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短篇-守护无名之旗

楼主: kemp9801 (麻枝 准)   2017-09-17 15:31:19
爬满了青苔的石壁,堆砌起石墙的磨石面。
一名蜥蝪人正在地下城行走。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今天的魔素很活跃……”
墙面上的蓝色光点,是使用过魔法后,四处发散的魔力。
此刻正像呼吸著一般忽明忽暗的照亮着整个通道。
这是绝对不适合追迹和伏击的日子。
蜥蝪人默默停了下来。
右手握短了单刃斧,用左手的圆盾上缘的金属面磨了几下。
“呼……”他蹲了下来。
闭起了眼,原本就敏锐的听觉又更加清晰。
仿佛连史莱姆爬过天花板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
钢铁的鞋面踏在石地板上的声音,就算是最笨的巨魔也不会听漏。
他小心翼翼的用脚掌无声的慢慢跨出大步,探头出转角查看对方的模样。
是冒险者。
背对着这里的那个家伙,
似乎还带着郊游回家的松懈神态,悠哉的前进著,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但是,不可能大意。
那个家伙是打倒了迷宫之主的男人。
绝不能放他活着回去。
蜥蝪人从后头缓慢靠近,接着飞跃过去,冷静的发动无声的偷袭。
很好!位置和环境都完美!
也没发出丝毫声音。
然而,早有戒备的冒险者直觉的跳开避开了这一击,并同时拔出了长剑。
空气静了下来。
冷冽的气氛在对峙的两方之间仿佛冻结。
吸入一口冬日清晨般的冰冷气息后,蜥蝪人呼出了如龙息一般灼热的吐息。
那个女孩,绝对不会让你们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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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吧。
那一日,自己也是像这样在迷宫里探索,并警戒著外来者。
“……哭声?”
这么深的楼层,是不可能会有偷偷跑进来探险然后哭出来的小男孩的。
蜥蝪人一边磨利斧刃,一边缓慢的靠近巨大声响的来源。
震耳欲聋的哭声却彷若无人,不断鸣震着他那长在耳壳外的敏锐耳膜。
“……婴……儿?”
蜥蝪人困惑的发出疑问,但是丝毫不带犹豫的放了两回斧柄,握满了柄底。
这里可是迷宫。
是对人类来说绝对不适合待着的地方。
“抱歉,至少让我给妳一个不带痛苦的死。”
他高举起单刃斧。
别说是断木,就算是大人的头壳,这一击也能连着身体砍成两截。
“哇……哇……”
婴儿重复著无意义的哭声。
“别怪我,这就是迷宫的无情。”
“巴……”
一瞬间,蜥蝪人停下了动作。
“……爸爸!”
回想起来了。
那是自己刚出生的事。
蜥蝪人的族群没有所谓的父母。
大人们集中,并轮流照顾著蛋群。
从蛋中出生之后,所有的长辈都是“父亲”,所有从蛋中出来的都是“兄弟”。
蜥蝪人一瞬间就扔下了斧与盾。
他小心的抱起那个尚在怀褓中的小女孩。
“知道了,知道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孩子。”
一开始,真的是非常的痛苦。
换洗尿布什么的还无所谓,蜥蝪人的嗅觉本来就很迟钝。
夜啼之类的也没什么,毕竟迷宫中的战士们本来就没有所谓的日常。
但是这里的牛人没有母的。
只要她一肚子饿,就得往下跑两层去找最近怀胎的雌豹给她喂奶。
这真的每一次都让人想移居。
断奶之后就轻松太多了。
总是到三、四层探险的冒险者中有个牧师,因为喜欢煎饼,总是带着煎饼当作干粮。
多亏了搜索“煎饼叔叔”的尸首,每次只要把剩下的煎饼磨碎混著水,她就吃得很高兴。
会爬之后更是大问题。
只要一下子不看着,她总是不看地方的乱爬,沾著蝙蝠大便或是干掉的血回来。
更糟的一次碰到了活的史莱姆,
酸液把整只手都给烫伤了,抱着她到九层去跟巫师求药草再回来,真的是累得半死。
但是这个孩子是天使。
她没有用以求生的爪,也没有保护自己的鳞。
每当她骑在自己的肩上笑着的时候,总是让人露出笑容。
“哈哈哈,这样吗?妳想当骑士吗?好,就让我来训练妳,虽然妳那么娇小,手和脚都短
短的,但是只要让我锻炼妳,一定能让妳拥有比龙鳞还坚硬的鳞片,比长矛还锐利的利牙
!”
长剑敲在盾上的瞬间,蜥蝪人的姿势往后退开。
斧头连回击的空隙都没有,挥剑的男子已经恢复了架势。
别说反击的时机,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对方已经再次攻了过来。
赢不了。
这个男人是真的非常的强大。
毫无顾虑,大开大合的挥舞著双手剑。
使用恢复咒文恢复体力的余裕。
随着情况不利还能切换手里的雷击与火燄。
这样的男人,毫无疑问被称为英雄吧。
因为过去的自己,也有着憧憬这种姿态的时期。
普通的蜥蝪人,绝不是这种人的对手。
就连消耗时间都做不到。
可是不想输。
不能输,不想输。
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刚明白自己是魔物的时候,只期待遇上人类的强者,打一场能令自己满足的战斗然后死去
但是现在想要赢。
真的好想要赢。
想打倒他,然后回到那个欢笑着的时光。
是因为那个笑容吗?
“裹粉油炸史莱姆!”
女孩笑着用石盘端出叠著三块方形的炸物。
“……”和蛙人、狗头人坐着喝茶的蜥蝪人,无语的望着她自信的笑脸。
“啊,好厉害好厉害。”狗头人无论遇到什么不理解的事总是先称赞再说。
“不要乱称赞她了,自从上次捡到人类的料理书,这家伙的泥丸子就一直升级。”
蜥蝪人不悦的喝口茶:“上次的乳酪奶茶没有牛奶她居然找了牛人大叔代替。”
“噗呱!”蛙人不自觉的喷出一口茶。
“哈哈,哈哈,没事的啦,我的肠胃很强。”
狗头吐著舌头笑着,摸摸女孩的头,抓了片炸糕来咬了一口。
“嗯,这个味道……”
狗头人嚼了嚼尝出味道,吞了下去开口说:
“啊,原本已经吃腻了的黏黏滑滑的史莱姆,想不到炸过之后会有Q弹的嚼感,配合上
本身原本就有的些许酸味,仿佛添加了香茅的炸年糕。”
“你从哪学来人类那么多形容词的。”蜥蝪人似乎是看着没问题,抱怨著也抓起一块。
“书里头写的,不然你以为是谁教她读料理书的。”
一旁的蛙人跟着咧口笑了开来。
女孩自信的笑了笑:
“我从冒险者那里找到的面粉!牛人叔叔带我去第四层用油锅陷阱炸的喔!”
蜥蝪人想保持严厉的表情抱怨,但是忍不住也露出笑意咬了下去。
然而一瞬间,‘叮’的一声,仿佛能看见眼前出现了雷鸣。
“呜哇啊啊啊啊────”随即抱着脸颊在地上打滚。
“喂,喂。你没事吧?太夸张了啊呱。”蛙人紧张的问道。
狗头人探过头来,抓起地上的年糕往里头看了一眼。
“妳抓史莱姆时有把核挑掉吗?”
“啊……?”
“果然,书里头说了如果咬到史莱姆的核,会有中了麻痺咒文的十倍效果。”
“别扯了快救人啊呱!”
很痛。
盾的半壁飞了出去。
斧面留下无数的切痕。
左上臂喷出的血有如涌泉。
但是比起那时候的痛,这种程度的伤还不足以让意识或灵魂远去。
尽管如此,自己却在装死。
趴在地面一动也不动的自己,不论谁来看肯定都认为很逊吧。
冒险者正压低了剑,缓慢的走上前。
他大意了。
明明已经攻略了地下城,即使不确认回程上,一个普通魔物的生死也无所谓。
但是身为冒险者的本能,让他想确认自己的战果。
我赢不了他。
我很清楚。
但是,这不是赢得了或赢不了的问题。
也不是战斗至死并获得荣誉就能结束的事。
为了战斗下去,不论是要我装死或是舔一旁的泥水,我都不会犹豫。
为了保护那个孩子,我可以成为最邪恶的魔王,也可以成为最卑鄙的小人。
我想要赢。
蜥蝪人不发一语的从腰间取出了短刃。
“爸爸!叔叔!新的料理……”
女孩兴奋的端著石盘从外头蹦蹦跳跳的进来,
但是却只看到牛人、狗头人一脸严肃的望着坐在地上的蜥蝪人。
“是吗?蛙人他……”
结束了传话之后,两人离开了这一层。
地城中的空间又恢复了宁静。
“爸……爸,蛙人叔叔他……怎么了吗?”
“……他战死了,被冒险者打倒。”
“咦……?”
女孩存疑的坐了下来。
“可是,他会再活过来吧?像昨天、前天一样,大家一起吃著东西喝着茶,笑着讨论跟
冒险者间的战斗吧?”
“……不会再活过来了。”
“怎么可能……”女孩疑惑的拉着蜥蝪人的手:
“可是那些冒险者,煎饼叔叔、沉默的诗人、花俏的修女小姐,他们不是一次又一次死掉
,又再一次跑来吗?”
“……我们魔物,和那些冒险者不一样。冒险者,那些人类他们,有着神的加护,只要在
迷宫死掉,不论多少次都能活过来。”
蜥蝪人深吸一口气,缓慢的说:
“但是我们魔物,只要死掉就是死了,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怎么这样……”女孩茫然的摇摇头:“为什么?为什么魔物死了就不会再复活呢?”
女孩继续握紧蜥蝪人的手,双手紧紧的拉着他:
“只能死掉一次,为什么大家还是笑着活下去,赌上性命去战斗呢?”
“正因为只能死掉一次……”
蜥蝪人盯着她的双眼,用最柔和的口吻向她说道:“所以大家都拼了命的活着。”
短刃刺穿了金属鞋面的瞬间,蜥蝪人张开他的大口咬向另一侧的小腿。
牙断了也无所谓,被刺穿背后也无所谓。
背上的负伤是战士的耻辱,这种教条滚去十万八千里外吧。
绝不让你离开。
任何人都别想离开。
吃痛的冒险者,咬著牙忍耐著伤势,反握长剑刺入了蜥蝪人的背后。
但是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收紧双颚。
“啊……啊啊啊啊!给我放开!给我……松口啊!”
冒险者毫无犹豫的接连刺了好几次,拔出了剑又刺,拔出了剑再刺。
蜥蝪人毫无松口的打算。
但是最后的意识也逐渐的远去。
却在这时,想起了过去的事。
在来到这个地下城之前,蜥蝪人的群落被灭亡的事。
那些大人们,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让孩子们逃走的吗?
已经,想不起来了。
 迷宫之主
“ 魔王 被打倒了。”
随着魔眼传达讯息到地下城每一个角落,蜥蝪人激动的站起身来。
“爸……爸?怎么了吗?”端出茶的女孩看着他的表情担忧的问著。
“迷宫之王死了。”
“那……会怎么样呢?”女孩再次问道:“再找出一个魔王……不行吗?”
但是,看着蜥蝪人的神情,女孩也收起了笑脸。
“举例来说,如果魔王大人带着我们到一个没有军队,没有勇者,甚至没有冒险者的弱小
村落,妳觉得会怎样?”
“这……”
“我不敢想像那时候的自己。”
弱小的地下城,会是冒险者们的目标。
那些贪婪的家伙会把整个群落搜括殆尽,这种事,经验过一次的自己非常了解。
只能够死一次的魔物,在热血激昂的战斗中,毫无顾虑的奋战至死。
这种事,明明曾是自己一生所求。
但是。
由魔物养大的人类小孩。
光是这样一个标语,都还没办法形容奴隶商人那兴奋的表情。
我要去战斗。
不是为了死,是为了让某人活下来。
‘爸爸!’耳边仿佛响起了某人的喊声。
蜥蝪人猛的睁大双眼,用尽最后的力量以头撞倒冒险者。
一定是幻听,那一定是将自己唤回到这世界的最后一道回光。
扔开了短刃,捡起地上的斧头。
张大了口,滴满鲜血的蜥蝪人,那模样看来想必像个妖怪吧。
可是此刻的他,在任何人眼中肯定都像在喊著这样一句话。
“别想过去。”
“谁也别想往我身后过去。”
摊坐在地的冒险者,连武器都失去了,捂著头等待斧头落下的一瞬间。
但是,它却迟迟没有挥下来。
“哈……”冒险者没有意会到身上的热意,一瞬间冷下来的那个湿意是什么。
或者,就是理解了才会如此的脑怒。
他捡起长剑,猛然往蜥蝪人的尸体挥舞。
“哈……哈哈!活该!明明都死了,还一付装模作样的!”
冒险者没停下手里泄恨的斩击,继续怒喊道:
“死吧!死吧!像你这种低等魔物,是不可能赢得了本大爷的!”
“爸……爸爸!”
终于,在他停下剑喘息的瞬间,女孩从一旁抱住了蜥蝪人的尸身。
他仅仅只有头还能靠在女孩的腿上,
那个身体承受了二十多次斩击和九次穿刺,已经完全无法看得出形体了。
“欧……被魔物抓来的女人啊。”
冒险者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也算是不坏的战利品吧,喂,女人,跟我走吧。”
女孩抱着父亲的尸身,保护着它似的用背守着怀中的头。
“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冒险者一下解开了疑虑,说了:
“无所谓,从今天开始,妳就是我的东西了。嘿嘿……”
冷冽的气息从后头传来。
冒险者一瞬间回过头立起长剑。
阴暗的角落处,一双双睁大的双眼如同夜中明亮的灯光般亮起。
回过头来,女孩的前头也站着各式各样的魔物。
“喂,牛人大叔,我最近耳朵的状况不太好啊。
 那个家伙,刚才是不是说了要对咱们的‘女神大人’做些什么啊?”
“闭嘴,狗头。没看到我身上的皮肤变红了吗?
 我在发热的时候──谁说的话我可都听不进去!”
“啊……”冒险者无语的发出低鸣。但那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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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
只有少数的老饕知道,在一个荒废的地下城一楼大厅。
那里没有武器,只有摆满的桌椅。
没有老板娘的允许,任何人也不能在这里拔剑。
但是徒手斗殴可以。
那个地下城的图腾,不知何时成了餐厅门口的标志。
内行的美食家都这么叫它──
“蜥蝪人的第二个家”。
作者: louisalflame (louisalflame)   2017-09-17 20:24:00
不错 让我想到米诺陶斯迷宫之王那一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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