球术看我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便条纸。
“好,接下来是问题时间。”
“唉?嗯?”
“请妳现在开始自我介绍。不用太详细,以免妳以为我在侵犯妳的个资,但至少要说到足
以让我分辨出妳这个‘角色’。也就是说,要有辨识度高的特征及妳认为自己在外人眼中
的形象。这是测验,测试妳有没有准确描述物品特色的能力,这对取材来说是必要的。”
我讶异的眨了眨眼,我不记得刚才气氛有这么认真才对啊?不是只是找找资料吗?
“我想想……我是一名平凡的大学生……”
“好平凡的开场。”
“不,突然要对陌生人自我介绍什么的哪有那么简单啊,起码要给我几分钟准备,让我先
打一下草稿……”
火球术嘴角微微上扬。虽然看不到眼睛,不过他八成在取笑我。
“那,稍微转换一下思路好了。”
他把那张便条纸递给我,顺便借给我一支笔,尔且还是一支钢笔,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写一个故事吧,以自己为范本,写一个‘她’的故事。不用太仔细,当然也不必在乎其
他人的观感,就当作写个对某位陌生人的观察记录好了。对了,记得替主角取个名字,妳
有绰号吗?”
于是我开始动笔。
“房间的门开了,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我偷偷看了一下火球术,他把书桌让给我,跑到书堆里去打滚了。先不说隔着那张贴纸是
怎么看见的,在这么昏暗的地方阅读对眼睛不太好吧?
专心点。
“那名少女有着及肩的黑色短发,也许是久未整理,明显有点杂乱。她的双眼是灰色的,
但那不是彩瞳,而是天生的银灰色,少女常常为这份不显眼的独特暗自高兴。除此之外,
她的脸被一张黑色活性碳口罩给隐藏了起来,即使进了室内也没有脱下,或许是因为不想
被陌生人看到脸,或许是因为房间内那股浓到可怕的巧克力味。但实际上,这是为了偷打
哈欠不被发现而养成的习惯。”
我很不情愿地继续接下去写,火球术哼歌的声音有效地干扰着我的思路。
“少女的身高明显矮上同年纪的其他人一截,经常被大学同学们调侃像个国中生,甚至是
比较高的小学生。尽管如此,也仅止于调侃而已。她的个性不太认真,似乎总有什么在窃
据她的视线,时常能看见她望着没有东西的角落发呆,不过她意外的能跟上话题,而且总
是能注意到其他人没注意到的小细节。”
有两个地方有点奇怪。
第一,我不记得这张纸有这么长,原本应该只有手掌大小,但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两倍宽了
,否则不可能写下这么多字。
第二,我怎么可能这样描写自己?这支钢笔感觉似乎在牵动我的手,让我“自然而然”写
下连我自己都没注意过的事情。
“少女很聪明,理解能力很强,因此各种能力都不在话下,但这都掩盖不了她严重与现实
脱节的情况。有些人说她没有常识,有些人认为她对身旁的事情漠不关心,有些人反而觉
得这是她好相处的理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在意太多麻烦的问题。说的也是,就是
因为缺乏常识才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可疑传单上的地点吧?”
我现在很确定了,这支钢笔在损我。
“这名总是自顾自的上演脑内剧场的女孩,曾经被全班拱上班级代表的位置,里由是比较
不会去管其他人的事情,老师同意了,因为希望能稍微改变一下她呆然处世的态度,女孩
自己也没反对,因为她在开班会的时候发呆。”
“不对啦!不要写出这种事情啦!”
火球术被我突然的大吼大叫给吓了一跳,但随后又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的点点头,嘴角那
一抹微笑真令人厌烦。
钢笔作出总结:
“这名完全没有班长样子的班长,从此就多了一个绰号叫‘班长’。万分讽刺,万分抱歉
。”
我用力把钢笔甩到地上,这种见鬼的东西就让它断水吧。
“写完了?”
我还来不及撕掉,那张已经有A4大小的纸就被火球术给抽走了。他毫不理会躺在书堆里
的昂贵钢笔,飞快的扫了内容一遍,笑着说:
“班长……小姐?”
“随便啦。”
“很好,存在证明完毕。”
存在?什么存在?证明什么?
另外,关于那支钢笔我也还有很多想问的,可是火球术似乎不打算给我问问题的时间,他
举起手中那本书,开始对我开口。
“我问妳,妳有穿越过吗?就像最近流行的那种网文,穿越到异世界或古代之类的?”
我听得出他说的好像是中文,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意义跟我所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呢?
“你是指那种类型的小说吗?多少有涉猎一点,可是不到很熟的程度……”
“不不不,我是说……啊,果然常识是个问题。算了,凡事都有第一次嘛,直接试一次就
知道了,实际体验一下比较准嘛。就跟VR一样,对,就当作在玩VR就好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
“你在说——”
话说到一半,他将那本厚的像字典一样的书狠狠砸在我的脑门上。
我没有被敲昏的经验,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有类似的经验吧?
我感觉自己坠入了整片黑暗中,然后变成一千万片,就像被扔进碎纸机里,我的身体被公
平地切成等分,然后被人拿起来一一检视。
我想大叫,回应我的不是痛楚、不是晕眩感,是种诡异的冷意。
接着,有种力量把我钓起来,一团灰尘像行星环一样绕着我旋转。
我的灵魂仿佛跳出了体外,然后凝固成中空的玻璃。沙尘变成了黏土,被倒入这易碎的容
器之中,一滴滴的色彩从上方落下,一点一点地滴进容器里。一个和原本类似,但又有根
本性不同的我逐渐成型。
待到它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之后,那双手放开了。我的五感重新启动,扩散到由未知物质构
成的四肢中。在神经接上线的那一瞬间,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再一次掌控了身体的所有权

光。
有一道光牵引着我。
没有询问我的意见,那道光擅自把我送往某个方向。有一千道声音在我耳边低语,一半是
像系统广播一样充满机械感的声音,另一半是毫无逻辑的呓语。
光逐渐退去,我的身体落下,轻轻地碰上地面。一直束缚住眼皮的异样感消失了。
只剩下睁开眼睛了。
“……”
嗯,手脚完整无缺,身上没多出什么伤口,衣服稍微有点凌乱,不过内衣似乎没有被动过
,安全。胸口或腹部没有闷痛,皮肤上没有割裂的痕迹,我想大概没有少掉某些器官。记
忆……没问题,我记得是哪个混帐把我敲晕的。
嗯,情况比我想像中好的多,看来我运气还算不错嘛。
好了,该面对现实了。
“……这里是哪啊……”
我眼前是一大片白色沙漠。
想像一下,你在网络上搜寻一张沙漠的照片,然后把那些骆驼啦穆斯林啦金字塔啦杂七杂
八的东西全部去掉,然后把它转换成黑白照片,那差不多就是我现在看见的景象。
除了白沙与灰色天空外,有些地方能看见巨大的白色兽骨突出沙丘外,那些巨型骸骨看起
来甚至比山区里的橡木还要粗大,宛如某种巨兽遗留在世上的最后纪念碑。在月光照耀下
,他们散发出珍珠般的奇妙光泽。
我张望了一下,这片沙漠没有尽头。
“冷静、冷静,这是在做梦……痛死了。”
啊~内心一片茫然,我大概明白别人说的“打击太大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这种时候就应该……应该怎么办好呢?说到底,我到底怎么到这里来?
仔细回想一下,刚才那段过程中,我的意识非常清楚,跟梦境完全不同,甚至可以清晰回
忆起每一个细节。我猜自己可能被那个男人强灌了毒品或迷幻药什么的,希望我的下半生
不要在尿布堆里度过。
我撑著下巴,认真思考起火球术趁我昏迷的时候开着飞机把我丢包到撒哈拉的可能性。这
时候,我注意到脚边有个方型物体。
一本书,正是跟我的脑袋有仇的那本。
我将它拿起来仔细端看。它的厚度媲美实心砖头,宽度超过我的胸口,书皮摸起来像是某
种爬虫类的皮革,在宛如树皮般的暗棕色中,似乎带有一点金属的光泽。我完全不怀疑这
东西能够敲碎我的头盖骨……对了,这里或许是死后世界?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它似乎在我的抚摸下产生了仿佛生物般的热度。
我试着翻页,没想到大部分的页数都像是黏起来了一样掀不开。只有最中间的一页能打开
,里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像,只不过夹着一支钢笔。
对,就是那支钢笔。
我一握起钢笔,手立刻就自己动了起来,它写下:
“请面对现实。”
“……那个怪人问我,有没有穿越过来着……”
钢笔打了个勾。
“……我穿越了,对吧?”
钢笔画了个笑脸。
好吧,退一百步来说好了,我真的穿越到某个异世界好了,为什么会掉在沙漠正中央?小
说里的穿越者就算不在城堡里好了,起码会在找得到食物的森林里吧?这里可是沙漠喔?
就算是极地求生节目也没有人会挑沙漠当场景的吧?
“为了取材。”钢笔写。
“找什么取材?沙子?”
“龙。”
对,它不说(?)我还真忘了,这片沙漠里不是只有沙子而已。既然待在原地对着钢笔和
怪书干瞪眼没什么帮助,那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天空是灰暗的颜色,看起来既不像白天也不像夜晚,也完全看不出照亮这片沙漠的光来自
何处。偶尔会有微风吹过,空气中没有气味,非常纯粹、非常诡异。但还挺凉快的,这恰
到好处的温度是沙漠给我的唯一慰藉。
当我往前迈步,脚底的沙子并没有让我的靴子陷进去,而是像被磁铁排斥一样稍微被推开
了点,至少我不用担心鞋底进沙子了。
我花了两三分钟就走到了离我最近的巨大骸骨旁,说这是龙骨一点问题都没有。看过博物
馆里的恐龙化石吗?想像一下把那个骨架放大到哥吉拉等级,接着上一层珍珠漆的样子。
我完全不想看到这种怪物活生生走在我面前。
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很美,有如象牙雕刻品那样的美。
它的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没有一点凹凸起符,甚至能如同镜面般反射出影象,尽管因弧
面而有点扭曲,却又很奇妙地勾引着我的视线。
我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这么美的物体,它的触感是否和光泽一样滑顺呢?
‘不准碰。’
突然有个声音强行入侵了我的脑海。
但是来不及了,我是一个动作不经过大脑的蠢蛋。
“欸……啊……”
瞬间、在神经还未传送出触感的刹那之间,巨大骸骨碎成了细沙。
仿佛已经尘封千万年的古物,一经碰触就会粉碎成灰。我呆然地看着曾经是骸骨一部份的
纯白细沙随风飘去,直到和沙漠合而为一。那种感觉,就好比我亲手摔坏了珍贵的艺术品
一样。
“……对、对不起!我,呃,一不小心就——哇——”
这时,周围的沙粒突然震动了起来。我连忙抱紧了手上的书。
“地、地震?沙漠里会有地震吗?越来越大了——”
伴随着飞散的沙尘,我的小腿突然陷入地面,我感觉到有股难以抵抗的力量正试图让我淹
没在沙海底下,有某种诡异的触感缠绕在我的皮肤上,感觉像是塑胶水管加上爬虫类的皮
肤。
随着地面的凹陷越来越严重,罪魁祸首随之出现。
“蚯蚓?!”
数只比我的手臂还粗重的的蚯蚓紧紧缠住我的腿,一边制造出像气球漏气的嘶嘶声,一边
扭动光滑到恶心表皮往上爬。牠们身体的前端有一张疑似口部的小孔,里面的有一团能引
发密集恐惧症的细小牙齿,牠们八成有七腮鳗的血统。
我不是那种害怕昆虫的女生,平常也不容易产生密集恐惧症,但此时此刻的我完全克制不
住自己的惨叫。
“好恶好恶好恶好恶好恶!——”这时候,沙穴淹到了我的腰附近。
“嗯,牠们饿坏了呢,看来妳身上很香喔,食物的那种香。”
“吃我?!牠、牠们想吃我?”现在,差不多淹到胸口。
“食腐沙虫通常是不会吃活物的,实际上,牠们害怕任何会移动的物体。”
“救、救救——”我只剩脖子以上在地面上了,那几张嘴近看更恶心了啊!
“快伸出手。”
我死命的将手伸向天空,抓住了一双没有温度的手。那双手一施力就把我给拉出来了,沙
虫的力气比我想像中更弱。不一会,那些蚯蚓又再度钻回地面下,除了那个蚁狮陷阱般的
圆形坑洞外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会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者的历史纪录,死法还是极其可悲
地被一群沙漠蚯蚓给活活吃掉。
“ 吓、吓死人了……谢谢你。”
我抬头看向将我从如此悲惨的命运中救出的恩人。
那是一个约莫小学生年纪的孩子,身高跟我差不多,但看不太出性别。这孩子一丝不挂,
不过那身瘦得像皮包骨一样的身体上却缠上了不少裹尸布似的绷带,让他看起来像是具复
活的木乃伊。与白皙的肤色相比,他的皮肤与那头长发也和绷带一样是浅灰的骨白,不自
然的感觉格外明显。
“这些沙虫原本应该静静待在沙丘底下才对,牠们只负责清理尸体而已。或许是因为太久
没有食物了,所以饥不择食了。幸好这些食腐动物根本没有捕食猎物的能力。”
他的声音非常稚嫩,却隐藏不了那深沉的沧桑感。
“还有,我不是都说了别碰了吗?妳看看,都碎成沙了,‘红岳’一定会不高兴。”
我脑袋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就像火球术一样,这孩子似乎不打算让我先开口。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进来这片沙漠了。妳是谁?”
“我……呃,你可以听得懂我说话?”对,我现在才突然想起这种不太重要的小细节。
“当然可以,了解低阶生命体的沟通方式并非难事。现在,外来者,妳是谁?为何大胆踏
入龙族墓地?我会根据妳的态度判断妳的真实,别妄想欺骗我。”
欺骗?我现在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我偷偷瞄了一眼钢笔,显然它现在只是普通文具用
品,完全不打算替我出点主意。
“我……我是一名作家的助手,想要来这里取材……大概吧?”
“大概?写故事的人,妳似乎不具备来到这里的力量。回答我,妳是从何处而来?又是如
何前来?”
好极了,我要怎么回答呢?总不能直接说我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
我说出来了,我真的说出来了,要不然还能怎么样?我要怎么编出一个可以相信的理由来
啊?说我被人物理性迷昏之后空投到这里来吗?
那孩子应该没料到会听见这种答案,他停顿了一会,扯下裹住双眼的绷带。
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他的双眼是两团幽蓝色的鬼火,这不是比喻,也不是CG特效,
我能清楚地看见两团颜色诡异的火焰在原本应该是瞳孔的位置燃烧。
“……我能听见妳的困惑,我也看不出妳有什么威胁性,或许妳真的只是迷路。”
然后,他就像普通小孩一样歪了歪头。
“那,我要拿妳怎么办好呢?”
此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鱼缸里的老鼠,手足无措、一无所知。但我的直觉还是给
了我一个忠告,眼前的这个孩子拥有某种我无法想像的超自然力量。我最好,不,绝对不
能惹到他。
“请、请问,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还有这里是哪里?”
他的头歪向另一边。
“这样啊,毕竟是来取材的嘛,会好奇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我绝对没有恶意,我只是,那个,希望能稍微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然后找到回
去的办法而已。”
“作为圣地的永恒守护者,我的职责是防止任何外来者的入侵,包括像妳这种一无所知的
迷途者。”
要是在平常,我听到这种话大概会一笑置之。但现在在他口中产生了真实到可怕的魄力。
“然而,我的天职并没有赋予我如何处置已经成功进入圣地者的准则,是要彻底消灭?还
是排除在外?或者是以礼相待?我不知道。所以……”
“所以……”我吞吞口水。
“那就由我自己决定该如何应对就可以了吧!”
一时之间,我差点以为这孩子有双重人格。
一卸下刚才那张如怪物般漠然的表情,他的语气瞬间变得兴高采烈了起来,就好像看见新
玩具的普通小孩一样,至于身为新玩具的我就不觉得有那么有趣了。
“我第一次看见活着的人类!妳看起来和我想像中的差好多,我没有看过这种衣服,现代
的人类穿的都这么五颜六色吗?”
尽管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他依然自顾自地凑到我身旁,对着我的外套拉拉扯扯。
而我呢,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因为我早已被那孩子身后那条摇来摇去的短短骨头尾巴给迷
惑了心智。
“我可以摸……不对,我可以请问……”
“噢,抱歉,有点失态了。”
他退后几步,咳了几声……虽然尾巴还在摆动。
“欢迎光临龙族墓地,虽然以我的立场不太适合说欢迎就是了。我是此地的守护者、管理
者、以及濒死之龙的倾听者,妳可以称呼我‘向导’。”
“向导先生,呃,小姐?”
“别那么拘谨,叫我向导就好。如果我想对妳怎么样的话,我也绝对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让血污染已逝者的骨灰可不好。妳们凡人应该也有尊敬死者的习俗吧?”
这还真是令人欣慰万分。
“等一下,骨灰?”
他点点头。
“妳不是要取材吗?这里呢,数千万年来都只有我在,能回答妳问题的当然只有我。所以
说,陪老人家聊聊天吧,我会很有耐心的回答的,反正我最不缺的也是耐心。”
虽然向导隐约透露了一股岁月的气息,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一直摆出“问吧问吧快点问
”的可爱表情,一直避而不答好像会很残酷,无论是对它和我来说都一样。
“那么首先……毕竟我也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突然穿越到这里来的,所以说……这里是
哪里?”
说到取材,当然要做点笔记,所以我重新翻开了那本厚书,握起钢笔。
“这里是龙墓,龙族的沉眠之地、安息之地,说法有很多种,但不过就是所有龙族终究都
会前往的终末之地。预知到自己生命将息的龙会展开最后一次飞行,然后降落于此,他们
的身体会腐烂、化为枯骨、最后粉碎为尘,让自己和其他千万个同胞合而为一。”
向导说话的速度不快,再加上我对自己的笔速还挺有信心的,要记下重点并不难。
“意思是说……这整片沙漠全部都是……”
“是长久岁月以来所有龙族的遗体。很惊人吧?就连我也未曾看过沙漠的边境,或许在我
的记忆深处埋著此处还不是沙漠时的印象,但那份记忆也早就随着尸骨一起风化了,就和
所有来到这里的事物一样。”
向导蹲了下来,握起了一把沙,然后看着沙从指尖脱落。
“我负责守墓,在拥有形体的同时,也被赋予了看守这片墓地的职责。虽然龙墓几乎没有
边界,但在还没被我丢掉的记忆中,妳是第一个不是龙族的访客喔。”
“我应该感到高兴吗?”
“至少我很高兴啊。”
说实话,我不知道异世界表达情绪的方式是不是跟地球一样,我只能祈祷那上扬的嘴角不
是代表它想吃了我就好。
我鼓起勇气,开始燃烧自己的好奇心。
“在我原本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真正的龙存在,所以我不太了解龙是种什么样的生物。可以
请您跟我解说一下吗?”
“没有龙?真是莫名其妙的世界,也难怪妳看起来一脸吓傻的样子,真是孤陋寡闻。”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向导却好像很期待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个世界,最原始的龙是自然现象的具现化。先问一下,妳知道‘自然’是什么意思
吧?很好。说明白点,龙相当于拥有情绪之后,获得灵魂与肉体的自然力量。”
它一挥手,一些沙尘马上凭空飞起,在它的指尖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沙尘暴。
“龙是会说话的风暴、自己移动的山岳、不会停止的海啸,拥有各式各样的身躯与不尽相
同的能力。这种性质和龙的诞生息息相关。我来说一个故事吧。”
沙尘转换了形状,变成了一座沙堡,上面还有许多看起来像士兵的沙人走来走去。
“在凡人的世界里,曾经有某两国的国境上有一座山丘,士兵们在它上面建起了城堡。两
国间时常爆发战争,每一次都有上千万条生命殒落于此。鲜血溅入大地,士兵的哀号回荡
在山丘旁。久而久之,那座被血染成红色的山丘被称为‘红岳’。”
突然间,沙子堆成的城堡震动了一下。
“它,应该说她被赋予了名字,就此有了生命,但还不够完整。士兵逝去的哀号不断打扰
着她的睡眠,腥臭的血一直渗入她的身体。终于,某一天,契机到来了。在两边厮杀的战
场上,一位在这座山丘服役多年的老兵扔掉了武器,跪倒在丘陵的山腰上,悼念自己死去
的亲友。”
“他很快就死了,不过他的血渗的比其他人都还要深,直到他的情绪和祈求染红了山丘的
中心。有了情绪就代表有了精神,有了精神就代表拥有灵魂。于是红岳醒来了,一头新生
的龙就此诞生。”
沙堡逐渐往浮起,原本支撑它的地基长出了肢干与头颅,小沙人一边发出无声的惨叫、一
边坠落到沙地上。
“妳猜猜看她醒来后做的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呃……摧毁那两个打扰她睡觉的国家?”
“你们凡人的想法真偏激。不,当然没有,红岳从此盘踞在两国的边境中,在那里筑了巢
,向那些愚蠢的低等生物宣告无论是谁都别想踏进来一步。于是,以她的栖地作为天然屏
障,从此两国相安无事。”
很棒的结局,我最好抄下来。
“顺便一提,妳弄坏的正是她的肋骨。”
“欸?啊?不、不好意思——”
“迟早也只会剩下灰,不必太在意。”
向导瞇起了眼睛,似乎正在追溯尘封已久的记忆。
“对了,还有一个故事,接下来我们边走边聊吧。”
向导就像真正的小孩一样踏着小碎步,领着我参观这片沙漠。
“有一个凡人酒鬼,他曾经是个海盗船长,他的船沉了,梦想也跟着船一起长眠海底。于
是他用剩下的积蓄成天喝酒解闷,向每一个路人诉说的他的倒楣,直到城镇里终于没人受
得了他为止。酒鬼只好搬到海边,每天对着浪涛鬼吼鬼叫。”
他指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山丘,半埋在沙丘下的突起看起来有点像是巨大蟒蛇的肋骨。
“他多买了很多酒,每天一边喝酒、一边把酒倒进海里——他把大海当成了他的酒友,一
个能忍受他所有垃圾话的垃圾场。数年过去,他总算没钱买酒了,于是酒鬼打算跳海一了
此生。没想到,海浪却像是有了意识般的接住了他,还开始说话:今天的酒呢?”
“……他喝到神智不清了?”
“当然不是。那里的浪涛因为尝到了酒的美好而无法自拔,产生了欲望,所以变成了一只
嗜酒的蓝龙。后来,酒鬼骑上蓝龙的背脊,一人一龙出海展开了追寻极致美酒的史诗旅途
。”
“海浪……变成了一条龙。”
“那头老龙说到这里就断气了。如果妳在风沙里闻到一股酒气,或许就正踩在他的尸骨上
喔。”
说到这里,向导耸了耸肩,露出略显无奈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原因主要是
因为那支钢笔在我的笔记后面写了好几个“W”,这支笔说不定有上网功能。
“然后那边那颗头骨是……”
向导拥有孩童的样貌,却令我联想起独居老人。我很久以前曾经当过志工,对这些一个人
居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的老人来说,最需要的不是打扫环境或照料饮食,而是言语。只需
要用寥寥数语作饵,就能钓起他们大半生的故事。
我当然不知道向导活了多久,也许他根本不算活着。但显然他很寂寞,寂寞到抓着我这种
低阶生命体碎碎念。
“所以说……从火焰诞生的火龙与从风暴中成形的风暴龙拥有双翼,他们可以借助翅膀来
辅助飞翔。但由大地所孕育的石岩龙还有从潮汐中出现的水龙没有翅膀,不过可能会拥有
超过两对以上的肢体,而且这不代表他们不会飞。”
向导特意用沙子变出了龙的迷你模型。
“也就是西方龙和东方龙的不同嘛。”
“在你们那边是这样称呼的吗?另外,他们的关系也很不好。一边骂对方是蛇,一边则笑
对方是麻雀。”
“这个世界也有麻雀啊……既然不需要翅膀飞行,那为什么还会摆动翅膀呢?”
“为什么凡人走路的时候手还会摆动?”
两条沙龙开始在我的书页上厮杀起来,害我写错了几个字。
虽然这片沙漠不管过了多久都没有产生半点变化,但笔记里不断增加的新内容依然点出了
时间的流动,比如说向导说的故事、他介绍的关于各种龙的特性、还有经由他的叙述,再
添上一点点我的妄想所画出的龙。
“妳画的……很好。”向导的表情有点微妙,很伤人的那种微妙。“这是他的爪子吗?”
“……是角。”
“那这个是他的骨板?”
“是眼睛啦!”
“……噗呜、噗哈哈哈——真的假的,红岳看到一定会直接把妳烧成灰!”
“拜托你千万别跟她说。”
当向导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双眼从火苗增强到火炬等级。
这幅画占据了一整面的空间。每当我写完了这本书的一页,它就会自动翻开新的一页。钢
笔也不遑多让,无论我想改用什么颜色,它都会自动转换得分毫不差。
我已经懒得惊讶了,只觉得要是这支钢笔如果也能够自动修正我的画就好了。
“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所有龙都会选择来到这里死去呢?”我向向导问。
这让我想起传说中的大象墓地。由于把龙归类为和大象一样的普通动物可能会让他发火,
所以我没说出来。
向导的眼睛瞬间闪了一下,吓出我一身冷汗。
“真有趣,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个,这里应该有其他龙吧?不能问问他们吗?”
虽然不知道火球术到底想要取材什么,不过能得到的资讯当然是越多越好。
照向导所说的故事,飞到这里来的龙也不至于马上死去,这片沙漠大概等同于他们的安宁
病房兼坟场,那应该总会有其他龙可以访问才对。
向导转过来看了我一眼,那对摇曳著幽蓝色光芒的双眼很容易暴露他的情绪,现在他似乎
有点沮丧。
“好主意,可惜有点晚了。”
突然间,周围沙粒如流体般汇聚成一道不规则形的漩涡,以无视物理定律的方式凭空飞起
。我下意识闭紧双眼,以防沙尘进入眼角内。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点远,我们换个交通方式吧。”
一睁开眼,我发现向导变成了天使。
这名“天使”的翅膀只有骨架,就像博物馆里的翼手龙化石,没有羽毛也没有皮膜。但那
双翅膀的确在上下拍动时,扬起了一阵阵的风。
“要、要飞?!”
“没有飞行的经验吗?我听说很多稍微会点魔法的凡人都会飞啊?”
“我又不会什么魔法!”
我的抗议完全没起作用。
这与坐飞机的感觉截然不同,是普通人几乎不可能体验过的异世界。我就和几百年前的莱
特兄弟一样,没有机舱保护、没有氧气罩以防万一、没有可以踩住的地板,鲁莽地闯入有
翼生物的世界。
“感觉如何?”
随着高度越来越高,在风的喧哗之下,向导说话的声音却依然清晰无比。
“我会写下来!”我大声回应。
“呵呵~那就好。”
他嘻嘻笑着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舒畅。我的书、还有里面夹着的钢笔都被我紧紧抓在胸前,
要是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写成的笔记散落到无边无际的沙漠中,我可能会哭到昏倒。
沙漠的天空无止尽地延伸,靠近点看之后,仿佛一整面灰紫色的帘幕,些许的起伏与下方
沙海的波浪相互对应,单调、却令人印象深刻,好比两片颜色各异的浩洋隔着镜面相映。
“我呢,一直都很喜欢这份风景。”
向导的双手勾着我的上臂,尽管那双胳膊比我还细,却能毫不费力地支撑我的重量。
“我从未踏出过这片圣地,对外面的世界也只能透过其他龙的叙述来了解。山脉、海洋、
城市,我只能透过沙丘的阴影形状来想像。”
“……我可以画出来给你看。”
“这个嘛,”他又笑了几声。“感谢妳的好意。”
“不过,我更希望妳能替我画下这片沙漠。我不羡慕外面的世界,因为我拥有这一切,无
数龙族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都赞赏了这片美景。所以我相信,拥有这片沙漠的我,比拥
有外面一切事物的龙族们更富有,这样我才不会羡慕他们。”
数千万年。
他曾随口说出的时间,此时几乎沉重的让我抓不住手中的书本。
“……话、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在这片沙漠里判断方向的呢?魔法?”我试着改变话题。
“没有那种东西啦。我也是依靠龙骨的位置来判别的……或许某一天,所有遗骨都化成灰
之后,我终究会迷失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沙海中吧,这里只会剩下我…剩下沙漠。”
“……”
向导说得没错,尽管距离地面越来越遥远,这片荒漠的边界没有出现在视野之中。我感受
著没有沙尘气味的空气,瞇起眼睛看向我们飞行的方向。
“我们要飞到哪里?”
“我要带你去看一个证据。”
“证据?”
“是我的同伴,最后一个同伴。看到了吗?那里有一连串像是脊椎骨的沙丘,在那后面—
—”
很快,我见到了他的同伴。
从上空看,很难分辨它的大小,不过那很明显是一条飞龙的骸骨。和我之前所看见的残骸
不同,几乎完整无缺,但它陈尸的姿势似乎有点……扭曲。
“她是最后一条抵达此处的龙,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我们一边靠近,向导一边说著。
“她很年轻,根本还没成年。当她飞到这里来的时候,全身都带着圆孔状的焦黑伤口,我
在她体内找到了好几团扭曲变形的金属块。她死得非常痛苦,在还来得及说出遗言前就断
气了。”
他叙述的语气感觉就像一名医生,平静又不带感情。
我们降落在龙尸旁边,向导的翅膀一落地便变回了沙尘。
“自她之后,妳是唯一一个踏足此地的生物,大概也会是最后一个。”
“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应该已经没有龙了吧。”
尽管已经在沙尘里暴露已久,那具骸骨上坑坑洞洞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宛如艺术品的龙
骨被糟蹋成这样,就连我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在她之前,出现了非常反常的现象。许多幼龙或还没成年的龙在还来不及长大前就飞到
了这里,数量远比过去几千年都还多。成年龙越来越少出现,更别说老龙了。而且,他们
身上都带着那种伤口。”
向导轻轻地抚过龙的遗骨。
“……过去,凡人几乎不可能伤害到龙。但这个常识似乎已经发生变化了,我在他们的尸
体上闻到了硝烟的气味。如果我猜的没错……很可能再也没有龙有机会回到这个归宿了,
妳的同类已经找到了狩猎龙的方法。”
“他们才不是我的同类,我又不是从这个世界来的。”
我几乎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察觉到自己有多蠢。
而向导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黯淡了一点。
他当然不会知道我的世界每天有多少动物灭绝,他连这片沙漠都没出去过。一阵尴尬无比
的沉默我们俩之间旋转,正当我打算随便胡扯些什么来让自己好过点时,一个声音插了进
来。
‘人类。’
向导如鬼火般的双眼摇曳了一下,这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人类、人类、人类……’
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又地震了?又是蚯蚓?
“……不应该这样的。”
向导的双眼发出炽亮的光芒,我本能地远离了他几步。
“已经超过百年了,根本不可能——快退后!”
退后?往哪个方向退?
我的困惑在下一秒得到解答。
伴随着一阵狂烈的沙尘旋风,那具完整但受损严重的龙骸重新动了起来。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龙”是什么样的生物。
她那四只强而有力的腿骨重新立起,支撑起超过整栋公寓大小的巨大身躯,碎裂声与流沙
从龙的肋骨间流出,却完全不影响她的动作。一双受损、残破到左右不对称的巨翼向天空
扬起,相对完好的尾骨来回摆动,扬起一波波沙尘。
接着,那颗宛如暴龙头骨一样的脑袋转向了我这一边,眼窝中绽放出幽蓝火花。
“啊,我看过这个…在电玩里面,我记得叫……”
“骷髅龙!”
在电玩或电影里看过是有趣,实际目睹?宛如噩梦成真。
向导大喊著。他张开双手,像一名乐团指挥家,周围的骨砂开始随着他的手势改变形状、
凝聚成形,颜色也变得深沉起来。
数十条沙所打造的锁链从骷髅龙四周出现,袭向它的身躯,锁链缠住腿骨、拉扯脊椎,逼
迫这个重组的身躯再次瓦解。尽管向导的超自然能力非常强大,龙那仅存骨架的身体却依
然强而有力,就算没有肌肉的支持,也能轻易扯断锁链。
‘人类、人类、人类、人……’
“微风,冷静下来!这里没有妳的仇人,没有杀死妳的凶手!妳该休息了!”
‘人类……不,有人类。’
“微风”的声音就像是一名少女,一名哀伤又绝望的少女,就像刚失去了至亲之人,与她
骇人的外表完全不同。我几乎要开始同情她了,要不是她光是指甲屑就能把我压扁的话。
“别愣在那里,快跑!”
向导对我大吼。接着,最后几条锁链破碎了。
惨白的龙爪用难以想像的速度抓住了向导,就像小孩抓住了一只蚱蜢。我眼睁睁看着他不
停的挣扎,但龙爪却越来越紧,“微风”知道是谁在阻止她杀死最可恶的人类。
“快跑!”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于是我顺从地背对他们,开始拔腿狂奔。当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啪”时,我尽量不去猜
想那是什么声音。向导活了几千万年……不可能在这里走到终点吧?
‘人类、人类……人、人人人人类类类类类!’
龙的话语突然扭曲变形,就像磁铁磨擦的可怕声音。她的恨意透过那颤抖不停的声音渗入
我的脑袋里,在我短短十几年的平庸人生中,从来没有暴露在如此露骨的仇视下。
我的皮肤似乎灼伤了起来。好痛、好可怕。
“微风”开始移动,不过似乎不太顺利。她的肢体陷入沙中,每一步都举步艰难,仿佛这
些骨沙有意识地在阻止她前进一样。趁著骷髅龙被沙沼拖慢脚步,我拼了命地用自己那双
小短腿拉开距离,可是这就好比想在汽车准备发动前跑赢汽车一样徒劳。
这时,我感觉到一阵微风吹动了我的马尾。
“他们可以借助翅膀来辅助飞翔”我记得向导是这么说的。
既然是辅助,意思就是说翅膀不是必须的?
‘人人人类类类类———!’
“哇啊!”
我紧急发动前任田径队的实力往旁边一跳,一对巨大的骨头镰刀收割了我马尾的一小部分

“微风”拍打着她仅剩少许骨架的翅膀,在我的前方的上空回旋。她那对和向导相似却南
辕北辙的双眼无情地宣告我的末日。
上一次她只不过是刚起飞,这一次我在劫难逃。
我的脑袋充满了噪声,甚至没想到要去怪罪把我送到这里来的火球术。癌症、车祸、被老
弟谋杀…我曾经替自己想过许多死法,最近还新增了在沙漠里活活渴死,可是被一条骷髅
大蜥蜴撕碎?那可真天杀的新颖。
龙以飞弹般的速度俯冲。我闭起了眼,反射性地举起手上唯一能当盾牌的东西。
“哐啷!——”
“唉?”我惊呼出声。
‘人、人类?’微风也很惊讶,可惜她的词汇量有点少。
微风的龙爪撞上了那本大书的封面,然后碎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完全违反物理定律,我本人分毫未动,甚至几乎没有感觉到半点冲击。但失去龙爪的骷髅
龙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巨躯像遭到鸟击的客机,不稳地迫降在我身后的沙丘上。
书的色泽产生了变化,它微微散发出混杂着淡紫与幽蓝的光辉,某种能量正在上面流窜,
像是…魔法。
真好奇这玩意儿的书皮到底是用什么鬼东西做的。
‘人类———!’
龙的恨意没有停止太久。她放弃了用爪子把我做成生肉切片,决定直接以重量来碾碎我。
不管这本书上面被施放了什么神奇的保护魔法,它能在我被质量相当于一座建筑物的巨兽
撞上时起到什么作用呢?
龙跌跌撞撞地从山丘上滑下来。失去了脚部的一部分非但没有影响到她的速度。相反地,
还让龙变得更为疯狂。
她现在完全抛弃了作为一条龙的尊严,直接将四肢的骨头插进沙中作为施力点,推动自己
的身体。那副模样宛如某种巨型蜘蛛。丑陋、怪异,但有效。
她的狂暴行进逐渐让自己的骨骼错位、脱落,龙的形体已不复见,现在只有一团维持在解
体边缘的巨大骸骨风暴。
唯一不变的,是那颗头骨中的冰冷怒意。
‘人人人人人类类类类———’
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吹抚的微风,渐渐被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所感染。
在我与骷髅龙的中间,狂风带起了沙尘,在这里会聚成暴风眼。在这纷飞的沙暴中,龙发
出了可悲的哀鸣,我却像是受一层隐形的泡沫所保护一样,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我说,够了。’
真正的怪物现身的当下,没有地震、也没有可怕的低语,只有如同医生一样,平静又不带
感情的声音。
令人恐惧的虚影从沙中崛起,沙暴在刹那之间获得了生命。骷髅龙跟他比起来,宛如撞向
航空母舰的独木舟。
那仅有半身突出地表的巨龙微微低下了头,他的外皮就和我之前看见的骸骨一样,散发著
奇妙却美丽的光泽,好似沙漠中的珍珠。而是他的眼中闪耀着的是迷你星辰般的幽蓝光芒

‘人类、人类、人……’
亡灵的声音哑然而止。
巨龙的掌心捧起她的身躯,就好比捧著一个脆弱的玻璃珠一样。
‘妳的家人们在等妳,妳熟知的一切都在这里。来吧,微风,该休息了,祝妳好梦。’
巨龙呼出了一道吹息。
就像前不久被我触摸到的龙骨一样,骨龙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风化。我摀住口罩
以防止风沙吹进我的口鼻中,但沙没有随风而散,而是如同一道瀑布般流下,回归沙漠。
‘…结束了。对不起,我也没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这里!”
我拚命地朝向导挥手。第一下是表示我很安全,第二下是感谢他救了我一命,第三下和第
四下是拜托千万别踩到我。
‘妳在哪里?我看不见妳!’
“怎么可能,我几乎就跟站在白纸上一样明显,不要变大了点就把我当成细菌啦!你看,
我又不是透明人。”
然后我看见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噢,收回上一句话。容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有看过《神隐
少女》吗?
隔着自己的掌心,巨龙闪烁个不停的双眼映入我眼中。
‘不,不要走,不公平,我都跟妳说了这么多了,妳却没跟我说些妳们异世界的故事,妳
甚至连名字都还没告诉我!’
我身上的色彩越来越淡,衣物、手脚、书和钢笔也一样渐渐消失。
“不公平……”
在我完全融化在空气中的前一瞬间,我看见向导那娇小的身影孤单的站在沙丘上。
“……不公平。”
“她回来了没?”
“快了吧,大概。”
有声音在我上空悬浮,好似一层即将闷死我的薄纱。
我一睁开眼睛,有两张脸孔低头看着我……更正,一张脸孔和一张贴纸。
一个是火球术,他的嘴角挂著窃笑。另一个则是我在公寓门口撞见的那名白化症女孩,她
依然一脸漠然。
我的脑袋开始暖机,Loading……
“啊啊!”
“看来成功了。”
“不不不,要先确定回来的是不是本人,妳想在明天的头条上看到大学生离奇暴毙的新闻
吗?”
我连忙坐起身,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巧克力味也依旧浓郁
。那本书与钢笔就摆在房间中央的书桌上,恰好翻到我没写完的那一页。
不顾旁边两人的存在,我立刻爬到书桌前,抓起钢笔。
“喂、喂!等一下,我先帮妳做点检查……”
我飞快地浏览脑海里的记忆,把所有还能记住的东西全部写上去。还没写完,还差一点,
记忆正在流失,我必须全部记下来才行,我答应过他的……
“我就叫妳等一下了嘛。”
“好痛!”
一道精确无比的手刀落到了我的后脑勺上,有那么一刹那,我差点以为自己又要穿越了。
“冷静,如果妳担心会忘记什么的话,那支笔可以替妳写出来。现在,在妳自爆、融化或
变成史莱姆前,坐在那边让我好好检查。五号,替我开一下灯。”
“好。”白色女孩点了点头,房间瞬间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光线给填满了。
“我的工具放在隔壁的书架上,从左边数来第三个。”
“亲爱的主人,您的书柜已经葬身书海好几年了。”
只见火球术恼怒的哼了一声,弹了一下指尖,一个急救箱凭空出现在书桌上。
我原本以为他们口里的“检查”会包括一连串稀奇古怪的手段。但实际上,火球术只是像
一名普通的医生一样开始替我作起健康检查。比如说用光照照看瞳孔、确定我两耳听觉正
常、把把脉、听听心音。而被称呼为“五号”的制服少女则在旁协助。
“结束,除了IQ降低了一点以外一切正常。妳有什么想问的吗?”
很多,我心想。不过我打算从最基本的问起。
“你是谁?”
火球术得意地微笑。
“我是一名穿越者,同时也是整个多元宇宙中所有穿越者中首屈一指的小说家。”
“原来如此。”
“妳的接受度还真高啊。”火球术有点诧异的说。
很不幸,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抹灭了我最后一点怀疑的本能,现在的我是会无条件
相信“地球是平的喔”这种话的人。
“之所以是首屈一指,是因为所有穿越者里面只有主人选择去当个三流小说家。”五号额
外补充。
“写小说很棒啊!”
“主人,你的前女友当上了魔王,前男友坐拥千万信徒,前宿敌现在从事跨时空贸易,请
问你一本书可以收到多少版费?”
“喂,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这个。”火球术抱怨,然后咳了一两声,像没事一样的继续说:
“我呢,曾经游历过诸多世界,有和这里一样由人类统治的世界、有由巨大章鱼怪所掌控
的深海世界、有绝大多数生物都是无机物的机械世界、也有如奇幻童话般的剑与魔法世界
……”
火球术夸张地张开双手,用很沧桑的语气说:
“时间一久,我不由得感到一阵遗憾。有些世界,譬如地球,根本不知道其他世界的存在
,他们无知地生活在自己的小小箱庭里,像一群被困在补习班里的书呆子,天真地以为那
些该死的物理定律是宇宙通用的真理。”
“事实上,大部分的物理定律在每个世界都是通用的。”五号小小声的嘀咕。
“这不是重点。总之,我开始写作,透过写成故事把我所游历过的世界的样貌保存下来。
接着,为了能让更多无知的芸芸众生开开眼界,在我的深思熟虑之下……”
“其实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随便啦,我决定在这个被称为‘地球’的时空出版我的创作,好让我不朽的
著作能够永世流传。”
“因为地球的资讯网络十分发达,就算是三流小说也很受欢迎。”五号认真的说:“网络
最棒了。”
“网络最棒了!没错!这样妳懂了吗?”
“……懂了。”
“很好。”火球术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五号。“我就说吧,我的人力资源占卜魔法还是很
管用的,稍微动几根手指马上就能找到适合的人选。”
“亲爱的主人,我认为班长看起来一脸茫然。”
“无妨。现在,班长小姐,介意和我们分享一下妳初试啼声的经验吗?”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我一边用钢笔补充笔记的内容,一边试着钜细靡遗的讲出关于向导和
那片沙漠的故事。火球术似乎听得很认真,五号也一样认真……认真地盯着手机萤幕。
“有趣…真有趣,我一直都很想写一部跟龙时空有关的小说,那个世界的龙是非常有趣的
东西,介于生物与自然现象之间,这在其他时空也是前所未见的。”
“你去过那里吗?”
“这本书,”火球术敲了敲书皮。“是我造访当地时,随手扒了某条老龙的皮做成的,拥
有超越物理定律的防御能力。尽管她的皮马上就再生了,她还是烧光了我的头发来回敬我
。那条龙,叫做红岳。”
“红岳…红岳!?”
“是啊,这本书应该会把妳送到她那。就算她已经变成了一千万颗小小沙粒也一样……真
是,我原本还想问问那个老太婆……没事,当我没说。”
火球数摇了摇头,改变话题。
“如果妳常看奇幻小说,应该知道一个很常见的设定。在凡人眼中,龙不只是怪物,也是
会走路的宝库,不管是皮、血、骨头还是脑髓,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就因为这样?龙是什么生物?大象吗?被狩猎到灭绝?”
“不,他们只是太笨了,连怎么躺进自家的棺材里都忘了,实际上在外面活得好好的……
才怪。对啦,龙时空的龙大概都灭绝了,节哀顺变。要是我也能去那座坟场一趟就好了,
随便捞一把沙子都可以买下半栋101,整整半栋!如果我能找到门路卖掉的话。”
我无法分辨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还有,你知道吗?光是在这个时空,每年就有超过一百种生物灭绝……你们的时空是三
百六十五天一年对吧?总之,不小心撞见世界末日或种族灭亡都是很正常的,别太介意,
好吗?”
“不、我只是……有点累,总觉得我好像恍神了很久。”
“我知道。当初五号第一次养小猫,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夭折的时候,她的表情跟妳现在的
样子差不多沮丧。喔~我好怀念她还没有颜面神经坏死的时候。”
“我才没有。”五号终于放下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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